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微信,赵观棋的名字就在顶栏。
没有新消息红点,却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眼神长久地聚焦在那句系统提示,周景池打字过去。
“午饭想吃什么?”
聊天界面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须臾又消失不见。
周景池盯着只显示一次正在输入中就杳无音信的微信,吊起一颗心来。
从派出所出来第二天也是这样。
那时候周景池刚送完一队人从祠堂回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又扯着个脸半天没落下来。这头刚嘱咐完游客路上要小心降雨和落石,那头韩冀又打电话过来说要单独聊点事情。
等到了办公室才发现本地顾问组全员都在,就在周景池以为工作出了什么大纰漏的时候,看见他进来的韩冀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他的手:“我滴个神仙,你可算来了!”
周景池被捏得个龇牙咧嘴,还没把手抽出来就被按坐在沙发上。
“......疼、疼,韩总。”周景池一只手去掰韩冀的手。
“你就是可人疼!”韩冀一副上班上到亢奋的模样:“好员工就是疼出来的!”
周景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偏过头去看其他正襟危坐的人。谁知道个个拒绝眼神交流,就差没把椅子仰到翻过去。
这下确定了七七八八,他问韩冀:“是有什么新工作安排吗?”
韩冀动作一滞,连手上的劲儿都松了不少,周景池趁机收回手揣到防晒衣外套口袋里握住手机。
“难怪你能当队长呢,这脑瓜子就是比队员好使哈,看来赵观棋脑子还是没有那么浆糊,选你我看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选对——”
“韩总你直说吧。”
正在使用职场先扬后抑战略的韩冀被蓦然打断,他缓了一会儿,没架子地一屁股坐到周景池身边,接着埋怨道:“还不都是那个天杀的赵观棋,当起甩手掌柜不说,发消息不回,打电话还不接!我一个人拍板了结果对方还提前合作时间,催得比我妈还紧.....”
“之前就谈好的纪录片项目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吧,我就给答应了...”韩冀说到这就差没哭天抢地,怒斥赵观棋是个渣男,“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儿给我打电话说这周就要参拍人员名单。”
“我就想着你们这组刚好都是年轻人,比较适合嘛...”
韩冀说到这去看周景池脸色,之前他可是做了功课。周顾脾气好人也好说话是人尽皆知的,组里其他成员口风都是模棱两可拿不准主意。周景池长得不错,之前在大学也有过拍摄经验,如果点头,这个项目百分百能成,他也省得再去筛人选。
话头递到这个份儿上,周景池却难得地迟疑,组里其他人也开始盯着。半分钟的沉默后,他问:“什么时候开始?”
韩冀忙回答:“这周内。”
都问到这里来了,眼见要松口,韩冀还想推一把,就听到周景池义正言辞地拒绝:“那恐怕不行。”
“有些事儿错不开的。”
比如照料刚接回来还没养到和富贵一样肥滚滚的汤圆,又比如照顾还在自己小房子里迟迟不回消息的赵观棋。
错愕的韩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周景池示意其他人先走,他断后。
一边擦汗走到门口的马钊突然停下来,一只手拍上周景池肩膀:“神仙周队,差点出一个月外勤...我们爱你。”
一个月...周景池心道幸好拒绝了,不然黑圆圈可以长吊到扎马尾。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牛毛小雨,轻轻打在脸上像被鹅毛瘙痒。周景池低下头加快脚步,雨没变大,他却兀自疾驰起来,忙奔到停车位。
几米外就按了开锁,周景池上车,系好安全带,点火一气呵成。车内照旧的整洁,整洁到有些单调,中控台上被握得发烫的手机一点声响也没有。
赵观棋没回复消息没什么,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多少少有点小心思,兴许还在生自己没有好好关心他的气。
但韩冀的工作讯息和电话也没有回复,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赵观棋不是对工作马虎的人,之前工作到深夜也是家常便饭,往往起得比谁都早,时不时还被他敲门叫醒一起吃早饭。各种企业合作,采访更是层出不穷,不是别人可以代劳的辛苦。
启动车驶出度假村大门,周景池在风挡玻璃上银针雨丝的陪伴下疾驰而去。
雨丝扰得他心烦,雨刷拂去一片,一秒钟不到便霎时卷土重来。
应该说清楚吗,周景池无暇顾及忙碌的雨刷思索出神。
说自己不是不想关心,是出于对韩冀那番话拙劣的理解——赵观棋应该期望得到第一位的尊重。
不想比赛没有被父亲尊重,但他不想要自己去派出所,周景池应该尊重。
没有问出口也是因为,周景池始终认为倾诉与否也是一种尊重的另类体现——他没有第一时间说,那就不能、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询问。
因为没人知道那个时刻的追根究底到底是慰藉,还是又一次的揭开血淋淋伤口。即使他心里盘踞着不止一件想问出口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不想让他去?为什么受伤了却不说实话?为什么要打架?
还有,为什么不告诉他紧张的背后是那样难捱的情由?
可人与人之间思维方式差异着实太大,周景池自觉和赵观棋之间更是隔着思维的万千鸿沟。
他没问出口,但赵观棋好像受委屈了,周景池早上出门时也没有回应敲门。
心急火燎把油门踩到油箱里总算杀到楼下。周景池马马虎虎停车,抓起钥匙和副驾上的包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冲。
微喘着气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掏出房门钥匙就看见了门外地上搁到早已发凉的午餐。
利索旋开门锁,鞋没来得及换,手上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放下。还没走到卧室门,周景池先看见了桌上只咬了一口的包子。
豆浆、馅饼和几个皮薄馅大的肉包都已经凉透了。
周景池心觉不妙,抬手敲了几下房门。
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在等待中逐渐平复,周景池手背还在门板上,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
没有回应,周景池耐不住,压下把手推门而入。
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空调显示十七度。床上的人蜷成一团,背对着窗户将脸埋在单薄的毯子里,死死盖着脸,一动不动。
看到人的周景池心里放下了一半,他走进房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唤他:“赵观棋。”
耳朵也被遮住的赵观棋没有回应,周景池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到25度。
周景池在床边坐下,又喊了几声。
没有动静,床上的人像个陷入昏睡的睡美人,只顾沉睡。周景池意识到不对,反身戳了戳赵观棋。
卧室不大,床的另一边靠着墙壁,没办法走到另一边察看,周景池只好侧身跪到床上,一只手越过赵观棋蜷缩的身子撑住,像环抱着赵观棋一般,偏头去看他。
伸到脸庞去拉蒙脸毯子的手猛然顿住,指间在温度低得要命的房间里感受到一种汗涔涔、热腾腾的烫。
顾不得什么礼貌,周景池一把扯开毯子,皱着眉,脸色潮红的人就这样迷离地睁开眼看向他。
赵观棋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心脏砰砰跳得贼厉害。他分不清是太热的缘故,还是和周景池离得这么近的缘故。眼睛跟浮了一层水似的一阵清楚一阵模糊,他只好先笑起来:“哥——”
话只说了一个字,周景池的手贴到赵观棋额头上,烫得吓人。
发烧了。虽然在推门看到这副模样就有心理准备,周景池还是被手背感受到的温度蔓延烧到心里。
“你发烧了。”周景池撤开手。
“哥。”后脑勺沉痛得像被棒槌敲了似的,整个人如同浸在布满水草的水潭里,赵观棋看着周景池的唇动,却很难听清任何一个字。他选择继续自己没有说完的话:“你回来了。”
“...你家好热。”
周景池看着烧糊涂了的赵观棋,水光片闪的眼睛却还连着嘴角一齐笑着,像只只会微笑的机械电子宠物狗。
“...声音都烧没了。”周景池叹口气,撑起身子,半跪在床上把赵观棋的头放回枕头上。赵观棋却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嘟囔着,直到嘴被捂住。
周景池蹙着眉头连说带比划,嘴型放得又大又缓:“别、说、话、了。”
他的手攀上赵观棋发烫的嗓子,示意他:“疼。”
安顿好变得异常粘人的赵观棋,周景池跑去附近一个药店买了温度计和退烧药。
膝盖因为高烧肿胀得厉害,吃完退烧药的赵观棋半梦半醒地喊疼。周景池坐在床边给他揉药酒,倒是没有再喊疼。只是在周景池出门放东西的时候喊起来,哑到失声的嗓子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喊声,像是随时绷紧到临界点要断掉的风筝线。
周景池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一遍又一遍安抚突然激动的赵观棋,一次又一次盖好被踢开的被子。在听不懂也听不清的哑声呓语中,温度计使用频率达到了五分钟每次。
赵观棋迷迷糊糊地睡,迷迷瞪瞪地无声自言自语。期间周景池扶他起来喝了两次粥,又吃了两次药。忙活到下半夜,温度计上的数值终于掉回正常区间。
这烧发得着实意外,打了周景池个措手不及。他后来细细回想起那夜,没有下雨,也没有凉风。只是赵观棋眼睛水肿得有些厉害。
外伤也没好完全,人也刚退烧不能折腾,周景池提议在他家暂住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工作。当时在沙发上嘬着凉虾的赵观棋点头如捣蒜,周景池松了一口气,这更像是一种变相赔罪。
过后没两天,队里一位带孩子的游客敲响他的门,说小女孩儿发高烧了,想借车去最近的医院。周景池二话不说开车将人送到医院,医生诊断的时候他也在旁边默默听了一耳朵。
小女孩没有淋雨,也没有感冒,只是在晚上因为不给她买玩具大哭一场,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紧接着就是高烧不退,呓语不断。
周景池站在角落,看着小女孩肿胀的双眼,忽地意识到赵观棋发烧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他也大哭了一场。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景池惶惶不安,更觉得是自己没有及时给到赵观棋安慰,就像家长没有给到小女孩玩具一样。
原来这的确是一种赔罪,赔赵观棋一些没给及时的关心。
虽然赵观棋恢复得很快,烧很快退了下去。但周景池却被弄出了某种阴影,今天赵观棋又不回消息,他就像家里宠物没有出现在电子监控视野里的那种慌乱和担忧。
微信还是没有回应,周景池有些坐不住了。把手机退回到主界面又点开,以此往复,耳边更是听不进去一点。
“周顾。”韩冀身边的经理忽然喊他,“你那边同意这个方案吗?”
思绪还游离在数公里之外的方寸小窝,周景池停下手里的忙活,不假思索应付:“我没意见。”
说完便又点开了微信,身边的祖欣立马碰了碰周景池的肘,还没反应过来祖欣一副要死不活的悲伤脸,经理随即站起身大声宣布:“那好,那我就正式宣布——”
“周顾带队顾问组参与此次度假村下乡纪实宣传纪录片的拍摄!这份勇担重任的精神可嘉,大家鼓掌!”
主位韩冀也难掩惊异,不过很快就加入除开本地组成员,一脸欢笑的鼓掌队伍中。
手机害人......
不对,是赵观棋害人。
之前拒绝也是因为他,现在闹出这乌龙同意也是因为他。
周景池无颜面对江东组员,点头哈腰随着散会人流溜出会议室,刚走到室外便翻开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声不过两三秒戛然而止,赵观棋在那边咳嗽一声。周景池望着和组员一样黑着张脸的天,迁怒道:“都怨你!”
迎着热浪蝉鸣赶回家。
在到家前,周景池设想过不下十个赵观棋不回消息的原因。没成想推开门却是一片花好稻好。
赵观棋穿着他的衣服坐在小茶几面前,背对着他,歪着头不知在捣鼓什么。许久没剪的头发被周景池搬到客厅的老风扇吹得翘起来,泛着一股股和他一样的洗发水香。
风扇虽上了年纪,却还是老当益壮。股股劲风迎着面吹他,衬衫也连带着猎猎抖动,风声和铁风扇的噪音掩住了开门的动静。
门大敞着,周景池就这样站在门口望那个坐没坐相的背影。阳光大好,他从头顶飞动的头发看到颤动的衣衫,没做声,只在心里默念一声‘瘦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观棋歪着的头边掉落下来个东西,砸到地板上。赵观棋扭过身子去看,还没捡起来,余光便扫到门口的人。
周景池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将门拉上。紧了紧手里的菜,低头换鞋。
“哥!”
周景池才换好一只鞋,那个喊他哥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开会吗?”
“推迟了。”周景池随口应他,又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准备吃饭吧。”
“怎么推迟了...”赵观棋一瘸一拐地去放饭菜,嘟囔着:“韩冀那家伙不是说今天要把你扣下来吃饭啊。”
“......”周景池放鞋子的手顿了一下,说:“合着你就没回我消息。”
韩冀出门的时候确实不怀好意地迎上来,嘴里叼着的烟还是没点。一只手勾上周景池的肩膀,笑嘻嘻地念他:“周顾,你说说你,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咋的,家里宠物又能自食其力了?”
周景池忙着在炸掉的小群里发赎罪表情包,自然而然想到房里的汤圆,他从韩冀臂膀里绕出来,说:“汤圆一直挺好啊,这两天重了不少呢。”
木头脑袋...韩冀架着空掉的手臂暗暗替骂了声,随即又说:“一起吃饭啊,吃完开个会,给你们组讲讲细则。”
周景池没搭话,直愣愣捧着个手机出神。韩冀明了,毫不留情补刀:“赵观棋脑子一直有点毛病的,不回消息也正常。现在脑子也不知道烧没烧坏,你给他点个外卖到门口得了。”
“今天下午我轮休的。”周景池说。
韩冀:“......”
“韩总拜拜,明天再聊。”周景池盖上帽子,头也不回地招手走了。
明明是拒绝,韩冀二手消息倒是传得快。
摆好饭菜湳風,周景池走到厨房洗餐前手。看赵观棋一直没进来,提醒他:“来洗手。”
赵观棋站在那方小小餐桌边将菜点了又点,看了又看,最后颇为失望地开口:“为什么没有鱼啊?”
“洗手。”周景池没接话茬,又喊了一遍。
赵观棋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边,用香皂打起沫子,用力搓洗起来。周景池盯着他翻来覆去搓来搓去,手背都泛起红来才推了推他:“跟自己过不去干嘛。”
“你想吃的那家鱼今天老板娘送女儿去外婆家了,没在店里。”周景池看破他。
“老板娘送女儿去了,鱼难道也送女儿去了?”他不满地问。
手上的泡沫越洗越多,双手渐渐感受不到彼此的存在。赵观棋心里的不满像浸在水里的草一样蔓延开来,越扎越深。
周景池不作声,赵观棋说完也不开口。逼仄的厨房水池前,他在手心绵密的泡沫中撑起一杆秤来。那杆秤上,一方是周景池对外的予取予求百呼百应,一方是周景池对自己的默然和忽视。
凭什么他对外人都可以好到令人咂舌,对自己却变成不会说话的哑巴,变成一条鱼也克扣掉的吝啬鬼。
细小的雪白沫子随着动作的加速飞到空气中,飘飘然然带着香气扑到周景池面上,最后再悄无声息地爆破,掀起一阵仅供周景池独享的狂风。
风吹到额前,周景池被面前人自顾自的较劲逗得笑起来:“老板的手艺和我一样。”
赵观棋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他:“那又怎样。”
“会很难吃。”周景池说。
赵观棋被这句话控了一秒,咂咂嘴回想起皮蛋瘦肉粥的味道。他皱起眉头来:“你就唬我吧,你做的饭哪里难吃。”
“好好好。”周景池无奈叹口气,十分认真地向他解释:“但是他做的鱼是真的很难吃,腥得很,还没有你上次和韩冀在鱼庄烤的鱼好吃。”
“你也不想一条鱼枉死吧?”他为自己审时度势的决策补充理由。
赵观棋闷着的气消了一半,这会儿才意识到这气来得没头没脑,倒像是自己苛待周景池,鸡蛋里挑骨头似的。
可年轻的脑子里总是会蹦出很多想法。之前的赵观棋总是觉得靠近周景池得慢点,最好是提着步子拎着衣裳蹑手蹑脚地挪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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