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彭予枫嘟囔一句。
陈礼延笑道:“我给你捡走。”
他喝醉了。彭予枫陡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他在旁边那一桌跟其他人喝了许多,彭予枫已经听到陈礼延讲话的语气开始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其实彭予枫……也有一点醉了,但只是稍微有点,并没有到失去意识的地步。陈礼延弯着腰,脑袋凑过来,竟然真的要伸手去捡落在彭予枫牛仔裤上的纸片。
可他的手刚伸过来,便被彭予枫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
“嗯?”陈礼延不解地抬起头,脸颊和嘴唇都泛着一抹淡淡的绯红。彭予枫近距离地看着他,陈礼延的那张帅脸陷入迷茫,眉毛蹙起。他说:“我帮你捡起来啊,你刚不是说烦吗?”
彭予枫动作强硬,把陈礼延往后面推了推,然后面无表情地从高脚凳上站起来,自顾自地抖抖腿,再坐回去,笑道:“没了。”
“没了。”陈礼延重复一遍。
阿谭一边干活,一边脸上挂着笑,看热闹似的朝两人看过来。
“他喝醉了吧。”彭予枫忍不住求助阿谭,“怎么办?”
“没事的。”阿谭说,“我们老板等会儿知道怎么处理他,他其实很少喝醉。”
陈礼延头晕脑胀,彭予枫不跟他说话,他就一个人趴在台子上,脸埋在手臂里,露出的那只耳朵上戴着一个星星样式的黑色耳钉。
阿谭说:“你也可以等一会儿,看看他会不会清醒一点,还想喝点什么吗?”
“不了。”彭予枫垂着眼睛说,“我想回去了。”
阿谭说:“那慢走,要我帮你打车吗?”
“我自己打就行。”彭予枫想起现在地铁已经停运,还有点懊恼,“陈礼延就留在这边?等会儿你们真的会送他回家吧?”
“哈哈。”阿谭似乎觉得絮絮叨叨的彭予枫很有意思,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带他回去。”
彭予枫有点窘迫地说:“我其实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是吗?”阿谭说,“他没带你回家玩过?”
彭予枫摇摇头。
阿谭不逗他了,认真地说:“真没事,你想走就走吧,喝醉的人重得像是尸体,你一个人也不方便。欸对了……你可以加我微信,等我们老板送他回去的时候,我跟你说。”
“也不用特地跟我说……”彭予枫说,“但我还是加你个微信吧。”
彭予枫加上了阿谭的微信。
其实来Abyss几次,他觉得阿谭这个长相清秀的调酒师人还不错,加个微信也很好。
彭予枫一个人走出酒吧,走出小巷,外边是冬天的深夜,气温很低。彭予枫一边走一边想,陈礼延到底喝了多少,居然真的喝醉了。下次他说什么都不想玩到这么晚了,最起码要赶上地铁的末班车。
难得一个人打车回到家,彭予枫的手机震一下,阿谭给他发了张照片,挺模糊的,能看出是陈礼延被另一个男人架着走了。
阿谭:[走了。]
阿谭:[我们老板说他像死猪。]
彭予枫:[我也到家了。]
彭予枫:[笑.jpg]
彭予枫:[下次再去Abyss。]
阿谭:[你也可以自己来,不用每次都跟陈礼延来。]
彭予枫想了想,竟然觉得阿谭这话说的很对。
彭予枫:[你说的对……过两天我有朋友要来杭州,到时候去找你。]
要来杭州的是周韬和妙妙。
早在中秋节彭予枫去南京的时候,他就和两人约好,让他们来杭州和自己一起跨年。
想来也有点不可思议。他去南京的时候跟陈礼延还没这么熟,但自从回来那天他们一起去过西湖,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周韬当时说想见见这个“奇怪”的直男,现在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彭予枫借着酒劲沉沉地睡去,翌日却收到一个噩耗——朋友们来不了了。
妙妙:[对不起!彭彭!我妈妈突然过来啦,打算带着周韬和她一起在南京转转。]
周韬:[彭彭,我们下次再约。]
哦,不能来了。彭予枫还没彻底睡醒,但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情绪还是说不清道不明地黯淡下去。彭予枫想,自己好像是一盏台灯,本来的光芒就不算特别明亮,此时听到周韬和妙妙不能来找他,灯泡忽然完全失灵,随之彻底陷入黑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彭予枫:[没事的,那就下次再约。周韬见丈母娘紧张吗?]
周韬:[紧张得快吐了。]
妙妙:[哈哈哈,我妈人很好的!]
三人小群里又刷出不少消息,彭予枫笑着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切出去看到陈礼延的消息:[我喝醉了。]
凌晨六点零三分。彭予枫想。陈礼延是回家睡了一觉又忽然惊醒吗?
彭予枫:[昨天我先走了,阿谭说他们老板会送你回家。]
陈:[嗯,他们老板以前是我高中同学。]
陈:[我昨天喝多了,真的。我没做什么蠢事吧?]
蠢事吗?彭予枫想。没有吧?好像平时陈礼延清醒的时候做的事情就不怎么聪明……彭予枫对着屏幕笑了半天,正要回复他的消息,陈礼延又说:[我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不知为何,彭予枫嘴角的笑容淡去了一些。
这一刻,他忽然十分刻薄地想,陈礼延在害怕什么?他还记得什么?是不是因为不记得了,所以才如此担心?因为彭予枫的性取向吗?难道彭予枫会趁着陈礼延喝醉对他做什么吗?彭予枫放下手机,过了几秒才回复陈礼延:[没有。]
陈:[那就好。下次我不喝那么多了。]
陈:[我头好痛。]
活该。彭予枫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又没人逼你喝酒。
不久之后,彭予枫确定自己那些一闪而过的想法大概是误会了陈礼延。因为有次两人聊天,陈礼延说他真的担心是不是给彭予枫惹了什么麻烦事。
两人等彭予枫晚上下班,一起去吃附近的一家串串,陈礼延愁眉苦脸地说:“吓死我了,你不知道阿谭怎么吓我的,他说我那天晚上喝醉了打了你一拳,所以你才很生气地跑走了。”
“咳……”彭予枫有些意外地被呛了一口,“这太离谱了吧,你也信?我和你没怨没仇的,你打我干什么?”
“对啊。”陈礼延狠狠地吃肉,“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我不可能打彭彭,彭彭是我好朋友!但你知道……阿谭这个人,真的很适合去玩狼人杀,他胡编乱造的功力有点强。”
彭予枫低着头说:“你要是打我,我会揍回去的。”
陈礼延叹一口气,说:“主要是我怕我喝多了,你打不过我。”
“哦?”彭予枫来了点兴趣,“我打不过你?你打架很厉害吗?”
“那是……”陈礼延笑了笑,直起腰,“那还是有点厉害的。以前我学画画那会儿,有个猥琐男老师骚扰女同学,我把他按在厕所打,用板砖拍他脑袋。”
彭予枫听得一愣,失笑道:“真的假的?”
“真的。”陈礼延信誓旦旦,“绝对保真。”
“你以前还学过画画?”彭予枫又知道了一个关于陈礼延的小知识。
“嗯,学过不少年。”陈礼延漫不经心地说,“……我妈喜欢我学这个。”
两人吃完串串,彭予枫去结账,走出来后已经是新年的一月中旬。陈礼延站在路边晃了晃,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忽然惆怅地说:“为什么还不下雪?不然可以带你去看雪西湖,过两天你肯定要回家了……要好久才能再见到你。”
陈礼延的话越说越小声,彭予枫的心脏却仿佛被“要好久”三个字牢牢锁住,在某一刹那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第21章 朋友界限石碑
彭予枫在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拿到年终奖,短信中跳动的数字是彭予枫工作半年多来见过最多的一次。
他很快去了一趟湖滨,终于给自己换了新手机。彭予枫想起陈礼延之前来接他的那一次,似乎也发过一张自己在苹果商店里的照片。
彭予枫把旧手机的微信打开,找到微信的聊天记录,慢慢地找过去,那张照片却已经显示被清理。
“啊。”彭予枫愣了几秒,仍旧不死心地想要点开当时的照片,理所应当地什么也没看见。他换好手机,还发现和陈礼延的聊天几乎点亮日历中的每一天。
就这样,彭予枫的包里放着两个手机,沿着步行街一直走到开阔的湖边。
这里是西湖的东边,往右看能找到音乐喷泉,往左走过去是涌金公园。彭予枫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找到一把无人的长椅。他坐下来安静地看了会儿西湖,旧手机被彭予枫三番五次地拿在手里,却始终没有点开微信的聊天记录迁移。
还是算了吧。彭予枫把旧手机彻底关了机。
他再次确定心中和陈礼延的朋友界限石碑是否还在,尽管很多瞬间,彭予枫都会感到石碑下的土地微微摇晃,觉得他可能会有一点喜欢陈礼延。但每一次这种感觉都很短暂,又和那种单纯的友谊混杂在一起,让彭予枫不能轻易地去下定义。
买完手机彭予枫去坐地铁,再次看见工联CC,一个念头突然跳进他的脑袋——他可能知道那天陈礼延是在给谁买玩偶了。但总之……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彭予枫走过拥挤的龙翔桥地铁站,进到地铁车厢的时候又想,要么干脆他还是跟印致远说,说他想去认识一下印致远的两个设计师朋友,还有那个大学老师。虽然彭予枫知道没可能真的有什么“艳遇”,但最起码像是印致远说的那样,大家都是一样的。
彭予枫想的很好,却还是没有真的去联系印致远。隔天公司正式放年假,后天就是大年三十。妙妙因为还在上学,所以已经提前回了家。周韬则一个劲儿地对彭予枫说:[又忘记买回南京的票了!]
彭予枫:[候补。]
周韬给他派任务:[帮帮忙。]
又过一会儿,在老家的妙妙也开始为男朋友操心,不知道下了什么抢票软件,要拉好几个人点赞,点赞越多,抢到的机会越大。彭予枫想不通这到底什么原理,但还是认真地给点赞。
三人小群里有不少要点赞的东西,妙妙发的最多,彭予枫和周韬都是她的工具人而已。可彭予枫还挺喜欢帮妙妙的忙,有一种神奇的“我也是被人需要的”感觉。
周韬:[抢到了!]
周韬:[泪流满面.jpg]
彭予枫:[恭喜恭喜,可以回来了。]
周韬:[彭予枫你什么回去?要出来聚餐吗?]
彭予枫微微一愣,回到:[我要走亲戚,感觉没什么空。等之后过完年我们有机会再见?妙妙也回南京了。]
周韬:[好。]
彭予枫放下手机,打算去超市一趟,囤一点要吃的东西。他上次问妙妙要了周韬公寓里面多功能锅的链接,买回来之后也没怎么用,正好放假在家可以派上用场。
谁知道彭予枫进超市不久,居然在酸奶冷冻区碰见了陈礼延。这没办法,陈礼延虽然家在江对岸,但他经常过来这里带人看房,所以彭予枫遇见他也不奇怪。彭予枫下意识地转头要走,却被陈礼延叫住:“彭彭!”
“……哎。”彭予枫叹一口气,回头应道。
陈礼延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戴着一条白色围巾,在手推车后面原地叉腰,对彭予枫笑着吼:“你看见我了你转身就跑?”
彭予枫也笑了笑,说:“不是,我有点近视了。”
“别胡说。”陈礼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成年人哪有那么容易近视。”
彭予枫嗯嗯两声,敷衍地点点头。陈礼延接着问:“你要回家了吧?还来超市买东西?”
“我……”彭予枫也不知道那一刻是怎么想的,但他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对,下午的车。来买点薄荷糖,带高铁上……吃。”
陈礼延说:“那我给你推荐啊!上次在便利店买的那款在打折,正好我送你去高铁站。”
好吧。彭予枫无奈地想。好吧。他不喜欢说谎,因为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谁也不知道会在哪里露出马脚。彭予枫走在陈礼延身边,看他在货架上随便拿东西,说:“这个很好吃,这个也很好吃。”
“你……买的太多了吧?”彭予枫吃惊地看着手推车里的东西逐渐堆积成山,“吃的完吗?哦……你应该是和家里人一起吃。”
“嗯。”陈礼延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彭予枫已经把谎话说出口了,没办法,最后只好在陈礼延期待的目光下去买薄荷糖,然后再帮陈礼延把好几袋零食搬到车上。
陈礼延打开空调,手摸摸耳朵,说:“天真冷啊。”
“但还是没有下大雪。”彭予枫说。
彭予枫把薄荷糖拆开,给了陈礼延一颗,在冬天吃薄荷糖……堪称凉上加凉。陈礼延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说:“那直接先去你家吧?”
“好。”彭予枫又叹一口气。
其实他根本没有回家的打算。
火车票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有买,只是帮周韬抢了。可彭予枫不想告诉陈礼延这件事,只好演戏演到底,真的上楼去拿自己行李箱。等到再下楼,陈礼延还在路边等他,放好行李,陈礼延问:“哪一班车?”
“三点半的。”彭予枫在楼上的时候已经看过了,现在回答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那来得及。”陈礼延笑了笑,“我不用飙车了。”
彭予枫系好安全带,说:“你千万别飙车。”
“别害怕。”陈礼延在后视镜里看彭予枫,“我一定保证乘客安全。”
陈礼延把彭予枫送到火车站,彭予枫拿上行李就往里走,这边无法长时间停车,彭予枫走进车站,没有排队安检,只是在一边等待。片刻后他再次走出来,陈礼延早就离开了。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彭予枫一个人拎着没几件东西的行李箱在路边吹冷风,冬日凌冽的空气吸入他的肺里。他在车站外边站了一会儿,望着灰蒙蒙的天,从口袋里找到一颗薄荷糖,然后剥开放进嘴里。
彭予枫没有待太久,他像是和陈礼延玩了一场游戏,又独自一个人去坐地铁,换另一种方式回家。到家后,他直接在叮咚买菜上选好东西,等待外卖员给他送货上门。
这是彭予枫毕业后的第一个新年。
比起以前留在学校,在自己租来的房间里过年其实也没那么惨。
那些没见过面的、也没说过话的、与他分享这套房子的“室友”们纷纷离开这里,彭予枫在房间的时候,能听见他们偶尔跟家人打电话的声音,还有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留下的声音。开门,关门。随后,一切陷入彻底的寂静。
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彭予枫。那些往日的声音都消失不见,甚至这栋楼,这个小区的其他地方都安静不少,外面的店铺关门,大家都在奔赴一个地方……
陈礼延把彭予枫送到车站,看见他拎着行李箱走进去。隔着玻璃,陈礼延看见彭予枫的大衣后领有一块没翻好,后脑勺还有几缕翘着的头发,随着彭予枫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礼延会注意到彭予枫身上的这种小细节。然后,他在车里一个人笑起来,直到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对他暴躁地吹了口哨,直到陈礼延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
“笑个屁。”陈礼延压了压嘴角,不再笑了,自言自语道,“催什么……走了走了,催死了。”
他没有开导航,似乎早就把这附近的路走熟。过年前后的城市总会陷入一场盛大的迁徙。陈礼延从不参加这种迁徙,他无处可去,只能待在这里。
开进小区,陈礼延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再把那几袋超重的零食搬回去。回去打开门,陈礼延看见客厅有个男人懒洋洋地在那儿看电视,陈礼延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罗程秋!”
男人瞥过来,怀里钻出一只体型壮硕的橘猫,听见陈礼延喊它名字,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
“罗程秋!我不在家……你就躺别的男人怀里!”陈礼延蹲下来换鞋,还在抗议,“你这个小猫不能这样子,知不知道?”
“我说……”男人鄙夷地开口,“你快别喊这个名字了,太真了,我以为我真的在出轨。你他妈给人家猫取个可爱点的名字行吗?这有名有姓的我真受不了。”
“滚蛋。”陈礼延说,“天王老子来了,我家猫也叫罗程秋。”
“好好好。”男人投降。
“张浩然,你还没回家?”陈礼延说,“Abyss是不是要关门了?”
张浩然就是陈礼延的高中同学,也是Abyss的老板,陈礼延和他认识多年,关系一直不错。张浩然把电视关掉,站起来去找陈礼延新买来的零食吃,问:“嗯,关了。不过大年初二就准备开了……你怎么去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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