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被冲锋衣立起的领口阻隔,裹在下方的脖颈温热,血管微微跳动,生命的感觉鲜活而真实。
迎着明亮的落地窗,茶褐色眼睛注入一丝生气,迟缓地转动起来,终于注意到身上的白色冲锋衣,熟悉又陌生,是他三年前的衣服,现在看着还很新。
胸口还挂着一台黑色单反摄像机,租来的,为了帮洛嘉言追星。他的艺术天赋在摄影中也充分发挥,未来会成为闵致有名的低调野生站哥。
他追星追得太敬业努力,又不希望被洛嘉言发现自己的付出,装粉丝装得自己都快信了,导致洛嘉言一直以为他是同担,让他帮起忙来便没了心理负担。
三年前的记忆全部都很清晰,很快梳理完成。他清楚地记得和洛嘉言有关的一切。
……也包括那本扫兴的小说。
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席冷抬眼,扫向骚乱的人群。
“闵神!闵神出来了吗?”
“有人看到闵神了吗?”
“哪个是闵神?”
“闵神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
一片兵荒马乱,肇事者正是顶级流量男艺人,闵致。
席冷依稀记得,上辈子的他也挤在那堆人群之间,被闵致身边的工作人员从机场这头遛到机场那头,最后追去地下车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远远瞥了眼车窗里闵致的半个后脑勺。
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从一个打工地辗转到另一个打工地,还不辞辛劳帮暗恋对象追星,简直像个傻叉。
爱谁敢谁干吧,反正他不干了。
他毫不留恋转身离去,手指伸入口袋掐了下,关闭震动,没再去看洛嘉言新发来的信息。
脸上黏黏糊糊的,全是半干的汗,脑袋高热钝痛不减,迫切需要凉水降温清醒。
双腿仍有种踩不到实地的虚浮感,免得被别人看出踉跄,他刻意走得很慢,一步一顿来到卫生间里。
短促的一瞥,他敏锐发现墙后闪过去的衣角,可他并没有听到隔间门开关的声响,不知道那人在墙后干什么。他轻轻倒退出去,并不好奇,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虚弱的状态,也不想要那种“你还好吧?”之类的关心。
然而一壁之隔的人同样敏锐过人,他刚转身,身后便有人突袭而来,有力的胳膊环过他脖子,不由分说就往卫生间里拖。
席冷心中警钟大作,男人的左手也抬上来,捂住他的嘴之前,他先看到修长中指上一圈黑色字母纹身。形状像是戒指,只是位于中指,便多了层不太文雅的意味。
男人低沉的声音伴着股热气,顺着他的耳廓震入鼓膜:“跟踪我?”
是个问句,语气却异常肯定。
席冷默了默,转念间猜出这场意外的始末,力气并未复原的手落回去,放弃抵抗。
他估计,全胜状态也不是这人的对手,何况现在的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倒不如直接投降,避免加深误会。
毕竟这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杰克苏狗血小说的主角攻。
他的顺从似乎让闵致感到几分意外,箍在他颈前的胳膊稍松,透露出男人的迟疑。
“別想着去通风报信,我记住你了,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低低警告了这句,闵致松手后退,视线仍警惕地留在他身上。
闵致难得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中长发的男人,凌乱发丝散在颈后和脸侧,头上戴了个棒球帽,看着是想要遮掩容貌的意思,偏偏,棒球帽上又戴着个荧光的灯牌发箍,偌大的“闵致”二字,惹眼得很。
他个子修长挺拔,哪怕不是在无人的卫生间而是在茫茫人海中,闵致恐怕也会多看两眼。
对女粉丝他多少有几分绅士风度——被经纪人逼的。但眼前的,居然是男粉?他还被跟踪到男厕所。
闵致皱了皱眉。
不过,他的男粉属实少见,何况是这种肩宽腿长、狼尾发型的男人。
席冷站着没动,缓了会儿,平复好呼吸和脸色,好半天转过身来,打算解释自己只是个无辜路人。
他斟酌了好一阵措辞,抬起头的那一霎,闵致反倒先愣了愣。
比中长发更少见的,是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淡青血管清晰可见,眼型狭长带勾,很是抓人。
分明是艺术家般脆弱疏冷的气质,可那双褐色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却又像是某种神秘而危险的兽类。
莫名其妙的,闵致先入为主并深信不疑的跟踪假设,在对视的刹那间全部推翻。
在他卸下防备出神的短短几秒里,已经足够席冷狂奔出去,大声吆喝,将顶流男明星的藏身之处公之于众,让狂热的粉丝过来把卫生间堵到水泄不通。
然而席冷一动未动,他也在观察面前的闵致,三年前25岁的闵致。
其实无论是三年前或三年后,他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闵致,就像所有普通的小粉丝一样,他隐没在庞大的人流里,作为闵致海量的签名对象之一,没有,也不可能给闵致留下任何印象。
各种线下活动都有一堆摄像机和手机镜头在那儿拍,席冷怕一不小心自己这张脸的照片便流露出去,接着被他嗜赌成性的父亲发现,带着挥之不去的童年梦魇,找上门来,嘴脸贪婪令人作呕。
加之他又不是真粉丝,只是帮洛嘉言追星而已。哪怕闵致近在眼前,他也不太在意,每每想着的,只是洛嘉言拿到To签后开心雀跃的反应。
这还是席冷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闵致,在他得知闵致是那本小说的主角攻后。因而目光里三分审视,七分好奇。
不得不说,闵致的确拥有得天独厚作为主角的资本。
黑色短发利落,眼球是极黯的黑,下眼白微露,面无表情看着也有几分凶。当然了,他在媒体的报道里、在微博热搜榜上,大多时候都板着张坏脾气的黑脸,对待所有镜头无差别的冷漠蔑然。
他的左耳上有一排银色的耳骨钉,耳垂上再缀一个银质素圈,相当醒目,和他身上的黑色漆皮长款风衣很搭,整个人锋芒毕露。
席冷看了一圈,最后来到闭合的薄唇上,顿了顿,他知道那里边还藏着一枚舌钉,但他以前只从照片上见过。
花费十几秒,席冷满足完自己贫瘠的好奇心,轻轻敛眸,绕过眼前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闵致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立马跟上,“你去哪儿”的质问刚送出口,就见席冷停下脚步,弯腰打开了水龙头。
吃瘪的体验于闵致而言相当陌生,被忽视当空气的感觉更是毕生罕见。
他又看到席冷头上自己名字的灯牌,挑了下眉。
粉丝近距离接触偶像,就这反应?
闵致倒是希望他的粉丝能冷静消停点,曾有“别爱我没结果”经典发言,还让对家抓住把柄肆意抹黑。但这一天真来了,不期而至,对方还是一个不需要他装出怜香惜玉的男粉,顺着他的心意冷落了他。
这很好。问题是,这男人长得实在不赖,气质别具一格过目难忘,素颜足以碾压他接触过的大多妆容精致的艺人,让他无法不在意。
莫名其妙的,他不爽极了。
他大步走过去,从镜子里看到青年被清水打湿的面庞,高挺鼻梁上黏着绺卷曲的黑发,清洗后的肌肤像是清透的白瓷。
席冷旁若无人,洗完脸,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拭衣服上溅到的水滴。
闵致看着他的背影,自顾自开了口:“刚才误会你了。”
虽说放下姿态道歉不可能,但他可以用粉丝最喜欢的方式给予补偿,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油性笔,在席冷冲锋衣背后唰唰两下,签下自己的大名。
“……?”
席冷愣愣抬眼,只见镜子里男人悠闲盖上笔帽,动作间金属耳饰亮得晃眼。眉宇微扬,写满了得意。
席冷僵硬地转过身,通过镜子查看雪白的冲锋衣后背。
龙飞凤舞的油性笔签名映入眼帘,黑乎乎的一大片。
席冷:“……”
他的新衣服:)
【📢作者有话说】
没事,你会倒卖。
谢谢大家的等待追更评论霸王营养液,开心\( ̄︶ ̄*\)
席冷闭了闭眼,手指贴着裤缝,感受到口袋内的凸起。
三年前一段记忆像被触发了开关,窜出遗忘的尘埃里钻入脑海,席冷忙喊住潇洒转身的闵致:“等等。”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有十几年都在到处辗转打工,经验极其丰富。好比外卖小哥争抢顺路的单子,他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赚几分钱。顺便的事,何乐而不为?
追星开销不小,上辈子的他再傻叉,也不至于为了洛嘉言的娱乐消遣而倾家荡产。比如这次的接机,他顺手接了个替粉丝送信的单子,可惜上辈子没见着闵致,那封信也没送出去。
前方的闵致脚步稍顿,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压了几道皱痕的信封,递过去:“这个给你。”
又问:“我能不能拍个认证照?”
单主肯定能查到闵致今天在机场金蝉脱壳的事,口说无凭,除了照片,他没法证明自己成功送出了信。
闵致不知道席冷心中所想,闻言眉心微蹙,心说这诡计多端的粉丝玩的没准是欲擒故纵的戏码,蹬鼻子就上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卫生间并不是一个拍照的好地方,合影的话更加麻烦,一旦流传出去不知道会被营销号怎样做文章。席冷的胸口明晃晃挂着个单反相机,这人到底是真粉丝还是记者,也并未可知。
席冷唯恐他走了,迅速拿起手机,却放得很低,没对着他的脸:“只要拍手就好。”
这要求低得简直不像要求,路人粉丝在路上对着明星的脸拍,也没见过会提前征求别人意见的。
闵致陷入意料之外的怔然。
他出道七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但匪夷所思的,他又一次猜错了这位男粉的心中所想。
席冷把对方的沉默当许可,快速对着他拿信的手咔嚓一张,顺手亮出手机屏幕给他看了眼——手部的特写,刚巧拍到半边中指上的纹身,背景是他黑色的衣服,没有泄漏分毫他所处的环境。
行云流水打完一份工,席冷稍稍后退,眉眼藏在帽檐的阴影里,只露出挺俏的鼻尖和精致的下巴。
“谢谢。”
客气又礼貌。
坐到保姆车上时闵致还在出神。
分明被一个粉丝堵在了无人的卫生间,结果这一路竟顺利得莫名其妙。
另一边的席冷也上了车。
他重获新生,心脏在胸膛里鲜活有力地跳动,难得花费巨资,在机场门口打了辆车,作为他无趣又朴素的庆祝。
白衣服多了大片瑕疵,幸运的是今天的收入足以弥补支出,还有不少盈余。
打开秋秋,他循着聊天记录找到三年前的雇主,用闵致当头像名为“暖暖”的女生粉丝,把那张认证照发过去。
暖暖秒回,给他刷了满屏的感叹号,不敢置信之情溢于言表。
【!!!!卧槽你怎么单独送到他手上的我听说今天连站姐都没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冷面无表情注视着屏幕。
新的提示消息跳出来。
【“暖暖”向你转账200元】
一秒后。
Leng:【已收款】
Leng:【谢谢[/愉快]】
回到出租屋里,席冷疲惫至极,直接扑倒在单人床上。
醒了睡睡了醒,睡到丧失时间观念,思维混沌,梦境、幻觉和现实光怪陆离地交错在一起。
天色擦黑,老居民楼内部格外昏暗,嶙峋冷白的踝骨从被角探出来,花了几秒找到拖鞋,席冷捋着长过腮骨的黑发下床,去卫生间再洗了把冷水脸。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润的茶褐色眼睛。
他真活过来了。
咚咚咚,传来急迫的敲门声响。屋子不大,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席冷动作一顿。
根据记忆,他还会在这间出租房安稳住上大半年的时间。但重生回来的他就像一只搅乱风暴的蝴蝶,他亲眼见到了闵致,送出了上辈子没送出的信,保不齐其他的事也会连带改变。
那个男人——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容海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暴力狂、死不悔改的赌徒,哪怕几年前就从那个家逃离,容海高仍死死纠缠着他不放。
从他这儿拿不到钱,容海高就会去骚扰还在读中学的容星熠,他也不能真逃到对方找不到的地方。
犹豫片刻,席冷打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明朗温润的面庞,秀气眉宇间却笼着一层陌生的焦急。
“……阿昭!”与完好无损的席冷四目相对,洛嘉言眉心顿松,开心又后怕般地霎时红了眼眶,“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不回我短信,电话也不接……”
席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便移开,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在睡觉。”
洛嘉言哑然,心头泛上一丝怪异的感觉,虽然席冷常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他总能从那冷淡的外表下觉出几分不明显的温柔。
异样的感觉随着席冷的转身,稍纵即逝。他忙不迭跟进屋子里,把自己精致的面孔往青年面前送,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围着对方转。
可席冷连余光也没给他,翻找衣帽架上的一副摸出一盒烟,一语未发,竟当着他的面按下打火机。
洛嘉言不喜欢烟味,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直觉告诉他席冷心里有事,他不退反进,亦步亦趋跟过去,试探着问:“你今天去接机了吧?”
席冷也不隐瞒:“去了。”
仍旧言简意赅。
阳光善良的主角受从不会被冷漠击退,长长“噢”了一声,明亮的杏眼盯住席冷,又挑起话题:“我看热搜说他弄了个替身,结果本人跑了,好骚的操作……不愧是闵神。你白跑了一趟,肯定很累吧?”
“嗯,有点儿。”席冷的回答却极简短,“你还有别的事吗?”
洛嘉言一噎,压下心里那种古怪的酸胀感,愈发小心翼翼:“嗯……我还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不了。”席冷直截了当地拒绝,“你跟其他朋友一起吃吧,我去了也扫兴。”
阿昭肯定是不开心。
洛嘉言抿抿嘴,强颜欢笑道:“你怎么了啊?是不是累了?”
他给出台阶,席冷便顺着往下:“嗯,累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毕竟十几年的情谊在,席冷还是把洛嘉言送出了门。
可洛嘉言哪里在他这遭受过如此冷落,牵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嗯,那你休息吧。”
洛嘉言一向贴心,情商高,擅长给予情绪价值,不乐意不喜欢的事他往往不会直说。
不过席冷了解他,细腻的内心与外表相反,每次都能看出他的勉强或口是心非。
此时,席冷却视若无睹,沉默着关上了门。
洛嘉言低着头,像颗霜打的茄子,恹恹地走下楼梯。
突然想到老旧居民楼的隔音效果不好,他重重踏了几下水泥地,咚咚咚跑上跑下,故意闹出巨大动静,最后喘着粗气,回到紧闭的防盗门前。
他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蹲下来再等了会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巴巴地几乎快把防盗门望穿,始终没再听到门内传来席冷的脚步声。
手机响了,他故意让铃声响到自己挂断,席冷依然没有来给他开门。
洛嘉言咬住下唇,在电话第三次响起时按下接听,边下楼梯边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因为他不接电话,朋友们就像他关心席冷一样,大惊小怪在电话里问他怎么了。
洛嘉言对着空气笑笑:“我没事,我马上就来,你们先吃。”
送走洛嘉言后仍不消停。
先是房东打电话过来催房租,席冷只得把几千的存款先付给他,留下送信费的结余,作为接下来几天的生活费。
然后是电话响起,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字:容海高。
可能是死过一次的缘故,按下接听键时,席冷的心情异常平静。
“……容昭?”
过快的接听速度令对方有些惊讶,愣愣地叫了遍这个附着他的姓氏,诅咒般的名字。
席冷没应声,男人回过神,接着自说自话:“你他妈又搬家了?躲老子是吧,你信不信,躲到天涯海角老子都能找到你?”
上辈子的容海高的确在不久后找到了这个住处,他欠债的赌场背后权势滔天,在帮他寻找儿子索要钱财一事上,恐怕出了不小的力。
来自生身父亲的威胁,宛如一把扎向心口的利刃,而重活一世的席冷平稳地接下,任由掌心血流如注也不为所动,嗓音淡淡:“那你找。”
容海高成功被激怒,忙酝酿了一肚子的污言秽语,回应他的,却是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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