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柯平静地一脚踹破死循环:
“不用回溯时间,我可以带人回到过去。你们做准备,我去叫醒伊瑞尔。”
带人回到过去,比直接回溯时间稍微麻烦点。主要体现在为了防止时间悖论,不可以出现在过去的自己的面前。
换句话说,即便康柯很想继续留在院里看戏,也必须避开过去赖在床上的自己……
“这可能,就是先甜后苦吧。”康柯叹着气,拎着伊瑞尔在羊肠路边和雷文他们汇合。
他倒是可以只把雷文他们送回过去,自己不去。
但没有他帮忙遮掩,雷文他们一会去就会被过去的系统捕捉踪迹,到时候光屏上出现两波人,又是时间悖论。
被迫亲自出马的院长有一点点忧郁,他还是更想做个看戏吃龙粮的死宅:“准备好了?出发吧。”
逆行时间,对现在的康柯来说并无任何难处。很多规则、或者规则的守门人,对此时的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平静地拎着一大串拖油瓶逆行,短短几呼吸的功夫,就平稳落地。再看看天上高悬的烈日,才是晌午。
雷文迅速勾起灵摆,在掌心划出两指长的伤口,淡绿色的光芒微微闪动,灵摆如同指南针一样悬浮而起,指向某个方向:“这里!”
跟随引路的灵摆,他们找到的地方是一片废弃矿区。
大量碎石堆垒、铺洒在坑洞前,某些矿洞外还倒着一些挖掘工具。
雷文困惑了须臾记起来:
“这矿场以前爆发过黑沼,就是一种,能让沾染黑泥的人患上黑死病的奇怪泥石流。”
“黑沼爆发后,这里就被弃置了,后来黑沼退去,附近的人仍不敢靠近,最后好像是被哪个贵族买下,开地下拍卖会了。”
——如果有读过骨鸟传讯的人在这里,一定会错愕:
妖精突袭拍卖场,明明是在傍晚发生的,为什么现在才中午,灵摆就显示妖精们都在拍卖场里面?
可惜在场的人谁都没读过骨鸟的传讯,所以康柯只是随口搭了句:“你来过?来买什么的?”
“一幅画。”雷文作为来过的人,给大家引路,“不是什么藏着秘密的画,就是一副,普通的睡神图。”
康柯:“?”这有什么必要放在地下拍卖会拍的。
雷文挠挠脸,给摆烂至今,目前还不是很清楚罗曼大陆环境的康柯解释:
“千年之前,圣殿崛起后,罗曼大陆就开始严格管控书画、戏剧的内容了。光明神是唯一被允许歌颂的神明。”
“睡神也好、黑夜女神也好,凡是绘画、写作、演出对这些神的称颂的,都会受到圣殿的制裁——所以很多艺术家,为了能保证创作的自由,都会选择跟地下拍卖会合作。”
也因此,想买到一些真正优秀的作品,就必须来地下拍卖会拍卖。
康柯边听边打量着周围的空矿洞:“所以——为什么这个地下拍卖会没有守门人?”
为防被圣殿查到,拍卖会的主人应该会在矿场放些自己人,伪装成旷工,帮忙自己放风吧?
他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复,再回首时——
不见了。
所有人都不见了。
在前面引路的雷文、身后跟着的猫和伊瑞尔,全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空荡死寂的矿场。
有森凉的风从矿洞中吹出来,带着一股浓厚的、新鲜的铁锈味。
【活……滋滋……为……滋。】
系统发出杂乱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康柯抿起了嘴唇,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举步走进矿洞。
血,大片的血,溅落在地面上、隆起的石壁上。
每一滴都拖曳出优雅的弧度,像有人拿血作了幅充斥着死亡和谲美的画。
他循着这画一路深入,最初看见的是零星的尸体——尸体被摆出灵动鲜活的姿态,有是是一个人的独舞,有时是三四个人的齐舞。
再后来,他看见吊在梁顶的飞仙,台上身段矫作的戏子,台下奏乐的乐器班。
到最后,矿洞的尽头。
原本该是拍卖会场的地盘上,矗立着一座庞大的,舞姿静止的千手观音。
这些画面很荒谬,因为不论是飞仙还是戏子,都和扮演者深邃立体的外邦五官格格不入。
但当康柯对上那一双双惊恐圆瞪、近乎狰狞脱眶的眼珠时,这些并不交融的画面,又和谐地统一于“挣脱不得的恐怖”。
康柯的视线挪向那条长长的、百足虫般的观音,在队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为首的舞者头颅微垂,一掌平摊,一掌拈指。宝相庄严,双目紧闭。
单薄的眼皮以恐怖的弧度向内凹陷着,眼眶边残留着被什么东西扣去双目留下的指痕。
——那是被挖去琉璃目的朝辞。
在朝辞身后,是切断了佩戴着灵摆的左臂的雷文。
再往后,是被掏出自由之心,砍断半截小腿的伊瑞尔。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伤痕,动手的人像制作标本一般,小心地剃去自己觉得多余的部分,再将他们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摆上展台。
——寰甫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堪称美轮美奂的诡谲舞台。
他愣了半秒,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番眼前的杰作:“这就是你最恐惧的东西?”看这审美,倒像是出自他的手笔,“恐惧……我?”
康柯觉得有些人的脸真大:“恐惧自己变成你还差不多。”
“啪嗒!”
舞台上方的晶石灯不知被谁打开,台上台下的“舞者”动起来。
他们挂着最虔诚的神情,唱着颂神的歌,有咿呀的戏腔,巫祝的祷歌,僧侣的梵语,教堂的礼拜。
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嘈杂又荒诞——
可当最后一道歌声落下时,有看不见的人在轻咳着鼓掌。
那咳声里带着笑。
神圣的赐福倾泻而下……神明,祝福着这片小小的混乱,并因此被取悦。
如此健康美丽的精神状态……寰又仔细品了品:“还是像我。”
康柯:“?你再骂?”
有些爱装的人,骂人都得讲究矜持不带脏字。
寰从这点拐弯抹角的讽骂中,品出别样的妙趣横生,有那么一瞬,近乎被逗笑了:“像我就是在骂人?你是不是在骂我?”
啊对啊,死装哥在心里翻白眼,明面上依旧淡然无波地抬起手。
和除了杀人没别的事可做的寰不同,他还有员工要捞,还有妖精要救,哪有那个国际时间逗趣唠嗑?
眼前的一切明显只是一场幻境,只是裹挟着某种特殊的神力……闻起来带着点罗曼大陆特有的海咸气,还有恐惧的味道。
他心里有了数,确定妖精一族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面居然有司掌着恐惧的神明在插手,也不知道祂造成妖精灭族的目的是什么?
康柯思索着,准备强行破开眼前这个糟心的幻境。
——然后就被某个不速之客攥住了手腕。
康柯:“……”
他发现某人还挺喜欢抓手腕的,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出于某种不是很有必要的矜持。
毕竟刀子都捅过了,还在意抓别的部位可能显得失礼,着实有点脱了裤子放屁。
当然,这种行为在系统的语言里,一律叫做“死装。”
“何必着急?我还想再多了解你一点呢。”
不速之客好听的声音挨近几分,语调轻柔得像在哄人:
“这些天,我去很多地方拜访了一下。可大家似乎都不太清楚你的过往,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你长着一张外邦人的脸,却喜欢东方的兰花。”
寰再度扫了一眼周围:“就连最恐惧的事也这么……古香古色。飞天、戏子、千手观音像……你是混血?从小在东方长大?”
手腕处压扣的指腹加重力道,某一瞬传来一丝不正常的刺痛。
康柯抽了下手,没抽动,唇角顿时无语地代偿了一下:“我们很熟吗?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寰。‘氤氲满寰宇,幽草无閒枝。’的寰。”
不速之客又挨近了点,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到一道与温缓的语气截然相反、冷如解剖刀的目光在仔细逡视康柯的脸:
“取自宋朝李新的词作,我自己取的。”
这语气,康柯几乎感觉这人下一刻就要开始追忆往昔了,说些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取名,是不是有什么悲惨过往请导师转身之类的话。
但事实是,这人在视线在他脸上转过一轮后,就像靠近时一样突兀地退开了,手也松开:
“毒也对你没用。”
寰的语气中透着遗憾失落:“你就这么难死吗?”
康柯面无表情地摘下手腕处的毒针,一句“彼此彼此”说出口时,寰也正从指腹处挑出康柯扎的那根毒刺。
针和刺同时坠地,发出叮当两声。
像为两个疯子近乎同步的试探奏乐鼓掌,轻快而欢愉。
疯子之一带着遗憾转过脸:“你的名字,我倒是知道了。康柯·鲍沃尔,是真名吗?听起来像某种代号。”
疯子之二带着遗憾瞅着寰的手腕:“寰难道就是你的真名了?你倒是会挑时间来骚扰。”
两人不约而同地默了几秒,莫名生出一种对着镜子打拳的错觉。
最后是寰先轻笑出声:“我来的很不是时候吗?看这毒针,院长不像是不期待我来的样子。”
他颇为欣赏地注视眼前的大型变态艺术展:“既然不是恐惧我,那这是……你恐惧自己会做出的事?怕自己作恶?”
康柯抬手撕开眼前的幻境:“怕自己失去自由。”
寰:“……?”
他显然不觉得眼前的场面和“自由”有什么关系,康柯并不觉得意外。
同样的画面,落在旁人的眼里,或许是放纵天性、害怕自己失控,但在康柯这里,却埋着更深的含义。
自由,一个他在加入总局之前,预备用性命追寻的东西。
它究竟是什么?
被戴上七美德戒律后,康柯曾思考过很久这个问题。
起初,他认为戒律是可憎的强大者用以束缚他的项圈,囚困住了他的自由。
后来,他认为戒律困住的是蛮荒的兽性,将他从“只懂得杀戮的兽”中剥离出来,于是他成为能够理性思考的人。
然后他又返回头思考:
未戴上锁链的自己,是自由的吗?
他想,这个问题有两种回答。
作为野兽,他是自由的。
饿了就吞食,无聊了就戏耍猎物,这是野兽的天性。
可他不是野兽。
他是——或者说,姑且算是,神明。
他的一切暴食、戏耍、杀戮、折磨,都受不甘与憎怒驱使,何曾出于自由意志?
他是憎恨与愤怒的奴隶,他是一头毫无思想的兽,唯独不是自由的神明。
于是,脖颈上冰冷可憎的戒律,后来又成了某种让他安心的东西,成了他不会再成为憎怒的野兽的保证……
直到某一天,他已经强大到足以自行摘下这条曾经怎么都无法破坏的锁链。
是的,从很久之前开始,七美德戒律对他来说就已经形同虚设。
他没摘下这条锁链,有很多原因。
一部分是出于布局的需要,一部分是出于私人的考量。
而取代戒律生效的,是他对再度沦为困兽的厌恶,是他对真正的自由的掌控欲。
他忽然看了寰一眼,思索对方是否也是这样一头困兽?自以为掌控着自己的自由,其实被仇恨驱使……
眼前的幻境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像肥皂泡一样破裂。
“啊……”
奇奇怪怪的声音涌入耳朵。
“……”康柯猝不及防,脸上从容的表情顿卡了一秒,带着几分被闪到腰似的蛋疼,看向眼前满是壁画浮雕的金色大厅,昏暗摇晃的奢靡吊灯,还有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人群。
系统刚重启成功就看见这么一幕:【我去,给爷干哪儿来了?】
康柯静下心仔细观察:“——我们可能是掉进别人的幻境里了。”
和他的幻境不同,这些蠕动的人体并没有清晰的面貌,体态也很单一。活像是游戏美工面对不重要的NPC,给每个人都套上相同的模子。
但也还是有特别之处的——
每一对纠缠在一起的人里,必然有一个人身上布满黑色的纹路。
每一次起伏,这些线条妙曼的黑色纹理都会流动过紫黑色的光,像异色的岩浆从石缝中透出光来。
他正想再靠近点观察,步子还没抬起来,就注意到旁边的人抬起了手——
他警觉地一把攥住:“你干什么?”
这个人,刚才还兴致勃勃,他想撕破幻境都不让,这会儿怎么又自己撕上了?
“我对番邦之人的无病呻吟毫无兴趣,”寰的声音恹冷,听起来兴致缺缺,“既然如此,为何要浪费时间?”
康柯:“?”
刚刚在他的幻境里,这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何必着急?我还想再多了解你一点”,现在又变成无病呻吟了?
康柯:“浪费时间就走。幻境的主人还在里面,我要去找人,带着他再去找别的倒霉蛋。”
某个人的兴趣又升了起来:“那,我就拦着——唔!”
蔓生的兰草在口舌间绽开,枝茎被猝不及防的牙齿压出淡苦的汁。
康柯看着探出黑雾外的碧色兰花,几乎能想象出雾中人错愕睁目,口中含花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些许愉悦——
系统:【啧。爹又爽了。】
系统又觑了几眼一动不动的黑雾:【……啧,这个人的XP该不会也和死爹一样变态吧?】
“……”康柯面无表情一把薅下肩头的逆子,转头去看还在动的人影,几眼就察觉到新的异样。
首先,这些人乍一看挺声色犬马的,仔细看完全就是抱在一起干蹭。
其次,这些身上有纹路的人,身材略显青涩,看起来更像是……未成年?
【卧槽!这事情就严肃了啊,幼崽是一切罪行的底限,这难道是个专门针对未成年的淫——】
“不可能是发生过的事,应该只是道听途说后的想象。”
康柯一针见血:“如果是亲身经历,这些人不会只是在这儿干蹭……而且,从现况来看,掌握主动权的,似乎都是身上有纹路的人。”
寰把玩着新摘下的兰花:“看体型,这些有纹路的人都和院里那个小废物相似。他是……精灵?妖精?”
“……”康柯在心里替雷文问了句你礼貌吗,“妖精。”
【咳咳!那我来总结一……滋……我草!你……滋滋……】
才开机不久的系统带着愤怒,又被寰单手摁灭了。
“那我来总结一下。”
寰仿若无事地收回手,接着系统的话讲。
他悠闲地跟在康柯身边,身体姿态显得很松弛,仿佛之前试图下毒的不是他,他也没被毒刺刺:
“这个幻境,应该属于某个未成年的妖精。”
“他曾旁听途说过这一场盛宴,于是尽他所能地还原了这一幕,包括那些明明垂涎着妖精的美色,却又在背后露出看轻神情的人类……”
“他并未亲身经历过欢.爱,所以只能凭自己的想象,捏造出看似放浪的宴会。就连与会的人,应该也都是以他自己为蓝本。”
“所以不论是人还是妖精,都长着和他几乎一样的身体,只不过人没有纹路,妖精有纹路。”
“这个宴会厅,雕刻、绘制着大量歌颂妖精的壁画,这是属于妖精的地盘。”
“这里的每一个妖精,都处于主导地位,不存在被逼无奈。”
寰顿了一下:“那么,他为什么恐惧这样一个妖精明显处于鼎盛时期的场景?”
康柯开始思考自己回去之后是不是补一补罗曼大陆的历史,毕竟也存在和雷文这个活历史讲解员分开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他恐惧的是写在历史里,他无法阻止的大厦将倾。”
“唰!”
宴会中,原本神色沉醉的人类齐齐变了脸,露出狰狞而凶狠的面容,扼住身前妖精的脖颈,银亮的刀光狠狠捅下。
康柯眼前一花,视线再清晰时,一柄银刀直刺面门而来!
他抬手欲拦,才发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幻境中毫无防备的妖精,而且还手脚软麻,如同做梦般使不上力气。
来不及愣神,他在挨捅前一个侧身,顺着敌人的惯性将敌人的脑袋狠狠掼向地面。
他速度很快,抬起头还来得及从远方的人群中找出面目清晰的那一个少年,反抢过敌人的匕首,远远一掷。
受幻境的限制,他还有些脱力,只能放弃掷刀的力度,追求准头。
匕首的柄冲外,精准击晕了那个看似凶狠的人类,下一瞬——
大地震颤。
美轮美奂的穹顶轰然坍塌,压向下方的人群,正如幻境主人所恐惧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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