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铭和季清月收拾好东西,还没走出院子,就看到小菊着急忙慌跑了过来,身上还背着个包袱。
小菊跪倒在他们面前,恳切道:“请公子姑爷带我走,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两位的恩情。”
“你不用这样,”虽然误会已经解除,但她到底是违背了承诺,季清月对她肉眼可见的冷漠:“我夫君住在村里,家里用不到下人,你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不需要你报答。”
小菊知道他还在生气,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口求他带走自己的话。
马车有些摇晃,季清月上去就开始昏昏欲睡,袁铭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身上。
季清月这一觉睡得很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到十方镇了,袁铭准备的话梅冰水都没用上,不过也让他大松了口气,就怕回来赶路季清月又生病。
他们在县里多待了几天,季福来特地叫人给曹氏带了话,因此曹氏并没有太过担心,只坐在院子里做绣活的时候偶尔抬头往大门口看一眼。
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抬头了,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马蹄声。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线框,出门就看到了一辆上漆极为严谨精致的马车,袁铭已经下来了,站在前面扶着季清月踩在脚蹬上。
“哎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一路上都还顺利吗?”曹氏接手了袁铭手中的包袱,急急问道。
袁铭道:“去的时候清清有点中暑,病了一场,于是在岳父家多留了两日。”
曹氏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月哥儿病了?如今怎么样了?早知道就应该租个好点的马车,偏偏在回门的时候生病,这多不好啊!”
她一早就知道季清月家世了得,父亲乃是堂堂县令,而且对袁铭很不满意,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连两人的婚礼都不出席。季清月是下嫁,回门路途遥远,直接病倒了,这岂不是让他爹更不满意袁铭这个儿婿?
“我没事了阿娘。”季清月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对她的关心十分感动:“谢谢阿娘关心。”
曹氏叹了口气,看着季清月还有些苍白的小脸,没再说什么。
午饭吃的是曹氏做的酸菜疙瘩汤,清淡适口,季清月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随后就回房休息了。
袁铭帮曹氏收拾完碗筷,就听到曹氏神神秘秘的说:“这次去县里,都还顺利吗?你带的那些东西季老爷喜欢吗?”
“嗯,岳父大人虽然严厉了点,但是人挺好的,除了那位继室夫人,一切都好顺利。”袁铭回道。
曹氏早就听说过那位两夫人秀外慧中的名声,一时有些好奇。
听袁铭说完,她的眉头紧皱:“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户人家皆是如此。”
袁铭知道他这是又想起自己那位渣爹了,不再言语,默默低下头刷碗。
学堂的暑假只有一个月,举行婚礼从准备到结束就花了大半个月,眼看着假期即将告磬,他便起的更早了,从早到晚都呆在书房里。
季清月知道他忙,也不打扰他,缠着曹氏让她教自己种菜制衣。
成婚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袁铭要在镇上租间屋子,季清月会陪他一同去住。到时候袁铭去学堂了,白日里都是他一人留在家里,要是什么都不做,难免无聊,便计划着在家里种些简单的蔬菜,既能省钱还能消磨时间。
曹氏对此很是赞同,热情满满地去隔壁制陶的人家要了几个破罐子,摆在窗台上,从选土、播种、施肥,一步步教季清月。
有时袁铭写字写得累了,站在书房的窗台,就能看到他们两个挨在一起的画面,只觉得异常满足。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其实他早就已经拥有了,只是上辈子一叶障目完全没有意识到。
三天后,袁铭终于将答应给书店老板的稿子写完了。厚厚一叠纸,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写满了字,加上之前那部分,总共有十万字左右,算得上是中长篇的话本了。
距离学堂开学只剩下五天,袁铭也该去镇上看房子了。
第二天,袁铭和季清月便坐着牛车去了镇上。
因为他的卤肉方子,杨超面摊的生意极好,说再攒几个月就能租铺子。杨超夫妻两个对袁铭感谢非常,十分热情地拉着他们去家里吃饭。
袁铭没推辞,看房是个大工程,一时半刻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有个地方歇歇脚也是好的。
让季清月跟杨二嫂在家里等着,袁铭打算一个人去镇上的牙行。
牙行的位置比较偏,去之前他先去青山书店交了稿,掌柜粗略看了看,对内容还算满意,知道他要用钱,预支了五两银子。
袁铭有些意外,没有推辞。
拿着钱,袁铭找到了十方镇唯一一家牙行。坐落于镇子最西边,十几间房连在一起,规模不算小。在这里可以买到下人、房子、牲畜以及各种大物件的租赁场地也都在这里。
袁铭是来租房的,其中的利润最低,负责招待他的牙人并不十分热络,问了他的需求后在纸上翻了翻,随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东边富人区,西边闹市区,还有中间的静区都有院子出租,不过价格都不一样,客官先看看。”说着,他把书册掉了个头,摆在了袁铭面前。
袁铭看向其中被炭笔圈住的几处住所,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指了指西边:“这里的院子可以去看看吗?”
牙人扫了一眼,点头,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大串钥匙,找到其中一枚,对后面的人喊道:“东子,带这位客官走一趟吧。”
“好嘞!刘哥。”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穿得极为精神、年岁不大的小伙子从后面跑出来,接过牙人手中的钥匙,看向袁铭,嘴角张开,露出两颗虎牙,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这位客官,您跟我来,您看的这间房离这里不远,咱们走着就能过去,顺便我跟您聊聊房子的事。”
袁铭自然答应,跟着东子走出了牙行。
东子年纪不大,口才却极好,天南地北都能聊上两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说房子的信息。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秀才,儿子考上举人之后就跟着儿子搬到了州府,老房子空了下来又舍不得卖,于是托给牙行,隔一段时间前去打扫,若是有合适的租客,便租出去。
因为老秀才对租客有所要求,几年过去了,那房子一直都闲置着。
袁铭安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东子悄悄看他一眼,不禁有些失望,难不成是瞧不上这房子?
到了地方,东子拿着钥匙开了门,袁铭走到院中,看着四周熟悉而陌生的景象,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怀念。
上辈子他和季清月就住在这里,一直到他考中状元,搬到京城,这里都是他们两人的家,承载着许多或美好或悲伤或遗憾的回忆。
“客官您跟我来,这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是很干净,而且是第一次往外租,绝对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东子带着他在各间屋子里看了看,努力推销着,全然不知袁铭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租下来了。
双方都想做成交易,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讲了两个回合的价,就算定下来了。
东子喜出望外,立刻拉着袁铭回牙行签了契书,之后又去了一趟官府盖上红印,这桩交易就算是彻底妥了。
从衙门出来,袁铭手中拿着薄薄的契书,钥匙已经装在荷包里面了。
袁铭租的是个院子,两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书房,带一个小菜园,一个月二两银子,不算贵也算不上便宜。
季清月一来就喜欢上了,扒着门框安排每个地方的用处。
“这间屋子太阳能照进来,阿娘腰腿不好,给她住。还有菜园!我刚学会了种菜,收拾收拾就能大展身手,可惜我还不会做饭,回去之后得让阿娘尽快教我才行。”
袁铭由着他到处看,累了坐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阿娘不跟我们一起住,那间客房留着做你的工作间。”
季清月呆了呆:“我的工作间?”
袁铭从后面轻轻拥住他,笑着说:“清清不是很喜欢做香吗?以后这里就是你专属的做香工作坊。”
所谓做香,就是从各种花草、木料或者其他一切带有香味的材料中提炼出香料,研磨成粉成为香薰或者加入精油做成香水。其中包括的工艺复杂且繁琐,有时候一个简单的步骤就要花上好几天。
季清月喜欢做香和他母亲有很大关系,其母罗素娟是制香大家罗家的旁支,虽然不是嫡系,但是她天赋极高,嫁给季福来之前参与过多次新香研制,要不是成婚后专注于事业,恐怕早就能独立制香。
但是季福来对此并不赞同,他固执的认为女子应当温柔娴静,主业就是相夫教子,是以罗素娟的制香天赋逐渐在茶米油盐中消磨殆尽。
季清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母亲偷偷制香,从此便深深爱上了这门技艺。只可惜小小的季清月第一次拿着亲手做出的香薰给爹爹看的时候,不但没有得到夸奖,反而迎来了对方深深的鄙视的眼神。
季清月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尊敬爱戴的父亲,一把将自己的心血掀翻在地,怒斥他不务正业,不像个哥儿的样子,说完他又开始责怪母亲带坏了孩子。
从那之后,季清月再也不敢制香了,或者说再也不敢让季福来知道自己喜欢制香。
而现在,他的夫君却专门留了一间屋子出来,眼神中带着鼓励和支持,说这是给他制香的工作间。
季清月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后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的反问:“让我制香?我已经嫁给你了,应当相夫教子才是,怎可……”
“嫁给我已然让你受委屈了,我短期内给不了你优渥富足的生活,若是连你的爱好都要剥夺,那我有资格喜欢你?”袁铭淡淡的说着,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带着极重的分量敲打着季清月的心。
受父亲偏见的影响,季清月将制香的技术藏得很深,生怕袁铭知道后用鄙夷的目光看他。上辈子袁铭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了,彼时他们在京城安顿下来一次意外遇到了罗家的当家人,从他口中袁铭才知道季清月与制香世家的渊源。
在季清月将一切全盘托出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反对,但也不支持,用沉默渐渐击垮了季清月全部的期待。
因此给季清月一间制香工作坊也成了袁铭的执念。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是迫不及待的实现了这个夙愿,不仅是为了季清月,更多的是对他自己的救赎。
房子不算大,用不了多久就能走遍每一个角落,将每处地方都规划在未来的生活里,袁铭和季清月锁上门,又去了杨超家,跟他们说了新家的地址,闲聊几句就回去了。
曹氏对一个人留在村里的决定并无异议,她早就失去了去热闹喧嚣的喜爱,若不是为了儿子,她连镇上都不想去,只想安静待在村里平淡过完余生。
接下来几天,袁铭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之中。
他读书的方圆学堂是十方镇唯一的学堂,由官府主办,带有一定的福利性质,每个学期开学之前都要进行一次考试,前三名不仅会被分到最好的夫子班上,还会减免学费。
袁铭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三,是每年都会拿到补助的学生。
重生之后,他写文章的水平与上辈子不可同日而语,但这次考试,他依然不敢大意。
除了补助,他需要在这次考试中一鸣惊人,成功获得今年参考的名额。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开学前一天,袁铭包下杨涛的车,往返两次,将他和季清月的生活用品都搬到了镇上。
请杨涛吃了顿饭,等他离开后,两人才开始打扫房间。
好在房子本身就很干净,也没有多余的摆设,两人一齐出力,在天黑之前终于将东西都整理好了。
厨房里,袁铭站在灶台前面挥动锅铲炒菜,季清月不会做饭,就坐在小马扎上加柴火。
季清月抬起头看向袁铭,嘿嘿笑道:“夫君真好。”
袁铭回之以微笑。
两个菜很快做好,两人就在厨房里的小桌子上解决了一顿饭。
第二天天还没亮,袁铭就要去学堂报道。
煮好粥热好馒头,袁铭吃了自己那份,回到卧房在季清月额头上亲了口,叮嘱他起来吃了早饭再睡,便背着书箱王往镇中心的方圆学堂走去。
袁铭到学堂的时候,门口已经聚了许多同他一样装扮的学子,个个身着白色长衫,头戴方巾,背着书箱,在门口的登记薄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就三三两两往里面去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学生由父母领着,显然是刚要入学的新生。
袁铭在登记簿上签了名,拿到了本学期的通行证,那是一个竹制的牌子,以后每日上学进学堂都要出示,并进行登记,迟到三次以上就会失去资助的资格。
将小木牌挂在书箱系带上,他还没抬起头,就听到一个活泼跳脱的声音喊他的名字:“袁兄,你果然来得早!”
袁铭不紧不慢的望向声源处,和三个青年打了个照面。
这三人风格迥异,最显眼的便是方才喊袁铭的人。他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个子也是最矮的,长着一张娃娃脸,此时正对着袁铭挥动手臂。
走在中间的是个大高个,表情有些憨,身材极为结实强壮,和袁铭对视的时候十分爽朗的笑了笑。
而最后一个则有些冷淡,身上的长衫干净而整齐,彷佛没有一丝褶皱。
他们三个加上袁铭,是坐在一排的同桌,平时有什么小组作业也都在结对,纵使多年未见,看到他们的这一刻,几人的名字骤然出现在袁铭的脑中。
镇上大地主刘怀仁的小儿子刘绍轩,十方镇小河村农家子李靖以及衙门幕友赵瓒之子赵玉成。
同他们简单打过招呼之后,袁铭便站在了大门口,等他们都签好名领了通行证,四人结伴进去。
从学堂大门到他们上课的青苗教室,大约有半刻钟的路程,期间只有刘绍轩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从家人朋友说到假期作业,一句接一句根本停不下来,李靖则是他最好的捧哏,事事都有回应。
突然,一直沉默不言的赵玉成道:“听说袁兄成婚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袁铭对此并不奇怪。按照本朝律法,成亲需到官府登记盖印才算数,而赵玉成的父亲正好负责相关事务。
袁铭还没说话,刘绍勋怪叫一声,嗖一下来到袁铭身边,抓住他的袖口:“真的假的?袁兄成亲了?是妻子还是夫郎?什么时候办的婚礼,为何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吃酒祝贺。”
袁铭:“……”
他突然说这一长串,属实是让袁铭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赵玉成及时解救了他,轻声道:“成亲是大喜事,在这里祝贺袁兄,望袁兄和嫂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闻言,刘绍轩也李靖也跟着道了喜。
袁铭一一谢过,又跟他们道了歉。告罪说筹备的匆忙,婚礼宾客事宜都是家中亲戚敲定的,他一直疏忽了,随后约好改日到家中一聚。
说完这些,他们到了教室,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
刚坐下,夫子便拿着试题和戒尺走进了教室,开学考试很快开始。
大家都知道,秋季开学考试的成绩关乎到学院公荐参加科举的名额,又都是成绩最好的青苗班的学子,一个个低着头写着卷子无比认真,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纸笔摩擦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考试结束。
袁铭收拾好书箱,走了没几步,赵玉成追了上来。
“袁兄,今年的科举,你想参加吗?”
袁铭没有隐瞒的必要,点头道:“参加,赵兄呢?”
赵玉成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本书递了过来:“这是历年乡试的真题,我爹费了点功夫得来的,我多了一本,袁兄要考的话,就送给你吧。”
袁铭看着那本书,没动。
赵玉成特意把它拿在手里,就是笃定袁铭要考,而且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他们几个虽然是同桌,但交情并不深,除了刘绍轩对谁都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其他人只能算是普通的同窗。
赵玉成要参加科举,那他们就是对手,哪个对手会这么好心?
赵玉成笑了笑:“袁兄莫不是以为我有什么阴谋?”
袁铭也笑了,径直将书接了过来:“当然不是,赵兄行得正坐的直,乃是君子,我要是有那般想法,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玉成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袁铭会这么说。
相似小说推荐
-
黑子的排球(莫将离) 及川彻发现了一个天才传球手——在隔壁的篮球比赛上。
传球犀利,落点精准,行动果断而且反应极快,就是不留意的...
-
在邪神游戏里开商城(踏破虚空的咸鱼) [无限流派] 《在邪神游戏里开商城[无限]》作者:踏破虚空的咸鱼【完结】晋江VIP2024-12-12完结总书评数:11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