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禁食芫荽)

“是的。”
肖叶丞指尖在床单上一敲，像是招呼：“你也可以更靠近一些，下次发病或许能好受一点。”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有了欣喜，却还是羞赧地，只迈了一小步，象征性地靠近了一些。
“这学校里就没别的药物吗？”谢挽星疑惑道。
如果这里有别的药物的话，小姑娘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惊讶。
“我……没见过几个药物，叔叔，对不起……”小女孩像是听到了什么质问一般，颇为不好意思的缠起指尖，脸上浮起红晕，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谢挽星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肖叶丞，后者接收到信息后，宽慰一般对人笑了笑：“没关系的，叔叔只是不太了解学校的情况。”
肖叶丞随后又对谢挽星解释起来：“这里是患者特殊学校，半公益性质的地方，一般具有良好救治能力的药物不会来这里，资质一般的药物就算过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倒还不如请一些有工作能力的患者过来，还能顺便提高患者就业率。”
谢挽星很快就明白过来，资质好的药物都不会只局限于救治患者，就像他们这些顶级药物，拥有聪明的头脑和健壮的身体，在能力的驱使下很自然地就会走向对整个俄蒂斯更有帮助的那条路。
至于资质一般的药物，别说救助能力一般，他们随便去做点别的事，也都会比在一个特殊学校里当个吉祥物要好，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成为这里的教职工。
所以特殊学校保持全患者的情况，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不得已之举。
谢挽星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了解越多，心情就越沉重。
哪怕他有丰富的救治患者的经验，却还是在面对如此数量的患者时感到了无奈——他始终记得，这样的特殊学校，在第八区有几十所。
谢挽星伸手抚了下缓过来的小男孩的额头，确定孩子没有再发低烧后彻底松了气。
他垂着眼睑，轻声道：“环宇每年的盈利里，可以再提高几个点作为慈善用款，拿来买第三代治疗剂的话，你说能覆盖得了这些学校吗？”
对于星生的新产品，他虽然没有专门了解过，但左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的，总能知道个大概，不会差就是了。
肖叶丞虽然不清楚环宇影视的营收情况，但他哥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当然不会扫兴。
“如果不够，我个人出资来垫。”
谢挽星依旧垂着眼眸，轻轻“嗯”了一声，没反抗，也没拒绝。
医务室外，那些等待着的主创人员实在无聊，便有人谈论起了不在场的那两位。
“谢总和肖总都是药物吧？倒是很少见两个药物在一起的，不是说……”
很快就有人打断了妄言。
“登对就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助理都还在边上呢。”
他们注意到了安静站在一旁的楚湘和殷峻，八卦地问了一嘴：“小湘，殷助，你们老板感情挺好哈？”
那两人从见面开始，几乎都黏在一起，出双入对的，连救人都一起救，能不好吗？
楚湘笑意盈盈，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说话，表情意味深长。
而站在他身旁的殷峻则还是那副冷脸，看着就不好接近，其余人一瞧，自然不敢多问。
“不过他们两个人进去这么久，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患者发病这种事要不还是让医生来吧？我看校医室里也不是没有老师，一直让他们在里头也不是办法呀……”
“是呀，现在这年头倒是很少见药物亲自救患者的事，他们两个就算资质好，恐怕也未必能有治疗剂效果好。”
“要不快让他们出来吧，别耽误尚导勘景了，小湘，你给谢总打电话看看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怎么说都透着不信任。
人多的地方，就总是容易出现败兴的声音，楚湘倒是习惯这一点了，毕竟小谢总资质优异又外形出众，惹来负面的猜疑是很正常的事。
他好脾气地笑着，并没有直接反驳别人的话，而是耐心引导：“我们也就站了五分钟，诸位再等等吧，我们谢总和肖总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只是楚湘的温言细语并没有得到同样善意的反馈，人群里立刻出现了一些抱怨的声响。
毕竟大家出来工作就只是为了勘景，谁都不愿意在等待里浪费时间。
楚湘脸上的笑几乎要撑不住，就在他准备再说几句安抚的话时，身旁的人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他半个身位，将他挡在身后，像是某种庇护。
殷峻还是挂着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声音古井不波，却字字沉重砸人。
“谢总和肖总在校期间是京华大学患者急救部的长期志愿者，他们有丰富的救助患者经验，诸位也都能感受到他们的资质过人，他们的救助效果是短效治疗剂的两到三倍，大家如果连这几分钟的耐心都没有，可以继续去勘景，而不是站在这里，谈论两个义务付出的药物的短长。”
他眼眸半阖，冷峻无边。
“在体质上无用的健康人，至少该学会在药物救助时保持安静。”
作者有话说：
殷峻：虽然肖总是情敌，但还是守护一下（peace&love）

他的话有如足重的秤砣，为是非定了音。
哪怕其余人心里还有抱怨，在他这一句话的凝视下，也没了反驳的余地——毕竟药物救治患者，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是政治正确的一件事。
最靠近医务室门口的尚力和容娟还在焦急等待里头的情况，倒是陈校长更显冷静，她以患者之身安抚着诸位健康人，显然对学生发病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
“里面有值班的老师和肖总谢总两位药物，肯定没有问题的，放心就好了。”
只是尚力面露尴尬，他费力地摇了摇脑袋：“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治不好一个患者，而是……今天还有个地方得跑，万一迟了有点耽误时间。”
陈校长顿了下，显然没想到在室内还有个发病的孩子的情况下，这些拍电影的还是只想着进程。
她唇角下垂，不再挂着方才刻意营造的微笑，疲惫感一下子就爬满了她的脸：“是这个道理，如果这边真的着急的话，我可以进去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肖总和谢总给放出来……”
尚力想了下谢挽星那张一叛逆就冷峻的脸，知道这位年轻总裁决定的事，他们根本就没有推翻的余地，他哪里真的敢让陈校长进去，与容娟对视一眼后，他扯起唇角假模假样地笑起来：“算了不麻烦陈校长，毕竟还是孩子要紧，我们等会儿就等会儿吧，反正海滩边也就拍个夜景，晚点去勘察说不定更应景呢。”
他的话并没有消除陈校长的别扭，只是面对客人时，陈校长也不会翻脸就是了。
她甚至还好心地多问了一句：“你们后面准备去哪片海滩？”
“就南边那片，挺大的，我们看地图好像那边都是海岸线。”
陈校长作为本地人，很快就确定了尚力说的地方：“瑞恩海滩吗？难怪你们着急过去，晚了或许就错过迎潮节开幕了。”
导演和美指都歪了脑袋，重复了陈校长的话：“迎潮节？”
这下轮到陈校长讶异了：“你们不知道迎潮节吗？我还以为你们今天过去，是特地为了节日氛围去的……”
“这是什么节日？”
“迎潮节就是大人们结婚的节日啊。”
医务室内，已经恢复过来的小男孩与小女孩坐在一起，跟谢挽星和肖叶丞面对面，像是谈判。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多坐这一会儿是为了缓解两个孩子的发病症状的——与药物待的时间越久，患者下次发病的症状就会更轻一些。
于是四个人在小小的空间里，坐着聊了些有的没的。
说到瑞恩海滩上的迎潮节，两个小家伙似乎很是兴奋，一个描述，另一个加以补充，手舞足蹈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瑞恩海滩上有好多好多人，然、然后他们都跳舞，我、我不会跳舞，我在旁边玩沙子。”
“我会跳我会跳！”小女孩补充道。
“我不会跳大人的舞，我跳小人舞，老师说叔叔阿姨结婚了，他们都跳大人舞，叔叔你们一会儿也去瑞恩海滩跳舞吗？”
谢挽星眼眸含笑，打量了肖叶丞一眼：“你会跳吗，大人舞？”
肖叶丞回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如果哥你跳的话，我会奉陪的。”
他语调暧昧，视线也随着话音不停在谢挽星脸上打旋，不像是玩笑，倒像是邀请。
谢挽星像是被烫了一般，着急忙慌地回收自己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两个孩子身上，只有泛红的耳垂在隐秘处泄露天机。
他的手不自在地捏了捏裤子，心里暗骂。
这人怎么在孩子面前都敢这样说话，也不怕带坏小朋友，真是要命。
他刻意没理睬肖叶丞，结果倒是孩子先反应了过来，他们笑起来，缺牙漏风：“叔叔你们也要结婚吗？”
结婚？开什么玩笑！
在去瑞恩海滩的一路上，谢挽星脑中都盘旋着那两个孩子的问话。
原本一锤定音的否定答案，越想却越觉得有转圜的余地。
跟肖叶丞结婚吗？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以及逐渐逼近的暮色，总也想不出非要拒绝的原因。
订婚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自己对这段关系颇有微词，但平心而论，肖叶丞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无论是哪方面，对方都做到了一个未婚夫能做到的最好，跟别的联姻对象相比，肖叶丞显得靠谱而真挚，无论是体质还是外形还是条件都远超一般人，更何况他还有足够的耐心与令人迷惑的热情。
谢挽星收回远眺的视线，随即投到那专心开车的人身上。
肖叶丞的下颌线锋利而流畅，与他的凤眸一脉相承，不做表情的时候总显得拒人千里之外。
“肖叶丞。”他轻轻唤了一声。
肖叶丞闻言转过脑袋来，原本毕露的锋芒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温顺的眉眼，在暮色里留下写意的一笔。
晕开的墨填充了谢挽星心里那点犹疑。
眼前的肖叶丞就像五年前的肖叶丞，在自己眼前时，会自动戴上止咬器，连尖牙都温钝，连眼神都纯良。
只是五年前谢挽星就被骗过一次，五年过去，他还能再信这人吗？
谢挽星眸中的光彩明明灭灭，在四合的暮色里尤为漂亮，肖叶丞只能分心看上几眼，视线并未驻足。
但心里的旖旎已顺着血管脉络传递到了四肢百骸，指尖紧握着方向盘，像个考驾驶证的初学者。
“怎么了，哥？”他低低的嗓音与车厢里轻柔的R&B音乐相得益彰，如加热的温水里落下了钩子，就等着病急乱投医的小鱼来咬。
谢挽星的视线没有挪开，像是要看透这人。
“你会游泳吗？”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会的。”
“我不会，要是出了意外，麻烦救下我。”
肖叶丞一顿，抿唇笑开，那点无辜的温钝变成了憨实的欢喜：“嗯，我一定跑在救生员前面。”
谢挽星眼睫一颤，忽然觉得咬钩也挺好的。
“节日人多，一会儿记得跟紧我，别走丢。”
“实在跟不上，就牵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小肖总：（叉腰抬头翘尾巴）哥让我牵他手，我什么实力不用多说了吧～

第41章 希望你玩得开心
迎潮节是第八区的传统节日，节如其名，是为了迎接海捕旺季以及内河汛期而设立的节日。
时令由春至夏，天气由暖转热，海洋生物繁衍迁徙频繁，陆地上的人们自然也喜欢在这行至繁盛的阶段相聚在一起，男女老少，其乐融融。
因为这节日对于第八区来说过于重要，甚至超越了年关的意义，所以第八区的年轻人十分喜欢在这一日领证结婚。
这样做的人多了以后，第八区政府也乐得成全，特地在庆祝迎潮节的重要场合瑞恩海滩处设置了临时的结婚登记处，很多年轻人为了潮流，都会选择来这里登记结婚并在节日氛围里接受众人的祝福。
所以特殊学校里那两个孩子说迎潮节是大人们结婚的日子，倒也并非胡说。
主创团队一行人到达瑞恩海滩时，开幕式已经结束，庆典已然开始。
车辆还没停稳，谢挽星就听到了海岸边的音乐声与欢呼声。
他站在原地等其他人停车，一边等一边忍不住往热闹处看去，那头灯光璀璨，音浪和欢呼声同时传来，比许多音乐节现场的氛围还要火热。
谢挽星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他见惯的是众人西装革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尔虞我诈，这样与毫无生意交集的陌生人扎堆站在一处的机会，倒是很少。
旁边路过了一家三口，小女孩手里拿着泡泡枪，坐在父亲肩上摇摇晃晃，母亲怕她摔倒，一边扶着孩子后背，一边叮嘱两人慢一些，别摔着。
可父女俩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般，越说便走得越快，惊呼声与笑闹声传来，像是电影画面。
如果——如果小女孩的胳膊上没有因频繁注射长效治疗剂而留下的疤口就更好了。
第八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死亡的阴影永远笼罩着每个家庭，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都有可能是下一个被死神点名带走的人。
长效治疗剂对于这里来说实在太有必要了……
就在谢挽星望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发呆的时候，早早停了车的人朝他靠近。
“挽星，一起过去吗？”
是殷峻，他在被肖叶丞赶下车以后，很自然地坐上了楚湘开的车，两人一同过来，开口的却是他。
谢挽星撑起笑容，和善地应答：“好呀，反正我也只是陪同勘景，这里这么热闹，咱们一会儿可以逛逛。”
他说着，视线转向楚湘：“特殊学校的小朋友跟我说，这里有卖顶好喝的椰子水，你可得尝尝。”
楚湘自然地点头，对老板的关心并不觉得惊讶，并十分流畅地叮嘱道：“我也知道这里的果酒很好喝，但第八区人喜欢勾兑烈酒，老板你可悠着点，别轻易喝趴下。”
谢挽星耸肩：“你见我什么时候喝醉过？”
他真正能称得上醉的回合，都是只有肖叶丞在场的时候，所以他才敢在楚湘面前大放厥词。
楚湘失笑：“你最好是这样。”
两人聊得正酣，殷峻在中间适时开口：“我看人都下得差不多了，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谢挽星没有多想，学长邀请，他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先走几步，就算肖叶丞现在没跟上，一会儿到了海岸应该也能找到的。
他一边应着殷峻的话，一边迈开脚步，真就要往前走。
但三人还没出发几步，谢挽星就落了队——他的手腕突然从后方被什么人给扣住，腕部滚烫，握住他的手有力而倔强。
谢挽星顺着向后的力道转了个弯，脚步一划，撞上了一具直挺的身子。
一股清淡而洁净的洗护用品味涌入他的鼻腔，让谢挽星因惊讶而泛起的毛躁瞬间平息。
他眼前的肖叶丞脱了外套，身上只穿着件饱和度不高的衬衣，滑感面料，一摸就是好料子，衬衣袖口照旧被挽起，露出青筋饱和的手臂。
最难得的是往日一丝不苟的小肖总，这回连衬衣领口都多拆了颗纽扣，锁骨若隐若现，铂金素戒还在低调地泛光。
谢挽星与他对上眼神，还是那双凤眸，只是停车场的顶光无法照亮眉眼，睫毛挡住了肖叶丞平日的无辜与乖巧，倒显得晦涩难懂，如同藏着未知的危险。
“你……”谢挽星想抱怨对方扯得自己手腕生疼，却被对方打断个彻底。
“哥，你不是说人多的话，就让我牵着你吗？”
明知故问的语调，不像询问，更像是质问——这是指责他谢挽星无故先走呢。
他有些无奈地抬起眼眸，圆眼敞亮，并不畏缩。
“这里难道人多？”
肖叶丞轻咳一声：“提前做准备也不行吗？海岸边可是人山人海。”
他说着，视线放远，朝向了转头过来的殷峻和楚湘。
肖叶丞的手往下伸，指尖划过那截手腕，擦过骨节，来到掌心，与谢挽星十指交扣。
确定人在自己身边不会跑后，他才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来。
像是一位胜利者，低调却又不想隐瞒自己的功绩，于是坦然展示，令人遐想。
“你们先过去吧，我和哥要单、独、逛、逛。”
后四个字被他咬得支离破碎，隐约能品出点嚣张。
楚湘倒是听话，点头应了声好，只是殷峻还站在原地，固执地望向谢挽星，期盼着他能说出点相悖的意见来。
谢挽星并没有逃避视线，他任由肖叶丞抓着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对上了殷峻询问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