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天了。”
“……?”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没有违背你告诉我的事。”
“……你在说什么。”
“这三天我什么都没吃。什么也没做。只是满脑子想着你。”
宴旧就着半蹲下来的动作,拉起了舒星未的手,放在自己被雨水打湿而冰冷的脸颊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舒星未:“外面下雨了,你很冷吧。有没有被淋湿?会不会感冒?”
“没有。我穿了外套,不会感冒的。”宴旧乖乖道,“我还带了这个。”
在舒星未的注视下,他站起身来,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样东西。在微弱的光线里,他发现那是一盆熟悉的花——那是几天前宴旧送给他的花,只可能从他家里拿来。
“……”舒星未。
花盆……
“我听说来医院看病人要带花。”宴旧道。
“你听说……”
就算是送花,也没有把病人家里的花盆一起带过来的道理吧。
宴旧很没有常识。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了。
舒星未无言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看着宴旧把被雨浇湿而焉下去的花放在了床头柜边。
“还有这个。”
舒星未看到对方从外套里拿出了什么。
这是——保温盒。
光是看到它的存在就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很难相信宴旧能够主动带着这种东西。
打开后,露出了里面散发出香气的饭菜。
宴旧将它放在了同样的位置,就摆在那盆花的旁边。
“看病人,还要带饭。”
简直就像是套公式一样……算了。
宴旧看着他,笨拙地说:“我做对了吗?”
“……嗯。”舒星未道。
“你不吃饭吗?”
“我现在没有胃口。”
深夜吃饭会睡不着的。而且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半夜十二点探望病人,带来热腾腾的饭菜。
宴旧“嗯”了一声。
舒星未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皱了皱眉。
“你要睡觉了吗?”宴旧问。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件事。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一会儿吗?”
一般来说,宴旧不会问,只会直接做。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在舒星未的事情上很谨慎。那种刚才感觉到的笨拙,不是伪装出来的——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照顾他。
“嗯。”
舒星未让开了一点位置。
宴旧脱掉了外套,并没有真的上床,而是半边身体靠在了边缘。
这是一张狭窄的单人病床。
即使不是两个成年人也相当拥挤,隔着衣服,也能够感觉到彼此传来的体温。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片静谧,没有交谈。
舒星未有心事,一直在走神,直到听见宴旧在身旁低声道:“饭是我自己做的。”
“为什么想做?”
“因为以前都是你帮我做……”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辛苦了。”
“没有……是我自己想试试照顾你的感觉。”
他能够感觉到,宴旧的目光往下移动,然后停留在了他的手上。
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有点发痒,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贴近。
但始终没有。
布料发出沙沙声。
宴旧在黑暗里靠近他。
即使没有去看,也能感觉到来自身旁的目不转睛的视线。
“等你回学校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嗯。”舒星未。
【在一起。】
好像这三个字,足够让世界变得很渺小。
而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耳语在回荡。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努力。”
“……嗯。”
“我明天要去参加转学考试,不能来接你了。”
“好。”
温暖的室内让人昏昏欲睡。
或许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窗外的暴雨声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抛弃了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因为梦里的我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你。然后,你就不要我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愿意再看我了。”
“有这种事吗?”舒星未道,“不过,那只是梦而已。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嗯。”宴旧低声道。
他终于伸出手,拉住了舒星未的手指,紧紧地收在手心。
“我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希望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
【永远。】
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是一本小说。
我也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
舒星未的胸口,始终有一种不安的、躁动的感觉,从几天前就已经开始,闷在胸口无法排解。
即使宴旧就在身边也依旧如此。
不如说,这些焦躁的来源就有一部分集中在对方身上。
“你会背叛我吗?”
与其问是否撒谎,不如说背叛。
这是相当严重的词语。
舒星未是认真的。他无法接受。
“不会。”
宴旧蹭了蹭他,“我会永远会听你的话。就像是家养的狗。”
这是什么奇妙的比喻。
对方总是习惯用非常沉重的词语,但这一次,舒星未却不能像是之前那样视而不见。
他能感觉到两人肌肤接触到的位置在发烫。
对方问。
“那你会吗?对我撒谎?”
“……不会。”
宴旧大概是笑了一下。
对方总是那幅厌倦的表情,但为数不多的笑总是出现在这种时候。
“好开心。
“能听见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很幸福。
就好像舒星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能这样活着,真好。”他满足地说,“如果不是去了后山,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是语义极其诡异的一句话。省略了主语。
它触不及防、悄无声息地滑入温暖的房间,让舒星未的脊梁忽地染了一股寒意。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
等到舒星未睡着,床头柜上的饭也渐渐冷却下去后,宴旧从床上起来。
他伸出手,将舒星未散乱在脸侧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然后俯下身去。
几秒后,他直起身体,拿起了落在地上的雨衣外套。
“咔哒。”
门轻轻地关上了。
宴旧穿过了黑暗的甬道,应急灯的幽绿色光扭曲着、闪动着。指示牌上,那白色的小人模糊地像是滴下来的雨水,让走廊的墙壁都呈现出湿漉漉的泥泞感。
他来到了一楼。
走过黑暗的大厅,来到了暴雨冲刷的住院楼外。
雨下得很大,让视线都陷入了混乱。
宴旧走进了雨水里。
在住院楼外的的一整片草地,在他踏上去的瞬间扭动起来,像是无数只短小的触手。
它们交迭着、极力想要够到他的裤脚。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癫狂的一幕,一定会陷入精神崩溃之中。
“主人、主人……”
这是狂乱、痴迷和爱慕的声音。
但被呼唤的人却对此毫无反应。
宴旧只是低头笑了一下,自语道:“我好幸福。”
看样子雨下了一夜,但不再是暴雨,雨滴淅沥着顺着玻璃的纹路滑落。
盆栽里的花和昨晚相比,没有之前那么蔫了, 莫名直起了身体, 神气的样子像是饱餐了一顿, 看着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他关掉了闹钟, 起床洗漱,然后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做完这些后,舒星未坐在床上等待着出院的护士。很快,门在规定的时间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是昨天下午值班、登记表格的那个护士。
“对不起。”她面露愧疚道。
“昨天已经说过了。”
舒星未的态度很自然。
或许是这样的表情,让她紧张的身体缓和了下来。
“这是你的花吗?”她问。
“嗯。”
舒星未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花盆抱起,站在了一旁。
“有人来看你了吗?”
她注意到了冷却的保温饭盒。
“嗯, 昨晚十二点。”
“真好。”
话虽这样, 但是她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自言自语道。
“我昨天值夜班的时候,没有看到有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了几秒, 然而在她低头继续收拾东西的时候, 舒星未的耳鸣突然加重了。所有画面在眼前模糊了一瞬,呼吸间, 他的脑子里立刻涌入了大量的信息。
【陈丽水, 护士, 无特殊身份, 仅仅只是路人。感染概率较高。在三日后的晚上22点被波及,在书里成为医院事件的第一个死者。死亡方式:被食用。】
这是……配角的介绍?
舒星未没想过竟然能看到对方的信息。因为在这之前,他只在直接涉及到的角色身上看过。这样的话, 是不是说明他的眼睛——
“怎么了?”
整理完床铺,护士回过头来。
“……没什么。”
还有三天。医院到底会是什么事件。
舒星未看着她离开,站了一会儿,然后也朝着走廊走去。
他收到了穆致和的信息,对方说在楼下办理处等他。
如果这个信息是真的,他需要把这件事告诉穆致和。
和舒星未到时候不一样,走廊上没有那么冷清,有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病人,也有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的人,部分人喃喃自语着从他的身边走过,医院充满着嘈杂的声音。
舒星未身体晃动了一下,伸出手撑在墙壁上。
怀里的花盆变得很重。
但他紧紧地抱在手臂里,不让它摔碎。
是贫血吗?……再等一会儿。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耳鸣症状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因为走廊上的人变多而加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喉咙堵塞,呼吸有些困难。
他想撑开眼睛,却看到本该等在楼下的穆致和焦急地朝他跑了过来,嘴里喊着什么。
眼前行走的人影模糊晃动。
下一刻,忽然从所有人的头顶浮现出了大量的字迹。
【陈媛,路人。没有戏份的背景板。】
【章程和,三日后医院事件死亡,方式:被食用。死亡时间为晚上十点。】
【林语,路人。没有戏份。】
意识再次恢复,眼前已经是半蹲下来的穆致和的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的……”
他应该戴了美瞳。但是——
“……眼睛是红色的。”穆致和喃喃道。
舒星未抱着花盆坐在等候椅上。
他的视线里,穆致和正在一楼接待台的盆栽植物后面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对方收起了手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星未,我刚才已经按照你的要求问了程昱利——我知道他是管控局的人。我之前几次都和他接触过,都是他带我加入管控局的,所以他的话应该可以放心。”
“嗯。他说什么?”
闻言,穆致和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你之前说过,你的眼睛因为阙连受到了影响,然后现在又经历了同桌的那件事,接触感染源的时间和种类增加了,所以现在应该是强制觉醒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你还记得吗?那些怪物都可以控制自己的形态切换。但是你的眼睛……”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舒星未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即使是觉醒了犯罪基因的人,都可以控制自己的变化,但是他却不行。这说明他是一个正处于觉醒中的残次品。他的基因可能不稳定。
“我想还是有办法解决的。”穆致和忧虑道,“虽然之前没有案例,但总是有办法的。”
他伸出手,抓住了舒星未的手捏了捏。对方克服了羞怯,应该是想极力安慰他。
但舒星未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在意。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本来只是一个炮灰而已。
这眼睛本来就不该有。
他不是所谓的正规觉醒,很有可能是因为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才有了这样的能力,所以他不在乎什么“基因不稳定”、“残次品”之类的可能。
“我想喝水。”他道。
穆致和赶紧松开了他的手,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矿泉水。
舒星未接过慢慢地喝了一口。
比起之前,头晕的感觉已经缓解了不少。
但是——
他的视线移到了一楼走来走去的人身上。
从他们的身上飘出了絮状物,在他的目光中摇晃,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行行小字。大概介绍了对方的名字、年龄和身份。
但如果看久的一些——
他的视线随机在某个身影上落定。
对方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在自动贩卖机前转过身,看向了他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阙竭诚,阙家没有觉醒能力的普通人。憎恨所有怪物、能力者,实则为嫉妒。最近家里受宠的表哥死亡,正处于心情愉快当中。目前在寻找一件可以改变自身存在的东西……】
【他正在观察你。】
这些信息立刻涌入了脑海。
可能是他看的时间有点久,身旁的穆致和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吗?”
闻言,舒星未移开了视线。
余光之中,他看到对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重新转过了身体,俯身从自动贩卖机下方拿起了饮料。动作之间,露出了发丝间耳廓上戴着的几枚闪光的耳钉。
阙……阙连。阙竭诚。
“你会害怕吗……紧张之类的。”
穆致和在他身旁问。
舒星未收回了注意力。
“为什么会这么说。”
对方大概把他的反应误以为了什么。
“因为……”
穆致和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着舒星未已经彻底卷入了他们的世界。
“我反倒觉得挺开心的。”舒星未道,“比起之前,我更喜欢现在这样。”
拥有自保能力,而且不需要依赖别人。
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知道了真相却没有任何处理的方法。
“你呢?”
“……什么?”
舒星未:“你不是说过,有事情要问我吗?我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昨天在病房的时候,穆致和似乎想要和他说什么。但是因为中途水杯爆裂,打断了尚未说出口的话,所以他在关上窗户的时候说“之后再说”。
而且,他需要把自己刚才在护士身上看到的东西,告诉能够处理的人。他知道对方和管控局有联系,涉及到其他人的性命,舒星未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能解决。
如果经由主角之口,管控局可能会严阵以待。
闻言,穆致和抬起头来,谨慎地看了一下周围。
“我们换个地方。”他道。
两人离开了医院,来到了车上。
这是穆致和自己开来的车,他已经十八岁了,拿到了驾照。
车内是完全密闭的空间。
在坐上的时候,车门就自动上锁了。
穆致和收起两人的伞,用防水袋包裹起来放在了车后座。
安静了几秒后。
穆致和道:“我听过一件事。”
舒星未看了他一眼,但穆致和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车窗外。
外面还在下雨。
雨水顺着玻璃挡风板滑落。
“你有一个很在意的人,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你从来没有接受过其他人的邀请,而是每次放学后都回家。但是初中的同学都说你以前不是这样。”
他顿了一下。
“你没有向我提到他的原因,我可以理解。只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很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说不出口。”
舒星未:“我知道你的意思。”
穆致和怔了一下。
“我会确认的。”
这句话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正是因为相信那个人,所以才要自己来确认……穆致和明白了他的意思。
关于舒星未眼睛的事,他已经有所了解。
如果他自己来确认的话,比任何人都更加合适。
穆致和对前几次自己被杀这件事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而他之所以想要找到对方,不是为了立刻铲除灾难——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这件事。他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然后加速前几次的过程,迅速提升能力然后处理。
但是……信任吗?
“一旦我确定,我会告诉你结果。”
“……什么时候?”
舒星未的能力是对视就能获取信息的话,那么——
“今天晚上。”舒星未道。
昨天夜里,地板湿漉漉的。
而看不清面目的、朦胧的脸庞在脑海里闪过。
即使怀疑,也无法忍受。他会自己亲眼确认。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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