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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为上(蔓越鸥)


贴片磨过骨头的声音直听得人湳楓脊骨发麻,那一下的痛想必远超常人想象;萧文壁双眼猛地瞪大,竟连一句叫喊也发不出来,只活像条岸上鱼一般浑身痉挛,口中直“嗬嗬”倒气。
眼前种种忽如浪潮般混着白光呼啸而去,耳中血脉跳动犹如重鼓轰隆作响。萧文壁赤红着眼死死盯着他,出言夹杂着倒气声与咳出的血沫,断断续续道:“你这……恶鬼,终有一日会……会……”
身后混战的士兵诡异地停了下来,萧潋意慢慢站直了身子,脖子上的创口还在汩汩流着血,被他反手擦去了。
“珵王萧文壁,意图谋反,有违天命,罪无可赦——”
远方天际翻上了隐隐鱼白,一线天光终于踏破夜色直直刺下,将天地朦胧的边缘破开;萧潋意背对众人,面颊上未涸的鲜血嘀嗒落下,在微白的天色下闪着异色的光。
“……命其,剥去王号,除去谱名;押入内狱,听候发落。”
身后众兵不言,潘太傅与黄将等人深深瞧了他的背影好一会,缓缓跪道:“臣,遵旨。”
其余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叮啷作响地忙乱丢了手中兵器,跪下高声齐呼道:“臣——遵旨!”
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一夜未合眼的徐忘云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听着了声音,毫无反应,没有半点要转头的意思。正是破晓,不用点灯也能将殿内之物瞧得清清楚楚,徐忘云便侧头凝着床栏上雕着的繁复纹路,听见身后脚步越走越近,缓慢地靠近了自己的床边,停住不动了。
徐忘云不动,身后那人竟也不动。好半天,忽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手腕,有些疼惜地用指腹细细摸过他手腕内侧被拷出的磨伤,掏出了一方蚕丝软帕,小心地塞了进去。
垫好了,那人却不撒手,停顿了会,又顺着他的手臂一路下滑,摸上了他的脸侧,轻柔地将徐忘云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别去了耳后,低声叫他,“阿云。”
果然是萧潋意。
徐忘云闭上了眼,不答他。萧潋意像是应早已习惯了他不答,也不敢奢望他答,兀自上了床,从背后将徐忘云抱进了怀里,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着他的耳朵。
徐忘云很不喜欢他这样,微微皱了眉。萧潋意没看到,在他耳际磨了好一会,如何也亲不够似的,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死死扣在自己怀中,便这样唇抵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要做皇帝了,你高不高兴?”
徐忘云仍是不理。萧潋意珍惜地亲了亲他的耳朵,攥着徐忘云毫无生气的手,将自己的五根指头强行挤进去,与他掌心抵着掌心,紧紧相扣。
“你为我高兴吗?”萧潋意在他耳侧低声道,“你看,那时候说得话,我都做到了。”
怀中人犹如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无论如何也再不会有任何称得上生动的反应。萧潋意重重闭了下眼,侧脸缓慢的摩擦着他的耳尖,唇中尽是苦涩。扣着他的指尖更用力了一分。
——也只有徐忘云肌肤上尚存的一息温热,才能让他确认怀中的还是个活人。
萧潋意闭上眼,不再说话。明明他才是禁锢着人的那个,可他在身后死死抱着徐忘云,却更像蜷缩。徐忘云等了一会,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好半天再没听着任何动静,只有他悠长而平缓的呼吸声——他是已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发本周更新了,补一下
本周(11.29—12.5)
11.30 更
12.2 更
12.3更
12.5更

年末,腊月廿四日,新帝登基。
深冬萧瑟,新帝的登基大典设在礼庙,祗告了宗社社稷。更年号为“明昭”,是以次年正月初始,为明昭元年。
登基礼那晚,萧潋意未卸妆发,硬是亲手给徐忘云换了一身红衣。徐忘云少穿如此鲜亮的颜色,他被萧潋意关了半月有余,茶饭不思,消减得厉害。红衣一裹,将他身躯勒得起伏毕现,腰背纤长清瘦,衬出他红衣黑发间一段白皙的后脖颈,因他抗拒的动作微微弓着,隐隐显出他寸寸凸出的骨节。
密室绳索,红衣黑发。这本该是带了些情色意味的香艳场景,可徐忘云躺在那,却不见半点脆弱之意,叫人不敢亵渎。萧潋意轻柔地撩出他后背藏在衣裳中的长发,和他说:“今日大典刚结束,潘太傅便迫不及待地同魏丞相几人一同上表,说先帝嫔妃都已迁至步寿园,后宫无人,不可久空。”
他趴在徐忘云的床边,抓住了他那缕发丝便不放手,拿在指间把玩,想到什么,又笑起来,“我以公主名登基,潘太傅是要我广纳嫔妃充裕后宫,可他约莫是没见过我这种情况,说了个‘立……’字就顿住,脸上青红交错了好一会,才将后面的‘皇后’两个字补完整了,你是没瞧见他那个脸色,真是……”
他低声笑了片刻,指尖轻搓徐忘云的头发,笑声便慢慢停了,只听他说:“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和我说话?”
殿内静寂。
“你近来睡得不好。”萧潋意说,“我抱着你,知道你很晚才睡得着,你有时候要做梦,夜里总会流眼泪。阿云,你都梦到什么了?”
徐忘云不答他。
萧潋意反复摩擦着他那缕头发,静了片刻,忽叮啷哐当地将自己满头的钗冠拔去,头发散下来,分出来一股,指尖微微颤抖着,很小心地和徐忘云的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他喃喃地说:“结发为夫妻……”
徐忘云轻微一动,那两条长发便干脆地散开了。
萧潋意顿住了,他愣了片刻,执拗地抓住徐忘云的头发,不死心地又和自己的绑在一处,连连打了许多结,直将恶狠狠地那头发死死缠成了一团才放手。他爬上了床,又将徐忘云箍进自己怀里,让他不能再动。
“……恩爱两不疑。”他低低地,有些咬牙切齿的在徐忘云耳边说。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半响,他似是痛苦难耐,两条苍白有力的手臂交缠,将徐忘云死死地,死死地勒进自己怀中,像要将他融进血肉,至此再不能分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正月一过,又到新春。
新帝上位半月,下旨彻查了多年前杨义康谋逆一案。
此案虽早在成武帝在位时重审过一次,但那时只定了二皇子萧文琰的罪名,但未查当年牵扯到的官爵罪证是否属实。此次重查,梳理了那年事端的大小末节,重理卷轴,平了止绛侯徐到庭的罪名,复其侯位,因事过了多年,止绛侯与侯夫人尸骨已寻不到,无法修冢,新帝便在太庙为二人立了牌位,名记青史,受百姓香火供奉。
次月,重查先帝夏贵妃毒害皇嗣一案——这约莫是这位新帝继位后做过的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他下旨将先帝后妃沈贵人沈衾兰的名号挪出了礼册,这相当于在史册中抹去了她的存在。不止如此,他还下令将沈衾兰的坟从皇陵中挪了出来,又在碑上平了她的名字。
至于挪去了哪,无人知晓。
这堪称史无前例的壮举自然惹怒了潘太傅在内的一众大臣,这群迂腐的老官书面联名上奏,朝堂上群情激昂。话里话外无非一个意思——你怎敢妄自决定先帝后宫事?此举岂非伤及先帝脸面,简直纲常扫地,罔顾人伦!
对此,新帝仅用八个字便轻飘飘地打了回去——薏苡之谤,不平难安。
二月初六,惊蛰,新帝封冯柄冯将长子为守义将军,为四镇将之首,命其率良兵三千,广纳青年壮力,重缮了疆北边防。
十五,重修税法。
廿二,以贪污罪名查封易国公府,除名京薄,共收缴出黄金三万四千两,白银七千,名下坊宅数幢,均充作国库。
廿六,指黄将率军南下巡视,下察民情。
三月初一,推民衡制,重整田亩兼配。
朝堂众臣面面相觑,看新帝日日扑在书案前,活像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紧追似着他似的,只觉新帝上位不过三个月,所作桩桩件件不似稳权,倒更像是在为身后事做打算。
又几日,到清明。
长敬宫中的海棠开了。
萧潋意虽自登基后便迁去了衍真殿,早已不住在这。但那日下了朝,他回御书房的路走了几步,不知怎么便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宫人侍从不敢出声提醒,自然是他去哪便随着去哪。待到萧潋意再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站在长敬宫的院子里了。
院中他早些年种的花草被那场冬雪毁去了大半,也只有这株长了多年的海棠傲然默立,久日无人打理,花枝竟反而生得愈发粗壮了些,团团粉云坠枝头,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萧潋意抬头瞧着花枝不动了。桃蹊机灵,已同他身后跟着的众多宫人齐退下。空旷院落,便只剩他一人与这株高大花树相对沉默。久久,他忽然伸出手,够着了被团团海棠坠得微微下弯的花枝,手下轻轻一用力,便将那花枝折了下来。
桃蹊不知带着那些宫人去了哪里。萧潋意无心去寻,不再多留,独身带着这根花枝离开了长敬宫,出了宫门,碰上了一个正要往宫外走的青年人,那青年人见了他,讶得瞪大了眼,拜道:“叩见陛下。”
萧潋意臂里抱着那株花,从眼角瞧了他一眼,见是外宗一个叫萧其雁的年轻人,因前不久南下巡查立了重功进了官位。萧潋意没什么多余心思理他,匆匆“嗯”了一声便匆匆要走。他不理,那年轻人也不多求,直叩到萧潋意背影不见了才起身,对着空旷官道,笑意盎然地抬手使力挥了挥,朗声道:“恭送陛下!”
萧潋意没搭理,匆匆回了衍真殿,半道上,忽落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那一头,徐忘云掰断了指骨,终于挣开了手上的铐锁。
他忍痛将指骨草草复位,顾不得许多,披衣下了床。徐忘云几月脚未着过地,一瞬几乎不会走路,尝试许久才勉强站直了,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才走了几步,便出了浑身大汗。
桃蹊难得不在,徐忘云不敢发出声音,他知道即使桃蹊不在,门前也还是有人把守——虽过几月,萧潋意疑虑却未打消半分。他屏气站直了,待手脚回了些力气,悄无声息地走至后窗,轻轻地,小心翼翼推开了这扇圆窗。
屋外滂沱大雨,嘈杂雨势很好地掩盖住了他这点轻微动静。徐忘云沉气,使力抬步踩上窗,轻轻一跃,像只无声的猫儿一样落了地。
门前值守的宫人毫无所觉,正对着雨势慢悠悠地打了个心不在焉的哈欠。徐忘云重又轻轻合上窗,闪身躲入墙角,抬头看了看天色,抬步朝后墙跑去。
这里不是长敬宫,是处陌生的宫殿,应是萧潋意登基后新迁的。徐忘云对地势不熟,不敢妄动,保险起见,他决定从后墙绕出去,只要他跳上墙头,顺着宫墙跃出去,很快他就能出了皇宫,只要出了皇宫——
雨势渐大,几乎要连成条条蛛网似的线,在泥土地上砸出指头大的小坑。徐忘云力气渐回,脚下步子俞快。他必须要快一些,快一些跑。夜里没有机会,萧潋意夜里不离他半步,白天桃蹊在他门前寸步不离。徐忘云等这场大雨已等了多日,只能是今天,也只有今天。
他一脚踩上墙壁,轻巧地跃起,像只鸟儿似的翻上墙头,转眼便落了地——
萧潋意正站在他背后。
雨势滔天,密密活像要将这天地并吞没。一声惊雷乍起,一瞬亮起的白光将萧潋意面无表情的脸映得惨白无色。
他浑身湿透,衣裳鬓发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臂弯中还抱着那株繁密,娇艳的海棠枝——已被雨珠打的萎靡蜷缩,花瓣耷拉,了无生气。
只听他平静的声音响在徐忘云耳边,“阿云,你要去哪?”
徐忘云一时犹如雷声在耳边轰鸣,心下登时凉了半截,来不及回头多想,抬步便要跃上墙头,只是下一瞬,他的小臂忽被一只手铁钳似的拽住,便听萧潋意鬼魂似的、低低的声音附在他耳边,又问道:“阿云——你去哪?”
那一株海棠掉在地上,被萧潋意一脚踩进了泥雨坑中,顿时烂成了肮脏一团。

第88章 幻觉
徐忘云回身便踹,萧潋意没半点要躲的意思,硬受了他这一脚,反逼他越来越近,道:“阿云,你怎么不说话?”
徐忘云不答,使力要挣开他的手,萧潋意却忽大力将他“砰”一声掼在墙壁上,面庞逼近了他,红唇白齿,森森道:“你要走?”
徐忘云冷眼看他,终于说了这几月以来的第一句话——“放开我。”
“放开你?”萧潋意面上隐有狰狞,凄凄笑了声,“放你离开我,跑到宫外去,叫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他极具压迫力地又推了一把徐忘云,将他牢牢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似一只绝望困兽,将愤怒咆哮尽数压在自己喉中,低吼道:“阿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徐忘云冰冷地抬眼看他,心头一时愤恨与悲痛交织而起,复杂难言,不愿再看他,闭目侧过头去。
只是下一瞬,下颌却被一只手大力钳住,将他恶狠狠地又转了回去,只听萧潋意恨声道:“你不看我,你又不看我,你为什么不看我?!”
春雨微凉,不分你我地将二人浇了个彻底。萧潋意眼中血红,两只手牢牢将徐忘云的脑袋固定住,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冷漠木然的脸,一时竟觉头顶不断砸下来的颗颗雨珠穿破了他的头骨,穿破了他的血肉,像万把利刃直直将他从头到脚捅个对穿,留下数不清空洞难看的窟窿。
雨珠变得猩红,大雨声落在他耳朵里,更像血液淌过骨缝的声音。萧潋意毫无征兆地发了疯,忽猛地贴上徐忘云的面颊,喃喃地问:“阿云,你爱不爱我?”
恍惚中,他看见数不尽的水珠另一侧,徐忘云睁开眼,如同从前那般眼珠明亮,唇边略带促狭地对他一笑,“我当然爱你。”
一句“爱你”,如响鼓重击,天地同震。
他不可自抑地激动起来,追着他不停追问,“你爱我?你爱我?”
萧潋意出现了幻觉,漫天血色染上他的视线,脑中神脉根根跳起,恍惚间他看见徐忘云竟伸手缠上了他的脖子,微白的唇不知为何添上了潋滟血色,一张一合,如恶鬼惑语,“我爱你,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萧潋意迫不及待地答了,“我愿意。”
徐忘云手中不知怎么便出现了一把金钗,尖端闪着灼目的光,递到他面前,柔声道:“阿意——去吧。”
幻觉之外,徐忘云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忽没了声响,微微睁开了眼。
便见萧潋意盯着他,手里握着只金钗,直直就要往自己颈侧里捅。
他眼皮重重一跳,下意识抽手将那金钗狠狠打掉了,斥道:“发什么疯?!”
萧潋意深陷幻觉无法自拔,却只能看到徐忘云夺走了他手中金钗,面有怒意,开口讽道:“你也配为我去死?”
他听到徐忘云冷冷道:“我再不想见到你,哪怕入了轮回我也再不想看你一眼,生生死死,永世不见。”
他极嘶哑地倒抽了口冷气。
“……为什么?”萧潋意抓紧了他,痛苦道:“为什么?阿云?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要走?
为什么你不肯留在我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滔天的绝望与愤恨怒吼着升腾起,如熊熊烈火,咆哮着将他吞噬。萧潋意死死钳住他,盛怒之下控制不住力道,忽一言不发的转身,死死钳住他的手臂,强行将他往衍真殿里拖去。
“……你做什么?”萧潋意的疯癫劲上来,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大,徐忘云竟如何也挣不开他,被他连拖带拽地往寝殿中走,狼狈滚了一身泥水,怒道:“你做什么!”
萧潋意已浑然听不到了。
风狂雨横,惊雷骤起。院内一个人也没有,满殿侍从早已眼尖地跑了个干净。萧潋意拖着他入了寝殿,方一踏上台阶便将他使力摔在地板上,回手“砰!”地声合上殿门,力道之大,直震得整座空荡大殿随之颤了两下。
徐忘云被他恶狠狠地一掼,浑身骨肉在冷硬地板上磕得阵阵剧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上便一重,萧潋意压上他,不由分说便开始狠狠扯他的衣服。
他动作凶猛,毫无理智,几乎是头不通人性的野兽。徐忘云气疯了,在他怀里大力挣扎起来,怒道:“萧潋意!”
薄薄几层脆弱的衣料,很快便被他扯完了。徐忘云几乎衣不蔽体,挣扎间硬实的肘骨狠狠砸上萧潋意的唇角,登时血流一片。萧潋意半分不停,感觉不到痛似的,下一秒,便听徐忘云咬着牙“啊”一声,活像条被油煎的鱼一样竭力挺起上半身,下颌绷得死紧,攥拳恶狠狠地砸向萧潋意的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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