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开不下去可不仅仅是老板的损失……
动手?在警方赶到前同那俩傻逼周旋时是不可避免的动了手,要不是那炉用来偷梁换柱新鲜出炉的骨灰,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不过……
“遇上这种事,正常人惋惜的应该都是受害者吧?那人……很年轻,虽然遍体鳞伤,但看得出来,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或许还要更小一些……”记忆里的画面再度浮现,卿白有些于心不忍地偏了偏头,目光落到戚小胖身后,倏然止住了话头。
戚小胖若有所觉,顺着卿白的目光转头——
“卿白师兄,你好。”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青年,他抱着一捧花逆着光站在礼堂门口,因为光线与距离的缘故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但挺拔的身姿与盛夏也依然整齐熨帖的白衬衫让他看起来十分讲究清爽。
走近再看,这人也长了一张十分配得上这身姿的脸,斯文温润干净俊逸,虽然额角带汗有些喘息,应该是跑着来的,但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愈发凸显周身纯净书卷气。
……一看就是个好学生。
“卿白师兄,你好。”站到卿白面前后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又认真问了一声好,然后笑着递上手里的花,“我是白榆。”
‘是’,而不是‘叫’,是觉得他一定听过他名字?还是他应该知道他?甚至是认识他?
不管是哪种可能,多少都有点傲慢了。但卿白莫名有种直觉,眼前这位认真注视着他的青年,不是那种傲慢的人。
卿白没有动,突然开口道:“我们见过?”
这话一出口,不仅白榆表情一顿,有些愕然的样子,卿白自己都愣了愣。
他每天除了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其余时间全投进了殡仪馆,连四年同班同学都没认全,哪里去认识什么别的校友,而且如果真的见过,以他的记忆力第一眼就会反应过来……可就是,莫名觉得眼熟。
还是戚小胖出声打破尴尬:“哈哈哈哈卿哥,白榆是咱们直系师弟来着,都一个院系,这一亩三分地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眼熟也正常,也正常……”
屁才正常,换做是别人兴许还会眼熟一下同系的师弟师妹师兄师姐,但他卿哥,对不起,对活着的人类不感兴趣。
而且严格来说他们也不止是同系师兄弟这么简单。白榆还是继卿白后他们文学院第二位登顶校草宝座的文院之光,在卿白毕业后将正式接过与隔壁死敌高校各大班草系草院草校草掰头的重担,各种意义上的卿白“继承人”……虽然卿白本人并不知道。
不过眼前这一幕是什么情况?毕业典礼散场后师弟专门跑来献花?是文院师门手足情深?还是另有隐情?亦或是校草交接仪式?
虽然卿哥是他亲哥,但不得不说这位白榆师弟明显更符合他们文院的气质,一看就让人觉得书香墨韵典则俊雅。不像卿白,只会让人联想到雪后的清晨,亦或是山间的薄月,美则美矣,可也凉浸浸,离得远了看不清,离得近了寒凉貌……失了温润。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戚小胖想的那般激情四射,白榆只是简单说了句:“师兄,毕业快乐。”
卿白便接过白榆手中花束,简单道了句:“谢谢。”
前后两届校草之间的初次正式会面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平淡无波。
不过校草就是校草,特别是他们从文学院出来的校草,审美情趣就是不一般,别的学弟学妹送的花不是黄杨大丽花常春藤等组合套餐寓意前程似锦,就是秋葵剑兰玫瑰百合向日葵组合套餐寓意节节攀升,人校草送的就是……一大把白色风铃草?
在追随女神的道路上曾狠狠钻研过花语大全的戚小胖心中下意识思索,风铃草啊,花语好像是……感恩?
正觉一头雾水就听白榆道:“师兄你们刚才是在聊京城何大公子串通殡仪馆毁尸灭迹的事吗?”
戚小胖听到殡仪馆三个字瞬间应激反应,直接否认三连:“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别瞎说啊!”
卿白:“……”
不能说是不打自招,只能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空旷的礼堂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白榆与卿白同时看向戚小胖。
不过那目光所带情绪却大不相同。
不太熟悉的白榆同学像是有些意外他会如此大反应。
至于卿白的目光,那就好懂多了,是熟悉的冷冷淡淡、是永远的不慌不忙——看你怎么编。
承受了太多的戚小胖决定转守为攻主动出击,真心发问:“京城何大公子是何许人也?”
新的人物已经出现,他怎么能停滞不前。
“一个……富二代。”白榆顿了一下,看似是在简略地回答戚小胖,但眼睛却是看着卿白的。
卿白不太明白白榆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一定知道内情还是认为他牵扯其中?
然而不管是哪种,卿白都不会给出回应。
热心市民要听警察叔叔话,在结案前绝不透露案情细节。
关键证人要该闭嘴时就闭嘴,在尘埃落定前绝不自讨苦吃。
好在大家不熟,很多事情不必深谈。
白榆也有分寸,没有强行与卿白交浅言深,只以一句“善恶终有报”为这状似意外提及的话茬做了结尾后,便礼貌告辞。
卿白目送他走出礼堂大门,背影消失在苍茫而又温暖的暮色中。
心中莫名惘然,不知从何而生。
“啊呦!京城何大公子居然是这个京城何大公子!”戚小胖把手机杵到卿白面前,让他看他刚刚搜到的东西,“传说中的上京第一富二代!知名炫富博主,前两年在网上超火的!我年少无知的时候还关注过他一段时间。”
卿白偏开头,躲过手机。
躲得开手机,躲不过戚小胖的连环爆发式提问攻击。
“这事儿真是这何大富二代干的啊?这有钱有势的,什么仇什么怨把人先……我去,他去殡仪馆的时候没看着你吧?!”
“怎么?”卿白不懂。
看没看着有什么区别,在他报警换尸时,就已经把人一家都得罪透了。
戚小胖一脸后怕:“有何大公子的同学在网上爆料,说他是同性恋,最喜欢那种成绩好长相佳的好学生……”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卿哥嘛!
卿白沉默与戚小胖对视。
戚小胖有点急,这可不是小问题:“何家有钱有势,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被那什么黑色交易出来了呢!”
那他卿哥岂不是首当其冲!新仇旧恨再加变态审美取向……卿哥,危!
见卿白还是没什么反应,戚小胖顿觉自己就是皇上身边整日着急上火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阉党的太监,虽然世人误他良多,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一片丹心向皇上!
戚大监决心给皇上看点刺激的。
“皇……卿哥你别不信!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不是就是你在殡仪馆看到的尸……受害者?”
为了安抚激动的戚小胖,卿白无奈,只得低头看手机,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行血红大字——#京城何大公子串通殡仪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标题底下是张拼接图,一半是不知从哪个视频里截出来的丑照,何大公子正张嘴说话,横眉怒目,显得有些狰狞,一半是张黑白寸照,穿着校服的少年清秀腼腆,含笑的眼睛有些紧张地望着镜头。
卿白眉头微蹙,黑白寸照里的人他见过——在殡仪馆停尸间,被折磨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少年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
只是停尸间灯光暗冷气足,心惊之下更多只见他凄惨狼狈,不知他未遭难时也是俊秀挺拔……也?
卿白突然心头一跳,似乎明白了那从见到白榆起便一直横亘心间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白榆同被害的少年有些相像。
那份相像不是指长相,而是气质,身上那股纯净的书卷气。
这书卷气只有人好好活着时才引人注目,奄奄一息时自然化为泡影荡然无存。
而等那口气彻底咽下去,只余一具苍白僵冷的躯壳后,便什么也不剩了。
直到此刻,卿白才从照片里窥到他一二分生前风貌。
“……这受害人还是B大的学生,奖学金年年拿,都已经保研了……”戚小胖越看越义愤填膺,胖胖的手指头恨不得能透过手机屏幕戳到何大公子脑门上。
卿白回过神就看见戚小胖不知从哪儿划拉出来的文字叙述:‘……施暴过程中几度大力撞击受害者头部……误以为受害者死亡……与家中开殡仪馆的朋友合谋,欲借殡仪馆毁尸灭迹……因不熟悉焚烧操作被员工发现后,威胁员工帮其烧尸……正义的员工虚与委蛇,趁两人不备换尸报警……’
卿·正义的员工·白:“……”
戚小胖觑着卿白难得凝重的表情,心里头莫名有些欣慰,他卿哥终于重视起来了!
可转念一想,能让他考试踩点面不改色、论文答辩镇定自若的卿哥变了脸色,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问题……
于是戚小胖也有些凝重地开口问道:“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卿白点头,有些困扰:“你说……警察会相信网上这些报道里的案件细节不是我透露的吗?”
出警局前卿白曾被不同的警官千叮咛万嘱咐,不仅仅是为了案件的侦破,更是为了他本人的人身安全,绝不能对外透露案件细节……可就回学校参加个毕业典礼的功夫,热搜都上了。
“……”戚小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怎么说他也和卿哥一起睡了四年了,不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也该有点默契了吧?怎么每次脑回路都能奇妙的劈个叉呢?
还是说这也是默契的一种?
戚小胖成功说服了自己,不再深究,默默扯回话题:“这上面的案件细节居然都是真的?”
卿白点头认可:“比半个当事人知道的还全。”
“半个当事人?”戚小胖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又出现了新的人物。
卿白:“我本人。”
戚小胖:“哦……”还真是,他卿哥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出手,但只是在案件紧要关头出现,不知前因,不明后果,还真只能算是半个当事人。
“所以你也别担心了。”卿白对还有些懵懵的戚小胖道,“就算我被看到了、记住了……以现在这案件的社会关注度,他也做不了什么。”
虽然网上断案不可取,但民众的高关注度也会带来利好的方面——何家家大业大,总要有人盯着才能让他们收敛住背后的小动作。
……曝光案件细节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还是只是单纯想让何大公子身败名裂?
放心了一些的戚小胖长长叹气:“也是……那现在只剩下眼前的问题了。”
卿白:“什么问题?”
戚小胖:“咱们今晚睡哪儿?”
卿白:“……”
戚小胖:“……”
两人对视沉默。
良久,卿白才开口:“你不是已经买好车票,参加完毕业典礼就拖着行李直奔车站?”
戚小胖嘿嘿一笑,熟练装傻,就差把否认三连的表情包刻在脑门上。
“我不是,我没有,卿哥你别瞎说!买车票的人是老二,你记错了!”
卿白不与戚小胖争辩,只提出建议道:“车站有24小时休息室。”
戚小胖不可置信一脸受伤:“卿哥咱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你怎么能赶我流落车站!”
卿白表情冷静:“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流落车站。”
哦,对,他卿哥和他一样,毕了业,还比他多一项,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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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阵沉默。
戚小胖:“……咱们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卿白:“不是咱们。”
只有他。
这一刻,戚小胖竟然觉得他卿哥清淡的神色下那些一直藏得好好的风霜雨雪……扑面而来。
“流落什么车站!咱有钱!”戚小胖用力抹了把脸,露出个神采奕奕的笑来,“哥哥请你住酒店!五星大酒店!”
戚小胖从未觉得他在卿白面前如此光芒万丈过,他简直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金钱的光辉,直接翻身做哥!
“有钱?行。”卿白没有拒绝戚小胖突然爆棚的自信心,直接起身往外走,“我前段时间定了座出租屋,今天刚好是付尾款的最后期限。”
“……”什么风霜雨雪!什么翻身做哥!全都是错觉!他就是个付尾款的弟弟!
戚小胖心里嘟嘟囔囔,脚下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哥你定的什么出租屋按座论……环境怎么样?交通方便吗?周围乱不乱?”
“依山临水,独门独户,自带小院。”
“别墅啊?那还行。”散财童子戚小胖高兴了,大案不易结,尤其是社会关注的大案,他留在上京的时日怕是不会短,怎么能住不好呢!
“走走走!走快点!天要黑了!”
戚小胖看着眼前这一眼能看尽、都不用抬头的房子,声音艰涩:“……依山临水?”
卿白对着房后小土坡抬了抬下巴,水不用特意说,他们脚边就是一条……水沟。
“独门独户?自带小院?”
卿白点头:“这不是独门独户?没有自带小院?”
锈迹斑斑大铁门锁住的二层砖瓦房的确是独门独户,房前摇摇欲坠红砖墙圈出的一亩三分泥土地也确实是自带小院……如果不是卿白带路,戚小胖都不知道上京这地界还有未名新村这样陈旧、如同被时光遗忘的地方。
戚小胖被反噎一口,还无法反驳,只能在浓浓夜色中、在声声虫鸣里,哭丧着脸哀嚎:“这不是我想要的别墅!!!”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嫌弃车站休息室呜呜呜!!!”
第4章 五块钱如何花一个月
房租已交,天色已暗,身处郊外,村风淳朴,周围其他房子不晓得是压根没有人住还是已经熄灯睡觉,反正是千米无灯明,只闻犬吠声……戚小胖就是喊破喉咙估计也没人理他,只好闭嘴认命,心中哀叹不该相信卿哥的话,脑袋一热就交了全款。
还好房子虽然看着破旧,但好在房东还算实诚,该有的基础家具都有……更多的也是一点没有。
而且能看出来有认真打扫过,让他们不至于大晚上放下行李箱还要挽起袖子收拾房间。
就是不知道是地方太荒了,还是要变天了,就算关上大门也总能听到呼呼风声,电压也有些不稳,光秃秃没有任何装饰的灯泡伶仃吊在天花板上,时不时闪烁一两下,在斑驳墙皮上昏昏暗暗的投上扭曲拉长的影子。
明明是夏天的夜晚,站在这栋房子里,却浑身凉意……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房子。
戚小胖都快要哭了,抱紧自个儿行李箱蹲在门槛边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着卿白,试图感化他让他改变主意。
然而卿白并没有感知到戚小胖的心情,他此前交定金的时候来看过房,觉得这房子挺好,清净。
“我住楼上,一楼有三间房,你自己随便选。”
这房子的结构是那种很经典的农村自建房结构,房型是个侧倒的T,长的一‘横’的一楼是不分主次的三个房间与堂屋,二楼只有一间房和个小卫生间,余下的是一个宽敞的天台,稍短些的一‘竖’是厨房饭厅浴室厕所。因为是自建,地皮也够大,所以每个房间都方方正正一点也不显局促,还能圈出个不小的前院来。
回头已无路,不如退一步。
戚小胖松开行李箱,试图去抱卿白胳膊。
“哈哈哈哈哈卿哥咱们谁跟谁啊?都一起睡了四年了,这会儿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多生分!再说今天这日子多适合秉烛夜谈忆往昔峥嵘岁月……”
反正他才不要在这种不晓得荒了多久的房子里一个人睡!谁知道会不会有不可言说的‘好邻居’来找他半夜拼床!
“早点休息。”卿白提着他小小的行李箱转身上楼,对戚小胖的同房请求只留下个干脆利落写满拒绝的背影。
“……”
自建房楼道没有感应声控灯,戚小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卿哥一步步走上黑黢黢的二楼,抗拒太明显,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纠缠。
好在兴许是房内电器开得久了电压便稳定了灯泡不再闪烁,没什么人气儿的空荡房间被稳定的暖色灯光填满,那股子莫名的凉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夏日夜晚最寻常不过的闷热。
除了地方不对,少了两位满口祖安噼里啪啦砸键盘打游戏的室友,和往年夏日似乎也并没什么分别。
吭哧吭哧铺床套被的戚小胖抹了一把汗,在这种夏日错觉中,胆子也大起来,一边干活一边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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