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你。”
栾溯发出嗤笑,“来找我?我不需要。”
“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那又怎么样。”栾溯一根手指轻轻地划过嘴唇,表情亲昵而邪恶,“你就这么笃定我需要你?凭什么?就因为我比你弱,我就非得接受你的同情和施舍?”
栾洄垂眸不语,静静地坐着,大半张脸被暗影覆盖。
他始终用安静无言的惯常方式,默默陪伴在栾溯身边。但他越是这样,就让栾溯越发烦躁忧愠。
“你回船上吧。”栾溯意兴阑珊地说,“你不是不喜欢人类吗?我不需要你呆在这里,船长安排你留在船上,你应该服从命令。”
“我已经申请上岛了。”栾洄淡然回答,“申请已经被批准。”
栾溯撇撇嘴,有种被套路的烦躁不宁。
“随便你。”他面带厌弃地说,起身就要推门离开,在离开前,他低眸瞥见栾洄的下半身,“我衣柜里有衣服,把这块烂布扔了。”
听着门咣当被关上,栾洄闭上眼睛,心里阵阵悸动,上下翻腾。
他们是双胞胎,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栾溯的情绪,即使曾经分开多年,但他们的心始终在一起。
但现在,面对栾溯,他不明白,为何近在咫尺,两人的关系却变得比相隔天涯更加陌生疏远。
晚上,时林遥将捡到的变异飞鱼做成了香酥飞鱼。
别说,这变异飞鱼肉质鲜美,香滑柔韧,吃起来还真不错。
吃完飞鱼后,时林遥意犹未尽,不由得想起了栾洄那紧致光滑的大鱼尾。
如果不是美人鱼,而是变异飞鱼王,就够吃好多顿了。
早知道他就多捡点变异飞鱼回家了。
可惜带的桶太小,限制了他的发挥。
吃完饭,时林遥照例去观察自己种的变异植物。
令他意料的是,两株最先种下的变异水晶兰,竟然隐隐有即将开花的征兆。
“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开花了。”望着花盆,时林遥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大家。
江天站在花盆前,望着即将开花的变异水晶兰,想到的却是乔医生曾经说的话。
不知道变异水晶兰开的花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何乔医生不自己种花,而是要让他们种呢?
思绪越飘越远,等这天半夜,江天在房间结束锻炼,准备去院子里打水清洗身体。然而,他刚走进院子,视线却瞥见小院角落里有一抹飘渺的白影静静伫立。
只一眼,他便惊得打了个激灵,脊背瞬间寒毛直竖。
四周寂静无声,在那阴暗的角落,轮廓都已糊掉的白色亡灵由远及近地走来。冰寒的浓雾从亡灵体内泛出,刹那间就湮没了他的肌肤和灵魂。
这是什么东西?
寒冷侵入骨髓, 宛如一股寒流席卷而过。夜色冰凉,江天捂住被刺痛的额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抹苍白的影子随着他的撤开而穿透他的身体, 缓缓向前飘荡。
他的身体被影子穿透了?
但白影的目的似乎不是他,而是角落里的变异水晶兰。
一朵变异水晶兰已经盛开,全身通白透明,无色无味, 晶莹透亮,宛如腐朽中生出的幽灵之花。
白影徘徊在变异水晶兰附近,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江天心中一震,警惕地站在原地。水晶兰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的白光,在江天的注视下,它的花瓣缓缓张开, 一些白色的、像触须又像菌丝的东西从花朵中央缓缓朝外蔓延。
白丝朝外蜿蜒爬出, 从花蕊爬到土壤里,又扎根其中。乍一看,这朵水晶兰像是长出了无数的根茎, 在黑夜中如明灯般散发着荧煌的光。
不知怎地,江天认为这朵水晶兰很像静静悬浮在黑暗中的一只发光水母。
那刚才的白影又是怎么回事?
握紧胸前的吊坠,江天不由得回忆起枣树林小学。
枣树林小学, 岛上的三大禁地之一,他在枣树林小学附近捡到了陨石碎片,也是在那里遭遇了一群白色鬼影。
难道刚才的白影也是幽灵,是被变异水晶兰吸引过来的?
虽然整个世界在灾变后已经天翻地覆,但这些无法言说、不可名状的、徘徊在身边的存在,一旦遭遇上,依旧令人毛骨悚然。
亡灵经过的时候, 就好像寒冷的涡旋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江天活动了一下身体,脚和指尖冰冷麻木,胃部也隐隐作痛。
吊坠里涌出一股微弱的热流,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他镇定而后怕地吐出一口浊气,再去看变异水晶兰。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清澈晶莹的水晶兰,竟然迅速变黑变浑浊,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深沉的黑褐色,如一团黑云悬浮在花盆之上。
明明前一秒还是好的,梦幻而美丽,下一秒就直接变得诡异非凡,像一只黑漆漆的邪物。
黑色的菌丝已经爬满了整个花盆,在黑暗中摇晃蠕动,使整株花也随之上下浮动,好似活物,分外渗人。
第二天,淆阳岛医院。
时林遥搬着爬满“触须”的花盆,怒气冲冲地找乔医生算账。
“你看看这是什么?”
时林遥将花盆甩在乔医生面前的桌上。
“这是你们种出来的?”
“是的,但它怎么变异成这种黑乎乎的东西?它可是水晶兰啊!”时林遥气得咬牙瞪眼。
乔医生盯着桌子上诡异的花盆,若有所思:“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天跟在时林遥后面,将昨晚看见的东西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有鬼寄身在了这朵花里?”乔医生听罢,一丝微笑爬上了嘴角。
“那种东西是鬼吗?”江天反问。
“随便怎么称呼,亡者、幽灵、灵魂,反正它们不是人类。”乔医生用钢笔戳了戳花瓣,整株花蠕动了几下,像水母一样在空中悬浮,“这朵花本来就是变异花,它生长在变异土壤里,又吃掉了变异的冥河水母,昨晚的鬼应该也是被它诱捕来的。吃掉鬼魂后,它就完成了进化,变成了这种形态。”
“那它是不是可以帮忙打怪?”时林遥眼睛一亮。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培育出了这么强悍的“幽灵花”。
“理论上可以。”乔医生微微笑了笑,“先把它放我这里仔细研究一下,把另外那盆变异水晶兰也搬过来。等我研究好了再还给你们。”
“凭什么?这是我的花。”时林遥扬起下巴,“决定了,我要称呼这种新品种为冥河水母兰,反正看起来也很像水母。”
“你开心就好。反正宠物随主人。”乔医生诡秘一笑,动动肩膀,“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交换礼物,才特意把它带来送给我。”
时林遥翻了个白眼:“别自作多情了。”
“那你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时林遥看了看江天,又瞅了眼乔医生,又把江天拉到角落里嘀嘀咕咕半天。
乔医生坐在椅子上,耐心等他们密谋完毕。
商量完,时林遥走过来,“我捡到了几只变异飞鱼,它们的胸鳍比刀还锋利,你帮我们把飞鱼胸鳍制作成小刀,我就让你研究我的冥河水母兰。”
飞鱼被吃掉之后,艳丽锋利的胸鳍被保存了下来,时林遥便想到反正乔医生连水母伞和海烟花都能搓出来,再搓几把飞鱼小刀应该也不是难事。
“好吧,我答应你。”乔医生也同意道。加工飞鱼胸鳍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交易达成,时林遥又回家将另一盆变异水晶兰搬了过来。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就过去了半个月。
9月21号下午4点,淆阳岛东海岸。
时林遥坐在礁石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刀。
这就是乔医生给他制作的飞鱼小刀。
小刀一共做出了4把,于是家里4个人一人一把。
小刀通体是黑蓝色,刀刃转动的时候,会流转出瑰丽的花纹。当然,最关键的是,飞鱼小刀非常锋利,损耗很低,不需要像其他铁刀一样经常打磨,既耐用又好用,很适合拿来片鱼和撬生蚝。
撬起一只生蚝,挖起生蚝肉,塞进嘴里。时林遥边吃边望着茫茫大海发呆,实则是在注意礁石下的动静。
在他屁股底下的这块大礁石附近,被他下了两个变异猪笼草。
被他培育出来的猪笼草,每个都有背包那么大。
这种猪笼草食肉,所以时林遥就带它们来到海边,将它们扔进水里,当成鱼笼使用。
今天是第一次试验。不知道这些猪笼草在海水中,能不能收获到满满两大笼海鲜。
又在礁石上翻了一会儿,找了些生蚝和贻贝,时林遥嘱咐小克守好两个猪笼草,就提着桶去其他地方赶海了。
今天他休假,所以赶海人员只有他和小克抄网。
独自走在海边,最近海岸的拾荒人少了许多,让整条海岸显得无比寂寥。
岛内就有工作,干活就有饭吃,拾荒人也不需要冒风险来海边赶海。再加上越来越多的变异生物在海岸出没,海岸危险程度上升,也迫使一些普通拾荒人远离海岸,缩在岛内生存。
之前在东海岸出现的“人蛏子”就闹得沸沸扬扬,继第一个受害者之后,“人蛏子”又吞掉了5个受害者。
这也意味着,沙滩和淤泥里埋的“人蛏子”不止一只,而是一个族群。这可让一些拾荒人吓破了胆,宁可跑去矿场照顾挖矿的囚犯,也不愿意再去海岸冒险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就比如在时林遥面前的,跟自己家的海象壮壮一起赶海的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您好啊。”时林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哟,时小弟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海边溜达?”
“今天正好放假。”时林遥扭头瞅了瞅变异海象,现在这海象又大了一圈,跟一辆小卡车似的。“壮壮每天应该要吃不少东西吧?”
“是啊,所以不出来压根喂不饱,只能天天来海边。”王老爷子唉声道。
“现在大家都不过来了,都去矿场工作了。”
“我儿子跟儿媳也去矿场食堂上班去了,给那些囚犯做饭,每顿伙食都有肉,吃得简直比我们还好。你说这气不气!”
“他们要干活,肯定要多吃点。”时林遥端详着王老爷子。王老爷子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可能是把吃的都省给海象壮壮了。
“新来的沈岛长让我把壮壮也送矿场上干活,我没答应。”王老爷子唏嘘道,“我们都老了,都不太干得动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赶海刨食算了。”
“现在海岸越来越危险,您最好还是呆在家里。”时林遥劝道。
王老爷子点点头:“我晓得,但是我有壮壮在,它聪明着呢。有它在,那些怪物不敢过来。”
“那好吧。”时林遥也不再多劝。
反正王老爷子是个资深拾荒人,经验比他丰富,肯定有保命的手段。
“你出来是一个人?怎么没有伴儿?”王老爷子也打开话匣子问。
“他们都在给沈岛长打工。”时林遥无奈地耸了耸肩。
二叔要在治安所上班,江天白天要上学,放学了还要去工作。
沈令安给学校的学生都安排了勤工助学岗位,学生可以通过工作获得工资,工作安全,薪水也不低,所以许多学生放学后都在给沈令安打工。
这些学生接受的是系统的学校教育,既听话又好使唤,很受沈令安重视。
至于另一个家伙……时林遥心情惆怅。
卞俞被安排到矿场去管理囚犯了。本来沈令安让他去矿场,但他拒绝了,于是沈令安便转换目标,盯上了卞俞。
时林遥其实是反对的,卞俞不干活,在家里当全职主夫就很好。但卞俞坚持要去工作,时林遥也就答应了。
有事业心是好事,只不过,这样一来,两人腻歪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时林遥将自己的烦恼讲给王老爷子听。
作为过来人的王老爷子,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家老婆子还在的时候,也是闲不住,三天两头要去外面上班。我说我一个大男人打工养得活他们,她把家里照顾好就行了,她也不听。”王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都不想当吃白饭的,上班好啊,上班就是累点,有钱拿,能养活自己……”
说着说着,王老爷子就发出一声长叹。
他自己也何尝不是这样。现在家里其他人都去上班了,他也不好意思吃白饭,就天天带海象壮壮出来觅食赶海,每天都要带点海鲜回家。
闲聊了一阵,两人礼貌告别,又各自去赶海了。
时林遥沿海岸继续前进。
潮起潮落之间,海水推移,拍打海岸。就在他刚穿过一块大礁石,准备前往前面的滩涂时,在零星破碎的暗礁地带,有一条长长的、色彩斑斓的鱼尾横亘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暗礁藏在水下,随着潮水涨落而隐约露出,趴在上面的鱼尾也随波轻摇,反射流动出幽幽艳艳的剪影。
时林遥慢慢靠近那条大鱼尾,准备一探究竟。
果然不出他所料。鱼尾上半身不是鱼,而是人,正背对他趴在水里。
自从上次的飞鱼事件后,他就多长了个心眼,凡是大鱼,必定有妖。
“嚯,野生的人鱼。”时林遥挑起眉,“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他弯腰拍了拍人鱼的鱼尾,但人鱼一动不动。
“死了没?”时林遥问,没有轻易上手。
他害怕这次再遇见什么古怪人鱼,一不小心就要被削掉半条手臂。
面前这条人鱼的尾巴是橘红色的,头发也是红色,非常艳丽,全身线条轮廓优美,光是静静趴在礁石上,就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在时林遥的呼唤下,人鱼的手指动了动,从暗礁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拂过脸颊,擦过肩膀垂下,露出他精致的五官和白里透红的脸颊。
“栾溯?”看见他的脸,时林遥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你咋趴这儿睡觉呢?”
原来这不是野生人鱼,而是人鱼形态的栾溯。
但是栾溯的反应有些奇怪。
栾溯直勾勾地盯着时林遥,深邃的目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不太对劲儿。”时林遥轻声说。
栾溯勾起嘴角,笑了,倏忽伸手,抓住时林遥拽到自己面前。“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他目光灼灼,发出夺人的光辉,“很好,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时林遥被一把按倒在水里,心里直犯迷糊。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栾溯就扯住他的腰,将他身上的衣服一把扯烂。
这下时林遥可不迷糊了,一个激灵就挺起身,死死攥住栾溯的手腕。
“你干什么呢?栾溯!”
“我发情了。”栾溯压在他身上,眼睛闪着光,照亮了瞳孔。“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时林遥眼睛发直,惊怵地推了推他的胸膛,纹丝不动。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力气这么大吗?
栾溯的脸朝他压了下来,时林遥双眼圆睁,直接用头发触须挡住他的嘴唇。
“原来搁这儿考验我呢!”时林遥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万千思绪划过。作为有夫之夫,他可是很专情的,就算这条鱼再好,那也不是他自家的人鱼啊。
而且他也不想当鱼塘主,家里的池子养一条鱼就够了。
“栾溯,你清醒点!”时林遥抓住他的头发扯开他,让他的脸离开自己,又用触须缠上他的手臂和上半身,朝他注射毒素。
栾溯神情低颓而靡丽,他绷直着身体,紧闭着嘴唇,当触须爬上他皮肤的时候,他惊恐得睁大了瞳孔,一双手吓得死死掐住时林遥的脖颈,筋骨毕现,毫无血色。
力气好大!时林遥快要窒息,用手指拼命去抠栾溯的手。他的颈骨开始发出咔咔声。栾溯的力气大到吓人,再多掐几秒,他的脖子就要直接被捏碎了。
用残存的意识操纵起触须,从空中落下,狠狠抽在栾溯的后背上,栾溯嘴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双手猛地从他脖子上离开。
时林遥瘫倒在暗礁上,狼狈不堪地咳出一阵长长的咳嗽,胸口也涌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捂住嘴唇,抑制住恶心,他挣扎着爬起来,和触须一起将栾溯死死压在水中。
“咳、咳咳!别乱动啊!你这样我怎么帮你?”他用破风箱一样的嗓子说。
栾溯浮在水上,怔怔发呆地凝视他的脸,一动不动。
“触、触手……”他喃喃道,表情犹如泥塑木雕一般呆滞。
“这是我的头发,我在用它们帮你。”时林遥慢慢地弯下腰,用触须探知他的身体状况。
他不了解栾溯的体质,不知道要注射多少剂量的毒素才有效,只能放慢速度,耐心尝试。
水声哗然,一波一波,时林遥骑跨在栾溯身上,听他呼吸,听他心跳,触须在他皮肤和鳞片上轻柔地拂过,像是在抚摸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