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瞬间瘫软了身子。
北渚一字一顿地说道:“人族,根本就不需要,神明!”
说完,他使出浑身力气,终于将上界再次抬升。建木神树不断摇晃,但神树毕竟矗立千年万载,受灵力滋养,本身亦非同寻常,竟还不曾被折断。
叶秉烛见此,举步上前。
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小心!”北渚道。
叶秉烛凛然一笑,手中灵力化为巨刃,他剑指建木神树:“当年我便说,要去这世间至高至远之处。可惜这些神明从始至终看我不起。也罢,这至高至远之处——上界,不过如此!”
说完,叶秉烛身形如风,直向那建木神树而去!
一道飓风刮过建木神树,北渚只见神树有片刻的凝滞,枝头的树叶也不再颤抖,恍如时间停驻。而然后下一刻,神树的枝头发出一声“嘎吱”的长鸣,响彻天地——建木神树被生生斩作两截!
这个矗立了成千上万年,曾经托举起上界的神树,其实竟也如一棵普通的树木,脆弱而不堪一击。
但是,随着建木神树被斩断,金色的如有实质的灵力却疯狂地倾泻而出,它们向着下界奔腾而去,即将浸润下界生灵。
当初天帝将下界灵力集于神树,又以神树供养上界,才让下界灵力枯竭,而神明能够享用无穷无尽的灵力,高高在上。
现在,一切都将改写!
第126章 愿为长风
谁也不会想到,建木神树会有这样的结局。这一棵屹立上万年的神树,汲取天地的灵气,滋养了无数神族,却被一只小小的雀鸟妖给斩断!
一只不起眼的,随处可见的平凡雀鸟。
上、下界的联系彻底被斩断,上界还在不断抬升,不知道这方世界最后会归于何处。
天帝对着北渚和南风的“杰作”,哑然许久,道:“你这又是何必?你已经是新的天界之主,上、下界都在你的掌中。何必要这样?”
天帝完全不能理解北渚的心思,在他眼里,北渚或许被关押了千年,已经被关疯了。
北渚也并不在意天帝的想法。一个并不真正将下界众生放在眼里的人,又怎么会理解他的想法?并不是将人族划归到自己的羽翼之下才叫博爱众生,那只是享受被人崇仰的滋味而已。真正的心怀苍生,应该是给予苍生独活的能力,让其有一地立身,有一技防身。
北渚看着天帝,道:“我不稀罕什么天界之主,我甚至不稀罕做任何事物的主人。你想知道我穿过天门的时候,天道对我说了什么吗?”
天帝抬眼,眸中划过异样的光华。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天道抛弃,天道又为何会选择北渚这样的神族。
北渚道:“神若无情,如何救济苍生?”
天帝眉头紧蹙,又迅速反驳:“我何曾无情……”
“神若有情,”北渚截然打断他,继续道,“如何救济苍生?”
这一回,天帝彻底愣住。神若有情,难道天道是嫌他私心太过……不,他明明也算恪尽职守!这个“有情”到底是何意?到底是因他无情,还是因他有情……
北渚见天帝神思恍惚,落魄地后退几步,直至跌倒在地。他口中还喃喃着,似乎一时参不破这“无情”和“有情”。但,这些都不是北渚想要考虑的了,他站起身,来到天门之边。
上界还在抬升,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下界被笼罩在层层云雾之下,逐渐模糊不清。如果再不走,南风看不到他,该着急了。
北渚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恋地纵身而下,向着下界,向着南风而去!
北渚冯虚御风,向着建木神树飞去。即使相隔遥远,北渚也能看到这棵参天的神树断口处渗出夺目耀眼的灵力光华。
这些灵力,使得下界迸发出全新的生机。
神树倒下的枝桠,落地之后便成为了层层密林。神树散落的叶片,在空气中便蒸腾为璀璨的云气。这棵神树,终于以另外的姿态赐福于整个下界。
北渚落到地上,见到了持剑背身而立的叶秉烛。刚才那一面太过于潦草,他们还没有好好说一句话。北渚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有多欢喜,能够再次见到他。
“叶秉烛。”北渚上前,带着几分雀跃和欢喜,紧紧地抱住了叶秉烛,“小雀鸟,这一回,我们可不是折了一根树枝那么简单——我们把建木给砍成了两截!”
北渚说完,忽觉手上一热,是叶秉烛抬手覆盖住了他的。北渚贴在叶秉烛的背上,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带动着胸膛的共鸣,有些沉闷地传来:“北渚……”
“嗯?”
“我以为你会离开下界。”
“我为什么要离开下界?你还在这里呢。”顿了顿,北渚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道,“你怎么了?”说着,北渚便要绕到叶秉烛身前去。
叶秉烛却侧过身子,不愿直面他。北渚心头的欢喜骤然散去,那一丝不安迅速扩大:“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不愿意看我?”
北渚站到叶秉烛身前,他却垂着头侧过脸,让散落的发丝挡住他的脸。北渚仰首,轻轻拨开叶秉烛的头发,将它们挽到耳后,露出叶秉烛的脸来——那张曾经白皙清俊的脸上,竟生出了暗色的纹路!
这诡异的纹路从叶秉烛的侧颊下颌而起,延伸进他的衣领之下,隐匿进了北渚看不到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
叶秉烛试探着转过头,双眼望进北渚的眼里。只见里面满满的尽是对他的关切,他才慢慢说道:“我刚出乾坤八卦阵,就看到了你和杨絮……我看到,他用他的玉玦暗算了你……”
北渚想不通这和叶秉烛有什么关系。
叶秉烛道:“那一刻,我听到了天道的声音。”
又是天道!
北渚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觉气闷,可他追问道:“它给你说什么了?”
“不必它说,我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
北渚仰头追问,叶秉烛却没有回答。
当时,他看到北渚被杨絮拍中胸口,神玉入体,从空中坠了下来。是他接住了失去意识的北渚,带着北渚落在地上。
就是在这个时候,叶秉烛听到了耳边传来渺远又空灵的声音。
“你能够救他。”
叶秉烛举头四顾,可周围除了因地面失陷而死亡的人,别无他物。
“别看了,我没有身躯,却也无处不在。人们都以‘道’唤我,你亦可如此。”
“道……”叶秉烛心中沉了下去,“那你说,我如何救他?”
那个声音轻轻道:“你的身躯虽然受困,但也受乾坤八卦阵千年滋养,已然可以飞升上界。飞升之时,天门大开,若他能够借此穿过天门,自然神魂归位,安然无恙。”
叶秉烛不信这个世间有这样无私无偿的帮助,问道:“之后呢?”
之后,天道没有告诉他,但叶秉烛已经知道了。
叶秉烛看着北渚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这是堕神印。”
天门一开,只容一人通过。而没有穿过天门的叶秉烛,自然沦为堕神。
北渚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天道的用意——这根本是该死的天道的阴谋!
他过天门,成为神明。而叶秉烛则留在下界,沦为堕神。不管北渚能不能放得下叶秉烛,能不能参悟那莫名其妙的“神若有情”,天道都会“帮”他彻底放下。
神和堕神,是不会有结果的。
北渚却不屑地笑起来:“那又如何?什么堕神,什么神明,也是他们评说的。我偏不认!如今我们分离了上下界,我不会离开你,谁也不能将我们再分开!而且不就是些纹路吗,还挺好看的。”
“我们真的不会再分开了吗?”叶秉烛有些迟疑,“我的脸……”
“那又怎样?我只要你,我只要——”
北渚话未说完,忽然声音顿住。
胸口突然袭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猝不及防,让他猛地呼吸窒闷,喘不过气。
叶秉烛也察觉了不对劲,他低下头去,却见北渚的胸口,不知何时已经洇出了一片血迹!
这回轮到叶秉烛不知所措了。他再顾不上自己脸上的纹路,顾不上对相貌的在意,一把扶住瘫软的北渚。
“北渚!”叶秉烛将手按在北渚的胸口,可鲜血从他指缝中溢出。
北渚痛苦到脸都皱到了一起,可却依旧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怕什么?我可是神……”
说着,北渚抬起手,裹挟着无穷的灵力按在胸口叶秉烛的手上。金色的光华笼罩住了北渚,北渚咬紧下唇,尝试自救。
“叮”的一声,那枚钉入他心脏的神牌碎片被吸出。
可叶秉烛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发现更多的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北渚!怎么会这样?”叶秉烛脸色煞白,唇上都没有了血色。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甚至比他下定决心,让北渚独自过天门时更让他害怕。“天道骗我,它明明说……”
天道明明说,只要北渚穿过天门,便能神魂无损,飞升神位。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成了这样!
“天道算什么东西。”北渚顺着叶秉烛的搀扶滑倒在地,他紧紧捉住了叶秉烛的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别信天道,它只是个愚弄众生的骗子。”
叶秉烛何等聪明,转眼便明白了天道的谋算。若北渚乖乖听从它的安排,便得舍弃情欲,心怀众生。那么天道便让他们一个为神,一个堕落,永生永世无再见、再相逢的机缘。如果北渚忤逆它的安排,不愿飞升,只想留在下界与叶秉烛相守,那么神牌碎片会刺破北渚的心脏,彻底杀死他!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忤逆它的安排。一旦变数出现,只会招来抹杀。
这便是天道吗?!
北渚咬着牙,仍不肯服输,不愿反悔。他做的事情是对的,天道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不曾亲历下界苦难,高高在上的神族和天道,有什么资格评判?
“别难过,不要哭。”北渚躺在叶秉烛的怀里,艰难地抬起手,尝试着擦掉他眼角的泪水,“至少我们,我们没有输给任何人……”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叶秉烛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般多的泪。心口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空洞洞的,穿胸而过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悲伤。
“不,我不要你死……”叶秉烛一向冷静而自持,还是第一次在北渚面前哭得这样无助。
北渚提起一口气,气息已经极微弱:“你不能,这般小气吧。每次,每次都是你,撞死在我怀里。这回,总该换我了……”
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北渚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有些不甘,紧紧地捉住了叶秉烛的手,万千不舍蕴在眼里。
在他们身后,是渐渐被灵气汇聚的下界,是所谓的隔膜彻底被撕裂的下界。干涸的土地焕发出生机,灵力冲破了天帝留下的结界,人族与妖鬼族在相隔千年之后,再次重见。他们在短暂的茫然无措后,开始合力抵抗半妖。
百废待兴,重建秩序,或许会有新的故事在这里书写。
可他们的故事,就要结束了。
叶秉烛痛恨一切不在自己掌握的感觉,可此刻他偏又更加无力。他已经知道了北渚走向死亡的结局,但却没有任何方法去改变。
“北渚……”叶秉烛再唤一声,可不过眨眼之间,他怀中便空空如也。
那一团北渚之畔的灵气,终于彻底消散在了叶秉烛的怀中。蓦地,不知从何处掀起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动他的衣襟。
叶秉烛茫然四顾,泪痕未干,却已不见故人。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人间风光总繁华,流光易逝,旧痕发新芽。
却听得那挂着绫罗锦绣的彩楼中,惊堂木一声响,台上说书人抿唇而笑,道:“这就是千年之前,前朝大绥灭亡之前因后果了!若非这雀鸟推翻建木神树,让灵力灌泽下界,何来如今这盛世繁华,人族何以冯虚御风,逍遥自在?”
台下有人立时喝彩,还有人向着台上扔出些金银彩头,以作对说书人的认可。
那说书人一身白袍,生得清俊不已,面对台下的喝彩,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冲着台下拱拱手,很享受似的,轮廓深邃的眼里满是狡黠。
此时,却有一少年与众不同,他高声道:“不过胡编乱造的故事罢了,有何稀奇?”
众人一起看向他,那少年在众人的目光下很不自在地撇撇嘴,却依然固执己见。
台上的说书人也不恼。他看着少年,目光幽深,胡乱地坐在自己的案桌案桌上,手里摆弄着惊堂木:“你何出此言呢?”
那少年挺直了腰背,道:“雀鸟何其弱小,神木何其雄伟,以小击大,岂非以卵击石哉?”
他这般说,登时又有人附和,认为有道理。
那说书人道:“雀鸟虽弱,却可腾挪盘旋。神木虽强,不过木石而已。秉精卫填海之志,承精诚所至之心,未尝金石不开。”
那少年闻言,只觉得说书人是在诡辩,他还要开口,却听说书人又道:“况且,人人都看不起的小雀鸟,也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若是凡人凡事只论出身,那碌碌一生又有何用?我们大戎的开国之君漠渎,不也曾是前朝的质子吗?”
众人皆知,当今这盛世王朝,开创之人乃是高祖皇帝漠渎。他曾经忍辱负重,在前朝大绥为质。也是他做质子的时候,明白了中原的风土人情、经纶哲理,并且立下了一定要开创一番基业的志向。当然,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他在为质的时候,结识了还在前朝后宫为仆的陆皇后。两人伉俪情深,同进同退,夫妻恩爱,留下的传说故事可感动了后世不少的人。
可以说如今这盛世江山,百姓安居乐业,四境安乐升平,都是高祖皇帝和陆皇后的功劳啊。
这番话倒是说进了在场之人心中,有几人鼓掌叫好,还又投了些钱财铜板上台。说书人笑得嘴都合不拢,冲台下拱手作揖,起身将铜板一一捡拾起来。
那少年又道:“可你说的,还有不通之处!”
这回,脸与少年同行的人都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坐下,别再生事。
可少年却十分固执,扬着下巴盯着说书人。说书人来了兴致,他在这儿讲了这么久的书,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执拗的人。
“什么?”
少年道:“你说建木被推倒是好事,因为灵力灌入下界,让人族也可以修炼。”
“难道你不认同?”说书人反问。
“我自然认同人族可以修炼是一件好事。但是,因为神木倾塌,也将妖族放了出来。如今,妖族常怀歹心,为祸人间,这不是弊大于利?”
相传在千年之前,人族与妖鬼族之间有结界,让他们互相不能触碰,人族也免于受妖鬼族的祸害。但建木倒下后,这其中的结界也被打破,妖鬼族终于重临人间。听说最开始他们也曾合作过,甚至和平地相处过一段时间。但人族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人能够真正与妖族和平共处。
果然,之后妖族常有心术不正的,想要通过杀伤人族来走修炼的捷径,不知多少人族深受其害。不过好在,现在人族中有佼佼者,成立了修炼门派。这些“仙门”以除妖济弱为己任,时常派自家弟子下山历练,也是查访有无妖孽作祟,为民除害。
可如果最开始结界便不曾被打破,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祸事。
这回,说书人还未开口,台下便有人高声道:“小兄弟好不讲道理!”
“我如何不讲道理?”少年梗着脖子瞪大了眼睛。
“难道人族便没有为非作歹之徒了吗?难道人族便没有心怀歹念之人了吗?若论种族,不若论其心迹!倘若有一人无恶不作,还能称之为人?倘若有一妖救济众生,难道还要把他关进结界里去?且妖鬼族在妖王的治理下,现今与人族秋毫不犯。难道一个作恶的妖鬼能代表所有妖鬼,一个作恶的人族能代表所有人族?”
那少年闻言,倒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终于不再说话了。
或许别人看不穿,但说书人却暗自笑了。方才与那少年争辩的,分明便是妖鬼族。不过那人将身份隐藏得极好,平日里又对街坊不错,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说书人展开桌案上的折扇,道:“我想,与其被庇佑在所谓的神明羽翼之下,惶惶不可终日,恐惧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灾祸,祈祷被神明眷顾,还不如将保护自己的剑捏在自己的手里。起码这样,在灾祸降临的时候,还有基本自保的能力。”
众人都点头称是,一时间,彩楼中又热闹喧腾起来了。众人开始喝彩,又鼓动着说书人再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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