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落下一笔,他渐渐找回失去的手感,一笔更比一笔肯定。
暮色渐浓,夕阳给白色的画纸蒙上一层金光,他转着铅笔收进掌心,拿了块白色的橡皮,在画像的耳朵上擦拭几下。
大功告成,他随手掷下画具,稍稍退远,眼睛里流淌着橙红温暖的夕阳,收入这幅作品的全貌。
男人的素描半身像大功告成,大体的姿势动态未作改变,五官也是和草图差不多的位置,完成后却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气势。
简单的黑白两色,骨相的优越跃然纸上,眸色漆黑,如同神秘的漩涡攫着画外的人,人欣赏着画,又被他审视着。
最为标志性的,还得是左耳上几枚精致的耳饰,橡皮擦出金属的高光。
对着自己的作品,席冷沉默地端详许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定然是家里那堆周边把他洗脑了的缘故,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也没参考任何照片,画纸上的,竟是活灵活现的闵致。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闵致:联系我的经纪人(耍酷)
后来的闵致:(为了加好友使劲浑身解数……)
◎“那你是几号舔狗?”◎
洛嘉言22岁的生日聚会在一家俱乐部,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酒吧。三楼的包间充十万入会,如果偶尔来一次,属实不划算。
这次的生日聚会定在二楼的酒吧卡座。
席冷没有拒绝邀请,和上辈子一样去赴约。不同的是,生日礼物换成了另一幅油画,是他习作里为数不多阳光明亮的一幅,梵高《向日葵》的摹作。
上辈子他被那砸他画的富二代伤到右手,失去长久作画的能力,这件事也不会再次重演。
洛嘉言起身过来迎接他,笑盈盈接过他手里的礼物,迫不及待当场拆开,脸上的喜悦还在,却发出一声疑惑的:“欸?”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画张肖像呢。”洛嘉言心中不免遗憾,脸上却带笑,杏眼清澈透亮地注视着他,“谢谢阿昭,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你的礼物我也很喜欢。”
席冷平静得几乎没有反应,洛嘉言压根不介意,比收到所有贵重的礼物更心花怒放。而卡座里的人见状,不由在心里替洛嘉言不平,眼神不爽地盯着来人。
洛嘉言看席冷总是独来独往,就想把他拉到自己的朋友圈子里来,大家一起玩儿,出发点很简单。
以前的他当然看不出来这些涌动的暗流,可今夕不同往日。
这些天以来,他朝思暮想,想席冷对他的态度怎么回到刚认识那会儿不冷不热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做得不对,最后,想到这帮朋友身上。
上次,韩由骂席冷舔狗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席冷来了,他忙对卡座里一行人使眼色,让他们收敛注意,尤其是领头的韩由。
韩由对他向来予取予求,答应得好好的,要亲自向席冷道歉。
现在的韩由却黑着一张脸,全然忽视了新到来的宾客,已然将那许诺抛到脑后。
在场有个女生,一头精心护理过的偏分大波浪,妆容精致漂亮,是第一次出现在洛嘉言聚会上的生面孔。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席冷,眼里满是惊艳:“哇哦,你就是嘉言的发小,席冷?”
洛嘉言心情顿时好转,热情介绍:“对,这是席冷,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不过我一般叫他阿昭。”
“……为什么叫阿昭?嘻嘻,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告诉你们。”
洛嘉言对席冷的态度显然不一般,席冷来了后,他眼睛都里亮上几分。席冷那外形气质更是超凡脱俗,不怪韩由等人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女生是个爽利的性格,在气氛焦灼的卡座里,她笑着调侃道:“我就奇怪了,你该不会都觉得他是gay吧?因为人家长得帅打扮得好看?不是我说,你们男的成天吐槽女生是塑料姐妹花,我看你们‘哥们儿’,小心思明明更多啊。”
几个男生的脸色霎时就不好看了,洛嘉言也是一愣。
他们骂席冷是洛嘉言的舔狗,自然是预设席冷喜欢男人。但倘如席冷是直男,那么一切闲言碎语,不过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
这是好事,洛嘉言却抿抿唇,偏头看向身边沉默的青年,见他并未反驳,心脏不知道为何有几分酸胀。
“直男怎么了?”韩由不以为然,轻蔑地大笑,“只能说明我们嘉言魅力大,头号舔狗居然是个直的!哈哈哈——”
洛嘉言脸色骤变,霍然站起,厉声喝止道:“韩由!”
他第一次当众发这么大的火。
韩由不由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嘴唇。
当事人席冷反倒面色平静,只眉稍几不可察皱了皱,韩由的声音口气,似乎与三年后在那通电话里的“头号舔狗”重合了。
上辈子,洛嘉言22岁的生日聚会并没如此剑拔弩张,大家为了寿星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直到韩由醉酒砸毁席冷送的画,席冷为了挽救自己的作品被玻璃划伤,谎称没事独自离开……
“我是头号舔狗。”
此时此刻,席冷看向对面的人,在众人惊诧的眼神里,他仍是满脸的云淡风轻,忽而勾唇一笑。
“那,你是几号?”
韩由像傻了似的,嘴巴大张在那里,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刚要跳脚: “你……!”
席冷舒展着一双长腿,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睨向他。
“我们玩个游戏吧。”
玩游戏?
韩由骤然放松下来,心说玩酒桌游戏他还能怕了这个孤僻没朋友的家伙?也笑了:“行啊,玩什么?”
“喝酒。”席冷去桌角一勾,冷白的手掌移开,再亮出一副扑克,“还有扑克。”
酒水、扑克和骰子,是酒桌上必备的东西。
席冷就地取材,全部正中韩由所好,酒吧这种地方无异于韩由的主场,他自信再高涨几分,傲慢道:“没问题,规则你定,我全都奉陪。”
“很简单,输了喝酒,直到有一方喝趴了就结束。或者实在喝不下,认输也行。”
慢条斯理的清冷声线,清晰地盘旋在卡座上方,逸散出去一缕,拦下两个男人匆匆的脚步。
“欸?那是……”
金色细链因为主人的好奇在空中晃荡来去,转了大半个圈,终于找到他的目标,哪怕是坐在人群当中,也相当醒目的高个男人,俏皮卷曲的狼尾,一张冷若霜雪的面庞。
乔屿森喃喃自语:“不是那小助教吗?”
正要扭头将闵致叫住,却见他已在自己身侧,目光锁定同一个方向:“……席冷?”
一个接一个的巧合,简直像是宿命的书写形式。
不过,如果席冷发现了旁观的二人,恐怕只会感叹这是主角攻受这两块磁极,命中注定的互相吸引。
他微低着头,对面的韩由则气势十足双手抱胸:“不就是拼酒量?呵,来吧。”
“一副牌56张,只有黑红两色,对吧。”席冷条理清晰地介绍,“规则很简单,我们各选一个三张牌的颜色序列,比如黑黑黑,红红黑,红黑红,都可以。”
“抽一张牌翻开,再抽一张牌翻开,按顺序摆在桌上,只要出现一方选择的序列,另一方就喝酒,同时把已经亮出来的牌全部舍弃。然后继续翻牌、摆牌……”
言罢抬起头,淡淡两个字,也像带着挑衅:“懂了?”
韩由无语地直笑,席冷反倒平静如常,先做出选择:“我选红黑黑。”
韩由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黑色是我的幸运色,那我直接黑黑黑。”
“由哥!”有人察觉到不对,急忙提醒,“三张牌连色的概率可小了,换个吧。”
席冷没兴趣占这个便宜,便附和:“公平起见,你最好也选两个颜色。两黑一红,黑黑红,怎么样?”
“随便。”
韩由满不在乎,拼酒量运气他都不在怕,席冷定的规则越多、越强调公平,输了之后只会越难看。
“那开始了。”
席冷洗牌,慢条斯理地抽牌、亮牌、摆牌。
围观的人也不闲着,给两人手边各满上一杯酒,抱着酒瓶随时准备续杯。
洛嘉言紧张不已,嘴里小声念叨:“阿昭是红黑黑,红黑黑……”
可惜,一连出现四张黑,紧跟着一张红,是黑黑红。
韩由噗嗤一笑,席冷默不作声五指收拢,扔了这五张牌,一口饮尽手边的酒。
20ml最小规格的酒杯,一杯接一杯洋酒喝下来,累积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洛嘉言悄悄要来一杯碎冰,想加到席冷的酒杯里降低度数,却横来一只骨骼分明的的手,无声而强势地遮住了杯口。
洛嘉言备受打击地把小冰杯抱在怀里,垂头丧气的样子,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席冷压根儿没看他,自是反应全无。
扑克洗了三轮,三轮里,韩由和席冷的战况分别是1:6、4:3、3:6。
席冷胜局更多,输家喝酒,韩由一共喝了15杯,席冷也喝了8杯。
三轮的局面统计下来,韩由琢磨了下,席冷的胜率竟然是他的两倍?可这明明是个赌运气的游戏,那说明,他的好运还在后头。
十几杯酒下肚,韩由从脸颊红到脖子根,免得席冷使诈,他抢过洗牌翻牌的工作,又来了两轮。
两轮的结果分别是4:4和1:7。
韩由输11局,席冷输5局。
韩由试图翻盘,反倒挣回11杯酒的惩罚,他目瞪口呆,而对面的席冷不紧不慢,品尝自己的5小杯洋酒。
席冷再次双倍胜过了他。
韩由脸色大变,口齿含糊地念叨:“……怎么可能?”
刚才玩得一时上头没喝酒,攒下的惩罚已经快半斤了,狐朋狗友干脆直接连着瓶送上,不乏看热闹的戏谑:“来来来,由哥,干了!愿赌服输啊。”
席冷干脆利落喝掉最后一杯,懒得等他磨叽,起身便走。
“阿昭!”
洛嘉言立刻追上去。
卡座里的韩由拿着酒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色愈发难看。
“这怎么回事儿?”
乔屿森看热闹看得全神贯注,直到尘埃落定,这才不敢置信地问出声。
忽然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乔屿森吓了一跳,金丝眼镜也往下滑了滑,却见身旁的闵致面色未变,微拧着眉,一副沉思的模样。
“这可不是运气游戏。”
半晌,闵致开了口。
夏季的暴雨来得突然,床外雨声淅淅沥沥,乔屿森看了眼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珠,折射出五彩缤纷霓虹灯的光芒,他饶有兴致挑起唇,追问道:“那是怎么,你倒是说说呗。”
“先激将,让那傻缺以为是拼酒量,再罩了个赌运气的幌子,那傻缺深信不疑,心理完全被席冷看透。”闵致顿了顿,“然后,席冷才把这个不公平的概率游戏搬了出来——”
闵致刻意重读了“概率”。
“你应该知道赌场的生意经吧?玩家自以为是拼运气,但庄家获胜的概率永远要略高一筹,长此以往,积攒起来就是一个巨额数字了。所以不要去赌运气,而要去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哎哎別扯远了啊,就说这扑克——”
闵致言归正传:“单独的黑或红肯定公平,胜率对半开,这种序列却很明显不公平。黑黑红和红黑黑,一个顺序之差,概率却差了一倍。简单来说,如果第一张是黑,两人都有机会获胜,因为可能出现黑红黑黑,席冷胜;也可能出现黑黑红,傻缺胜。但如果第一张是红,必须连续出现两张黑,傻缺才有获胜的机会,但红黑黑的序列一出来,席冷已经先胜了。”
“那傻缺输得不明不白,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你回去列个表,就能发现,席冷获胜的概率在70%以上。”
乔屿森听得张口结舌。
“射箭助教还会玩心理战和概率游戏呢?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副业吧?”
闵致想到席冷家中那些冲击力极强的画作,却没什么兴趣告诉乔屿森,只淡淡“嗯”一声。
“哈……”乔屿森摇摇头,无奈失笑,“还好我没兴趣上综艺。哎对了,你到时候去拍《无限密室》,可得记得提携一下你的小粉丝啊。”
“小粉丝”三个字,闵致产生第一反应自然是席冷,可听乔屿森的话,又不像那个意思。
闵致便问:“谁?”
“小嘉言,洛嘉言啊。”
又是这个名字。闵致皱了皱眉,又问:“对了,你今天约我来这儿,到底干嘛呢?”
“聚聚呗。”乔屿森行事随性,“顺便啊,给小嘉言送个生日礼物——哎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哪敢先斩后奏啊让你开粉丝见面会啊?我还怕你欺负他。我给他准备的礼物在这呢。”
乔屿森颠了颠手里的小盒子,却没能让闵致脸色好转。
两人准备重回三楼包间,恰巧在二楼拐角撞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席冷,以及另一个眼熟的男生。
“小嘉言?”
乔屿森的称呼,把闵致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全部串联起来。
为了物色合适的粉丝同上综艺,朱明朗给他看过的简历,在射箭馆见过的追在席冷身后的人,刚才卡座里眼巴巴一直盯着席冷的人。
这就是洛嘉言,这是闵致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他和席冷是什么关系?
转念间,乔屿森已经迎上去了,热情洋溢地喊着“小嘉言”。
闵致不想在那不知底细的粉丝前露面,烦躁地“啧”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身。
◎无所畏惧。◎
有人来找洛嘉言,言语间颇为熟络。席冷无心去探究洛嘉言另一位新朋友的身份,自觉退避,重回二楼。
酒吧摇曳的灯光晦暗不清,年轻的男女们举着酒杯,摇头晃脑,肢体交缠,沉浸于迷幻的音乐与欢声笑语。
席冷如同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影子,行走于其中。
晚上八点,圆形舞台亮起一圈灯光,酒吧的驻场歌手抱着电吉他走上去,拖拽的电线如同一根根导火索,点燃下方的团簇的人群。随着他的脚步,笑声、欢呼声、掌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席冷则倚着墙,是整个热闹世界的局外人。
驻唱歌手和大家打完招呼,调整好话筒的位置便开了嗓。
第一首曲子是缱绻温情的英语R&B,衬着微波般徐徐荡漾的暖黄灯光,歌手面目柔和,氛围暧昧而浪漫。
逃离那个家以后,席冷仍梦魇缠身,夜夜不得安眠。痛苦到了极点,他不得不去向心理医生求助,花了攒下来的好几千块钱。
他做了一份又一份心理测试,开了一堆又一堆药,可惜治标不治本。医生也建议他用艺术宣泄挤压的情绪,还可以听听舒缓的音乐,尤其是音乐,这有助于减轻他的耳鸣幻听症状。
可是,科学的音乐疗法在他这儿完全不起作用。
他憔悴的面孔遮在凌乱过长的黑发里,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地面上幻觉版的花纹图案,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沉重情绪压在薄削的肩头。
他说:“越听那些音乐,我越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结果,专业的医生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叹气,加大药量,再叹气。
旋律曼妙的吉他弹唱终了,短暂的安静中,席冷从回忆中抽离,见前方又有人上台,模样像刚才在卡座里见过,洛嘉言的朋友之一。他低下头与驻唱歌手耳语,大概是在点歌。
两人商量完毕,接下来的伴奏一改刚才的舒缓轻扬,镭射灯被打开,蓝的、红的、紫的,梦幻的光影缭乱交错,营造出光怪陆离的幻觉感。
文静的驻唱歌手忽然一跃而起,在激昂的前奏里振臂高呼,调动观众的情绪,那欢呼声如浪潮般高涨,一浪高过一浪。这时,驻唱歌手弯下腰,晃动的身体打着节拍,手指灵活地扫动琴弦。
电吉他节奏感强烈,随着歌手的起伏跳跃,带出阵阵电流,从听着的耳膜钻入,顷刻间便传遍四肢百骸。
「恐惧无形,你给他命名」
第一句歌词强势地冲入音乐旋律。那一刹,席冷产生一种奇异的幻觉,音符似乎被撞碎、被拆分,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重新组合。
席冷怔了怔,宛如有一条带电的导线,酥酥麻麻地缠住他,把他的身体拉直,下颌微抬,认真地看向热烈演奏的人。
虽说艺术具有共通性,但专注于绘画世界的席冷,对音乐兴致缺缺,越听那些美妙的旋律、大情小爱,他越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沉疴难愈,灵魂的缺失,感受到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当了闵致那么多年的假粉,他甚至,从未听过对方的音乐。
「世界是你的投影,万物皆你」
驻唱歌手沉醉地闭上眼,低声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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