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不少没有被胡闯蛊惑的流民,混在百姓里战战兢兢,怕自己被当成反贼一并杀了。顾承武进城后,县令也被绑着进来。
这时候云水县的百姓眼中才有了反应,仇视和痛恨,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县令身上砸。顾承武无法消除百姓的怒火,当然也不能任由百姓打死朝廷罪犯。
他让人把县令和家眷关进大牢,等老孟过来提人。迎面忽然跑来一群人,身旁士兵以为是没杀干净的流民,提刀警惕起来,半晌才看清是一群衣裳整洁的小伙子。
“顾师傅!”薛含星冲过来,让顾承武往后看:“这些都是我们抓的,交给你们。”
他洋洋得意,身后似乎有一根无形的尾巴在摇。顾承武看一眼,点头赞许:“办的不错,”还知道不胡乱杀人,算是有些脑子。
打扫战场的事交给士兵,顾承武匆匆回家去,看到躺在床上挂彩昏迷的三人。家里被火烧了,流民的尸体堆积起来,顾承武把李四拍醒:“他们人呢?”
李四睁看眼,逆着光看见是顾承武,他忙撑起来:“还在下面,没叫出来。”
整整过去一天一夜,顾承武带人攻破城门时,已经是第二天天明。江云蹲在地道里,阴暗的环境不分昼夜,他哄完满宝,只感觉疲惫,缩在草堆上沉沉睡去。
顾承武让人收拾完院里的尸体,铲去血渍不留太多痕迹,才打开地窖下去接人。白茫茫的光穿过缝隙照进来,张翠兰和夏竹都警惕起来,直到看见顾承武。
张翠兰和夏竹抱着痛哭,陈氏也抹眼泪,慌忙要爬上去看自己儿子,顾承武冲陈氏颔首:“李四没有大碍,”只是腿上挨了一刀。
吴水左手抱着女儿,右手帮江云抱着满宝,看顾承武走来,他自觉后退一步,跟张翠兰他们一起出去。
地道里只剩下顾承武和江云,借着微弱的光,他用眼神描摹夫郎的眉眼。
眼眶肿了,衣角也脏了,脸上不知道是从哪里蹭的灰,头发里还别着一根稻草和他做的木簪。嗯……成了一个脏脏的小夫郎。
顾承武眉眼温和,颇有闲心点评一番。他低下头凑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江云眼帘上。
江云睡地不安稳,察觉有人靠近,他猛然惊醒,入目是熟悉的面孔。江云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他抬起手愣了又愣,呢喃道:“是你?你回来了”
顾承武点头,把脸靠在夫郎掌心轻蹭:“是我,外面太平了。”他说完把江云抱起,顺着木梯走出地道。
天光刺眼,江云用手半遮半挡,却又贪恋这份日光。清晨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屋顶之上,乌云散去风雪退场。
江云顿时欣然:“雪停了!”
顾承武把他放下来,“朝廷派了钦天监和工部的人下到宁平府,如今已经到达府城,钦天监看过,这场雪应当能赶在年后停下。”
江云又抱上去,没再顾及家里人的目光,他紧紧贴着顾承武不肯撒手:“还会有流民吗?”江云埋在顾承武胸前低声询问。
“县令已经被抓,正关在大牢里。荣王前几日已经到达宁平府,亲自带来赈灾粮。朝廷新任的县令正在路上,不会再有流民。”
知道这些日子夫郎被吓坏了,顾承武轻声说话。“屋子被烧了,想不想睡觉?我带你去隔壁院里睡。”
江云摇头,他不想睡,想看着顾承武一眼都不离开。腻歪半晌才察觉自己身上脏兮兮,他有些局促,拔下头上的稻草,脸脏的能搓出泥,身上也痒。
江云挠挠痒痒,看着顾承武。叫顾承武没忍住笑出声:“我给你烧热水洗。”
他把木桶搬去隔壁院里,还闲下心烧了一盆炭。木桶很大,是按照顾承武的身形做的,江云泡进去正宽敞。
第112章
屋外天寒地冻, 屋内热气氤氲。顾承武提了热水进来,朦胧之中,见夫郎躲在屏风之后影影绰绰的身影, 只看到一个背影。
顾承武转身关门,却没有出去,靠在门上好整以暇抱臂欣赏景色。他没有发出动静,便让江云以为只有自己一人。
身上衣物脏了, 江云解开腰带,把小袄子搭在木架之上, 又脱了中衣。最后只剩一层薄薄的白色的小衫。
在地道里狼狈躲了一天一夜,能死里逃生出来洗个热水澡,对江云来说已经知足。他心情甚好,哼着小调脱去最后一层小衣,丝毫没有发现身后那道如狼似虎的目光。
肌肤暴露在外,细腻白皙如玉光洁, 江云身上泛起冷。他伸出脚尖,小心往热水里探了探, 水温正合适。
江云扶着木桶进水, 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让他看见门口一人。
“啊!”
扑通一声,江云脚下没踩稳, 直接摔进水里。他伸出臂膀扑腾, 水面没过头顶。鼻腔被水填堵难以呼吸,直到被一双手捞起来。
身上湿漉漉,像一只可怜的落水小狗,扒着木桶边沿不可思议看顾承武,似是在质问。
顾承武眼里似乎压抑着什么, 水面波动透明,他目光毫不掩饰向下移,把该看不该看的都看清楚了。
江云找不到东西遮挡,只能蜷缩身子,圆润小巧的脚趾都紧绷着,咬牙瞪眼看顾承武:“你……你流氓,偷看我洗澡。”
顾承武眼帘下垂,微微眯着,十足的压迫感,让江云升起一丝丝危机。
“你是我夫郎,有什么是我不该看的。”他语气平淡,但说话时往前走了几步,渐渐逼进江云,直到二人眉目相对。
木桶就那么大,江云紧紧扒着木桶,脸色羞红欲滴。他咬着唇低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江云想死的心都有了,身体顺着水面往下滑,又被顾承武拉起来。
耳边传来脱衣的窸窣声,江云怔怔抬头,看见顾承武抽出衣带,又脱了外衣搭在木架上,和他的衣服重叠在一起。
“你……你做什么?”江云讷讷,明知故问,人都傻了。
“洗澡,”顾承武语气平淡,仿佛在做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顾承武脱了衣裳,极具压迫感踩进水里。
木桶是按照他的身形打造,两个人略显拥挤。江云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着桶边,水下的手指不安颤动。
江云有些飘忽,没等反应过来,便被顾承武扯过去,一转眼已经坐在顾承武腿上。江云从背靠木桶,变成背靠顾承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水下的一切。
“太挤,这样省空间,”顾承武一手握着江云的腰,另一只手闲适搭在木桶边,目光毫不避讳落在夫郎身上,一刻不离。掌下的肌肤细腻,他掌心温度逐渐灼热。
江云一动也不敢动,认定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石头,绝望闭上眼睛。直到迷迷糊糊洗完,穿好衣裳站在门外时,他才咬着唇角,慢慢回忆刚才。
一身脏兮兮,被顾承武握着搓澡。江云愣是全程不说话,低头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任由顾承武摆弄。
江云在风中凌乱,麻木转身,头在烧焦的柱子上碰撞。
原本住的小院被一把火烧了半边,江云和顾承武睡的卧房房梁垮塌。不止顾家,云水县里四处残垣断壁。
顾承武带兵杀了胡闯和闹事的流民,县令已经被惩治,士兵在街上清理尸体。朝廷新认命的县令还没到达,便由薛典史暂带县令之职,忙的脚不沾地。
百姓的房子需要修缮,衙门大量招工匠。赈灾粮还有几日下来,薛典史拿出自家的屯粮,开设粥棚接济百姓。
顾承武沐浴完,穿好衣裳提刀出门,走到廊下看着正在用头撞柱的夫郎。他抬手抵在柱子上,皱眉并不赞同。
“我去县衙,你陪我一起?”顾承武随口问一句,不等江云答应,手已经伸出去。
江云揉揉撞痛的额头,下意识把手搭在顾承武掌心:“去县衙做什么?”
“找县令,和他聊聊,”顾承武牵着江云出门,街上虽然四处狼藉,但是总算有了人气。百姓都从家里出来,有力气的帮着修房子抬木头。
通往县衙的路上,江云看到灾后仍然努力生活的百姓。他的手和顾承武十指相扣,江云晃了晃顾承武,道:“相公……”
他亲昵一声呼唤,让顾承武顿足停下来看他,道:“不想走了?我背你。”
江云摇头,道出心里想法:“家里还剩不少米粮,我想捐一半出来给百姓施粥,”赈灾粮还在路上,粮食一日不到,百姓就要饿着肚子。其中不少人都照顾过铺子的生意,铺子被砸时,大家也帮忙说过话。
流民都被制止,不会再有人抢粮食抢衣物。江云想捐一半出去,也算是为家人积福。
顾承武道:“无需问我,你做主便是。”夫郎想做什么便做,天塌下来了,也有他扛着。
江云眉眼一动笑起来,朝顾承武点头,围着顾承武蹦蹦跳跳。
县衙距离不远,穿过几条街就到了。门口石狮子被推到,大门被刀劈开,看上去萧条败落。地上还有没打扫完的血祭,薛典史正亲自带着人清扫。
当他得知带兵攻城的人是顾承武时,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年轻师傅能是荣王的亲信?他不信,被儿子拉着亲眼看了,才认清事实。
薛典史上前一步对顾承武道:“县衙都打扫干净了,前县令那厮我又加派人手看着,不会叫他逃了。”
顾承武点头,往牢里走去。地牢里有些幽暗,气息也难闻,石板上染了洗刷不掉的陈年旧血。江云是第一次进大牢,他看见墙角跑过的老鼠,老鼠一溜烟窜走消失不见。
霉味的稻草堆,阴冷的栏杆,让江云产生心理不适。背后吹来一阵凉风,江云有些怕了,悄悄靠近顾承武身边。
薛典史就跟在后面,江云不敢凑太近。但顾承武似乎察觉出他的不安,伸手将他完全搂在臂膀间,半抱着江云带他走。
地面的血渍和脏污,都被顾承武巧妙避开。走到最后,江云连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的。
顾承武挥手,守牢门的士兵心领神会进去把人提出来。县令蓬头垢面,他是带着家人躲进山里被发现的,一身雪水混着泥污。
薛典史差人送来两把椅子,因为不清楚顾承武的具体身份,若说是朝廷中人,又没有授任文书。若说是平头百姓,又偏偏能拿着荣王的令牌领兵。他拿不准主意,还是和以前一样叫一声顾师傅。
江云坐下,有人端来热茶。顾承武审人,他就坐在旁边喝茶,注意力被顾承武吸引。一下午时间过去,人总算审完签字画押了。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威逼利诱,县令大约知道自己帮太后做的事败落,证据在前也没什么好反抗的,想着态度好一些,能减轻朝廷对家眷的惩罚。
隔壁牢房关押的便是他夫人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历朝律法森严,尤其是造反这种触碰皇帝底线的事,往往都是牵连九族。若是及时认罪反省,倒还能救家人一命。
顾承武见他识相,也没有多为难,叫人守好牢门转身出去。审人时,夫郎就乖乖坐在椅子上等他,不动也不闹,一壶茶喝了半饱。
审完人,顾承武又去城里走了一遭,督促打扫战场进度。明日老孟就要和新任县令一起赶来,据说是殿试状元,很得当今陛下看中,但他主动请旨到地方上认命磨练。
江云到家时,张翠兰和夏竹正在把家里倒在地上的石磨搬起来。石磨笨重,两个人搬有些吃力,江云见了快步上去帮忙一起抬。
陈氏在屋子里照顾受伤的李四,李四杀敌最猛,受伤也最重。腿上被看了一刀,瞧着血肉模糊,但只是皮外伤。陈氏却看不得这些,一个劲儿以为李四快死了,哭了不少。
“娘您别哭了,我没事,能吃能喝的死不了,”李四还躺在床上,有心思说笑。
陈氏哭完瞪他一眼,说气话道:“你说你,也没个媳妇夫郎。早知道就给你张罗一个,受了伤也能照顾你。再不济,也能给要咱们家留个后啊。”
话说完,陈氏心里琢磨,等风头过去日子太平下来,也是该给儿子相看一个了。老大不小的,不找个贴心人可不成。
李四看出他娘的想法,坐在床上有些急了:“娘您不用替我张罗,眼下就有一个好的。”说完,李四笑死来,看着外面意有所指。
他娘陈氏也明白过来,李四一个捕快,每日都是和大老爷儿打交道,除了夏竹还能认识别的小哥儿姑娘。
她没好气戳一戳李四额头:“竹哥儿可是能干,看不看的上你还不知道呢。不过咱俩也有不少存银,你若真喜欢,娘就去给你探听探听。竹哥儿这孩子是个好的,娘也满意。”
李四一个大男人,倒是乐呵呵笑了一下,忙阻止他娘:“不着急,总还是有时间,我想慢慢来。若是竹哥儿他……愿意,我再慢慢攒着聘礼钱。要是他不愿意,也就罢了。”
陈氏点点头,想了一想是这个道理。他们家虽然有些银子,但要是给聘礼办席面,那点钱就不够了。总不能匆匆忙忙敷衍办了,让人家小哥儿觉得不被看重。
第113章
一场天灾过后尸体堆积如山, 顾承武下令,还有家人的令其家人领走,无主的拉去焚烧。侧门封闭, 不许百姓进出,只能运送尸体。
薛典史是代县令,跟着顾承武一起忙的脚不沾地。刚帮着百姓修缮房屋,回到县廨之后没喝上一口热茶, 又要着手处理旧案文书,前县令也就是现在的朝廷罪犯, 留下不少待处理的卷宗,其中有些卷宗随着人死销案,也有不少还等着办理的。
他是个踏实地办实事的人,县衙刚清理一批尸位素餐的人走,人手大量空缺,他一个代县令只能亲自上任。
薛典史偷偷看一眼案前拆信的顾承武, 拿不准主意。准确来说顾承武不算朝廷命官,但深得荣王信任, 一身气度就不像寻常人。薛典史有意让他来搭把手, 看一眼后,只能把话憋在心口。
老孟送来两封信,其中一封, 大约讲了朝廷已经为荣王拟好封地, 正是预料之中的宁平府,封地不大却足够肥沃,过完年就回封地。
第二封,则是一份任职文书。顾承武看一眼信的内容,神色沉下来。一场灾情过后, 荣王又起了将他招入麾下的心思,许诺良田府邸珠宝高官。
朝廷查抄了好几个大员的府邸,又将太后发掘的铁矿纳入国库,财政彻底充盈,荣王受了封赏也阔绰起来。
顾承武将信封放在火舌之上,看着信纸燃烧后的余烬,又回信一封算是拒绝了。荣王瞧着温和,实则面皮底下就是一只狐狸。
这次顾承武被他坑了一把,以白身带兵,稍有不慎就是被问责的大罪。怀里那块令牌太沉重,他拿不起。
“顾大人,牢里那批造反的流民该怎么处理?”小兵进来询问,云水县太小,犯事的人太多,实在关不过来。
顾承武指尖轻扣,思索片刻:“审过没有?”
“一一审过,其中杀过人的有二十五人,参与起事的有两百三十六人,其余都是平头百姓被胡闯蛊惑了,没有犯事。”
顾承武点头,道:“留下画押字据放存,等新县令上任再行处置。”他不过是临时任命,至于那群犯事的人怎么处置,是县衙的公事,轮不上他,他若是擅自插手就是越俎代庖,犯了官场忌讳。
“城内尸体处置的如何?”
“都按照大人的吩咐,没有拉去乱葬岗,全部在城外偏僻的火场焚烧处理。”
“嗯,处理完,明日一早启辰,押送犯官及家眷。”
原本是由新任县令处置,但大雪封山没有完全融化,新官又是外乡人,没走过西南山路,耽搁数日迟迟未到。荣王打算年关之前加急把人送往都城,手下一干幕僚忙的不可开交,便又把苦差事丢给顾承武,铁了心要把“厚颜无耻”进行到底。
顾承武走出公廨,旁边小吏为他撑开一把油纸伞。顾承武接过,没有骑马,闲庭信步慢慢回家。
街上又逐渐恢复生气,百姓团结起来修缮房屋,运木头凿房梁砌墙,妇人夫郎支起大锅做饭,男人抬木头送瓦片,外地的商人闻见商机,纷纷来此做起木料生意,街上商铺食肆都重新开张。
偶尔一两家人面色悲怆头带白布,一身丧衣抬棺材出城。只有不知愁的孩子,你追我赶在街上玩雪打闹。
顾承武回到杨柳巷,一人站在伞下,雪光映在眉眼。他将伞面倾斜度,看夫郎站在招铺门口施粥,铺子外自发排起两条长龙。
“阿嬷您拿好,馒头也有。”
“别急,大家都有。”
“竹哥儿,满宝好像在哭?你去看看。”
江云在狭小的铺子来回转身,忙的脚不沾地。一身红衣衬的他皮肤雪白,轻声细语细心叮嘱,让人看着就能晃一眼愣住。
相似小说推荐
-
漂亮死对头他超会钓的(北酌) [穿越重生] 《漂亮死对头他超会钓的》作者:北酌【完结】晋江VIP2024-12-14完结 总书评数:2429 当前被收藏...
-
替嫁冲喜怀了权宦的崽(三九十八) [穿越重生] 《替嫁冲喜怀了权宦的崽》作者:三九十八【完结】晋江VIP2024-12-14完结 总书评数:154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