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野不回答,开始看天花板。
他的留白给陈明湛留下了想象空间,陈明湛似乎觉得这是某种默认,一时气血涌上心头,调转方向,对着情敌犬吠。
“闻暨白……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们到底在卧室里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是要把手机拿远才能做的?妈的你个下贱东西……你就是看星星好骗……”
陈明湛一个箭步冲上前,拿出四分卫冲锋的气势压着嗓子质问闻暨白,而闻暨白只是浅浅一笑,似乎并不把陈明湛放在眼里。
闻暨白也不回答陈明湛的指纹,大概是看出来对方一心敌视自己,听不进去一点人话,便以退为进,扭头对楚星野说:
“星野,”
“他说我们不要脸。”
楚星野手都摸到卧室门了,眼看就要金蝉脱壳,留闻暨白与陈明湛二犬相争,被闻暨白这么一问,当场拿个正着。
他只能转身,继续装傻:
“没有吧……明湛不是这种人,是你听错了吧。”
不就是被骂不要脸吗?
这点小事,有什么可在意的。
再说了,
他要是要脸,就不会和这些可怕的同性恋纠缠在一起了。
楚星野两手一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闻暨白依旧被陈明湛逼近着,对方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结实的手臂蓄势待发,只等一个好时机一拳挥出,把闻暨白这张俊美的脸打得缺牙,好让他在楚星野眼里彻底消失。
闻暨白依旧不正眼看陈明湛,而是轻飘飘地说出了十分可怕的话:
“星星,”
“他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在宿舍里暗中苟且,不要脸面。”
“我都是无所谓……你确定不说两句?”
“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陈明湛的脸一时涨得通红,说话也结巴了,他这个在国外开过party狂欢过,听过桃色轶事见过枪战的小海归,此刻表现得比面上冷冽的闻暨白要生涩多了,上嘴唇碰下嘴唇,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楚星野同样震惊,
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眼前的人是闻暨白。
闻暨白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这让楚星野更加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闻暨白是个高冷死人脸,现在这种腌臜的话怎么张口就来?
楚星野脸颊燥得发烫,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你、不是……你污蔑人!”陈明湛组织了许久语言,总算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才不会把星野想得这么坏……”
闻暨白冷冷地笑,眉眼深邃,眼睛睫毛黑得连片,透出一股森森的鬼气,
“是吗?”
“你敢说……你对星野一点肮脏的想法都没有吗?”
陈明湛脑子里不知涌上来什么东西,一时呆在原地,话语噎在喉间。
闻暨白很狡猾,巧妙地偷换了概念,把坏等同于肮脏,打了陈明湛的七寸。
幸而在场另外两人头脑发热,让他把持了局面。
闻暨白浑然不觉,
他的心肝越来越黑,牙齿越来越毒,从前的他见了这种人必是不屑一顾、暗自远离。
现在俨然一尾满口獠牙的毒蛇,
看起来生人勿进,因为真的会生吃个人。
陈明湛是个蠢人,对他的评价却十分中肯。
“你偷换概念!你……”
陈明湛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却不想,闻暨白稍一偏脖子,露出楚星野留在上面的指痕。
鲜红如血,
让陈明湛眦目欲裂。
“好啊……你们真的做了这种事!”
陈明湛本就不多的理智被彻底清空,不管不顾地向闻暨白扑过去。
闻暨白将角度把控得恰到好处,楚星野没看见他的小动作,见陈明湛暴起,一个头有两个大,连忙上前拦人。
闻暨白受伤是小,
闻家要是来找他麻烦怎么办!陈明湛他要打就打,找个他不在的时候出手不行吗?
楚星野把自己横在二人中间,陈明湛自然立刻停手,拳头从楚星野的脸颊擦过,带起一阵急停的风。
只是终究郁结于心,雄性动物的本能支配着陈明湛,他一双眼睛湿濡,像俯首的虎,连对心仪的人说话都停止不了摩擦自己的后槽牙。
就好像那种分不清食欲与情/欲野兽,只有把心怡的人拆吃入腹才能安心。
“你们……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陈明湛的声音很低很低,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低落。
楚星野听岔气了,误以为陈明湛是在道歉,便敷衍地点点头。
点头,他的拿手好戏。
每当他想要敷衍谁,便会认同谁。
点头很有成效,陈明湛一下子不说话也不动弹了,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垂着脑袋,呆呆地站在那里。
不错,很安静。
楚星野非常满意。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间睡个回笼觉。
宿舍的大门被人打开,不速之客登门,
白和礼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失神的陈明湛、狼狈的闻暨白以及诧异的楚星野。
他一夜未归,此时身上还穿着量身定制的正装,从头体面到脚,与面前的一片狼藉格格不入。
但这并不影响他迅速加入混战,并把事情弄得更糟。
所以常言道,不可以貌取人。
白和礼一把擒住脚底抹油的楚星野,手法像在擒一只上瓦的猫。
楚星野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心里捏了一把汗。
“星星,我有事想跟你说说。”
白和礼声音温润。
楚星野说:
“我没兴趣。”
闻暨白皱眉,神情不满:
“放开他。”
白和礼置若罔闻,只是继续说着:
“我是代表飞鸥来通知你的,星星。”
楚星野小臂发力,甩开白和礼的手,不管不顾地向前走,一把拧开房门,把几个死同性恋甩在身后。
就在房门关上的前一秒,他身后传来白和礼的声音。
“星星,”
“这次的通知和楚阿姨有关。”
房门边长出一颗脑袋,闷闷地问:
“哦,”
“那你说吧,我在听。”
白和礼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眸中暗波闪烁,
“飞鸥那边决定,”
“纪录片拍摄继续进行。”
“并且,把患癌的楚阿姨作为重点拍摄对象。”
“我是来通知你的,下周开机,地点应该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别迟到。”
门被重重地摔上,咔哒一声,门锁落死。
里面的人,一个字也不愿多听。
“脾气越来越大了,你说是不是?”
白和礼看向闻暨白,话语意味不明。
闻暨白凝视着眼前的门,语气森冷:
“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走,似是不愿与另两人多待哪怕一秒。
在他转身的那个刹那,白和礼镶嵌在脸上的笑霎然消失,手攥成拳,指节发出咔嚓的脆响。
白和礼看向闻暨白的眼神,是嫉恨怨毒的。
但这难得的真情流露只存续了片刻,很快就被从容、体面的假笑取代。
他把目光移向一直以来失魂落魄的陈明湛,唇边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明湛,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白和礼关切道。
“……没什么。”
陈明湛心不在焉。
突然,他猛地抬头,问:
“你们……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星野和闻暨白是那种关系?是不是?”
白和礼默不作声。
陈明湛愈发激动,呼吸不稳,脖子上青筋凸起,连声音都在颤抖:
“只有我不知道是不是?好……都拿我当傻子,他……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都瞒着我……那种事都做了……”
白和礼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明湛抱头蹲下,脚边的人喃喃自语,陷入没有边际的自我怀疑之中。
“你有想过做点什么吗?”
白和礼声音温润。
陈明湛抬起头,被光刺得睁不开眼,蜜色肌肤的泪痕被照得明明白白。
白和礼背着光,脸上的笑意不易察觉,只是漫不经心道:
“我的意思是……”
“你想拆散他们吗?”
陈明湛不说话了,
不是否认,而是在沉思。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白和礼低语,“来,把眼泪擦擦,想想你能做点什么。”
陈明湛没接白和礼递来的纸巾,自己胡乱地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水。眼神一敛,认真考虑起了白和礼的话。
最终,他开口道: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事实上自十二岁之后陈明湛就不再掉眼泪了,因为他在十二岁时发现了一个真理——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而他非常有钱。
可他刚刚默默流了太久的眼泪,他的真理被打破了,世界上确实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当你的对手比你更有钱时。
他把十二岁积攒到现在的泪全部流光了,现在喉咙现在缺水,干涩异常。
“这就对了。”
白和礼柔柔地笑,不把陈明湛的冷脸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太过恍惚,二人之间是绝无可能如此和谐的。
事实上,在白和礼的手触碰到衣袖的第三秒,他就后知后觉地泛起了恶心。
眼前人的手冰凉异常,触之好似幽居沼泽的两栖动物,没有体温、没有脉搏,阴森的冷血种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白和礼脸上挂着笑,他又刚和人达成了合作,不好一下子甩开,便虚与委蛇半晌,罢了一挥手,顺利地拉开距离。
陈明湛背过手,不停摩擦自己与白和礼有过肢体接触的部位,肌肤表面升温,这才带走了些许粘稠的凉意。
“你说的计划……真的可行吗?”
陈明湛心里还是没有底。
白和礼以退为进:
“你不信我……算了,那你就袖手旁观吧,等着他们两个珠胎暗结,你我收到婚礼请柬吧。”
陈明湛连忙否认: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件事也太大了,我必须弄清楚。”
白和礼嗤笑一声:
“天底下哪儿来高收益低风险的好事,拆散他们,不担点风险怎么行?”
陈明湛挠了挠后脑勺:
“是这个理,”
“不过我想不明白,你看不惯闻暨白和星星走得近,难道就容得下我吗?你拉我合作,我戒备点有什么问题。”
陈明湛确实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了一点事,连猜忌都能明晃晃脱口而出。
白和礼浅笑,长睫盖住眼中几分嘲弄,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富有亲和力,就像公益节目里抠出来的一样,
“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
“闻暨白冷冷清清活了十几年,骤然有了恋人,纵然一时甜蜜,久了便也面目可憎。这种人,先是干涉交友、再是插手前程,最后连仅剩的人身自由也要一并独夺走,活着掌控呼吸,死了吃掉血肉,实在可怕,就算星野与我有缘无分,我也不能接受他和这种人纠缠。”
“你就不同了,至少……星野最后选你,我不会不服气。”
陈明湛听着他的话,心头一软,脑子登时冒出被糟糕对待的楚星野。
可怕的是,
比起心疼,一股无名的兴奋占据了他的大脑,只要稍稍想象那种画面,他的血液便要沸腾,皮肤是凉的,脉搏却是烫的。
他才没有比白和礼嘴里的闻暨白好到哪里去……他们这种人,说到底都一样恶劣。
明明担不起白和礼的话,陈明湛还是缓缓地点头,心防弱了些,然后逃似的走了
白和礼凝视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房门关上,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嘴唇才稍稍开合,
“蠢、货。”
回房前,白和礼关上了公共区域的灯,整间宿舍忽而陷入黑暗,光源唯有窗外射进来的灯光。
昏黄的路灯折射进来一缕光亮,恰好打在白和礼的瞳孔上,他琥珀色的眼珠起了杠性光,反射出一点浅金色,
不似人类。
披着人皮的野兽,莫不如此。
当野兽直起身谈论“爱”这样的字眼,一般意味着狩猎的发端。
野兽没有爱的能力,只有把猎物拆吃入腹的欲望——或者说,这就是野兽的爱。
白和礼进入自己的卧室,其中一面墙挂上了帘子,一拉开,是铺天盖地的照片。
照片的主角都是一人。
白和礼趴在上面,呓语着破碎的字词,他甚至没有开灯,因为抚摸过这些照片太多次,哪怕一片漆黑也能在脑海中还原图像。
“……我的……”
野兽的爱,只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现身。
人的恐惧,只在独处时爆炸。
楚星野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被子厚得像土,他冷得像死人。
手机亮着,莹白的光照到脸上,用苍白来形容不够贴切,惨白就恰当多了。
楚星野已经看了六遍邮箱里的拍摄计划。
简单来说,拍纪录片这件事明明一开始是白家人为了借他的手探入档案室布的局,现在白家希望落空,事却闹大了,飞鸥决定把拍摄计划继续下去,局成真了。
更荒谬的是,飞鸥全盘采用了白家人一开始的方案。
包括白家一开始对楚母的安排——
对楚母的身体进行癌症诱导,人造癌症再人为治疗,其间安插“爱迪生”作为日常检测设备,把“爱迪生”身价炒上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在大众眼里,楚母由“爱迪生”确诊、再由“爱迪生”治疗,最后由“爱迪生”宣布治愈,环环相扣。
四舍五入,“爱迪生”不仅能验血,还能抗癌。
楚星野在脑海中捋了一遍逻辑,发现飞鸥的计划不仅大胆,成功率还不低。
唯一的风险是楚母的癌症由假变真,操作不当,容易死人。
死了就死了,纪录片不播不就好了。
把失败案例全部藏起来,成功率自然百分百。
利明与飞鸥持有的产业,从医疗到传媒,从上游到下游,应有尽有,完全可以全封闭进行纪录片拍摄与癌症诱导。
那是癌症,
从第一个癌细胞分裂开始,健康的细胞会不断被吞噬,巨量的痛苦熊熊燃烧,需要饮鸩止痛,不断注射成瘾性药剂苟活。
最后,人成了癌细胞的养料,内脏与骨骼化为纤维,肌肤与肌肉变成一滩水,大脑在绝望与痛苦中死亡。
楚星野闭上眼睛,眼泪打湿了睫毛。
他要确定一件事。
癌症的诱导,进行到哪一步了。
然后,他才能想办法救出妈妈。
楚星野终于关上了那份纪录片拍摄方案,拿出闻暨白给他的备用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成年男性的声音。
“……星野,这么晚了,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是闻高澹。
楚星野缓缓道:
“看我给你发的文件。”
“好。”
闻高澹简单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才传来响动。
不是人声,而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听着像花瓶被人打碎。
然后,闻高澹的声音才继续传来:
“艹……!狗爹养的东西!”
“这种事……已经完全突破了人的底线……”
楚星野的泪又涌了出来,他掩住自己的口鼻,好让泣音不那么明显,
“我想问你,”
“有办法弄到白家诱导计划的进度吗?”
闻高澹沉默了片刻,随后说:
“很难,”
“就算我一时安插进去人手,也没办法实时汇报进度。”
“这种事,必然从里到外都是白家人负责……不论是策反还是插人,都是指数级难度。”
“好,我知道了。”楚星野打断了闻高澹的话,叹了口气,又说道,“那……你帮我搜集点资料吧,什么都行,找到了就第一时间发给我,多谢。”
闻高澹应好。
随后,楚星野便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他又向闻暨白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那头沉默良久,闻暨白没多说什么,只是答道:
“我尽力。”
“所以,这件事连你都觉得吃力,对吗?”
楚星野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
“……你还向谁求助了?”
闻暨白顿了下,幽冷道。
楚星野不太把对方的情绪放在心上:
“你别管。”
隐约听见对面沉了气,又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该先向我求助的。”
“我最好用。”
楚星野哦了一声,心不在焉。
那头又问:“如果始终无法确定阿姨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楚星野淡淡道:
“还能怎么办,照常救人。”
“救下来后,要是没有大碍,皆大欢喜;要是已经无力回天了……我找个好日子,送妈一程,让她走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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