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有些讷讷:“好,那你慢些,我先进去。”
清瘦的身子明亮的双眼,李四看一眼夏竹,似乎愣住一瞬,默默地想——那小哥儿太瘦了,要是他手下的兵,非得给他练出“腱子肉”来!
夏竹哪知道李四居然这么想,他一步三回头,看了看李四,没注意前方的路。脚下一踉跄,又差点撞在柱子上。
厨房火热朝天,二十张桌子,一直从院里摆到外面。菜还没上,只放了些瓜果点心,被娃娃一拥抢走。也有几个老夫郎老太太,自以为没人发现,偷偷揣完放进荷包。
开席前,才是今天的重头戏。柳家全家人提着礼前来,柳老爷子,柳夫人和他丈夫,以及柳玉。聊天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柳家在村里威望甚重。
尤其最近柳老爷子办了学堂,竟然连都城也有人把孩子送过来,叫他们知道柳家的地位。
江云和顾承武张翠兰抱着孩子走上去,把柳家人迎接进来。柳夫人和她相公见到满宝,掩饰不住慈爱关切,江云见状,赶紧把满宝抱给他们。
柳老爷子稳重许多,只是一贯严肃的面容也渐渐缓和,偷偷握了握满宝的小手。这时候,满宝忽然冲他“咿呀”叫了两声,像是回应。柳老爷子凝固一瞬,竟然也跟着笑一下,赶紧伸出来:“来来来,让爷爷抱抱。”
柳夫人和相公对视一笑,难得见到爹这样高兴,他们做儿女的也欣慰。
逗完满宝,顾家人才请柳老爷子进祠堂上坐,趁着今天日子好,把名字定下。
柳老爷子学富五车,古往今来的书读了不少,在大历文人界也颇有威望。起名字的时候却怎么都不满意。他见惯了世面,那些荣华富贵极乐登天对他来说都是虚的,人最终要的是快快乐乐无拘无束,活的自在才好。
最终还是起了“顾知乐”这个名字,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知足常乐。这当然也是江云对满宝的愿景,这个名字他喜欢的很。
“咱们满宝以后有名字咯,就叫顾知乐,乐哥儿。”张翠兰也满意,她没读过书,不懂这些。但看见儿夫郎满意,她就知道是好的。
在众人的围观下,张翠兰郑重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足够精致的平安锁。她把锁戴在满宝脖子上,喜洋洋道:“健康成长,长命百岁。四时吉祥,喜乐安康。”
说完吉祥话,由顾承武点燃最后一支鞭炮。客人们都埋头开吃,顾家的席面从来不差,大人小孩都吃的肚圆,风卷残云,最后只剩下几盘没吃完的素菜。
娃娃交给秋婶去喂,喂完江云把他哄睡,放在小摇篮里。乡下比城里冷,江云给满宝多盖一层小被。张翠兰和顾承武在外面送客人。
宴席结束,只剩几个和顾家亲近的婶子阿嬷主动留下来帮忙打扫,张翠兰和他们几个月不见,老姐妹有说不完的话。
江云让秋婶看娃娃,他出去帮着一起打扫。院里是热闹后的残景,五条狗钻到桌子下面,一地骨头足够他们吃撑。
江云和夏竹在扫地,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着顾家方向来。江云抬头,看见远处一个陌生人骑马赶来,停在他家门口,翻身下马抱拳行礼。
“请问这里是顾家?”
第100章
此人风尘仆仆, 衣着朴实略显凌乱,平和的五官因为赶路显得疲惫。江云不认识他,但是看他没有敌意, 应该是来找相公的。
江云点点头:“正是,请问你是……”虽然看清来人没有敌意,但是江云也不好直接把陌生人往家里带,问清楚最好。
那人抱拳:“我家主子托我来寻访顾校尉, 有重要物品交代,不敢耽搁, 需由我亲自交给顾校尉。”
他说明来意,江云却一下子顿住。他只知道顾承武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具体在军营里做什么,校尉,听上去很厉害吧?
“我相公往村长家还桌椅去了,你先进来坐, 他一柱香就回,”江云把人请进院子, 院里刚打扫干净, 不至于让人看了脏污。
他往灶房烧茶水给客人,院子里,五官平和的男人四处打量。此处山清水秀风景俱佳, 一路过来百姓都热情, 路上没碰到挫折。
茶水还没端上桌,顾承武便从村长家回来了。他陡然看见陌生的马匹,生了警惕之心。推门的瞬间,却看到熟悉的面孔。
“老孟?”顾承武微不可查停滞一瞬,随即走上去, 没来得及惊讶,又被老孟猛一下抱住,手在他肩膀用力拍。
“你这臭小子,有福气,娶了个这么俊美的夫郎。比咱都城的小哥儿都好看,不怪你不留恋官场,非得辞官做个平头百姓。”
老孟是多年的熟人了,比他和荣王年纪都大。刚参军那会儿,他们一群小兵豆子的生活操练都是老孟负责,说是半个爹也不为过。
“怎么突然跑到这山野间?殿下如何了?”顾承武同他坐下,问起后续。他当时只把人送出宁平府。听说后来荣王又遇刺了,好在有惊无险。
老孟神色有些气恨:“那贪官逮是逮了,不过他上面有太后,只判了个流放。太后是动不得,殿下一回去,就被叫进宫借着不孝的罪名打了一顿,又不是亲生的,险些被打死,幸亏陛下及时赶来。现在证据还不够,不足以把这颗大树连根拔起,不够也不能。你还记得上次云水县令封城追杀殿下的事?”
云水县令显然也是太后手底下一个小喽喽,但他实在昏庸无能,还不知道荣王已经知晓他暗中追杀的事情,此时估计以为风头已过,正在家中喝酒吃肉油头满面。
顾承武点点头,心下已经猜出老孟来的原因,道:“殿下怎么说……”
话音未落,江云提着一只茶壶走来,拿出茶杯给他们倒水喝。知道相公和客人正聊天,他也不多问,打算倒了茶水就走。
指尖却被捉住,顾承武与他十指相扣。当着外面的人,江云耳尖一红,却没有挣脱。他听顾承武介绍:“这就是我夫郎,叫江云。”
随即他又对江云道:“这是我从军时的战友,亦是长辈,你随我叫一声孟叔就行。”
江云乖乖点头:“孟叔好,”他虽然有些怯生,向长辈打招呼却不含糊。
老孟笑起来,看着两个小辈欣慰点头:“好好好,对了,听王爷说,你夫夫二人生了个小哥儿?且带我去看看孩子。”
顾承武随即起身,拉着江云带他去。一来,老孟作为长辈,见见孩子是应该的。二来,他是荣王使者,他见过,就等于替荣王见过。
江云思绪被颠覆,他听的没错,孟叔刚才口口声声说的是王爷。还有相公一口一个殿下。他不傻,不是不知道王爷是什么身份地位。
猜到相公接触的人都不一般,江云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莫名失落。
成亲一年多,孩子也有了,他却连顾承武的过往经历都不知道。这种感觉让江云如同置身于雾里,不真实不踏实,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他被攥住的指尖有些僵硬发冷,顾承武心思细腻,敏锐察觉出夫郎不对劲。他回头看一眼。江云冲他笑了一下,只是笑的不真,情绪都藏在眼里。
顾承武能猜出原由,他把江云的手握紧:“等看完孩子,我同你交代。”
起初不说,是担心哪天东窗事发,全家人会被牵连。现在荣王安全到达都城,他也没什么顾虑。
江云手心回温,那种失落一触即散,笑容渐渐明朗真切起来,跟着顾承武进去看娃娃。
巧的很,满宝刚醒,正睁着大眼睛四处找爹爹。江云把他抱起来,小被盖的厚,满宝身上都是暖和的,软乎乎香喷喷,像一只小羊羔子似的。
老孟一看,竟是这么水灵的娃娃,他面容越发慈祥,伸出手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捏了捏满宝脸蛋。满宝也不哭,冲着他眨眨眼。
老孟心跟融化了似的,道:“可起了名字没?”
“叫顾知乐,柳夫子给起的。”顾承武道。
老孟点头,重复一遍名字:“顾知乐,是个好名字。我知道了,回去便回禀王爷。你送的满月酒倒是不错,让王爷想起了小时候在西南的记忆,他很满意。”
顾承武和老孟又说起别的,满宝被江云抱在怀里,靠着爹爹脖子,忽然哼唧哼唧哭了。一般被江云抱着,他决计不会哭。要么是饿了,要么尿了。
江云伸手摸一下尿布,还是干的,他冲顾承武和老孟说一声:“到时辰,满宝估计饿了,我带他去找秋婶。”
一边说一边哄,江云拿着拨浪鼓逗他,满宝被逗地一乐,连饿都忘了。
老孟看娃娃走了,终于拿出带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个木匣子,上了锁,匣子沉重,叫人猜不出里面的东西。
“你打开看看,”老孟脸色神秘,就等着顾承武开匣子。
饶是顾承武再聪明,也猜不出老孟卖的关子。他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叠地契田契,以及一块令牌。
“半月前我便来了,落地之后在你们村子附近四处考察。正巧,三十里外就有一处不错的林子和两百亩良田。那是先帝在位时一位罪臣的产业,如今有些没落。王爷叫我来置办,就当作你救命之恩的谢礼。”
皇室宗室的命,还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老孟知道,顾承武要是愿意当官,如今起码也是正五品京官。远不是区区三百亩林子和二百亩良田比的上的。
他家王爷不强求人,大约猜到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才托老孟来送礼,一是为了救命之恩,二来也当做娃娃的满月礼。
顾承武指尖在桌面轻扣,转瞬之间,心里已经考量无数。收不收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这明摆着是王爷想做个了结,况且,田地契上还押了一块令牌,分明是还有事要办。
他心思活络,目光却沉沉不变,叫老孟看不出这小子的想法。他大手一挥,干脆开门见山说话:“王爷说了,云水县令别看官小,却至关重要。叫你想法子溜进去查账,顺便拿着令牌里应外合,你不是认识衙门的人?公家不方便办事,只能走野路子了。”
老孟也是没办法,来之前,王爷本打算再多给些铺子房产,奈何穷啊。瞧着是个王爷,过的实在两袖清风,手里那点钱都被皇帝哥哥坑去修大坝了。说是借,过了年收完赋税便还。难道王爷还能真找上门,找他哥给他还钱?
说难听些,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老孟肯定不能说。现在荣王手里可用之人都派去查豫康府,也幸好云水县有个顾承武,这不是现成的人嘛。
不知道是不是老孟错觉,顾承武嘴角似乎一牵,有些无语。他眉目沉敛,收下盒子,道:“什么时候行动?”
“自然是年前,越快越好。”老孟老脸愧疚,人家一个辞官的人,硬是被王爷厚着脸皮下命令,他觑一眼顾承武。也不怪王爷折腾人,谁叫顾承武能文能武,还能算账。
见顾承武神色无异,松口气:“你小子,怎么现在做事磨磨唧唧的,以前可不这样。行了,我和王爷的骁骑卫就在县外二十里,我得赶回去部署。”
顾承武握着匣子的手紧了又紧,眉宇间似乎团着一层黑雾。老孟说的没错,他现在是磨磨唧唧了。以前孤身一人,自然不怕死。
思绪冗杂,门被推开,是江云抱着孩子,光线将房间照地明亮,江云眉眼之间都泛着柔和,他抱着孩子嘴角一动:“我都听见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我们。你做的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顾承武眼底阴郁似乎散开,拧紧的眉毛渐渐抚平,他走过去抱住夫郎和孩子,手扣在江云脑后,带些力度压在怀里:“你不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现在告诉你……”
足足半个时辰,顾承武和江云说了以前,包括他怎么死里逃生,怎么一步步高升,又怎么放弃官身做个平头百姓。再之后的事,江云就知道了。顾承武来了村里,他才能遇见他。
江云鼻尖有些酸涩,撇过头掩饰眼角泪花,随即转过头笑起来:“我是你夫郎,你做什么我都在你身边,”要是事情失败那一步,他就一边哭,一边选个无痛毒药陪顾承武死了算了。
顾承武嘴唇微启,还想说些什么。又瞬间被江云整地哭笑不得,他夫郎正扒拉那些田地契,和满宝大眼瞪小眼,“哇,满宝,我们有钱了。”
三百亩林子,两百亩良田,那得有多大?江云目光呆呆的,想不出来。自家水田也才五亩,就这五亩,也够他们吃一整年了。
家里乍然成了富户,江云还处在朦胧的感觉里,有些飘忽。他摸了摸田地契,看到的不是几张纸,而是满满的银子,江云想象一下,他和满宝坐在钱堆里,天天数都数不完。
“嘶, 这鬼老天,怎么说冷就冷。昨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就阴了, 下冷刀子似的。”
张翠兰穿了一身薄薄的夹棉,打开门被冻一哆嗦,又跑回去添了一层衣裳,说话都在打冷颤。
而屋里是足够暖和的, 顾承武怕江云和满宝睡觉冷,特意半夜起床烧了一盆炭火, 夜里还添过一次炭。
老人说的,放炭的屋子不能密闭,他便把窗子打开一条缝。
就算是这样,早上起来时,满宝还是有些发烧。不算十分严重,江云摸了摸满宝的头。第一次带孩子, 以为是生了凶病,急得要落眼泪。
顾承武从柜子里拿出夹袄给满宝穿上:“别急, 医馆就在对面, 我们先去找黄大夫,让他看看孩子,”顾承武还没方寸大乱, 耐心安抚江云。
娃娃生病他在军营里见过几次, 是军属的孩子。
只要养的好,生病了吃药总会好的。他们家如今不差钱,什么好东西都能给满宝用上。
江云把孩子交给顾承武,出门找张翠兰,眼眶还是红的。
“怎么了这是?”张翠兰心里一秃噜, 直感觉不妙。
江云有些匆忙:“满宝发烧了,我正要带他去看大夫。”
张翠兰听完,也跟着着急。娃娃生病可不比大人,大人身体壮实好的快。娃娃生了病,那才是遭罪。
“快快快,你和武小子带满宝过去。家里有我和夏竹,就隔着一条街,有事回来叫我们?”张翠兰比江云有经验些,还不至于哭,又拍了拍腿:“这贼老天,天气比往年都怪。说起来,该去寺庙里多捐些香火钱,给满宝求个平安符。”
江云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身进卧房拿出匣子:“上次满宝收了一串朱砂串子,专给小娃娃戴的,我给他戴上。”
开过光的朱砂串不比平安符差。满宝因为发了烧睡的熟,饿了也没哭。秋婶进来没听到哭声乍然奇怪,见了娃娃才知道情况。
顾承武站在廊下,抬头看向天边。黑云压顶,笼罩了整个城镇,乌鸦在天边徘徊凄叫不止。
他眉间渐渐拧起,像满天极低的云层一样挥散不去。顾承武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云给满宝穿戴好,顾承武撑起一把伞给父子俩挡风。
到了医馆才发现,来看病的娃娃竟不止他们一家。最小的娃娃甚至只有十几天,大到十几岁的也有。
父母都是一个表情,心疼又难过。江云低头看了一眼满宝,反倒比别人都好。满宝吃穿都不缺,体格也强健一些,不至于咳嗽打喷嚏。
黄大夫给看完,说没什么大碍,他开了一幅药让江云拿回去,又嘱咐了几句,叫江云松口气。
江云低头看满宝,一张白皙的小脸裹在虎头帽里,他瞧着心揪,把孩子交给顾承武:“你带他回去,我再去买几个汤婆子回来。”
“我去就行?你回家休息,外面太冷,”顾承武道。
江云摇头:“你还要去上工,不耽误你时间。秋婶来了,回去若是满宝饿了,你让秋婶给他喂奶,我先走了。”
家里原本有三个汤婆子,他和相公一人一个,干娘一个,是只小的。
但是今年冬天来的怪,江云打算再多买几个小手炉汤婆子,给娃娃也买一个暖水袋。
要到城西的时候,江云却被一伙人拦住。
“江老板,我们家老爷请您,”轿子旁边,三五仆人林立,一个细瘦长须的中年人走上前,长的像一只黄鼠狼。
江云脚步顿住,心里有些忐忑。他不认识这些人,看排场就知道,非富即贵。来人眯着眼瞧他,叫江云心里不舒服。
那眼神称不上好,像是斜睨他,不拿正眼瞧。
江云后退一步:“我不认识你家老板,”他摇头,不打算跟这个人走。光天化日大街之上,这人总不能直接绑了他吧?周围百姓可都看着。
江云心里害怕,忽然有些后悔,要是让相公一起来就好了。他揪着手,前路后路都被人围着,逃是不能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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