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霁寒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床上的岑浔。
岑浔轻蔑地弯唇:“因为十分钟后,我就会死亡,然后彻底觉醒成为诡怪。”
“你的这个针剂,应该只能对付尚未觉醒,并且还保留着血肉之躯的诡怪吧。”
“让我想想,我觉醒后的本体会是什么样子。”岑浔转过头,不惧与转过身的封霁寒对视,眼神挑衅:“失去累赘的身躯,还有你喜欢的漂亮脸蛋,彻底沦为你口中没有神智,只知道进食的怪物。”
“啊,我想了想,如果能吃掉你,彻底让你融进我的骨血,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岑浔微微歪头,笑容里多了几分恶意:“你去吧,我先死一死。”
岑浔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如果封霁寒执意要去杀校长,那么等他回来,他将会见到他老婆的新鲜尸体。
“……”
站在门口的封霁寒果然如岑浔所愿,脚步回转,走了回来。
封霁寒确实暂时不打算出门了,因为他脱下了身上的风衣,随手将它丢在了地上。
“本来想等回来再收拾你的。”封霁寒站在床边,声音里压着一股子火气:“既然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那现在也行,总归还有一点时间。”
恶意的笑从脸上消失了,岑浔微微皱眉,忽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这不详的预感很快成了真,因为下一秒,封霁寒就抬腿上了床,开始撕扯他的衬衫。
岑浔感到很不可置信,刚刚他们吵也吵过,打也打过,这种时候,封霁寒居然还有心思做这种事!?
纽扣迸出,冷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岑浔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维持不住冷静,骂他:“封霁寒,你疯了!”
“岑浔,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封霁寒不为所动,咬牙道:“我疯不疯,什么时候会疯,你不知道?”
“你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否则你也不会故意这么威胁我,”封霁寒低下头,黑发扫过岑浔的胸膛:“你不就是想故意激怒我,然后让我留下吗,现在如你所愿。”
“滚——”岑浔话未说完,吃痛地嘶了一声,未尽的话语变为细细的喘息。
封霁寒平日看着人模人样,一被激怒就容易变成疯狗,岑浔方才的确是故意刺封霁寒的,他本以为他们刚吵过,甚至互相撕破了脸皮,封霁寒应该还不至于……
但岑浔失算了。
他没有想到,封霁寒还能疯成这样。
神经病……谁家刚吵完架就干这事的啊!
岑浔手指都抬不起来,更别提伸腿踹他了,只能重重闭上眼,强撑着不理会他。
该如何安抚一条盘缩的毒蛇?
蛇对你充满杀意,它的心是那么冰冷,哪怕给予它温暖的触抚,也无法使之稍加软化,于是你变得狂躁,变得粗鲁,狠狠摩挲它锋利的鳞片,想要惩罚它的凉薄……这样一来,即便它冰冷的心依旧没有软化的痕迹,外表也能逐渐变得滚烫。
岑浔极其不情愿地被封霁寒弄了起来。
……他对封霁寒是真的服气了。
只有疯子能压制住疯子,这家伙是凭实力上位的。
到后面有了点力气,岑浔也生出了实打实的火气,跟封霁寒撕咬成一团,都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刺激着感官,岑浔舔了舔唇上的鲜血,笑了一声,五指扣住封霁寒的头发用力往后扯。
爱.欲与仇恨交织,仿佛在身上点燃了熊熊烈火,烧空了理智,也暂时烧空了那些试探和怀疑。
岑浔闷哼一声,再坐不住,脱力倒在封霁寒的胸膛上,不动了,唯有垂落的睫羽在微微颤抖,彰显着他依旧清醒。
封霁寒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伸手轻抚岑浔的侧脸,只有这种时候岑浔才会安安静静地放空,看上去会显得很乖。
岑浔听着封霁寒胸膛中的心跳声,总算开口说话了,声音低哑:“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认识,”封霁寒啄吻他的额头:“只是你忘记了。”
“为什么会忘?”
封霁寒品尝到了他眼角残留的湿意,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你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循环。”
岑浔被亲得不得不合上眼,有些倦怠道:“我讨厌循环。”
封霁寒一下子就心软了,抱着他哄:“别生气了岑老师,不是故意拦着你变强,《噩梦世界》一旦进行公测,两个世界的平衡都会被打破,到时候两个世界都得大乱套。”
他语气认真:“我是觉得,如果能一直维持着之前的模式,对所有人来说都更好。”
岑浔笑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能这么天真。”
“你未免有点太理想主义了,封霁寒,”岑浔睁开眼,抬眸跟封霁寒对视,唇角勾起:“当玩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不是吗?”
修长的指尖轻盈地点了点封霁寒的胸膛:“你想当救世主,可惜,我不想跟你一起当……比起救世主,我觉得,还是毁灭者更适合我。”
岑浔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心口,轻声一叹:“很遗憾,我更喜欢混乱的新世界。”
“看来,我们注定只能背道而驰了,老公。”
心脏骤然传来剧痛,封霁寒闷哼一声,低眸看去,便见岑浔指尖延伸出一根黑白傀儡丝,傀儡丝的尖端已经没入了自己的心口。
那一瞬间,封霁寒气笑了:“好狠的心啊,岑老师。”
岑浔支起上半身,好整以暇地睥睨着他:“这位救世主,请问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封霁寒吃痛地咬了一下唇,血色很快从他的脸上褪去,他轻轻吸气,嘴唇动了动,发出一道气音:“小心——”
岑浔神色晦涩地俯身去听。
“要小心……异端监测局。”
封霁寒逐渐变得冰冷的手指勾了一下岑浔微长的黑发:“还、还有一件事……”
傍晚21:16,岑浔从浴室中走出来,发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岑浔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丢到地上,踏着满地的狼藉下楼。
一楼的一些电路在刚才的大战中被损毁,半数以上的灯完全报废,一边闪烁一边滋滋作响,大厅因此变得格外昏暗,断壁残垣中,依稀可见一道黑沉沉的影子静默矗立。
是一架三角钢琴,刚结婚那会儿封霁寒买的。
岑浔平静地拉开钢琴椅,优雅坐下,挽起袖子,露出清瘦的腕骨和线条漂亮的小臂,仿佛他并不是身处废墟当中,而是正坐在金色大厅的演奏台上。
第一个音符落下,悠扬的旋律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传荡开来。
刚开始,曲调是平静的,回旋曲式带着淡淡的忧郁哀婉,像是一颗雨滴落入一个寂静的湖面,淡淡的涟漪扩散开来,永远没有回音,但很快,雨点逐渐密集,瓢泼大雨密如鼓点,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万丈波澜。
舒缓细腻的曲调走向了疯狂,诡谲的音符连成另一个版本的《献给爱丽丝》,跌宕起伏的曲调逐渐激昂,又忽而急转直下,仿佛正在向一个黑暗的深渊坠落而去。
最后一个尖锐的音符消逝在空气中。
岑浔微闭着眼,十指搭在黑白琴键上,轻轻地笑了。
谨将此曲,献给……他的爱丽丝。
“好可怕, 妈妈我想回家……”
他们醒来的时间太晚了,一睁眼就发现时间已经是23点是什么感受?要完蛋的感受!
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没法离开这个堆积着尸山的操场。
醒来的玩家们抱团聚集在一起, 他们脚下就是腐烂的尸体, 根本无处可避,只能往唯一没有尸体的主席台上走, 可主席台已经被富少小团体蛮横地占据了, 只有很少一部分玩家能在主席台上获得一席立足之地。
原因仅仅是少爷们嫌挤,所以干脆直接把上台的大半玩家赶了下去。
“有什么好怕的, ”沈文韶嘲讽道:“反正刚刚踩都踩过了, 再踩一会儿也没事吧,你们说是不是?”
主席台下的众人敢怒不敢言, 愤怒地瞪着他。
沈文韶站在台上,弯起唇角,口中轻蔑地骂了一句“下等种”。
这时, 秦史渊走到他身旁,皱眉道:“文韶, 我们先离开主席台吧,我觉得有点不对。”
沈文韶转头, 满脸不可置信:“哪里不对了?你难道想让我去踩下面那些恶心的尸体吗?史渊, 你都不觉得恶心吗!”
面对沈文韶的质问,秦史渊仍坚持着自己的那套说辞:“文韶,你仔细想想, 现在整个操场都是尸体, 连观众席上都堆满了,为什么只有主席台上没有尸体?”
“主席台是校领导发言的地方,”秦史渊抿起干涩的嘴唇, 浑身绷紧的肌肉昭显了他的紧张:“说不定,等会儿有人要在这里发表讲话,所以……主席台上才空出了一块干净地带。”
沈文韶嗤笑一声:“史渊你被吓傻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领导会发表讲话,还是说,你觉得那些怪物会上台演讲?”
秦史渊知道自己劝说不了沈文韶,相处了这么些时间,秦史渊当然清楚沈文韶是怎样的蠢货,他没再多说,只是转向其他富少:“你们谁跟我下去?”
富少们面面相觑,看向台下的尸山,脸上都流露出几分不甘愿的厌恶。
都是一群金尊玉贵的少爷,身上穿的是奢侈品,脚上穿的是名牌鞋,而台下脓水四流,谁想让自己的鞋子染上如此恶心的脏污?
秦史渊点点头,没再说话,自己在主席台的边缘一撑,翻下了主席台。
剩下的少爷们抱臂看着他离开,不为所动,甚至还一起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这时,地面隐隐传来震颤声。
起先,还没有人察觉出其中的问题,直到地面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所有人才察觉了不对,悚然朝操场入口处看去。
如山般的血肉怪物出现在了那里,它正挥舞着荆棘一般的数千根触手,朝着主席台的方向蠕动而去,每往前挪动几米,所过之处的尸体都会被直接绞碎,再被触手完全吸收。
“是、是校长!”
“校长来了!!”
惊慌失措的惊恐喊声此起彼伏,主席台上的少爷们这才猛然清醒了过来,慌忙往台下跳,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血肉怪物身上的触手猛然间无限拉长,利箭般朝着台上的少爷刺去,当场半数以上的少爷就惨叫着被触手钉死在了地面上。
沈文韶完全被吓傻了,身体只剩下本能反应,连滚带爬地离开触手的范围,朝着台下跳去。
可这时跳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校长的百余只复眼同时一转,锁定了这个逃脱的猎物,一根触手呼啸着朝沈文韶刺去。
沈文韶余光瞥到,狼狈而疯狂地在尸山上攀爬起来,这时的他已经根本顾不上脏血会不会染坏他的衣服鞋子了,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逃!
就在触手即将穿透他后背的那一刻,一道血光于千钧一发之间击中了那根触手,将它打偏些许。
于是,触手上的利刺险险擦过了沈文韶的手臂,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沈文韶惨叫一声,捂住手臂跌倒在尸堆上,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恐惧地望着挥舞着触手朝他扑来的怪物,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可其他玩家自身都难保,更何况还对他充满敌视,谁会来救他?
沈文韶绝望地闭上眼,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相反,一阵堪称柔和的风拂过他的脸畔。
他颤巍巍地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道挺拔的身影。
岑浔挡在他面前,击退了校长。
其他玩家没想到岑浔会在要紧关头出现,惊喜地喊:“岑老师!”
岑浔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沈文韶说:“后退。”
沈文韶擦了一把脸上糊的眼泪,又想质问岑浔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了,但现在明显不是他乱发脾气的时候,所以沈文韶只好咽下埋怨,怀着怒气匆匆爬走。
岑浔见他爬远,这才将目光转向校长。
他和校长已经打了好几轮的架,校长显然也对他印象颇深,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但这次,校长没再像之前几轮那样,直接冲上来跟岑浔对打,而是张开巨口,发出了一道特殊的尖锐声波。
岑浔刚开始还不解其意,直到看到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操场入口的教职工,这才恍然大悟。
不错啊,校长学聪明了,这次居然知道找帮手群殴了。
十三个院长齐聚操场,身后跟着数不清的下属教授、讲师、辅导员。
一对多,表面上看,岑浔必败无疑。
目睹这一切的玩家们全都揪起了心。
「呜呜呜我岑老师如此柔弱,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啊」
「校长那老登居然以多欺少,不讲武德啊!」
「岑老师他真的,心太软了,太善良了,连沈文韶那种人都要救,岑老师你醒醒,沈文韶他不值得啊!他就是个垃圾!」
「怎么办怎么办,岑老师要输了,呜呜呜谁来救救岑老师,没有岑老师我该怎么活啊……有了!信男愿用好兄弟单身十年为代价,换岑老师平安归来!」
岑浔:“……”那倒也不必。
岑浔定了定心神,屏蔽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奇葩心声,专心看向校长的教职工大军。
他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岑老师这是在干什么?」
「岑老师他不会是……放弃挣扎,直接投降了吧!」
岑浔没理尖叫鸡一般的玩家,眼看自己即将被层层包围,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叠档案,清了清嗓子。
“现在,我以校长的身份宣布——”岑浔手上的操纵杆指向周围的教师,冷笑道:“你们,全部被解雇了!”
手上的档案猛地往上一扬,密集的傀儡丝倾巢而出,将它们绞成雪花似的碎片,飘飘扬扬地散落在风中。
偌大的操场一片死寂。
不仅玩家们目瞪口呆,连远处校长的触手似乎都僵硬了一瞬。
无他,全都被岑浔的逆天言论震惊到了。
玩家:这是什么骚操作?岑老师不是说他的校长之位被假校长夺走了吗?现在又复位了?
校长:你是校长,那我是谁?
最关键的是,将岑浔团团包围的教师潮竟然真的不动了。
片刻后,它们像是被关上了电源,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玩家:“!!!”
我靠,他真是校长啊!
在玩家钦佩的崇拜目光中,岑浔踩着同事的身体,缓步走向校长。
“还有你。”
岑浔从兜里拿出一张染血的文件,抬起手臂,面向校长展示。
“你,也被解雇了,洪校长。”
校长的百余只复眼转动了一下,看清文件的内容,骤然凝滞住。
——岑浔手中的文件,赫然是那份封霁寒遍寻不见的《校长任命书》!
对于校长来说,《校长任命书》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在看到《校长任命书》的瞬间,校长终于恢复了一丝神智,巨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人语:“你……是怎么找到的?”
岑浔微微一笑:“洪校长,写日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日记残页,并非是记录着“我将荣誉和过往封存在校史馆地下一层”的那张,而是另一张。
那天,岑浔不仅藏起了打开保险箱的钥匙,还藏起了这张日记残页。
“我感到痛苦和绝望,”岑浔轻声念出残页上的内容:“我不配做H大的校长,我保护不了教师,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学生,我愧对所有人。”
“原谅我的懦弱,我没办法为我的大学做任何事,唯一能做的,大约只剩下以死谢罪。”
岑浔收起日记残页,对沉默的校长说:“我一直在想,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终结自己的生命,又是在哪里受到了邪神的蛊惑——”
岑浔转过《校长任命书》,低头看着上面的内容,口中慢慢说道:“我试着复盘了一下,日记肯定是你在校长办公室里写的,写完后,你就会去自杀。而你在18楼,想要自杀,试问还有什么办法比坠楼更快呢?”
“所以我推断,你那天爬上了钟楼,想要从H大的最高处一跃而下。”
“可就在这时——”
岑浔垂落睫羽,声音沉沉:“邪神降临了,祂告诉你,祂能完成你的愿望。”
“洪校长,你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你那时肯定会想,再糟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所以你答应了跟邪神做交易,放弃自杀,折返回了校长办公室。”
“你跟邪神交易时,只去过两个地方——办公室和钟楼,这份交易前契约既然不在你的办公室里,那就只能在钟楼上了。”
岑浔:“然后,我就在大铜钟底下发现了它。”
岑浔轻叹一声:“校长,你真的不擅长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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