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立刻循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时身旁的安德烈突然扭头过来,给他递过来一个骇人的长嘴秃鹫面具示意他戴上。李观伸手去接。这个面具上插满了栩栩如生的黑色羽毛,灯光一闪,面具上两个空洞的眼睛框快速的眨了一下。
吓得李观失手落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刚才恍惚了下没拿稳。”他赶紧弯腰去捡起,又习惯性地抖抖面具生怕沾染上灰尘,“还好没事,”他边说边直起腰来,“说实话这个面具有点奇怪......”
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咽下去。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德烈已经戴上了秃鹫面具,以及......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仅仅在眨眼间,就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人。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向了他。大厅里瞬间出现了一张张整齐的秃鹫脸!
“啊——!”
李观惊叫出声,一股莫名地力量将他从尤里的身体里拉扯出来,他试图想要抗拒这股力量,但是始终无法再回到那具年轻人的身体里。他也试图飘向远方,但只要离开尤里的身体一段距离,他又会被重新拉扯到尤里身边。
他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找不到来路、也没有归路的游魂了。
他看着安德烈低声斥责他大惊小怪,看着尤里低眉顺眼地道歉,又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跟着安德烈步入了宴席。当然他也没有错过安德烈面对尤里的转变,从最初的眼睛里的不可思议到探究思考和最后的不耐烦和厌恶。
李观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从这个角度,他仿若醍醐灌顶,立刻明白安德烈应该不喜欢尤里这样性格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不知道有什么把柄在安德烈手里,受制于人的感觉总归不好受。
有仆人过来请尤里在安德烈一旁的座位坐下。尤里却如同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连连后退还差点自己绊了自己一个踉跄。安德烈于是皱着眉头嫌怨地让仆人赶紧把这个座位给撤掉。哪怕一开始是他拉下脸来主动向瓦西里耶夫仆人多讨了一个位置。
璀璨的水晶灯突然被关掉了。一排排蜡烛被鱼贯而入的仆人端上来放在桌子上。餐桌上人人屏气敛神,气氛肃穆庄重,人人戴着秃鹫面具正襟危坐,完全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其乐融融,就算突然在宴会上响起来什么诡异音乐也毫不出奇。
之前安德烈跟他说过,这里来的人都是瓦西里耶夫家族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环顾四周,看不出来这些人的身份,不论男女,这里的人统一着装,如同雕像般一言不发地端坐在这里,让他不寒而栗。
桌上空空如也,迟迟不见有人来上菜。那这样宴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李观思考着。不吃不喝不说话戴面具,谁又能认出来个谁?
大厅正中央又响起来当当的钟声。接着就是一阵哗啦啦叮叮当当的清脆的餐具碰撞声。他清晰地看到,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个黑色的气团,疯狂地从餐桌上烛火间乱窜,他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刚十个。
客厅正中央的水晶灯倏然地亮了起来,一阵恍惚白光照亮了一切——等李观重新适应了刺眼的灯光,再向下看向餐桌,那里已经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有人的面前堆放着山峰、河流湖泊、土地造型的蛋糕,有人的面前叠放着黑乎乎的像碳块一般的烤鸡、像石油一般质地的老蜂蜜,也有人面前摆了无数的瓶瓶罐罐,罐子里装着各种漂浮的彩色游动的气团,还有人面前摆放着各种各样水果雕刻出来的奇怪模型。
因为那些水果被做成了子弹的形状、做成了坦克、飞机、航船一样的形状。
李观也特意留意了安德烈面前摆放的东西。安德烈面前只放了几本旧书。他特地凑近去看看,原来是他们俩从索菲亚的那个木屋里找到的。
但很显然,这些破破烂烂又堆满尘埃的东西,跟桌上其他人面前的一比,完全就是一堆不入眼的腐烂的臭纸。但安德烈却丝毫不顾忌餐桌上的嘲讽视线,率先将自己面前的书推向正中央后站了起来。
“瓦西里耶夫家族的先生们女士们,”安德烈的声音在挤满了人的大厅里响起,“很高兴能够在瓦西里耶夫家族十年一次的聚会再次看到大家。在这里,请允许我来做这次宴会第一个发言人,因为不论在座的我们有什么冲突,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危机——那就是瓦西里耶夫的家族诅咒。”
第50章 第六夜
席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就连仍然处于灵魂状态的李观都感受到一道道宛若刀片的实质性质问目光。
安德烈顶住这样的视线,继续高声说道,“我们在座的各位,在瓦西里家族的荣誉中诞生,在瓦西里耶夫家族给予的财富中成长,瓦西里耶夫家族庇护了我们,我们也有义务要守护好这份荣耀和财富。尽管大家都不愿意提到索菲亚女士,但我们必须要正视她留下的问题,留下的影响我们整个瓦西里耶夫家族的那个诅咒。”
安德烈侃侃而谈,正想要号召大家主动分享自己知道的知识,却被一声无礼的呼叫打断。
“安德烈·瓦西里耶夫·彼得罗夫,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其中一个秃鹫男阴阳怪气地说道,他的面前的餐盘是一望无际的油田,“据我所知,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早已经改名换姓,与瓦西里耶夫家族切割了。我们之所以还能够继续把这个聚会继续延续下来,仅仅是因为当初那条仁慈的河。”
“我们的祖父辈都在那条仁慈的河里诞生。如果没有上帝的庇佑,我们祖辈早在叶莲娜·瓦西里耶夫·彼得罗夫(第五夜的女主角)和她的不知名情人媾和里抛到河里溺死掉了,瓦西里耶夫带给我们的从来都没有荣耀,只有耻辱和痛苦。”
“您这是什么意思?”安德烈怒气冲冲,“叶莲娜和情人的事情早已经澄清,那只是个谣言,真让我失望,连您这样的人物都去相信这样的愚蠢的谣言!”
“谣言?那瓦西里耶夫怎么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我们的祖辈为什么会诞生在一条不知名的河里,又为什么迟迟不去寻找我们的祖辈,以至于我们兄弟们飘零在世界各地,最后靠着一个共同的梦境找回到这个古堡?”
安德烈被堵得说不出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气重新坐回去。一看到一直对自己呼来喝去的安德烈也吃瘪,飘在空中的李观心里大爽,人总是要吃瘪的,尤其是像安德烈这样坏脾气的人。
“可是,不说别的,这样的诅咒对每个瓦西里耶夫家族的人都是一个隐患,我们不能真的等诅咒在自己身上起了作用才后悔莫及啊!”安德烈苦口婆心,言语真挚到几乎要把自己的心给剖出来证明诚意。
桌上其他如木头般地秃鹫们终于转动了脑袋,对这句话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终于在无声地纷乱的视线碰撞中,一位面前摆着大堆枪炮的秃鹫先生优雅地开了口,“我们虽然有心要阻止这个诅咒,可我们早已经从瓦西里耶夫家族中分散出去了,早就不知道那诅咒到底是什么了,您是正统的瓦西里耶夫的继承者,您应该更清楚才对。”
这句话像是一个巨大无情的大刀,彻底劈烂了安德烈的最后一丝幻想。他整个都泄了气,甚至透漏出沮丧气息,“我也收集不到更多关于诅咒的消息了,知道这个诅咒的老人都已经去世了。我只知道这个诅咒会把瓦西里家族带向毁灭。其他的......其他的......我找遍了索菲亚所有的书籍和留下来的文字,都没能发现那个诅咒。甚至如果不是瓦西里耶夫一直派人保留维护着索菲亚的木屋,我连索菲亚到底会不会巫术都不能确定。”
餐桌上又陷入了沉默,长久的沉默。只有无声的视线在到处碰撞,到处争吵,到处沉默。终于等到了了那位优雅先生的重新开口,“那我们更无需为着未来的某种不确定来影响现在的心情。在座的各位,”他说话顿了顿,尽量让自己话语听起来调皮又幽默,“正如一个德国犹太人说的那样,我们连自己的绞死绳都敢生产和是使用,那一个虚无缥缈的诅咒又有什么影响?”
这样的话语一出,桌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餐具碰撞的声音,作为对这样发言的应和。
桌上摆着油田蛋糕的秃鹫将这样的碰撞声推向了顶峰,“那现在,我们就要进入今天晚宴的正题,让我们举起手里的酒杯,推出盘中的食物,一起来庆祝这个美妙的晚上!”
“咕咕咕呱呱呱呱。”
一阵各种高昂的诡异的鸟叫声响起,整个餐桌之间的气氛也活跃热闹起来。他们高昂地交谈着桌上的食物,交谈着最近的奇闻轶事,整个城堡里都充斥着嘈杂的声响。
唯独安德烈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气血,面色阴沉寂寞地坐在位置上,仿佛是跟李观一样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孤魂。
李观看到尤里佝偻着背小心上前,想要代替女仆来给安德烈斟酒,安德烈这次没有阻止他,只沉浸在自己的心情和世界里。于是尤里也被排斥在人群之外了。
他们两个就像是被P在这个场景里的一样。李观心想。
城堡里的钟声突然又响起来了,吵闹声也随着一声声响亮的钟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整个城堡上空只剩下了洪亮的钟声。
餐桌上只剩下死寂。所有人又都恢复了最初敛声屏气的状态。
李观不明所以,就看到呼啦啦餐具的声响,所有的食物都被仆人们彻去了,只剩下一把把银光闪闪的餐具留在桌面上。
这是什么意思?这怎么都把食物给撤下去了,撤下去吃什么?
突然有声音响起来,“这次最先从谁开始?”
“从谁开始?”“从谁开始?”“从谁开始?”......
像是大堂的回音般,这句话不断地被餐桌上的人重复着重复着,直到最后来到安德烈面前停下来,霎时间,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了过来,吓得李观魂都跳了几下才忍住没惊叫出声。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跟在安德烈身后的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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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你们,小店能苟延残喘不倒闭,鞠躬~
都不等他们反应,一伙看不清面容的仆人们就蜂蛹而进把尤里给抬到了桌子上。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下我放下我!”
而桌上的人依旧无动于衷,仿佛眼瞎耳盲般地对眼前的事视若无睹,就连安德烈,也是那样若无其事地端坐在桌前。这样的事情仿佛对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
倒是李观成了全场着急的人,这些机械般涌进来的仆人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眼看着曾经被自己附身的尤里被五花大绑推上餐桌,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预感。他必须得阻止他们!
“安德烈先生,先生,救救我救救我,我什么都没有啊,求求您了,您让他们把我放下来吧!求求您了!安德烈......啊——”
李观用自己那副灵魂身体上下舞动,想要试图推开那些摁住尤里的仆人,却最终如同鬼魅一般穿越而过,就连那些愤怒和咒骂也如同风一般消散在夜色中了。
眼看着那些仆人拿着餐具直直地朝着桌子的尤里刺去,李观急得大吼出声:
“安德烈——!”
桌上的乌鸦面具突然齐刷刷地看向了李观!
就连桌上的尤里和束缚住尤里的仆人也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李观也登时呆愣住了。怎么回事?他不是成了个孤魂了吗?怎么他们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尤里?”秃鹫安德烈突然出声低低喊道,可盯着的方向却是李观。
李观心中一惊,可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话,脑袋处就传来一阵刺痛直让他痛得昏死过去。等他再醒过来,却只见一把尖锐的刀叉直直地刺向了他的额头。
“啊——!”
只是一瞬,那把刀叉就将他的额头刺了个对穿,可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死,反而慢慢融化开,先是从脑袋,再是到五官,最后是脖子和驱赶,最后他清醒地感受到自己从有机物变成液体。
他的鼻子,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身体,啊啊啊啊啊啊......
趁着自己手还没化开,他拼命地想要挥舞双手,竭力想要把自己重新聚拢起来,他不能化开不能化开,他的头发,他的脖子,他的心脏,他的肝,他的那些肠子,他要把这些聚拢回来,他要把他的身体重新捏回来,他不能化开不能——
桌上的一众秃鹫头们聚上来,似乎突然被自动对上了焦,甚至有个秃鹫的尖嘴都要戳到他唯一还算撑得上人体组织的脚趾头上了。
李观眼睁睁地瞅着自己化掉,仅仅留着一点意识摇摇晃晃地站在一颗没有化掉的眼珠上,随着自己浑身的血液到处溜动。
“咚咚咚——”
突然诡异的钟声再度在古堡里响起。秃鹫们很快受到这身影地驱赶,快速地坐回了原位,只剩下秃鹫安德烈迟迟徘徊在李观身边不肯离开。直到涌进来一堆仆人,强硬地把他给按回到原位上。
刚开始安德烈还想要挣扎,可等钟声彻底停下来,他又重新回到了雕塑般死气沉沉的静默样子。
桌面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李观的眼珠子溜动得更加疯狂,不断地从桌的一角撞到另一角,从这个胖秃鹫面前溜到的那个瘦秃鹫面前,最后又在安德烈面前滑动打了个转儿,最后终于停在了桌面一个凹陷处。
李观的眼珠向下转动,却吓得连最后的眼珠子也要化掉了。
这原本平坦的桌面竟然凭空起沟壑,出现一座座沙山、一条条沙河横亘在他的面前。
忽然一只秃鹫尖喙直接朝着他的这颗眼睛戳过来!
李观眼前再次出现光亮时,发现自己又成了魂魄状态,他飘荡在空中,俯视着整个桌面。只见那刚才还铺着昂贵丝绸桌布的长餐桌,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而仆人们则匆匆忙忙地端着盘子如同鬼魅般游走在餐桌间。如果忽略掉刚才他那诡异的遭遇和就餐人员,这样的平静祥和的场景就仿佛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宴会。
很快仆人们散去,桌上食物各色琳琅满目,除了最初看到的那些状似各样的糕点瓶瓶罐罐,还多了更多形态各异的菜肴,同那些糕点一起分散摆在餐桌各处。那些一直保持呆滞静默的秃鹫们也被赋予了生命力,重新操起刀叉开始对着食物们高谈阔论。
李观想起来被抬上桌的尤里,对,尤里,尤里呢?
他在桌上四处搜寻,游荡在食物想要找到尤里的身影,可除了四处挤挤攘攘的秃鹫和摇摇欲坠的食物,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尤里的东西了。似乎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从被抬上餐桌那刻起,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李观不甘心地继续游荡着,突然一股力量生生得把他朝着背后拉扯过去,他想要抵抗却那力量却越大,直接把他拉彻到一堆分散的黑白国际象棋棋子面前。
拉扯的力量?李观突然想起来上次的被这样力量拉扯的记忆。他心底里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猜想。
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就再次一黑,再等自己看清眼前一切,他竟然又回到了餐桌上。四周的食物对此时的他来说硕大无比。他赶紧去看自己的身体,自己竟然成了个黑棋子。
一只大手将自己拿起来举到空中,李观认出是这个秃鹫正是那个先前愤怒叫嚣的石油商。
第52章 第六夜
石油商只捏着棋却始终不落下去,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李观眼看着自己离桌面越来越近,可即将挨上桌子时他又被捏起来再次回到了盒子里。
一众紧盯着视线跟随着这上下的举动从炙热变得冷淡再成了最后的愤怒。李观被这种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他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早已经成了这个餐桌上的食物。所有的人都指望着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个餐桌都是他那融化的血肉堆成的!
是他的血肉撑起了整个餐桌,他供养了整个餐桌——李观已经彻底看清了桌上这些人的真面目,哪怕隔着同样的面具,他也知道了这些成功人士餐刀下得肮脏——和他和尤里一样的可怜人造就了整个餐桌上的食物。这些人现在依旧安逸舒适地坐在这里高谈阔论,并且感谢上帝给予他们的丰收和财富。
李观猜测着石油商的用意。这顿饭是有入场券的,桌上的食物就是今晚各位要共同分割的财富。
石油商的收手让席间的其他秃鹫们也躁动不安。饥饿像瘟疫一般快速地传播在整个古堡。而他们面前明明摆着那么多的食物,他们不需要也不用去忍受这种残忍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