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陀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目光一寸寸的从他残阳下雕塑般英俊完美,却充满了无机质冰冷感的面庞上扫过。
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样的辽苍介,目光渐渐透出融化一般的痴迷,心里无声的裂开了一条缝。
[“……嗯,我知道了。”]
羸弱苍白的男人最终用带着一丝鼻音的声音这样说着,声调微微发颤,[“维……你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明明他们相识时,辽苍介还是个目光空洞、麻木又迷茫的少年,身上充满了罂粟般令人迷醉的、欲罢不能的无谓与堕落,像一位引人犯罪的堕天使。
但现在这个成熟而微带些苦涩气息的,因为某种深埋在心中、不能言明的大义而透露着神秘与坚忍的他,也像是陈年的苦艾酒一般,令人心疼而又心驰神往。
辽苍介听到他这样说,不以为然的轻嗤了一声:“人都是会变的——”
[“你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迷人了。”]还没等他说完,陀思沉醉的声音便梦幻般打断了他。
优柔瘦弱的俄罗斯男人眸色幽幽的望着他,苍白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病态的晕红,心中痴狂扭曲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
[“为什么能做到这么耀眼呢……维?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他像将死之人一样发出喃喃的呓语,沉醉般的表情和裂缝般坏掉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时至今日,我依然这般的爱着你,所以我绝对、绝对不能容忍你爱上别人,因为啊,维……”]
迎着银发男人无动于衷的眼神,被称作“魔人”的男人神经质的微笑着,无比温软的念出了来自黑暗的呢喃,如同死不瞑目的亡灵一般发出了侵蚀灵魂的低语——
[“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怀疑和拒绝的你,注定无法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类,我亲爱的维德。”]
[“只要「掌中京」那诅咒般华丽却悲哀的光环还缠绕着你,你就永远不可能拥有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份真正的爱情。”]
如丝绸般华贵而温柔的嗓音在耳边久久回响。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微不可察的垂了垂眼睑,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可是费奥多尔。
你自己,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愿意再听陀思废话的辽苍介挂掉了电话。
他低头看了眼已经黑屏的手机,忽然用力将它捏碎了。
一直站在一边的羽张迅:“……苍介?”
“我在找费奥多尔远程操纵我的手机所用的芯片。”
辽苍介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面不改色的将碎掉的金属、玻璃碎片等物随手扔在脚下,很快捏出了一张印有微笑老鼠图案的诡异芯片。
“要借助这个去找那家伙的位置吗?”羽张迅打量着那张芯片,神色严峻的问着。
“只能说可以试试。那家伙非常狡猾,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转移了位置。”
辽苍介这样回答着,朝远处的部下招了招手,吩咐他把芯片带回科里的技术部解析——当然,在那之前先要打扫干净他们脚下的电子废料。
羽张迅默默的盯着他的部下们忙碌,突然皱起了眉,找出了事情中的疑点:“可到底是谁给你的手机安上了这种东西?”
“谁知道呢。”辽苍介不轻不重的回答着,转身往塔里走。
仍然牵着他的手的羽张迅跟在他身边,闻言斜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你又在糊弄我了。”
“怎么会?”辽苍介面不改色的否认。
羽张迅晃了晃他的手,眉头好整以暇的挑起:“那你倒是说说,那位俄罗斯病娇美人是怎么回事?”
“……”辽苍介扭头认真的看着他:“你也是位美人,迅。比他还美。”
“我现在在问你这个吗?”羽张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这几天瞒着我的事还不少呢!要不是我自己主动过来,你是不是想把今天的事也瞒着我?”
“不,绝对没有。”辽苍介一本正经的保证。
“我信你才有鬼!”长发美人毫不客气的揭穿了他,有些不舒服的看向一边,压低了声音,“你这个家伙满嘴胡言,十句话里面只能信三句!”
“这可就是对我的污蔑了。”
辽苍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可恶又慢悠悠的说:“你还是一句都不要信的好。”
“?你再说一遍?”长发美人的眉梢高高挑起。
辽苍介若无其事的飘移了视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飘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朝他伸出手:“我的手机坏了,你的借我一下。”
羽张迅在原地站定,歪头静静的看着他。
“你又想利用我了吗?”他和善的微笑道。
辽苍介:“……你这次真的污蔑我了。因为不想再用那个痴汉碰过的东西,所以我才把手机毁掉的。”
“是吗?”羽张迅笑眯眯的弯起眼,“也就是说,之前你想瞒着我今天的事果然不是对你的污蔑了?”
辽苍介:“……啊。”
他难得被无奈和好笑的情绪击中,服气的低头笑了笑,然后难得正色了起来,连眸中的冷淡都稍稍收敛。
“抱歉,迅,一直以来都是。我会好好向你解释的,我保证。”
羽张迅安静下来,轮廓漂亮的眼睛专注的望着他:“真的?”
辽苍介点头:“真的。”
“……那好吧。”羽张迅终于缓和了表情,主动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辽苍介刚刚接过来,对面的人就突然凑近他,抬头在他唇上吻了吻。
“……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吃醋了。”
年长系的温柔男人抓住他的衣领,垂眸在他耳边低低的说着。
辽苍介微顿,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轻轻按着他的后脑将他纳入怀中。
“我也不想的。”他这样轻如耳语的说着,语气中似乎飞快的闪过了什么复杂的思绪。
羽张迅微微一愣,下意识转首想要去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有些用力的搂紧了,仿佛在无声的拒绝他看清自己说真话的时刻。
啊……果然这就是苍介啊。
羽张迅这样想着,不再去试图转头,而是将脸埋入了他的颈窝。
表面上看起来永远游刃有余,成熟淡然,实际却总是孤独的站在界外,抗拒着外界窥探的视线,拒绝着向他伸出的手。
——他经历过什么?他在想什么?他能接纳我吗?
羽张迅控制不住的这样想着,心中发出幽幽的叹息。
——我是真的……真的……真心喜欢你的啊,苍介。
“我今天会留在御柱塔里,你有问题想问我的话,今晚也留下来吧。”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羽张迅驱散开那些杂乱的思绪,在他怀里应了一声:“好。”
他主动后退一步,指了指身后的塔:“那我先进去等你?”
被体贴的留出了打电话的空间,辽苍介的眸中闪过一丝温和,点头道:“去吧。”
他目送温柔却坚韧的男人上楼,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才掏出了他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在响了三声后被接通了。
辽苍介没有多说任何废话,直接吩咐道:“给我买个手机送到御柱塔来,你亲自送。”
他抬眼看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声音冷冽微沉。
“我相信你不会傻到这个时候逃跑的,是不是,千夏清夏——”
“——不,绫小路清隆君?”
一名提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抬头看向夜色中的御柱塔。
他面前这座理论上遭遇了爆炸袭击的高塔灯火通明,完全看不出任何狼狈的迹象,跟以往威严耸立的样子并无二致。
但千夏清夏——或者说,绫小路清隆先生,清楚的知道并不是这样。
就在他一个人怔怔的站着发呆时,一位非时院的兔子突然闪现在他面前,默不作声的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转身走进了塔中。
绫小路清隆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少爷,您的客人到了。”
绫小路清隆在兔子的通报声中抬眼,看向书房中的男人。
房门没有关,屋里也没有通电,那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面对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
“……科长。”
绫小路清隆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虚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低笑。辽苍介转过椅子看向了他,脸一下子隐藏在了阴影之中,只有一双孔雀蓝的眼睛反射着不知何处的光,看起来像两汪泛光的深潭。
“过来。”他言简意赅的命令着,又朝那名兔子点了点头。
带路人无声的退了下去,绫小路清隆则迈步上前,顺手想关上书房的门。
他伸手去够门把手,却不想直接攥到了空气。
“一半的门已经被炸.弹炸飞了。”辽苍介“恰到好处”的,“好心”的提醒着他。
绫小路清隆:“……”
秉持着“只要我不表现出尴尬别人就不会觉得我尴尬”的原则,他木着脸直接走进书房,在辽苍介面前站定,从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机和一个礼物盒,依次放到桌上。
“Lolita连衣裙,按您的吩咐是红色。”
“这个手机号码和原来一样,内部程序也设定好了,您可以直接使用。”
辽苍介打开礼物盒看了一眼,眉梢微挑。
他没有说什么,直接将盒子盖上,又拿起了那部最新机型的手机。
绫小路清隆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男人轻描淡写的说:“确定没安装什么额外的东西吧?比如——”
“印着老鼠头像的芯片什么的。”
“……”
仿佛连空气都随着那句平静的话凝固下来。
绫小路清隆无声垂下眼,低低地说:“……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是么。那就好。”
辽苍介意味不明的答着,放下手机,将两腿交叠,两手放在大腿上,闲适的往后倚上椅背。
“真能干啊,我亲爱的参谋长。”他淡淡的微笑道。
绫小路清隆低头:“您过奖了。”
辽苍介微笑不变:“我不是在夸你。”
绫小路清隆:“……”
也许是被男人的反应取悦到了,辽苍介发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气音,总显得凌厉的眉宇似真似假的舒缓下来。
绫小路清隆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了看他。
他面前的这位年轻男人五官长得深邃立体,眉眼也狭长冷逸,眼窝很深,鼻梁高挺,面部线条英俊又冷硬,看起来就是个强势又果敢的人。
但谁都不可否认,那张脸是真的好看。
都说自古银发出美人,即使辽苍介鬼畜抖s搞.基花心路痴还是个压榨下属的屑上司,绫小路清隆都不得不说他确实长得很帅,很有掰弯直男的资本。
所以就算这人现在正用尖枪般富有洞察力的眼神盯着自己,他也没法不被那一丝丝难得的温和吸引住目光。
啊,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办公室恋情是没有前途的。
这边绫小路清隆避世主义的消极想法还在脑子里转着,那边辽苍介就抬了抬胳膊,对他招了招手:“到我这边来。”
绫小路清隆:“……您是有男朋友的人,科长,请自重。”
“想什么呢,办公室恋情是没有前途的。”辽苍介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绫小路清隆:“……”
他无力抬步,默默的绕过办公桌,站到辽苍介旁边。
银发男人转过来看向他,之后忽然站了起来,抬手伸向他的面庞。
绫小路清隆浑身紧绷,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辽苍介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
绫小路清隆莫名僵住了动作,任由他被手套包裹的手从自己耳旁经过……
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壁咚的时候,取下了一块嵌入墙内的碎玻璃。
绫小路清隆:“……”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辽苍介将玻璃片扔到地上,收回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的垂眸看向他。
绫小路清隆不自觉的偏移了视线:“不,没有……”
“以为我对你有意思?”辽苍介直接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解释。
“……”
绫小路清隆难得感到窘迫,“倒也没有到那个程度……”
“放心,我还没有闲到想同时维持两段恋情。”
辽苍介不紧不慢的说着,缓缓俯身接近了他,声音渐低。
“更何况——”
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缩小,狩猎者一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绫小路清隆心脏一缩,下一秒就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攥住衣领重重按在了落地窗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他脊背一痛,但面前的人却不管不问,扣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头顶上方。
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的银发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平静甚至温和的假面褪去,眸底透出一种寒冰般的蓝色。
“——我对叛徒也没兴趣。”
绫小路清隆瞳孔微缩。
他的喉结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硬着头皮张开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对你说过的吧?像我们犯罪科这种机密部门,最不能饶恕的就是叛徒和卧底。”
辽苍介无视了他苍白的装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左右转头,打量着他清秀的脸。
绫小路清隆莫名生出一种砧板上的鱼正在等着被下刀的感觉,忍不住毛骨悚然:“是的……您确实说过。但是——”
“说起来。”
辽苍介轻描淡写的打断他的争辩,像是闲聊一样随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犯罪科报到的?”
这个话题与之前的内容跨度太大,绫小路清隆哽了哽,跳着眼皮谨慎回答:“……12月1日。”
“这样吗。”辽苍介听不出情绪的笑了一声,低头凑近他眼前,“你知道我跟草薙出云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吗?”
“……这是您的私事,我怎么会知道。”绫小路清隆面无表情的回答着,微微转了转脸,试图逃离辽苍介禁锢自己下巴的手。
但辽苍介却用不容置疑的强硬力道又将他的脸掰了回来,笑意不达眼底的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我跟他分手的时间也是12月1日——”
他迎着绫小路清隆微愣的注视,缓缓放轻了声音:“——正好就在费奥多尔越狱成功的一周后,羽张迅遇袭的前三天,你来犯罪科报到的当日。”
“……”
原来如此。
绫小路清隆这样想着,没有因为“你来犯罪科报到的当日我与男友分手了”这个说法感受到丝毫旖旎,反而像是登时被踹进了冰窖一样,浑身上下都冻得僵住了。
他的脊背上逐渐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张了张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也就是说,我来犯罪科的第一天……您就已经全都知道了吗?”
随着他这句相当于变相承认的话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彻底走向了冰冷的对立,没有空调可开的屋里嗖嗖刮着冷风。
然而出于他意料的是,辽苍介却否定了他。
“并没有。我对自己的眼光抱有相当程度的自信,所以即使你出现的时间点很敏感,我也没有立刻怀疑你。”
辽苍介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着他,放开他的下巴背起了手。
“毕竟从档案上看,你只是三年前进入警视厅公安一课的一名普通警员,成绩平庸,但平庸的有些过了头,已经达到刻意的程度了。”
“正因如此,我才对你产生了兴趣,着手调查了你的政治背景。”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你跟我一样,都在‘那个机关’任职。”
“我终于动了把你挖过来的心思,而事实也证明你的确优秀,刚刚上任就遇到涉及王权者的大事件,但却把所有事都处理的很好。”
绫小路清隆倚着冰冷的玻璃,背后就是几十层的高楼,没有因为他难得的夸奖而心生侥幸,反而更加谨慎:
“您之所以故意刁难我,还将刑讯部队的指挥权交给我,仅仅是为了考验我的能力?”不是对我起了疑心?
“当然。”辽苍介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唇角轻轻勾了起来,“所有新加入的犯罪科成员都受过我的考验,要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就没有资格在犯罪科待下去。”
“你的职位至关重要,所受到的磨难自然比常人多。而你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南隅川能在你的指挥下,只用一天就找到了逃逸的无色之王,就是最好的证明。”
“……怪不得灯子小姐对您的做法一点都不感到奇怪。”绫小路清隆轻声说着。
辽苍介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那么……”绫小路清隆慢慢收紧手掌,喉咙干涩起来,“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