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两个区便是停放十二轿辇的‘临时停轿场’,这下更好,有了大片红布的包围遮掩两人连鬼鬼祟祟都不用了,只要穿过或者再绕过‘停轿场’他们就能悄无声息大摇大摆的直接从祠堂正门走进去。
两人决定还是绕着走,一是反正都到这儿了也不差最后这几步,二是那十二神明实在邪门得很,虽然之前曾远远看到它们离轿而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然而绕到一半眼瞅着胜利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卿白却突然停下了追寻胜利的脚步,微微偏头像是听到了什么。
小吴不解,压低嗓子用气声问:“怎么了?”
卿白:“里面有人。”
小吴握着勾魂锁的手一紧:“你确定……是人?”
卿白点头又摇头:“我记得声音,是镇口人家那对新婚小夫妻。”
来的路上小吴已经听卿白说过他之前所见,闻言顿时更加紧张:“那耗子不是被猫吓跑了了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吗?他们还来这里干嘛?”
卿白也疑惑:“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撩红布的手刚刚抬起来就被小吴一把抓住,就在卿白以为小吴要阻拦他时,却见小吴突然从身后摸出第二张面具——尖嘴猴腮毛脸雷公嘴,额上一圈塑料环即使是在黑夜里也金光闪闪……都有猪八戒了自然不会缺孙悟空,这很合理。
“别急,先把这个戴上,别暴露了咱们身份。”
卿白:“……谢谢。”
布置停轿场的人挺用心,光是充做墙壁或者帷幕的红布就里里外外挂了好几层,有什么神圣的用意暂时不知道,倒是方便了两人藏在挂布里慢慢靠近小心偷听。
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人刚听声辩位靠近声源,连挡在前面的最后一层红布都还没来得及拨开就听见一道年轻女声温柔又欢喜地说:“我怀孕啦!”
啊……这?
小吴下意识看向卿白,猪脸面具都遮不住她满腔的迷惑:那大耗子真的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吗?刚说求子这就怀孕啦?真要有这效率,它不是鼠神是泰山娘娘+送子观音吧……啊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如有冒犯大风吹去!
卿白脑袋缓缓一歪,他也很想知道。
第110章 签
两位不请自来偷摸围观的旁观者迷茫好奇自不提, 那位新婚不久就喜当爹的年轻男子也不知是高兴傻了还是另有想法久久没有反应,在场最激动的竟然是那只小黑猫……若不是它突然嗷咪怒嚎卿白小吴都没发现这只猫也在。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嘶嚎声里满是愤怒与凄厉,小吴被吓了一大跳, 捂着自己没有起伏的心口小小声吐槽:“它在悲愤些什么?那崽有问题?那是爹的问题还是妈的问题?”
卿白将眼前垂顺的红布撩开一条缝, 这临时搭建的停轿场借了祠堂前面的一面墙承重搭竹竿,另外三面再用竹竿加红布一围就勉强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从上方看四四方方的独立空间。
轿子从红布那面进,十二顶轿子按生肖循序一字排开, 中间地上铺了三张竹编的晒谷席, 上面小山似的堆满了各色贡品, 唯一的实体墙边正对着轿子放了一张八仙桌, 桌上放着个大香炉, 里面除了燃着普通香蜡还插着一根又长又粗的特大号香,那根特大号香就算已经燃了一半也依然鹤立鸡群定海神针一样插在香炉最中央, 就是一根香看起来不像是敬神,倒像是在……计时?
他们位置找得好,正正好绕到了停放轿子那一面, 这样即便撩开红布也还有轿子在前面给他们遮挡一二, 不至于立刻就和里面的人照面。
卿白打量完这停轿场的结构布置, 那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年轻男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作为当事人之一, 他居然比他们这俩旁观者还要迷茫不解:“……你不是说不急着生孩子吗?奶奶他们明里暗里催了那么多回你都没松口, 怎么…怎么突然就怀了?”
是啊,太‘突然’了……卿白忆起之前他们家老奶奶塞红封贿赂礼官就为了摸一下鼠神神像求子时这位年轻女人的态度, 那会儿她虽然没有很直白的表现出来, 但从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她其实是抗拒的,甚至有种事不关己只是因为新媳妇的身份勉强装乖配合家中长辈做戏的感觉。
而不过就是轿子从镇头巡到镇尾的功夫, 她却欢欢喜喜地说她怀孕了?哺乳动物中怀孕产子时间最短的鼠兔尚且还要酝酿十五天呢。
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怀孕的,若是早就心中有数又为何不告知亲人?就只看她这对怀孕生子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折的态度,就很有问题。
透过轿与轿之间的空隙,卿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站在八仙桌前的两个人,年轻女人微微垂着头,看不太清她的眉宇神情,但从她上翘的嘴角与嘴唇旁边那个浅浅的酒窝判断,她应该是笑着的。
蹲在贡品堆上的小黑猫仰头看着女人,眼瞳圆睁,嘴巴微张,露出两点尖利寒光,若猫咪也有表情,那它此刻的表情相当复杂……既惊恐又疑惑还有丝丝不敢置信,看起来比刚知道自己要当爹了的男人还要难以接受。
“孩子总是要生的……”女人那双指节有些粗大皮肤绝对称不上柔软细腻的手正温柔的、小心翼翼的贴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来回轻轻抚摸,就像是……就像是她已经透过衣裳布料与还未鼓起的肚皮抚摸到了她孩子的心跳。但因为她的肚子如今并没有显怀,所以她这慈爱温柔的动作总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别扭与古怪,“咱们有孩子了,你不喜欢吗?”
男人看着女人平坦的肚子,下意识摇了摇头,有些迷茫的模样,却没有顺着说喜欢还是不喜欢,而是道:“咱们的生意怎么办?”
女人抚摸肚子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一双眼睛在八仙桌上大香炉里烛火的映衬下闪动着摄人心魄的寒光,她的手依然放在肚子上,只是不论是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是缓缓攥紧的手指都表明她的情绪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她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头护崽的母兽,明明没有多大的动作多响的声音,却充满了攻击性。
“你不喜欢我们的女儿?”
……就这么会儿,连孩子性别都摸出来了?
“喜欢,自己的女儿哪能不喜欢?”男人倒是十分自然的接受了女人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十分想得开,“你说得对,反正孩子总是要生的,早生好过晚生,早生了就不用天天听他们变着花样的催咱们了,孩子生出来后给妈他们带,我们也能专心做生意。”
听了男人的话,女人青筋暴起的手重新恢复自然,似乎挺满意他的态度,反而是下面的黑毛小猫咪再度炸毛成海胆,泄愤般在贡品堆上张牙舞爪的蹦迪,奈何自身体积太小,再怎么蹦跶也没对那堆贡品山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小吴见状忍不住吐槽:“这猫在人家怀孕生子的事儿上参与感也太强了吧?这么激动,搞得好像她怀的不是人类幼崽而是老鼠崽子一样……嗯?老鼠崽子?”
这话一出口画面感瞬间就来了,小吴与卿白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回忆起这年轻媳妇儿的种种古怪表现,越想越觉得她肚子有问题……在她怀孕生子这事儿上参与感强的不止有黑猫,还有那位被当做送子娘娘的鼠神……毕竟,这年轻媳妇儿态度突然的转变正是在那次近距离接触轿中鼠神神像之后。
亲眼目睹过鼠神尊容的卿白强迫自己捡起早已经碎得稀巴烂的科学观:“有生殖隔离吧……”
闻听此言,小吴不禁深深地看了卿白一眼,这一眼十分复杂,既有怜惜,也有‘年轻人还是太天真’的叹息。
“生殖隔离救不了玄学界……只要那些妖魔鬼怪想,它们努努力甚至能创造新物种。”说完,小吴被自己的话勾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露出了一个略带沧桑的表情,“你想见识见识吗?阴司有幸养了几头……”
“不了,谢谢。”卿白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新物种是什么模样。
两人闲话两句的功夫那边的小夫妻也没闲着,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签筒,竹制的签筒充满了历史的气息,筒口被无数次摇签磨得圆润光滑,筒身上原本漂亮平整的红漆也因为辗转太多人手而斑驳脱落,只剩下几小块暗沉发乌的残漆顽强附着在签筒上,宛如渗透竹筒肌理的陈年血迹。
年轻男子将签筒递给妻子:“才拜了鼠神你肚子就传出了好消息,于情于理这孩子都该记在鼠神名下,正好今天是个好日子,给她求根签吧。”
女人点头,接过签筒后转身来到鼠神座驾前,毫不犹豫就跪下了,连个垫子都没垫,黑猫急得围着跪地的女人不停打转,然而并没人理它。
女人双手合十神色虔诚的对着轿中鼠神小泥像拜了三拜,最后一拜她在地上跪伏许久,嘴里无声念叨着什么。
就在这时,原本喜庆的红布墙突然无风自动,在八仙桌上昏暗的烛火与缭绕的烟雾的映衬下,那些红布的影子被投影到了唯一的那面实体墙上,瞧着扭曲晃动群魔乱舞不说,这下四面‘墙’都是红色的了,这在白日看来喜庆吉祥的颜色放在此时却分外阴森压抑,加上那排列整齐高大沉重的老式轿子、跪在轿前纤细瘦弱仿佛随时会被轿中黑暗阴影吞噬的女人……真的很难不令人怀疑这是误入了什么老式鬼现场。
跪拜结束后女人直起身捧着竹筒飞快摇了几摇,明明没用多大力一根深色竹签却似离弦之箭一般从签筒中激射而出,若非这晒谷场地面铺了水泥,那竹签恐怕能‘入地三分’,饶是如此,那支签也噼里啪啦连滚带跳蹦出老远……就有那么巧,最后刚好落到躲在轿后的两人眼前。
小吴动作飞快地凑上去看了一眼,用气声念出签上文字:“勿以不孝身,枉着人子皮?”
卿白:“这是《劝孝歌》里的句……”
两人交流完这两句后便十分默契的迅速藏回红布后,红布落下没多久,那个年轻男子就站在了刚才卿白与小吴的位置俯身捡起地上竹签。
大概是嫌轿子背面光线太暗,男子并没有多做停留,捡了签就原路返回,到了八仙桌上香炉里燃着的香烛光亮的辐射范围内后才认真看起签文,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还跪在地上的女人一见丈夫变脸色,心里顿时有了预感,本就白净的脸颊也跟着冷了几分,她朝男人伸出手:“给我。”
男人表情有些迟疑不忍,但到底还是将签递给了妻子:“你别着急,咱们还年轻……”
这话就像点燃炸弹引线的火花,咻的一下就将女人所剩不多的理智给炸了,她一把扯过男人手上的签,动作太大险些摔倒,把旁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黑猫吓了一大跳,两只黑爪下意识朝女人的方向伸去,似扶非扶,模样滑稽。
女人一眼扫完签上字迹,像是没看懂,又捏着竹签一字一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反应着实出人意料,人和猫都愣住了。
小吴甚至产生自我怀疑,转头向卿白确认:“那支签上写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
“嗯。”卿白对签文没什么了解,但那支签的意思他却知道:不行孝道,枉批人皮。不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好话。
得到同伴肯定回复的小吴不解:“那她怎么这反应?”
刚怀上就提前知道了自己肚子里的是个不孝子……虽然这知道的方法既不科学也不严谨,但这里封建迷信的氛围这么浓厚,也算是专业对口了,而且就从情感上来说,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吧?
这个问题不光小吴想知道,女人的丈夫和旁边的猫更想知道。
男人小心翼翼的试图安慰自己好像因为受刺激太大而明显有些不太正常的妻子:“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生孩子……她只是个意外……”
参与感很强的黑猫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到它,在一边疯狂点脑壳以示赞同。
女人却没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她径直起身将那支签插回签筒,语气淡然:“我还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呢。”
点头如捣蒜的黑猫动作一顿,只是它先前点脑壳点得太凶,动作虽然停住了那股惯性却没那么容易化解,一时之间不大的底盘被大脑壳带得往前一冲——轱辘轱辘黑色保龄球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进了某个轿子。
男人欲言又止,还想再劝,却被女人抢了先:“咱们女儿身体健康就好,至于孝顺不孝顺的,要等生下来以后慢慢教……人是活的,签文是死的,怎么能什么都听签文的呢?老公你说是吧?”
男人沉默。
藏在后方的小吴却感动坏了,揪着红布感慨:“这就是传说中无私而伟大的母爱吗?竟然连封建迷信都能战胜!呜呜呜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卿白轻咳一声,示意小吴手上轻点揪,这红布只是搭在竹竿上,并没有什么固定措施,要是一不小心揪下来……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哦哦哦!”小吴连忙撒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孤儿,见到这种事总是容易……上头。”
卿白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是。”
你也是?也是什么?也是孤儿?还是也容易上头?
小吴满脑袋问号,却没有时间再让她细细思索了,因为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劈里啪啦鞭炮声,还伴随着十二位礼官拖长嗓音整齐划一的‘请神’声。
直到这时,两人才发现隔壁露天灶台已经好久没传来炒菜的动静。
不再炒菜自然是因为菜已做齐,而菜齐意味着开席,开席当然要先‘请神’。
‘神’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可那些被轿子抬了一路的神像却一个不少老老实实地坐在轿子里呢。
镇民们要请的神,不做他想,正是轿中神像。
鞭炮声停,脚步声起,请神的人一步一步朝停轿场内靠近,小吴匆忙向卿白使了个眼神,趁那些人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又有红布遮掩,他俩得赶紧转移到之前定下的目的地。
卿白点头……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谁能想到都这时候了,‘拦路石’不是后面步步逼近的镇民,而是闻着饭香赶回来吃席的十二神!
小吴抬头望了一眼突然出现在停轿场上方张牙舞爪盘旋翻涌的十二道黑雾,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现在已经没时间也没空间让他们暗暗潜行了!小吴果断做出决定,瞅准方向、拽住卿白就往外面冲:“先进祠堂再说!”
“别怕!你身上带着我给的符,就是地狱也闯得!鬼王妖王来了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啊!!!”
小吴清亮的嗓音突然拔高,比指甲刮黑板还要尖锐刺耳,卿白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此刻完全身不由己,莫名其妙一顿天旋地转后他便陷入一方黏稠黑暗……
缓过神来后卿白立刻抬手在黑暗中摸索:两边宽度有限、上方有顶、四面八方都包着一层顺滑布料,最重要的是……他这会儿是坐着的,而他的屁.股下面,既不是板凳也不是坐垫,而是不怎么柔软、但却温热仿佛大腿一样的东西……不仅屁.股下面有大腿,他敏感的耳朵还敏锐的察觉到后方有一道浅而平稳的呼吸。
卿白瞬间得出两个结论——他在轿子里、轿子里不止他一人。
神明轿辇里还会有谁?
卿白脑海里快速闪过之前已经见识过的‘十二神明’的尊容,正要挣扎腰间突然一紧,在他身后喘气儿的家伙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适时抬手环住了他的腰,然后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悦耳嗓音伴随着呼吸热气扑上卿白苍白耳廓:“别动。”
卿白岂止是没动,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九年怎么会在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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