那样美丽又神圣的眼睛,让他足足记了十年。
因此,即使辽苍介不对他发动异能力,他也会在事后主动接近对方的。
陀思对辽苍介的这份感情说真也真,说假也假,但他这样妖孽的心灵操纵师,之所以会任由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深厚到如此地步,说到底也是一种不可抗力在作祟——
他拥有着即使是辽苍介也从未见过的「掌中京」的超级易感体质。
这其实很好理解。世上既然存在日后的周防尊那般对「掌中京」的副作用完全不感冒的体质,自然也就存在着与其完全相反的,敏感到稍微一碰就能感觉到无上快.感、对辽苍介的渴望瞬间增长至吓人的体质。
陀思很明显就属于后者。
十年的时光,对辽苍介气息的渴望一点点腐蚀了他的理智,吞噬了他的脑髓,浸润了他的灵魂。
这份被超出一切智慧的强大异能催生的畸形感情,在时光的发酵下已经达到了一种浓厚到可怖的程度,陀思能够在昨晚抑制住自己,仅仅只是靠在辽苍介的身上、弄皱了他的衣领,已经是超人般的意志力拼命克制的结果了。
然而很明显,过度的感情用事让他失去了先机。
陀思趴在床上沉痛的反思了两秒,然后开始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
根据他十年来对辽苍介信息的搜集和性格的分析,曾在日本遇到过恩师和初恋的银发青年无疑偏爱纤瘦温润的类型,个性强势、警惕又冷漠,对仗势凌人的人、可疑的人以及高地位领导天然好感度不高。
重点,他尤其喜欢单纯的、真心待他的人。
除此之外,让陀思感到庆幸的是,银发青年不像大多数的日本人那样保守,遇到对胃口的并不介意尝试一下……虽然没太可能保持长久。
自己的外貌和体型符合要求,设定的贫苦学生身份也很贴合他喜欢掌握主动权的心理。
剩下的就是……唔……
此刻,认真思考的陀思还不知道,他九岁遇到的那个大号的自己不止告诉了他雅库茨克这个重要信息,同时还狠狠地坑了他一把,在莫斯科扮演了一个可疑且痴汉的迷路者,成功的把辽苍介对他的戒心“唰唰唰”全部点亮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在辽苍介心里,就属于“可疑的人”。
此刻的辽苍介,可不是他心里设想的那个“认出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朋友却因为担心暴露所以拉开距离的聪明警察卧底先生”,而是“一开始就知道这只小毛子目的不纯现在就想知道他想作什么死的剧本精大佬”。
陀思“十年后偶遇救命恩人再次被搭救后顺利对其一见钟情”的剧本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彻底打乱的。
所谓的我坑我自己,不外乎就是如此了吧。
就在未来的“魔人”在柔软的大床上挺尸,同时思考着下一步时,酒店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没有敲门声,也没有特意放轻脚步。
哪家的客房服务都不会是这样的。
陀思眼睫一颤,立刻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开始装睡。
他首先要弄清现在的辽苍介对自己的态度,才能确定新的行动方针。
在他平和轻缓的呼吸声中,进门来的人慢慢走到床边,低头用似乎能凝成实质的眼神打量着他。
一种镶嵌在灵魂中的亲近感随着距离的拉近在陀思体内复苏,他的呼吸微不可察的急促了些,唇线也因为忍耐而微微抿紧。
头顶上响起了一声浅淡的轻笑。
“醒了就起床吧。这里没有别人。”
熟悉到难以忘怀的清冽嗓音响起,光听语气,实在让人判断不出他的想法。
陀思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顺从的睁开了眼睛,眼神无害的看向床头的人。
刺目的阳光从头顶洒落,让那个人的发丝边缘闪动着好看到不可思议的光轮。
像神明一样美丽的人。
除了这个形容,陀思再也想不到其他。
他眨眨眼,瞬间就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警察……先生?”他再一次唤出这个贯穿了十年时光的称谓,眼神迷茫的爬起来,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我怎么在这里?昨天晚上……我好像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男人,然后就……”
身材羸弱又面色苍白,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青涩学生气的青年喃喃自语着,慢慢蹙起了眉,似乎有些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生动的演绎着被迷.奸.药的“遗忘”药效影响的受害者,目光慢慢转移到自己不着片缕的身上,又慢慢的瞪大了眼睛。
“这……?”他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艰难的说着,抬头看向目光始终平静的辽苍介,突然微微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拽过旁边的毯子将自己整个人包住,偏开头抿紧了唇。
辽苍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无趣,象征性的开口道:“很可惜,我并不知道你口中那个‘警察先生’是谁。昨晚我无意中——”
“是那个男人对吗。”
整个人包裹成球的青年冷不丁这样问着。
辽苍介瞥了他一眼。
“最近学校里流传着有人会用失.身.水让女生失去意识,然后进行侮辱的谣言,没想到居然还会对男人下手……”
陀思若有所思的说着,眼中闪烁着沉静和智慧交织的光芒,很好的冲淡了他身上的青涩感。
不得不说,陀思确实是个好看的青年。他出众的外貌模糊在青涩和成熟之间,身形已经抽长,却还没褪去少年人的纤细。
现在是夏天,窄小的薄毯遮不住他清俊纤弱的身体,一小截分明精致的锁骨暴露在辽苍介的视角下,两条雪白修长的腿从毯子下缘伸出来,在阳光下白到发光,攥着深色毛毯的手指也泛着象牙白的颜色。
这样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青年沉默了几秒,突然抬头向辽苍介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温和又柔软的微笑:“又被您救了呢,警察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
“……”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青年乌黑的发丝垂在瘦削苍白的肩膀上,形成冲击眼球的色彩对比。葡萄红的眼瞳像是干涸的鲜血,镶嵌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显得恰到好处,完美的凸出了他的忧郁和美感。
像是大提琴一样舒缓而低沉的音色从他缺乏血色的唇边流泻而出,沉浸着淡淡的忧伤和优雅。
辽苍介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无动于衷的收回来,将手里拿着的衣服扔到床上:“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把我当做那个变.态。”
“那怎么可能呢!”陀思轻轻笑了出来,目光在不经意间便更多的停留在他身上,眼底仿佛有着流动的亮光。
“您第二次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您才好呢?”他温柔的这样问道。
辽苍介冷淡摇头:“我说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陀思微微抿紧了唇,固执的看着他摘下面具后的脸,“警察先生就是警察先生,我找了您整整十年呢!”
“十年?”辽苍介不以为意的轻嗤一声,“那十年前的我真厉害,八岁就当警察了。”
陀思被他噎了一下,不由得抿紧唇,露出些许小孩子气的赌气意味来。
“这个……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会感觉错,您就是当时救我的警察先生!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是吗。”辽苍介坐到窗户边的椅子上,随意的交叠双腿,两手放在大腿上,“那可能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陀思抿紧唇角,有些不服气的问:“那您敢不敢告诉我您的名字?”
“在询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应该率先介绍自己吗?”辽苍介好整以暇的反问。
陀思不赌气了。他歪头看着辽苍介,忽然好看的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温润又友善,这是他为了辽苍介专门打造的人设,也是自己真性情的一部分映射——聪慧、温和却不幸,为了梦想不惜牺牲自我之人。
干净,坚韧——又高洁。
“我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您可以叫我费佳。”
“现在,该您了,亲爱的维德。”
“……”
辽苍介无声的看着他,浸着金色的孔雀蓝眼睛平静无波:“维德?”
“这是我在心里偷偷叫了十年的昵称……毕竟您不允许我叫您维嘉。”陀思垂眸笑了起来,竭力掩藏着笑容中的一点腼腆,“您觉得好听吗?”
辽苍介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慢慢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他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起来:“这不是好听或者不好听的问题,费奥多尔。”
没能被亲昵称呼的陀思幽幽的看着他,似乎有些委屈。
辽苍介对他幽怨的神情视而不见,似乎感到有些可笑的轻笑了一声。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觉得我会允许一个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还需要我把他从歹人手里救出来,并且垫付住宿费、洗衣费的陌生人……”
银发青年意味深长的注视着随因为自己的叙述而渐渐坐立不安的人,轻缓的说出后半句话,“……用莫名其妙的名字叫我吗?”
“……对,对不起……”
陀思苍白的脸庞因为羞耻和尴尬而泛起一层不健康的薄红。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辽苍介一眼,隐含试探甚至一丝丝害怕的目光,看起来无比温驯又脆弱。
他像一只经历过太多抛弃,好不容易抓住一点温暖就死也不撒手的、瘦弱的小流浪猫。
这只黑毛的小流浪猫裹紧身上的毯子,嘴唇嗫嚅着,脸色隐约有些发青:“我真的非常感激您几次三番的帮助……我会想办法还钱的。真的。”
他一脸认真的这样保证着,像是怕辽苍介不信,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或者工作的地方……”
然而,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却在说到“钱”时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丝窘迫的端倪,转瞬即逝,明显不想被面前的人察觉。
“钱就不必了。”辽苍介轻描淡写的移开视线,起身走向房门,“就这样吧。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费奥多尔。”
陀思明显焦虑了起来:“维德先生!请等一下……”
披着毯子从床上迅速起身的青年突兀的截住了话语,辽苍介扭头瞥了他一眼,正巧看到他像一片落叶一样无力的栽向了床头。
床头柜的棱角正对着他的眼睛。
“……”
在那短暂的一秒内,辽苍介起码对自己默念了三遍“我是守护人民的光荣警察”。
守护人民的光荣警察面无表情的抬起胳膊,简单粗暴的架住了陀思。
薄毯滑落,掉落在青年泛着粉色的膝盖边。
陀思软绵绵的跪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抬手攥住辽苍介的衣角,自下而上的视线说不出的依恋,精致的眼角微微泛红:“维德先生……请不要走……”
“……”
青年柔软的脖颈紧贴着辽苍介的手腕,让他几乎能感觉到颈动脉的搏动。
一种毫不设防的、将命脉任由他拿捏的信任姿态。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他,短暂的思索了几秒。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陀思重新垂下头,脸颊小心的贴上青年的胸膛,呼吸间嗅到了陌生却令人安心的薄荷冷香。
突如其来的,一直苦苦压抑的渴求漫上心头,昔日曾有过的旖旎梦境让他呼吸一烫,但哪一次都没有像今天一样真实。
陀思的一颗心剧烈跳动,仿佛要蹦出胸腔,突然而至的渴慕令他狂热的渴望着与近在咫尺的青年亲热,好像他是亟待灌溉的苗圃,对方则是清爽的甘霖。
他两眼怔忡而恍惚,追寻着内心对这个人无边的渴慕抬起头,两条胳膊攀附着辽苍介的脖子,在晨光中亲吻了银发青年的唇。
“我喜欢您。”他喃喃的说着,葡萄红的双眼中放射奇异的光,隐约含着疯狂与痴慕。
“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好……请给我一个去到您身边的机会。”
午休时分,“战斧”分部大楼一层的食堂永远嘈杂热闹。
一群年轻彪悍的花臂壮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大口灌着伏特加,讨论着钱、女人和工作。
但他们今天讨论的,却是一则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听说了吗,别林斯基大街昨天的生意被条子一锅端了!”
“真**晦气,那可是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的交易!”
“本来还想靠这一单发一笔大财……”
“……妈的!”
粗鲁气愤的语言源源不断的传出,餐厅门口,一个着装朴素的黑发青年眼神闪烁,一不小心便被他们发现了。
被众人围着的彼得率先截住话语,在他旁边巴结他的一位下属扭头看到青年,立刻扬声大喊:“嘿,费奥多尔!你又到这里来干什么?维克托先生是不会见你的!”
陀思默不作声的看他一眼,苍白的脸上微微泛青,在不自知的时候露出了些许腻烦的端倪。
彼得立刻沉下了脸色。
不用他这位参谋面前的大红人说话,其余的“战斧”底层成员就不怀好意的接近了青年,用绝无善意的眼光肆意打量着他,粗壮的手推搡着他瘦出骨感的身体。
“你们看啊,他瘦的像个麻杆,一看就是个孬种!”
“哦,这个可怜的小蠕虫(俄罗斯脏话)!嘿,你妈妈给你吃过奶吗?”
恶劣的哄笑响彻大厅,被嘲笑的陀思表情丝毫不变,面无表情的将自己被扯乱的衣服整理好,像是早已对这样的侮辱习以为常。
现实世界中的黑帮底层可不会像艺术作品里塑造的那样仗义又憨厚,他们大多文化程度不高,终日干着玩命的工作,在刀枪无眼的火并中生存,极大的生存压力让他们性格歇斯底里又残忍疯狂,在这个群体中绝对没有什么好人。
更何况,在俄罗斯,高大魁梧的身躯才受欢迎,有粗犷豪迈的气魄和爽快豁达的脾气才是男人。
俄罗斯人喜欢勇士,崇尚强者,人人都欣赏强壮豪爽的人,连姑娘们都偏爱高大、能喝酒、打架厉害的小伙。
辽苍介刚刚加入“战斧”时,曾经在喜爱他的头目先生特意为他举办的欢迎会上,端着战斗杯、用60度的高纯度伏特加喝趴了一百多个不服气的同僚,结束时甚至连脸都没红,还能独自打趴下三个壮汉。
单单这一个举动,就让他在分部里一战成名,所有的俄罗斯老爷们都对他心服口服,敬佩的五体投地。
大佬总是被人崇拜的。银发青年能力强,会逻辑推理,在雅库茨克零下四十多度的冬天也莽到只穿风衣,虽说永远一副什么都不出他所料的深沉模样,但放开来喝酒时却豪得连战斗民族都甘拜下风。
雅库茨克分部所有的男性成员都钦佩他,追随他,仰慕他;而女性成员即使知道他的性向,也常常为他争风吃醋。
——与他这个参谋相比,身为穷学生的陀思又算什么呢?
他那样贫弱到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在普通人中尚且不受欢迎,更何况是在崇尚暴力的黑帮里。
他像个异类,与天之骄子一样的辽苍介一点都不相称。
然而费奥多尔·D先生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最好的那件衬衣上的褶皱,只是微微泛着淡粉色的唇微微开合,发出大提琴一般低沉忧郁的声音:
“啊,你们弄皱了我的衣服,这让我怎么去见维德先生?”
他抬眼看向始终坐在餐桌边没有说话的彼得,葡萄红的眼中漾起温柔笑意——
那绝不是对彼得的,而是对他即将要见到的某人——
“彼得先生,您能带我去见维德先生了吗?”
“……”
脸上点缀着些小雀斑,外貌只能说是清秀的彼得青年脸色难看,却也不得不起身,粗声粗气的回答:“这边。”
他无法将这个令人厌恶的小子赶出去,因为带他去见维克托先生这件事,确实是他的主人——尊敬的“战斧”分部参谋亲口吩咐的。
陀思从善如流的越过面面相觑的“战斧”底层人员,跟着彼得进入了内部人员专用的电梯。
窄小的空间内,相看两厌的二人相隔甚远,一路无言,直到彼得冷笑一声,率先打破沉默:“你不要痴心妄想,维克托先生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吗?”陀思淡声应着,瞥向他的目光里隐约有着高高在上的角度。
那样的眼神让彼得厌恶:“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外强中干的威胁,让陀思轻轻一笑:“彼得先生,在我眼里,你们才是永远不会理解维德的人。”
“胡说八道!你这样的弱者,怎么会知道黑帮的世界有多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