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如当头棒喝。
神若无情,如何救济苍生?
神若有情,如何救济苍生?
神若有情……
北渚瞳孔骤缩,猛然明白了天道的意思。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神明应该做的是平等地爱世间每一寸土地,不偏不倚,无公无私。
神明,是不可以有自己心爱的人的。否则,他会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抛下规则,打破铁律。若每一个神明皆如此,天下必乱。
所以,神不可以无情,亦不可以有情。
“你在人间千年,我的孩子,我都看着你呢。”天道见北渚如有所悟,道,“杨絮让你明白何谓兄弟友情,袁引让你明白何谓手足亲情,苏青让你明白何谓家国大义。至于叶秉烛,或者说南风,他只是一个教会你何谓爱情的过客。”
过客吗?
天道继续说:“来吧,继续往前走,穿过这道天门,你会抵达属于你的神位。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有能力阻拦你。”
天地之间的灵气,吞吐涵纳于胸膛。它们被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灵力,供北渚施为。他知道,天道没有撒谎,上界下界,不会再有任何神明能够撼动他。
可是,北渚想,这样便是自己想要的吗?坐上神位,然后无悲无喜地俯视人间,为向他祈祷的信徒撒下甘霖,给予回应,心中永无片刻波澜。然后,他会继续等待,等待着某一日,出现下一个如他这样的神族,被天道选中,经历一番波折,然后将他拉下位置?
不,这不是他要的!
什么神族、人族、妖鬼族,都不过是被天道摆弄的玩物罢了!他为何要乖乖听天道的话,为何一定要登上那个神位?
人族为什么一定要通过祈祷神明,才能得偿所愿?为何一定要向神族俯首?为何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
神族又凭什么高高在上,玩弄普通人族的一生?
这并不公平!
北渚想,他在这人间走一趟,并不仅仅是为了学会七情六欲,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身处上界的神族,所看不到的疾苦。
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次,谁也不能左右他的想法——天道也不能!
北渚深吸一口气,举步继续往前。纯金色的光芒中,慢慢显现出巍峨的轮廓。瑞鸟翻飞,祥音曼妙,是重重天宫,在他的眼前出现。
令人心神陶醉的钟声响起,声动天地,诸邪避退,新神归位。
在天门前,隐隐有一个高挑庄严的身影,持剑而立。他一身肃穆的长袍,头戴冕旒,叫人望而生畏。
原来第一个来迎他的,是天帝的长剑。
第124章 天帝一战
新神与旧神,在此刻相聚。但很明显,天帝不是为了迎接北渚,而是为了再一次将他打下凡尘去。
北渚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绝地天通的伟大人物,这个带给他千年牢狱之灾的祸首,这个对下界疾苦不放在眼里的神明。
天帝的面容看上去还很年轻,也不过下界人族青年男子的模样,眉目间丰神俊朗,不怒自威。他手中长剑寒光凛凛,如秋水照人,锋芒毕露。
“终于还是见面了。”天帝微微仰着头,视线带着俯视的意味,看北渚如看蝼蚁。
北渚手中无剑——他从未有与人争斗之心,何来剑戟护身,但却异常平静地凝视着天帝:“你难道一直期待着与我见面吗?”
天帝长眉微敛,肃然道:“你是在挑衅朕?”
北渚笑了起来:“我如何便挑衅于你?分明是你关了我一千多年,让我到今日才得以脱身,怎么算也应该是我来讨说法吧!”
“讨说法……”天帝冷冷道,“朕何须给你说法?成王败寇,古来有之。能不费一兵一卒消解祸患,方为上上之策。只恨文昌那个不中用的废物,竟然一时心软,给了你一线生机!”
北渚心头一顿,看向天帝。
难道当初文昌星君,是帮了他?文昌将南风的真身投入乾坤八卦阵,的确是给了他们破阵的契机……可文昌是故意为之么?他为何要这样?
天帝见北渚面露迷惘,道:“若非是他坏我大事,我又怎会将他投入轮回来惩治他?如今他的神职一直悬空,几百年前飞升的杨絮还想与我谈条件……朕便是要惩罚文昌,又怎么可能让他飞升归位?他们两个都是不中用的蠢货!”
天帝一直在愚弄杨絮。不知真相揭露之后,杨絮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天帝提起长剑,凛然道:“朕当年便算到有此一日,本想利用绝地天通,彻底与下界断绝来避免,可未曾想无用。虽然你已经到了此处,通过了天门,受了天道认可,但想要坐上朕的位置却还没有那么容易!”
北渚暗道,谁说他要坐上天帝的位置了?真是莫名其妙。
可还不等他解释,天帝已经提剑而上,向他攻来!
这是一场,天地之间,唯二获得过天道认可的两位神族,在争斗。上界之中,众神退避,无人敢上前半步。而下界,则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百兽低首,群鸟哀鸣。
北渚掌心聚起灵力,化为一柄锋利长剑,与天帝手中宝剑锵然相撞。
“轰!”
强大的冲击使得周遭的一切都被摧毁,而下界风云翻滚,阴沉如墨。
天帝手中的乃是当世少有的神兵利器,一击之下,北渚手中灵力所化的长剑当即溃散。北渚也不羞恼,蹂身而上,直接以指为剑,与天帝缠斗在一起。
天帝虽久居高位,当年却是以战功证道,获得了天道的认可。而北渚自诞生之日起,与人死斗的次数寥寥可数,即使灵力高强,却还是落于天帝下锋。
天帝寻到北渚的破绽,冷然一笑,一剑刺向北渚的咽喉。北渚脚下一点,凌空飞身后退。天帝却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杀死对手的机会,直接将长剑掷出,飞速袭向北渚。
那剑来势好快,北渚只来得及看清一道金色的光影,剑锋已经袭到了他的眼前。
这不合理呀。北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天道不是说没人能够拦得住他吗?真是信了它的邪啊!
北渚一心登天,不是要夺什么天帝的位置,而是想要找到叶秉烛的命薄,想要看看他下一世会去到哪里。若他现在搭在这里了,那不知天帝会不会叫他有转世的机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一声雀鸟的啼鸣响彻云际。
北渚眼前一花,那剑被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给紧紧握住。
这样气势汹汹的剑意,竟能被人截下,连天帝都大为震惊。
北渚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人,眼中瞬间有氤氲的雾气涌动。
“叶秉烛……”
话音落下,一行泪已经溢出眼眶。
在北渚身边的,将他紧紧护在身旁的,是北渚以为早就死去的叶秉烛!他一袭白衣,头发用发带随意地束着,侧脸轮廓锋利好看。
北渚自认坚强,离开囚笼的时候没有哭,被杨絮背后捅刀的时候没有哭,可现在,忽然看到叶秉烛在自己面前,他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那种说不出的难怪、欢喜,绝望、期望,再一瞬间爆发出来!
天帝在看到叶秉烛时也愣忡一瞬:“你还能不死?”
叶秉烛道:“当年文昌星君将我的真身投入乾坤八卦阵,虽然我受阵法限制,但阵法的灵力也温养我的真身。这千余年,我有今日能过天门,还要感谢天帝助我得道飞升。”
天帝目眦欲裂,想不到昔日的种种谋划,换来今日这样的结果。看来,竟都是因果轮回,不外如是。
对方乱了阵脚,自然节节败退。不过几招,天帝便被北渚和叶秉烛联手给打败。
天帝拄着剑,半跪在地,捂着被叶秉烛一掌拍中的胸口,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输给一只雀鸟!”
到现在,在天帝眼里,叶秉烛也只是一只雀鸟,一只卑贱的不值一提的雀鸟。
叶秉烛冷然一笑,眉眼锋利如刀:“你只是输给我吗?”
恍惚之间,北渚又看到了那个在枝头高傲地说着,我要去这个世间至高至远处的南风。不管轮回多少世,南风依然是南风。
“是,我不只是输给你,但天道不公!”天帝站起身来,怒斥道,“我修了多少年,才以战绩证道,做了这天地的主人。可天道凭什么要他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替代我?他对众生有何贡献?他不过就是个能吸食天地灵气的怪物!”
天帝有多少不服,多少不忿,都蕴藏在这一声声斥责中。他担心受怕了一千年,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他可以输,但他绝不承认是输给了北渚!
他是输给了出身,输给了天道的不公平!
北渚面无表情地看着愈发狂怒的天帝,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也没有对天帝的悲悯。他听完天帝的话,忽然说:“天帝的位置真的有那么好吗?”
天帝一顿,连叶秉烛也回头看他。
北渚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偏不要!”
说完,北渚双手托出,聚起天地间浩浩荡荡的灵气。
他要做一件,天帝做了,却没有做完的事情——彻底将上、下界分离!
“你要做什么?”天帝感受到脚下的震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北渚。
叶秉烛似有所悟,却没有天帝的震惊与恐惧,反而笑起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北渚。
伴随着灵力的不断涌动,地面开始震颤,四周都不稳起来。天帝险些再次跌倒在地。一向说一不二,做惯了天地主宰的他,艰难地扶着地面,第一次这般狼狈。
“你要做什么……”虽然再次发问,但天帝已经知道了北渚的意图。
上界在不断地上升!
究竟需要多么伟大的神力才能做到这样,天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曾经绝地天通,以大神通分离上、下界,而这个过程痛苦非常,甚至耗空了他的一身灵力。
而现在,北渚却纹丝不动地立着,只是手微微颤抖。
这个时候,天帝终于承认,北渚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可……并不是空有灵力便能做天地主宰,北渚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想着那个雀鸟,他怎能做这天地主宰?!
北渚回望下界,作为神明的他,此时才发现,难怪天帝对这个位置如此痴迷。原来从上界俯视下界,可以将下界风光尽收眼底。
当一切都呈现得太轻易,而旁观者又置身事外,便往往会觉得底层的苦难与自己无关。
北渚看到了漠渎,他还在领着士兵奋起作战,反抗彻底失控的半妖。这个时候,人族好像前所未有地团结了起来,他们不再分什么北戎人和大绥人,不再分什么北方人和南方人。他们站在一起,合力抵抗着他们不熟悉的半妖。
有一个大绥人险些被半妖撕成两半,危机关头,却被一个北戎人从魔爪之下拖出。他们急促地喘着气,脸上的神色从别扭到释然。
北渚看到了池安,他本就虚弱的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像是一片纸一般,禁不起任何一阵风。他费尽心血,半生飘零,结果实现的却是这样的乱境。池安还在尽力催动混元鼎,寄希望于这个他师傅传下来的神器。可混元鼎神力有限,能够撑起一个小小的结界去保护可怜的数人都很勉强。
池安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这是他控制神器的反噬,是他逆道而行的恶果。他强行将人族与妖族炼化,早已犯下了天道不容之罪过,哪怕死后,神魂也不得超脱。
可现在,池安并不关心他死后之事,他只想尽力保护他身边的这些人。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昔日师傅的教诲:“如今灵气枯竭,我等占天地之造化,得自然之灵秀,修炼更需修心。如无拯救苍生之志,亦不可存为祸天下之心。”
他当初天真地想将妖族带到阳界,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去怪图南吗?可好像也是自己求仁得仁……
池安拼尽一身灵力,可很快气力也枯竭。他运出身体最后的灵力,也无法阻拦半妖们咆哮着撕破结界,冲杀到他的面前。
关键之时,一人忽然拦在了软倒在地的池安面前。池安勉力抬起头,却见法华荧接替了他的位置,以灵力催动混元鼎。
“师兄……”池安喃喃着,“你不是走了吗……”
法华荧侧过脸,露出脸上的斑斑血迹,恨声道:“我说过要替师傅清理门户,你这个叛逆师门的逆徒还在这里,我能去何处?”
池安苦笑着,暗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师兄,我很快就要死了,到时候自会去向师傅请罪。”
“少废话!”法华荧痛斥一声,“你还有力气,就来助我!”
池安愣了愣,很快笑了起来。他以为法华荧早就被世间的富贵荣华迷花了眼,毕竟他做了那么多年大绥国师,呼风唤雨,万人之上。大难之初,池安以为法华荧会隐居自保——半妖虽多,但他们想要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好,师兄!”池安咽下最后一口血,奋力起身,道,“师兄,我来助你!”
时隔多年,师兄弟二人再次合作,恍如隔世。两人合力撑起结界,可半妖数量众多,不知何时,他们便会力竭,会被半妖撕成碎片。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可竟都前所未有地感到畅快!
北渚看到了昭妃,她怀里抱着永继,尽力在躲避半妖的攻击。半妖跨通阴阳两界,不仅人族受其害,妖鬼也有苦难言。永继紧紧地搂住了昭妃的脖子,眼睛注视着昭妃的下巴,一刻也不愿挪开。她六岁而夭,凭着一股想要见到自己母亲的执念而成为妖鬼,她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原来娘亲的怀抱这般温暖,她再也不要和自己的母亲分开了。
昭妃双手颤抖,可却前所未有地坚强起来。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亲生母亲的怀抱。她们见面不识,已经数百年。现在才短暂地相认,难道天意便要将她们分开吗?
上天何至于这般残忍?
北渚还看到了杨絮。他半跪在宫廷的废墟中,怀里半抱着已经断气的岳凛。岳凛身上满是鲜血,临死时还喃喃着自己的妻子的名字。
杨絮双眼无神,手里捏着自己的半块玉玦,满心都是不可置信。半晌,他忽然笑起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报应,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骗了北渚五百年,所以现在到头来,他发现自己也是在被人欺骗着!天帝,那劳什子天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他和岳凛同登天界!
而岳凛……他为了岳凛,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在岳凛眼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明明他们前世有那么刻骨的爱恨,有那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他没有变过,为什么岳凛要变?!
忽然,杨絮眼中有明亮的光划过,他生出了一个想法——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岳凛!
如果是他的岳凛,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他,还一直念着一个女人?
是了,是了!这根本不是他的岳凛!哪怕轮回转世,也根本不是一个人!
杨絮豁然开朗,一把将怀中岳凛的尸身掀开。那具失去了神魂的躯体狼狈地扑倒在地,翻滚了两圈,彻底不动了。
他,他要去寻找他的岳凛。杨絮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然后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去。
他总会寻找到他自己的岳凛。对,岳凛一定还在世间某个角落等待着他,等待着他呢!
夕阳将杨絮的背影拉得很长,像一棵风中伶仃的瘦柳,扬着所剩无几的枝条。
下界一片混乱,流离失所、痛失所爱、疯癫发狂的不计其数。人族、妖鬼族、半妖已经乱成一团。这就是神明带给他们的,馈赠吗?
北渚咬住牙关,使出浑身解数,将上界再次抬升!
随着上界的挪移,连接上、下界的建木神树也终于现身。
在当年北渚、南风之事后,建木神山便被隐在结界之中,寻常生灵难以寻觅。但现在,神树再次出现,它的枝桠疯狂摇曳,不堪重负一般。因为上界的不断抬升,神树也被拉扯着,甚至下界也有受到牵连的迹象。
“快停下!”天帝如看疯子一样看着北渚,嘶吼道,“你以为你能分离上、下界?简直是疯了!没有神明庇佑,人族如何敌得过妖鬼族?你这是想要人族去死!”
北渚垂眼看着天帝,眼中无喜无怒,宛如一尊真正的神像。他开口道:“如果人族拥有了灵力呢?”
天帝呆愣了一瞬。
如果人族拥有了灵力呢?原本上下界都是灵力充沛,人族亦可修炼从而化用灵力。但因为绝地天通之时,天帝也隔绝了大部分灵力,导致下界灵力枯竭……如果人族拥有了灵力,那么,神明还真的是神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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