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挺好的吗,以九年的年纪,如今尚有亲缘在世简直就像九十岁高龄老人尚有父母可依,不仅珍稀还感人……就是显得当初心疼忧虑九年孤身在世看遍朝代更迭世事沧桑的自己有些可笑……傻了吧,人家不仅自己寿与天齐,家里人也万寿无疆。
九年没发觉卿白眼底的复杂,即便发觉,大概也很难理解卿白百转千回的小心思。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多提了一句:“我的亲缘……有些繁杂,没什么参考意义。”
亲缘居然能用繁杂一词来描述……卿白心生不妙,追问道:“灵兽界也有世族名门的说法么?”
九年该不会是什么灵兽豪门大少爷吧?
九年竟然还真纠结了片刻,然后才迟疑着开口:“名门谈不上,只是沾了先祖的光……又人丁兴旺活的时间比较长。”
九年语气迟疑,了解他的卿白却笃定了,这人出身必定不凡,恐怕不止祖上阔过,如今也可称显赫。
卿白突然有点难过,不为自己,只是想到他或许应该尽早想个法子带九年回一趟老家,让他见一见那位如今还算硬朗的老人家……人类的长寿在灵兽眼中兴许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拖不得。
题外话到此为止,九年说回正题:“灵犀虽不主杀伐,却也不弱,生于阴界混乱之际,上岸便领神职,震慑恶鬼渡化伤魂,超然人鬼两界之外,地位极其特殊……但是不知是上天估算错误,还是奈河沉寂多年一朝汹涌难抑,那段时间连续有灵犀降世,虽极大缓解了阴界之危急,可等已经疲于奔命千百年的众阴司反应过来,它们已选出首领,自称一族,盘踞奈河,成了阴界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
卿白虽是灵犀,听着这些与他息息相关的往事却好像听故事一样,并且比起已经灭族的灵犀他更加关心在故事中没什么姓名的九年。
既然戏份不多就主动问本人:“你呢?那会儿你在哪里?”
九年没料到卿白的关注点如此刁钻,被问愣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老实回道:“那时我还在镇守地狱,灵犀降世在很大程度上也缓解了我身上的压力,那之后我便应众位阴君之邀去了轮回台……也轻松了许多。”
当然,阴界的有心人都心知肚明,镇守地狱千万载的九年大人突然调至轮回台,上层诸君多少是存了想借九年震慑与轮回台一河之隔的灵犀一族的意思。
九年自己也知道,但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在哪儿震慑不是震慑,比起刀山火海煎炸烹煮尖叫连连的十八层地狱,面朝奈河彼岸花开的轮回台简直可称得上风景独好,摸鱼打盹儿都能多睡个几十年。
卿白此前便对阴界那几个知名景点有了些粗浅了解,知道轮回台在奈河一端,今日又知道了灵犀盘踞奈河,他智商并不低,从九年寥寥几语便想明白了九年被调到轮回台的深意。
一时不知是先感慨阴界保安不好当,还是骂那些一拍脑袋就下决定的阴界高层:就算九年再好用也不能光可着他用啊,一只兽盯两头不说,灵犀一族兽又多,便是有十只眼睛恐怕也是分身乏术,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意外。
事实也的确出了意外,虽然九年人现在就好好站在他面前,卿白还是忍不住担忧后怕:“灵犀灭族,你这盯梢人不会被迁怒吧?”
虽然职责分配不合理,但在灵犀灭族一事上九年恐怕免不了一个失察之过。
九年眨眨眼做回忆状,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有责罚……只是出了点意外,没来得及。”
“意外?”卿白心头一紧,“什么意外?”
九年神色莫名地点了点自己脑袋,陷入回忆,语气飘忽:“当年,灵犀一族的族长被玄鹤蛊惑,里应外合联合十位鬼王举族肆虐地府,众阴君鬼吏合力镇压,枉死城万鬼齐哭,奈河桥恶波滔天,众鬼顺奈河而下,为保轮回台我出手将它们全数截于奈河河畔,拼杀之间好像因为什么……不小心脑袋撞上轮回台……昏迷了多年……”
看着九年外表没什么异样的脑袋卿白沉默良久:“轮回台……你脑袋没事儿吧?”
九年:“没事……吧。”
第96章 上京阴司
看着表情严肃认真的卿白, 九年难得有点委屈,心道想问轮回台有没有被撞坏直问便是,何必半道转弯, 他又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兽……而且正常形态下他原型也确实有些…庞大, 何况那时还在战斗状态……
想到这里,九年也忍不住有些担忧了,一晕几十载, 一醒过来便一直在为灵犀玄鹤一事追踪奔走, 他还真不知道轮回台现况。
而阴界那边, 除了上京阴君一如既往的喜欢故作偶遇对他说些邀请他去上京阴司的客气话, 其余阴君对于他的回归除了刚开始流程似的关心祝贺便再无其他表示, 尤其是公务上的表示,虽说他并不隶属于哪方阴司, 也不需要别人给他下达指令才能动作,但阴界从来事务繁忙,他已习惯除了履行本职义务之外兼任数职……可这回, 若非他醒来后自行追查当年灵犀灭族一事, 竟一时无事可做。
这固然可以解释为阴界那帮鬼良心发现给千万年无休的他减负放假, 但也可理解为……九年思绪一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陌生又透着丝丝熟悉的词汇……放养?
越想越不对劲, 轮回台不会……被他撞坏了吧?
想起庞大原身上的长角獠牙利爪, 自己的能力自己清楚, 能撞到昏睡二十多年,醒来还时常记忆断层, 那威力……九年莫名有点心虚。
卿白不知九年担忧, 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点委屈,心中忧虑不禁消散些许, 只觉得好笑,这人可真是,之前在尾巷懿宁公主府还好意思‘关心’人家殷慈跳轮回台时把头撞了,结果自己不也一样,甚至还更严重,好歹人家殷慈当时只是个魂魄溃散的残魂,而他却是战斗状态全副武装的神兽。
这样说来轮回台才该委屈呢。
但谁管它呢?
卿白笑着问:“所以你遇事常常慢半拍是因为……脑子受损?”
卿白话还是说的委婉,何止是慢半拍,九年那但凡遇见点新鲜事物、甚至是不那么新鲜的事物都要愣上一会儿,然后费心费力从又长又乱的记忆里扒拉出相应片段才能做出反应的症状,颇有点老年痴呆的征兆。
九年是真没想到卿白居然还能为他的某些不妥行为找出这样一个理由,一时不知道是应还是不应。
九年还在迟疑,卿白已经当做默认,继续道:“那……是记忆混乱?还是有所残缺?”
这话就明显存了试探的意味了。
这两问是继相遇那日就埋下的种子,此后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根发芽,九年便是它们的养分雨露……在心底存了太久,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可临到说出口,还是底气不足,卿白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期盼什么回答。
卿白久未等到回应,抬眼一看才发现九年神色沉凝不知在想什么。
感受到卿白目光,九年回过神来,一开口却是:“我要回阴司一趟。”
卿白眨眨眼睛,不知道这人是真的在担心轮回台还是想到了什么。
“我也要去。”
九年有点犹豫,若只是回阴司带上卿白倒没什么,毕竟他是灵犀,没有意外早晚是要回到阴界的,在他的看护下一点点接触阴界也好。可他刚刚猝然察觉自己记忆有异,若所料不错多半与二十多年前那一撞有关,他昏睡的这些年也未必真是单纯的昏睡,根据自他醒来却无人相告这点来看,不是阴界众人并不知情,就是……如此再带着卿白就有些不妥了。
九年已经很久未有如此不确定的时候,他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忘了什么,不知此行该从何处查起,也不确定阴界是真的打算冷眼旁观还是只是在确认他的状态……
卿白不知九年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忧思,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安危,但他又实在不想放他一人离开,不知为何,他莫名有股很强烈的预感,九年这一去,再回来可能就不是眼前这个九年了。
他并不知这变化会是好是坏,可好也罢坏也罢,他只是再也不想九年独自一人去往他不知道的地方。
于是卿白故作轻松的提议:“若你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我放到那位上京阴君殷为怀那里,我正好也有些问题想向他请教……看在红老板的面子上,他应该不至于把我赶出阴司大门?”
听见殷为怀的名字九年突然眼神一动,心里有了计较:“……也好。”
反正他即便回了阴界也暂时没有章程,估计最终还是要找人问话,而能在地府混的,上到阎君判官,下至无常鬼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眼儿论斤称的‘老油条’,岂止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对真菩萨,话到嘴边也总是说三分留七分还有九十分靠‘意会’。
凭他在阴界的特殊地位,他们虽然不至于害他,却也不会真的事事推心置腹开诚布公。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白跑一趟,不如另辟蹊径。
比如那位总是对他很‘客气的’上京阴君……地位够高、任职够长、人情够多,实在不失为一条好捷径。
两人一拍即合,随便留下一张字条便从农家乐大门消失。
卿白有些意外,原来阴界的路同阳世的路是重叠的,只是人不见鬼,鬼不扰人,双方各走各的。
鬼走的这一边总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阴雾,没有车马喧嚣,只有锁着鬼魂形色匆匆的无常鬼吏,也不知九年使了什么手段,不管是穿着黑白工作服的无常鬼吏还是在锁链下或木讷无神或满口喊冤的鬼魂竟无一鬼发觉这路上突然多出两人,眼神偶尔扫过他们的所在时也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他们只是这路上无处不在又除了烘托氛围没什么大用处的阴雾。
无惊无险抵达上京阴司,九年直接带着卿白穿过鬼来鬼往办公气氛浓重的前庭往阴司后衙去。
即便是在阴司内部,依然无人察觉二人踪迹。卿白感慨于九年功力深厚的同时不免也有些疑虑——如此大费周折,九年是在防谁……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卿白第一次造访活人止步的阴司,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上京阴司到底是何模样,看了之后只觉得……甚是眼熟,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尤其是同样位置的那片人造湖泊,与上京尾巷那座懿宁公主府里的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七成相似,若阴界有太阳,阳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便能有九成相似。
如今光影昏暗,倒是另一番风味。
莫非不光交通要道,阴界连建筑也是按照阳世的一比一等比例建造?
卿白不动声色地打量完,心中默默为那位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上京阴君打上‘兄弟情深’的标签。
九年看出卿白疑惑,开口解释道:“阴界与人间的确存在对应关系,但只是地理位置上的对应,各地阴司是所属阴君处理公务上联地府下达属地城隍的办公场所,兼有收押恶鬼、阴间通道中转等职能,并未规定统一府衙样式,全凭在任阴君心意变幻。”
闻言,卿白不禁连连点头,更加肯定了‘慈悲为怀’兄弟俩之间的感情……或许这其中也有红老板的份?
九年与卿白的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止于一声呼哨,沿着湖边石径穿行的二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远处湖心亭的围栏边上斜倚着一位锦绣华服的俊朗青年,青年一手端着一方圆肚白瓷鱼食盒,一手毫无顾忌地冲着他们用力摇晃,脸上还洋溢着夸张热情笑容,一副喂鱼喂一半发现他们后高兴得连鱼吃没吃饱也顾不得了的模样。
卿白:“……这便是上京阴君?”
九年:“……这便是上京阴君。”
见二人远远望着他却不动作,殷为怀干脆将白瓷圆肚鱼食盒搁在栏杆上,双手齐挥,长长的袖子迎着风不停上下扑扇,宛若一只色泽明艳花纹华丽的大扑棱蛾子。
这可真是……画风清奇。
阴君待客如此热情,他们也不好继续无动于衷,况且他们本就是来找阴君的。
九年带着卿白走上长长的廊桥往湖心亭去,离得近了卿白才发现同尾巷懿宁公主府里的湖泊一样这湖也不一般。
若人世的湖是清澈干净有灵性,那这湖便是污浊黏腻如深渊,盯久了水面上缓缓扩散的水纹会让人疑心自己的灵魂会被吸进去,成为污浊的一部分。
卿白看着底下黑若墨汁的湖水,突然没来由地想,古有洗笔池美谈,若千百年来上京阴君都在这湖中洗笔,这湖也可称洗笔湖了,如今也算功德圆满可直接舀水做墨……
到了湖心亭之后,阴君熟练的与九年寒暄:“九年大人可真是稀……”
殷为怀原本想说稀客,却又想起最近连见了好几面……如今的九年大人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把自己活成镇物石雕除了工作岗位哪儿都不去的九年大人了。
共事千年,竟还没这段时间见面频繁,殷为怀一边感慨一边游刃有余改口:“九年大人莅临,我司真是蓬荜生辉……”
直面客套话的九年顿了一顿,突觉有些失算,忘了这位上京阴君也是在地府‘修行’多年的主,底下那套不论好坏都学了个遍才出师任职上京阴司。
卿白不耐听那些反反复复毫无新意又臭又长的寒暄,偏头装作被亭下游鱼翻水的动静吸引了注意,然而这一看却差点骇得他没绷住表情……在这黑墨汁一样的湖水里翻水的根本不是鱼,分明是一具具长着人脸的鱼骨架!
再一看那被搁在栏杆上的白瓷圆肚食盒,里面装的也不是什么鱼食,而是一颗颗浑圆充血经络纠缠的眼球。
湖中腐朽枯败只剩一张张人脸骷髅的骨鱼如同公园里为了抢一口鱼食密密麻麻挤成一堆的花色锦鲤,围在湖心亭周围不知疲倦地冲着殷为怀不停张大嘴巴,露出一口明显是人牙的森白贝齿,只是它们并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而是期望足够幸运能接住一两颗眼球,好安进它们已经空洞洞了太久的眼眶……
第97章 眼珠
行了, 知道了,晓得你们兄弟情深了,倒也不必连湖中人脸也这么还原, 数量还是一群。
卿白一言难尽地看着湖面上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嗷嗷待哺’的人脸骷髅……居然还各有特色每张脸并不重复, 各有各的惊悚,令人感到惊吓的同时又添几分仿佛蚁虫或鱼蛇钻进血管窸窸窣窣往心脏爬行的不适感。
卿白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很掉san值, 但也算是领略到阴间特色, 这一趟没白来……一想到九年这千万年来日日面对类似的‘阴间特色’, 说不定还要和某些‘阴间特色’打交道——地方阴司尚且如此, ‘海纳百川’的阴界又如何?威名赫赫的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卿白心底瞬间升起阵阵怜惜之情。
“哈哈哈哈哈!”殷为怀爽朗开怀的笑声打断了卿白的思绪, 卿白不知道,在他不耐场面话转头去看‘鱼’时, 这位嘴上与九年寒暄的上京阴君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这位便是九年大人之前为之忧心的小灵犀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真不出我所料, 是位美人!”
你想说的是笨蛋美人吧?知晓前情的卿白神色平静内心腹诽。
卿白自觉装不出殷为怀为他设想的‘笨蛋美人’人设, 也不愿意退而求其次只捡半截, 干脆沉默不语,把话语权全权交给此地主人, 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好在殷为怀是个能说的, 不需要旁人接茬也能滔滔不绝下去, 而且他还眼尖,不过一眼便瞟到了刚刚卿白眼中一闪而过又转瞬沉于眼底的怜惜之意……只可惜搞错了对象。
“小灵犀不必为这水里的东西心存怜悯, 我这口湖与世上寻常湖泊不同, 一潭死水,不生活物, 养在里面的尽数是些有眼无珠的玩意儿,生前多是所托非人却又死不悔改连累父母子女朋友同尝苦果之人,死后将它们魂魄拘在这湖里干些清淤吞脏的活儿,受些苦楚才好送去地府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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