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带我见,医生,医生说我,我脑子,有问题。我说,不是。他不信,就休学了。”
李薇一愣。她是感觉白月不像大学生,清澈中带着幼稚,幼稚中带着纯真,她没多想,但佟嘉文这么说,证明带它去医院看过了,她忍住疑问,没有多问。
“你脑子没问题,佟主任吓唬你。”李薇安慰他。
“吓唬?嘉文,为什么,吓唬?”
“你上次不是跑了吗,主任怕你哪天想不开再跑嘛,就编点病症让你不敢出门。”
“那,那,是不是,说明,嘉文,也很关,关心我?”白月问。
“肯定的。不过主任对谁都比较关心,他虽然看起来不爱讲话,人还不错。”
这在白月意料之中,在它看来,佟嘉文根本是谁也不在乎,所以对每个稍微亲近点的人都差不多。
只是为什么他对他妈妈态度那么差?白月有些困惑,“那,嘉文,妈妈呢?”
李薇神色一变,“你也听到传闻了?”
“传闻?”
李薇言简意赅地告诉它原委,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跑去VIP病房,最近那里都没人敢靠近。”
白月沉默了一路。
巡视病房巡到最后一间,就碰到昨天刚认识的王子钰,还有他躺在病床上的未婚妻宫竹。
在想象中,宫竹应当也会有公主的美貌,“鸦羽般的睫毛,冰雪的肌肤”,宫竹和这些描述分毫不差,但她实在太瘦了。
它们植物当然也有长得高壮和瘦弱之分,可是瘦成宫竹这样,眼窝深陷,颧骨下的脸颊凹进去,露出来半截像根竹竿子的双腿,看起来有些吓人,也忍不住让人产生怜惜。
头发遮挡着她大半张脸,身上穿着件黑色外套,装束简单。
白月不由多看了几眼。
宫竹声音轻细,佟嘉文听一句问一句,朝王子钰说,“没大事,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她这么瘦,骨头很脆,你最好给她多吃点。”
“她胃口一直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就算看遍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维持这样的体型。”
“会不会是厌食症?”佟嘉文面色严肃。
“这个早就检查过,她本来也没减过肥,生下来就这么瘦,以前还挺开心,怎么吃都不胖,可是过几年后就变得越来越吃不下。我还是找中医才暂时把她调理好的。”
“中医开的什么方子?”佟嘉文顺口问。
“别的都不太记得,只记得里面有二两板蓝根,反正就稍微好点了,只是还吃不下太多。”王子钰忍不住笑道,“以前还不知道板蓝根能开胃、降胃火。”
又是板蓝根。
佟嘉文下意识看向藏在李薇身后的白月,果然,听见板蓝根入药,它撇开眼朝后多躲了几步。
白月挪步的动静很小,王子钰却敏锐地朝它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
一见到白月,他就像碰上十年不见的朋友,热情一笑,“小白,你跟着佟主任来医院了,今天不上学?”
白月没来得及回话,佟嘉文笔一顿,抬头,“你叫它什么?”
“小白啊,怎么了?”
白月和王子钰打招呼,“你,你好。”
王子钰顺便将白月介绍给宫竹,宫竹忽然间和白月对视,她的眼睛深邃漂亮,却没有一丝神采。白月本只想点点头算打招呼,宫竹却主动伸出了手。
“佟主任表弟真年轻。”
她笑着垂下眼,声音还是轻细,只是听起来不一样了。
这下白月不得不回握,宫竹的手在慢慢缩紧。她看着瘦,手上力气大得可怕,握住的一瞬间,白月差点没站稳朝她身上摔。
但就在白月要彻底甩开时,宫竹又陡然松下力气,王子钰帮她把手收进被子,隔开白月和宫竹的距离。
今天天热,白月站着的位置还靠着阳台,后背却出了不少冷汗,握手的感觉挥之不去,阴嗖嗖的。
它忙转头贴着佟嘉文,等它终于抓到他温暖的手,缓了口气,心底寒意才慢慢驱散。
佟嘉文看出来不对劲,把白月拉到身后,“宫小姐有话和白月讲?怎么刚刚还握着它不放?”
“没有的事,”宫竹没有解释,躺下来,被子盖住脸,“帮我把窗帘拉上,有点刺眼。”
王子钰好脾气地照做,笑了笑,打破奇怪的气氛,“小白这么大人了还喜欢粘着主任,你们感情真好。”
佟嘉文没有客套两句,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走出病房后,佟嘉文问它,“你不是昨天才认识他们的么?”
“是啊,我,我也不懂。就是,不敢,靠近宫竹。”
白月知道这个世界不只它一个精怪,肯定还有别的。
但宫竹就是人类,她身上没有精怪特殊的气味,何况她还生着病,还给佟嘉文治疗到现在。
“那他还叫你小白?”
“啊?”白月沉浸在自己回忆里,没听见。
佟嘉文已经往前走了,白月迟了两步才追上,“他,他说,我像他,弟弟。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佟嘉文还是没开口,绷着脸,步子还快。
白月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听见王子钰谈两句以后怎么就变脸了。它紧跟着佟嘉文的脚步,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它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的地方,就不知道要怎么道歉。
“小白!”
王子钰从身后追过来,叫住了白月。
白月松开抓住佟嘉文的手,佟嘉文看了他们一眼,回了办公室。
“有事吗?”
王子钰把白月拉到走廊没人的地方,说,“是这样,刚才佟主任在,有的话不好交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白月还惦记着佟嘉文好像在生气,对他的事不感兴趣,没有表态。
王子钰却说,“是关于你一直在找的那条龙的事。”
白月突然怔住,好半晌说不出话。王子钰就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它。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龙?”白月警觉地朝后退,这是第一次有人类和它讨论这些秘密。
“你没有好奇过,你们板蓝根和龙的故事难道就只有两个主角么?”
“那你,到底,是谁?”白月追问。
“我不是坏人,但你舅舅没有把这个故事原委清清楚楚给你讲完,只要你带着那条龙心去见板蓝根王是吗?”
“你,什么都,知道?”白月显然被他吓到了。
“因为我也是主人公之一。”
白月盯着他看半天,还是觉得他是个人,不是什么精怪。
“那条黑龙前世为了逃避死亡耍了一个花招,它并不是你眼睛看见的那个样子。这是我给你的护身符,你戴在身上可以避免受到危害。”
王子钰将一条项链交到他手上。
白月根本不懂他的意思,迷迷糊糊收下东西,一个人站了很久。
这会儿看病的人不多,佟嘉文在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人,在电脑屏幕上瞎点,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其实没什么事做。
紧接着手机上跳出来开会通知,他深呼一口气,想想还是没留下纸条告诉白月,直接去开会。
所有的会都无聊透顶,可是领导又把赵燕拿出来特别提醒。
“佟主任妈妈就在我们院,小李啊,你要多担待。”
李主任是主治医师,忙点头应下。
佟嘉文一向没有多余精力和心情关注别人脸色,除了涉及赵燕的时候,他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很多人探究的目光扎在身上挥之不去。
以前他会一直沉默,把这种时刻熬过去,不过现在有了新的转移方式,他在想白月这个笨蛋就算反应再慢,也该回办公室了吧?
一散会,佟嘉文直奔办公室,白月魂不守舍地蹲坐在墙角抠墙皮。
听到动静,白月立即站起来,拍拍沾满墙灰的双手,“嘉文,王子钰,说,说了,奇怪的,话。”
没等佟嘉文说他想不想听,白月就坐在他对面,把手中的项链递给佟嘉文看,“还给我,这个。”
一看就是劣质的镀金项链,链坠磨损得破破烂烂,佟嘉文随意拿过来,在碰到的一瞬间陡然被刺痛了,指尖立马红得像烫破了皮。
佟嘉文不死心,又试了一遍,一样的结果,这次是真被烫破了,血很快淌到指缝。
可是烫伤很少会流血。
“啊!怎么,会这样?”白月一吓,手忙脚乱找东西给他包扎。
血怎么都止不住,汩汩向外流,仿佛是对他的警告。
白月紧张之下想到小说里的止血好方法,含住佟嘉文的手指吮吸。
没想到效果奇佳,白月舌尖尝不到血腥味,大概已经止住,它提着的心才降下来, “好像,好像,没了。”
它一抬头,却发现佟嘉文正定定看着自己。
白月没有松开他的手,“嘉文,你刚刚,在生,什么气?我不明白。”
在人间的这些天,它说了很多次它不明白,搞不懂,这四个字已经不再结巴。
“我没生气。”
“没有吗?”白月疑惑地打量他,但是佟嘉文的反应和那天晚上差不多,都是翻脸不认人。在白月的记忆里,这样的表现等同于生气。
“没有,你看错了。”佟嘉文垂眼,“我只是心情不好。”
“你好像,没有,开心的,时候。”
“是吗?”
“没错。看起来,总是,心里有,很多事。不开心。”
佟嘉文没有多讲。
他蜷了蜷手指,看向罪魁祸首的项链,“王子钰想干什么?”
“没说,别的。说这个,是,护身符,送给我。”
“护身符?那刚才发生的事,证明对你来说我是异类吧。”
“不是!”
王子钰说的话白月没有完全相信,因为疑点实在很多,与其相信一个陌生人,还不如相信和它朝夕相处的舅舅。舅舅没说的事就不重要。
舅舅总是语重心长地说,“人就是天地间最可怕的怪物,谁也不能相信。”
说不定这条项链就是专门用来破坏它计划的!
幸亏有嘉文在,不然要是烫伤了应承景,它这任务岂不更是难如登天?
白月义愤填膺地抓起项链扔进垃圾桶,“在病房,宫竹,就抓着,我,不放。她的,眼神,好可怕。像吃了我。”
而且我本来就是一棵板蓝根,是可以直接吃的!炒着吃、榨粉吃都可以,根本不是一种文学修辞手法单纯用来形容对方神情恐怖。
这话不能告诉佟嘉文,白月有苦说不出。
“我也奇怪,你真的不认识她么?”
“不认识。”白月再三强调。
“算了,你不用管,世上坏人多,以后别和他单独说话。”
“好!”
白月还有一件事要问,“那,那以后,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生气?”
佟嘉文偏过脸,明显没有刚才那样绷着,语调却还是四平八稳,“你自己猜。”
已经习惯了佟嘉文的口是心非,白月想到一个万全的对策,反正佟嘉文生气的时候亲他两遍好像就好了,那以后无论是疑似还是确认,都用这个方法。
它给应承景发消息,应承景果然夸它处理得十分机智。
提到项链,应承景却说:你把项链扔了干嘛?捡回来给我看看是不是有这么邪门。
白月: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应承景:没事,我命硬。
白月准备这周末去见应承景的时候再带给他。
上午忙完后佟嘉文主动去见李薇,李薇在偷懒,见到他主动来找自己,顿时冷汗涟涟,在脑子里把所有可能犯的错都过了一遍。
佟嘉文却问她,“宫院长的女儿是不是宫竹?”
李薇被他问懵了,“啊?这件事,哦,主任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以为院长只有两个儿子。”
难得他来问八卦,李薇仔细想了想,“那段时间你好像在忙着找白月,怪不得没听过呢。这个还是我听人家传的,明面上院长是有两个儿子啦,但那都是后来生的,宫小姐是院长前妻的女儿,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在靠药续命,好几次都下病危通知书了。但最近自从和她现在的未婚夫谈恋爱,身体好了很多,所以院长才同意他们结婚。”
“王子钰是医生?和他在一起病就好了?”
“不是,好像家里收租的,所以平常很闲,每天都陪着宫小姐。”
“那他们两个人怎么认识?”
“宫小姐在外地治疗的时候认识的吧,这个细节要去问本人。”
在佟嘉文给宫竹治疗的期间里,院长一次都没联系过他,也没人主动提,佟嘉文自然没多想。
宫竹却在第二天情况突然好转。
原本骨瘦如柴的人忽然就有了精气神,一改死气沉沉的气氛,见到佟嘉文时有说有笑。
王子钰恰好不在。
“今天各项指标忽然全都正常了。”佟嘉文脸上却不高兴。
“每个人体质不同。”宫竹轻声说。
再不同也不会相差个十万八千里,和昨天指标比压根不像同一个人。
佟嘉文又问她哪里不舒服,宫竹一点问题都没有。
佟嘉文觉得他既然都遇到了板蓝根变成人的事,碰到这样奇异的事也不算奇怪。
“佟主任,我们以前见过面的。你肯定忘了。”宫竹忽然在闲聊的间隙说。
佟嘉文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但他一直在忽视这种不自然的既视感。
“在哪里见的?”佟嘉文看了看点滴的速度。
“我也记不得了,大概是梦里。”宫竹像是开玩笑的口吻,“不是有个词叫一见如故吗?”
佟嘉文只在偏头痛发作以后的那几晚频繁发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云总是紫红色的,天地混沌,带着诡秘莫测的气息,一开始是一团团的云雾,后来渐渐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云龙,像火焰燃烧的云龙一直追逐着他。
他看见山上有座城堡,有个女人在城墙上的影子影影绰绰。
梦境里他一直在往前跑,跑到了高山下,又像不要命一样沿着岩壁向上攀爬, 他记得他是要去救人,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佟主任!”宫竹的声音让佟嘉文从恍惚中回神,仿佛在宽慰,“我只是随口一谈,不用太认真。”
“宫小姐的父亲是宫院长?”
“我以为你知道。”
佟嘉文说,“院长没有特别吩咐什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宫竹笑了笑,“我也不希望生病搞得大张旗鼓,再说,虽然没有特别交代,佟主任不还是把我的病治好了?”
“是你未婚夫的功劳。他一直陪着你,你心情好,身体就能好。”
“是啊,我也很感谢他的出现。”宫竹的笑意味深长。
“那就好。宫小姐好好休息。”
佟嘉文今天问的已经算很多了,他在宫竹这里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也知道她多半不会说。
可是她为什么要说和自己见过面?
宫竹始终在外地医院接受治疗,佟嘉文这么多年都没接手几个姓宫的病人。
真的有现实中素未谋面的人出现在梦境里么?
从前他肯定不信,但现在板蓝根都能成精,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只是越发好奇他从前那个梦境里,自己究竟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第20章 歧途
佟嘉文心事重重,下班回家后也没有力气,粗看一眼白月房间,确认人还在,洗过澡就睡了。
宫竹的话令他很不安,夜里睡不好,盯着天花板发愣。
转动门锁的声音在黑夜里极其细微,近乎无声,要不是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板蓝根味道,佟嘉文都以为是听错了。
这个人先是靠在门框上,踮起脚尖等了五分钟,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老鼠偷偷摸摸偷食物一样,走一步等半步,确认床上的人没有发现它,就钻到另外半边被子里躺下来,再把自己那边靠床脚的被子踢开。
前几天他们吵架之后,佟嘉文没有主动提,白月就一直不回到这床上睡觉,保持着这种默契。
谁说白月没脑子的?一看这两天他们关系缓和,白月就再次得寸进尺,还学会了大半夜爬到别人床上。
它先是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可能在做什么思想建设,佟嘉文本来不想管,打算装不知道,但白月明显不只是要做这件事。
它的整个身体慢慢向下滑,直到头也滑进了被子。
这套动作无疑经过了精心设计,只是听起来动静不小,其实动的幅度很小,很慢。
这下连佟嘉文也搞不懂它想做什么,植物虽然喜欢二氧化碳,但也不至于跑到被子里吸的吧?
下一刻白月伸手去拉扯他的裤子,力气不大,还没拽下来半截就被佟嘉文抓住了手腕,一提溜把白月从被窝里拉出来。
“嗷!”白月大喊。
“大半夜不睡觉,到我床上来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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