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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罹(李秀秀)


这天宫里格外热闹,膳食房里的厨子从寅时就开始忙了起来,路上到处是步履匆匆急着去干活的宫女。
“你们,将这些礼品都小心搬过去。”刘嬷嬷指挥着太监宫女们,把太子给各位品官们准备的贺礼搬到崇阳殿。
而后迈着紧促的步子穿过一条长廊后,在一扇门前停下。
“殿下,官礼就要开始了。”
里面的李祁听见声音,看了眼面前手里捏着黑子,眉毛皱在一起的崔子安,笑道,“还没想好落哪儿吗?”
崔子安听罢自暴自弃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旁边的棋罐里,有些气恼,“罢了罢了,我认输行了吧。”
“那就和我一同去。”
“我——你知道我,我去那种场合不自在······”
“愿赌服输。”李祁四个字将崔子安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崔小公子莫不是想要赖账?”
崔子安找不到借口,当下就开始后悔答应这个赌注了。
“殿下!”李祁刚一站起身,心口忽的传来一阵绞痛。就像是有一只手猛地抓住心脏,牵扯着五脏都都绞在一起。要命的疼。他一只手捂住了心口,嘴唇霎时间就白了。旁边的婢女吓得惊叫出声。
崔子安也立刻严肃了起来,他连忙扶住李祁,“萧远,你没事儿吧?”
“无碍。”李祁缓了一会儿,“之前的老毛病而已。”
崔子安霎时间就急了,“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你何时有的这个老毛病!”
“之前也是有的。只是上次伤的重,又严重了些。”李祁不怎么在意的笑道,“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御医帮我看过了,这毛病死不了人。”
就算死不了人,看人刚才那副样子,崔子安也知道李祁平常不会怎么好过。
“你这样要怎么去参加今天的官礼?”
李祁明显疼的额间都开始冒冷汗了,但是却依旧强撑着镇定说道,“我稍作休息就好了。”
崔子安知道自己劝不动人,踢了下桌子,表情有些气恼。
上次的事情肯定和周家脱不了干系。听说周家的二儿子这次也在品官之列,他奈何不了皇后,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周家的养子吗!
而此时的苏慕嘉正在崇阳殿的殿外等着入座,对自己已经被人记恨盯上的事情丝毫不知。
虽说品官是由各地中正选举评品级,但是上品之列每年都是世家名门的子弟,这已经是一个大家都已习以为常的惯例了。
也正因如此,外面一起等待的其他品官们,其实很多都是彼此相识的。
他们都身着绛红色官府,三三两两相谈甚欢。
除了苏慕嘉一人孤身独立,不见局促,反见风骨。
他玉白无暇的皮肤被一袭红色的官服映衬的醒目,一头黑发被顶黑色纱帽束起,露出了精致的五官。
当然也有好奇的,向周围人询问道,“那位是?”
“听说是叫做苏慕嘉。上个月救了太子殿下,还剿灭了一个近千人的匪帮。风头大着呢,也是因为这个,一下子给他提到了上品。”
“周回你们还记得吗,他是周回的养子。”
说苏慕嘉他们或许不熟悉,但是说起周回,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在上品无寒门的大晋,周回也算的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了。近三十年,朝官近千人中,也只有当时的太傅白敬和他周回以寒门之身,坐到了三品之列。
只可惜后来白敬被杀,周回请辞,去了长安当知府。
要不是苏慕嘉,大家或许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有人闻言哼笑道,“他救了太子殿下?你们有谁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黄兄,天子之地,切莫乱言。”那人的友人提醒道。
黄忠却不在意,抱着手道,“让他们这种人站在这里,才是污了天子之地。尽靠些投机取巧的法子,他那养父不就是那样吗?”
苏慕嘉也不是瞎子,陆陆续续的不善目光朝自己投过来。知道自己这官途还没开始,就已经招了不少敌意了。
但这些都并不重要,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长阶。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人一会儿将会从那处走来。

“皇上驾到!”一声尖利的嗓音突然打断了众人间的攀谈。
人群被分成两拨,各自弯腰退到了两侧。
给天子让出一条道来。
“平身,平身。嘿嘿。”
众人纷纷抬头,被簇拥在最前面的天子,不仅没有半分威严,反而表情作态都略显害怕,宛若孩童。
他没走两步,还因为踩到衣摆而往前踉跄了几步,吓得大叫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幼儿模样。
而那些平日里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们,却在此刻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人无一不表现的毕恭毕敬。
甚至于虔诚的地步。
大晋有多看重出身,从宁愿让天下之主是一个痴傻呆儿,也不能接受其血统不够正统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当时立太子之位时,满朝臣子只有布衣出身的太傅白敬一人冒死谏言,说,“太子有纯古之风,而末世多伪,恐误天下之事。”
但就是这一句话,不仅没有改变事实,还为他平白招了许多仇怨,以至于最后落到个死无全尸的地步。
苏慕嘉微微眯眼,看着眼前有些滑稽的场面,甚至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站在这里一早上的无聊沉闷似乎被冲淡了些,毕竟现在总算看见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皇后扶着皇上先行入殿后,后面的太监笑嘻嘻的过来通传,“咱家向各位新官问好,还请入殿落座吧。”
众人很快落座,皇上与皇后坐在高位至上,满殿之中只有他们右侧的那个位置还是空荡荡的。
他没有来。
巨大的失落涌上,苏慕嘉目光落在那处,心里仿佛也空了一块,脸上一直挂着的纯善笑容第一次显得有些勉强了。
“太子来了,我刚还在想这个时辰了,太子今日莫不是懒得来了呢。”又有人进来,皇后率先开口和那人说话,苏慕嘉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意识到周围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他才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向殿中。跟随着众人一起弯腰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
“有些事情耽搁了,劳烦母后挂心了。”说话的人嗓音清冷疏离,却又不失礼节。
苏慕嘉低垂着头,靠着些余光,看见一截月白华贵的衣摆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初次见面,我给各位都备了些薄礼。”
他话音刚落,跟在后面端着礼盘的婢女纷纷走上前来,将贺礼呈到了各位新官的面前。
“苏大人还不准备抬头吗?”这句话压的很低,浅浅的落在苏慕嘉的耳朵里,却不管不顾的在他心里翻起风浪。
苏慕嘉有些慌乱的抬头,而后直直的对上了一双泉水般温润清贵的眸子。
他上次也曾细细看过这张脸,但时隔数月再见时,眼前人却又变的极为陌生。
唯一没变的,是脸上的苍白病容。
养了数月,身子还没有养好吗?
苏慕嘉正想着,跟在李祁身边的婢女上前将一个红色檀木雕花的长盒递在了他的手上。
“上次走的匆忙,还没来的及亲自谢过苏大人的救命之恩。”李祁言谈间总是那样,明明他就站在你的面前,却有一种隔了万千河山的疏离。
苏慕嘉的手紧握着檀木盒的边角,他藏了心中一些旁的心思,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干净清明,带着信徒般的虔诚回话道,“殿下金身玉体,自有神天护佑,何须谢我。”

第13章
“你刚才为何要当众向他道谢,这又不是寻常私宴。你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精看在眼里呢,你就不怕他们误会你想拉拢他?”刚一走出门,崔子安便问道。
皇上坐不住,宴会便结束的早。李祁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擦黑。一旁的宫女掌着灯笼小心跟在两人后边,红光映着白雪。
“崔小公子不是一向处江湖之远,不问朝堂之事吗?”李祁淡淡反问道,“怎么,开始感兴趣了?”
“别,也就是跟你有关系我才多问两句。我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真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自由自在惯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在京城这个富贵窝里安稳做个酒肉之徒,至于旁的什么,我也不是那块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崔子安是个什么德行,让我做官,你也不怕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
崔子安也在此次的品官之列。根本不用费心想,崔子安当然知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崔子安一边走一边说,等他再看向旁边的时候,才发现李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站在原处看着他。
“我记得你幼时曾和我说过,待你长大,若不能身穿铁甲,护佑河山,那就高官加身,为民平世。定不做那泛泛之辈。”李祁说的很慢,却让崔子安的神情一凝。但很快又不在意的笑了起来,“幼子之年,难免说过一些傻话。我自己都给忘了个干净,殿下倒是记得清楚。”
月亮爬上了一片漆黑,光亮落在李祁月白华衣上,可以看见开始下起了小雪。
李祁低头拍了拍落在衣袖上的薄雪,突然说道,“前些时候我去慈安寺祈福,一路走过去,入眼尽是人间繁华之景。走到长安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年少时候去过那里的一条街道,便想着过去看一眼。”李祁说着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般,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笑道,“都说是瑞雪兆丰年,可事实上也不尽然。这雪刚开始落的时候,都还看个稀奇。可后来总也不停,却不知对于许多百姓来说,冬日越长,也就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越小。饿死的,冻死的,皑皑白雪之下,满是尸骸白骨。你不像我,囿于这华丽宫墙之中,所听所见,都是别人愿意让我听见让我看见的。你应当比我更清楚,现下百姓过的是番什么日子。”
崔子安不说话了。
他不像寻常的富家公子,自小就在金陵城里长大。他曾经在洛北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亲眼见过民不聊生,长街曝尸。跟着爹爹和兄长刚到洛北的时候,那地方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护佑河山和为民平世这样的话,便是那个时候说的。
“我········”
崔子安话还没开口,就被李祁打断。他继续说道,“那条长街尽头有所小庙,庙不大,里面却挤满了人。等我看见的时候,人已经全都冻死了,手里还握着天佑绳珠。”
传说崇德十二年的时候,大晋动荡,灾祸横生,天灾水害,疫病伤民,奸邪之气异常凶狠。那年冬日,当时的太子妃诞下长子。因为出生的时候有漫天红光普照,司命说他是上天遣来护佑大晋的神子,以凡人之躯,承天之意。果然,自李祁降世后,大晋灾祸尽却,盛世如常。惠帝赐以天佑之封号。自那以后,为感念其功德,民间有寺庙供以天佑绳珠,百姓求珠得以被其保佑。这种寺庙被称作功德庙,为活人所建。”
有雪瓣在李祁指尖化开,凉意经由指尖进入骨里。他平淡无波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崔子安,而后开口道,“人们以为我承天意,可以保佑他们不必受困苦挣扎,但我终究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救不了世人。”
崔子安有些听不下去了,“萧远!这些不是你的错。”
“我虽无能,只是我民何辜?”李祁说,“子安,我要你帮我。”
崔子安说不清,哪怕大多数时候他们这位太子都比之于同龄人要沉稳得体的多,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他完美的宛若真正的神明。但他的骨子里,却又总带着些不合时宜的天真。
心底里那近似沉寂的念头又开始冒芽,蠢蠢欲动。
崔子安张了张口,有些气恼道,“让我再想想吧。”
“苏大人,请留步!”
等苏慕嘉走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刚没走几步,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他停步转头,对方是个方脸的男人,眼神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
苏慕嘉点头示意,喊了一声,“南大人。”
对方看起来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苏慕嘉弯眼笑的乖巧,“看过画像,南大人仪表非凡,见之难忘。”
他在来之前将此次品官的画像都看过一遍,记得这人叫做南平,是南后的亲外甥。关于南后这位外甥的传言不少。有人夸他才能不凡,有人骂他私德有亏,残害人命,淫乱不忌。
“哈哈,没想到苏大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这嘴也是极甜的。”南平笑的眯起了眼,一双手自然的搭载了苏慕嘉的肩上,凑近了道,“往后在京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话倒是正经话,语气却不是那么正经。像是在调笑歌女一般带着些轻贱。
苏慕嘉还是在笑,没应声。
南平的手缓慢的摩挲过苏慕嘉的肩,拿开的时候似乎还有些不舍。
“南大人可知道,今日和太子一同进来的那位是?”
苏慕嘉没见过那人的画像。
“哦,那位啊。”南平了然道,“你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他。崔长平的小儿子,出了名的纨绔。说起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也真是有意思,人家拼了命的想要躲,他非要把人弄到朝堂里去。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
崔子安的父亲崔长平是洛北的王,他的兄长是无往不胜的军中新贵,叔父是太子首师崔太傅。又冠着四大家的姓。南后为何要把崔子安留在京城,有心之人稍微细思,便能明白其中道理。
所以崔子安最好是碌碌无为一辈子,但凡有点建树,那都是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至于危崖之上。
但这时候太子却偏偏要把人塞进品官之列。
这不奇怪吗?
当然奇怪。
但是苏慕嘉不能说。金陵不比长安,他必须万分仔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方脸看着苏慕嘉,好像在等着他的回应。但是苏慕嘉只是笑了一下,道,“殿下定有殿下的考量,我哪敢妄断。”
“苏大人说的对,倒是我口无遮拦了。”南平话虽这样说,但是说话依旧还是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是不过闲聊而已,苏大人何必如此谨小慎微呢。”
苏慕嘉出宫的这段路走的很不顺利,引路的小太监将他带到了一个岔路处后便不见了踪影。天已经暗了,幸有沿路的烛灯让他还可以看的清眼前景象。他正思索着出路,眼前忽的一黑。像是被人拿什么套住了头。
紧接着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在腿弯,膝盖传来猛烈的疼痛,苏慕嘉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而后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棍棒打在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苏慕嘉只能勉强感受到自己被人群围住。密集的殴打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就像是在幼时在长街经历过的那般,承受那些毫无来由的恶毒。
苏慕嘉想过有人会找自己麻烦,但却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不过也是,凭借他的身份,在金陵城任谁都能上来踩上一脚,何须费心。
他清楚自己不能还手,因为若不能让他们顺意,这麻烦便没完没了了。
这些“贵人”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他紧紧护着那个木盒,捏紧了手掌,感受到棍棒好像透过皮肉,打在了骨头上,每一寸都在要命的疼。腥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那是他最为熟悉的感觉。
“什么人在那边?”
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然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是那些人跑开了。紧接着,头上的罩子被人揭开。
有人用灯笼照着他的脸,忽然的光亮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缓缓睁开。
他还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于是自然的仰头去望对方。
那人清冷直立,正垂眸看着自己。
“殿……殿下?”
苏慕嘉还有些楞,有些犹豫的唤了一声。
他反应过来连忙动作想要行礼,面前的人却已经蹲到了自己的面前。
对方缓缓伸手,手上的帕子慢慢擦拭过自己的脸颊。
额间流落的血液染红了素色帕子,李祁的视线落在那处,动作认真缓慢,像是安抚一般。
苏慕嘉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近在咫尺 ,可又遥不可及的太子殿下。
好看的样子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对不起。”
李祁收了手,看着苏慕嘉说道。
苏慕嘉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毛病的。长大之后他总是时不时的会恍惚,在某些时候觉得自己从未长大,而是死在了那条破烂恶臭的长街上,死在了某次毒打之中,或是某个难捱的冬日里。
就像自己从来没有逃出过那些噩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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