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带着他们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后花园,花红草绿的正中间坐落着一座飞檐小亭,镇守就坐在亭子里的棋桌上。
两人前后走过花园中间用鹅暖石铺成的小路,在亭子前面站定,躬身行礼。
镇守目光温和,笑着让他们坐下。
丫鬟上了茶,镇守一边请他们喝茶一边询问学堂内上课的进度,乍一看就像是关心晚辈的长辈一样。
可惜袁铭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很轻易就从镇守温和的眼神中瞧见了浓厚的算计。
一轮闲话聊完,镇守说道:“今日本官已命人彻查了秦巧儿和王谦的案子,双方皆有隐瞒,但是本官念在秦巧儿只是一介弱女子,再加上她本身就是本案的受害者,便免了她的牢狱之灾,只罚了些银子。至于王谦,他胆大妄为买通本官身边的文书,菊花宴事小,科举事大,本官有理由怀疑他也会故技重施妨害科举,所以判他五年劳役,终身禁考。”
话毕,他意味深长的看向袁铭:“本官如此审判,你们觉得是否做到了公平?”
袁铭和赵玉成对视一眼,躬身道:“大人心中明镜高悬,查明了真相帮助了弱者,学生以为甚好。”
赵玉成跟着说道:“学生赞同袁兄所言。”
镇守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转,突然开怀大笑:“如此便好。”
之后,他又说了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就让他们回去了。
两人刚要走,镇守突然说道:“玉成贤侄与我家芷嫣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忙着学业便少有时间见面,以后若是有时间,可以多来家里坐坐。”
赵玉成闻言一喜,连忙道:“多谢大人,我会的。”
因为这句话,一直到从镇衙离开,赵玉成都显得有些亢奋。
袁铭挑起眉:“赵兄对那位付小姐果真是情深,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你如此情绪外露的样子。”
赵玉成一愣,脸微红,但是没有否认:“芷嫣姑娘才貌双全,自是有许多倾慕者。”
袁铭笑了笑:“听镇守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与你结亲,赵兄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赵玉成连连点头,片刻后,他皱起眉:“可是在今天之前,我爹多次跟大人提过,大人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就说瓜田李下,这门亲事并不合适。他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一直都不答应突然改了口?”袁铭若有所思。
回到家,袁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巧儿和秦家二老看到他进门,纷纷起身,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
季清月跑到袁铭身边,有些担心地问道:“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
“夫子留下我干了点活,抱歉,让你担心了。”袁铭在他背上拍拍,以示安慰。
季清月摇头:“夫君没事就好。”
他看向院中其他三人,解释说:“秦叔带了礼物过来,说是感谢我们。”
袁铭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他们脚边堆着的大大小小共计五个盒子,颔首:“秦叔客气了,我们没做什么,是秦小姐临阵不慌,是她的自己的功劳。”
秦父连忙道:“要不是你们,我家巧儿肯定不会看清楚王谦的真面目,也不会真正放下他,拿些东西是应该的。”
袁铭没再说什么。
秦父秦母对视一眼,见袁铭不欲多言,没有多留,很快就告辞了。
临走前,袁铭叫住了秦巧儿:“秦小姐,我想问一下,镇守大人私下里都问你什么了?”
秦巧儿想了想,说道:“当时,他叫来王谦与我当面对质,除了我们俩之间的事,没有多问什么。”
袁铭点点头。
“对了,镇守没有问什么,但是我觉得王谦有些奇怪。”秦巧儿补充道:“他始终不告诉我菊花宴上为何把月哥儿带去水榭,在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镇守大人却表现得知道些什么,还喝止了王谦的话。”
送走了秦家人,袁铭转身关上大门,心里想的都是秦巧儿说的话。
王谦之所以要把季清月骗到水榭,是要设计让季清月推付芷嫣掉下水池,季清月是县令的哥儿,就算做了什么,镇守也不敢怪他,而王谦就能浑水摸鱼英雄救美,赢得付芷嫣和镇守的青睐。
如果镇守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放过王谦,所以他才会判刑那么重,美其名曰保护科举考试的公正性,其实就是公报私仇,让王谦永远翻不了身。
袁铭的眼神微闪,他现在知道镇守为什么要见他,见面之后却只说了写没用的话,而且在看到赵玉成和他关系不错的情况下,松口让赵玉成和付芷嫣相处。
究其原因,其实是他,准确来说,是季清月。
他和季清月的婚事班的十分简单,县令看不上他这个哥婿,连婚礼都没有出席,更不可能声张,所以知道1他夫郎真实身份的人极少。
而现在,镇守也知道了。
他想通过赵玉成,搭上县令那条线。
袁铭不禁为他的智商感到担忧,先不说他和赵玉成的关系有没有好到那种程度,他只是个不被看好的哥婿,根本入不了县令的眼,还指望他捞来什么好处?
“夫君,这里有桂花糕,好香啊!”季清月手里举着一个油纸袋,那些包装精致的礼品盒散落了一桌。
袁铭见状摇了摇头,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他的夫郎还真是心大,都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还能吃得下送来的东西。
秦巧儿的事一了,世界又变得清静了。第二天的堂审袁铭没有参加,只是听刘绍轩八卦说秦家赔了不少银子,狠狠出了血,袁铭听过即忘,丝毫不放在心上。
日子归于平静,很快又到了袁铭交稿的时候。
这十天里,十日易读的销量始终保持在店里最高,甚至总额已经达到了全店的一半,赵掌柜每日哼着小曲,整个人容光焕发。见到袁铭进来,就跟猫见到老鼠一样,眼睛直冒光。
“袁公子,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赵掌柜把他请到休息室,殷勤的忙前忙后,亲自倒茶。
袁铭道:“约定的交稿日就是今日,掌柜的急着见我,是为何故?”
赵掌柜笑眯了眼,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银票,递给他。
看到上面的面值,袁铭有些惊讶:“这么多,十方镇就这么些人,就算每人买一本,也不可能赚这么多才对。”
“十日易读”是袁铭想出来的点子,广告宣传全靠他的连载,掌柜很有诚意,大手一挥给了他三成的利润,但是银票面额实在是有点大。
“不只是十方镇。”赵掌柜笑得眉不见眼:“别的郡县也有人听说了十日易读,并且十分感兴趣,前段时间好几家书店抛来橄榄枝,一次就预定数百本。”
袁铭恍然,十日易读他早就看过,除了他的连载,里面还有许多短文、评书、美食推荐文等等,偏偏精品,都是赵掌柜精挑细选出来的。袁铭知道十日易读会火,没想到火得这么快。
收下银票,袁铭将新的书稿拿了出来。
赵掌柜看都没看一眼就小心收下了,看起来对他十分信任。
说完稿子,伙计照例把季清月写给金哥的信拿给了他。
这次的信非常厚实,信封都被撑的鼓鼓的。
到了学堂,离上课还有些时间,袁铭来到后花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整整五页纸,前两页表达了他对金哥新文的喜爱,后面的……
“打扰您了,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想仅此机会问问您的看法……”
看完后,袁铭心情复杂。
季清月把秦巧儿和王谦之间的事说给了金哥,也将他们成立了助人为乐小队的事迹说了出来。最后,他很怀疑自己做这些是不是对的,如果是对的,为什么不被人理解,反被人利用。如果是不对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应该再继续下去。
袁铭将信叠好,整齐收进信封。
回到教室,拿出纸笔,想要给季清月写封回信,但是迟迟不能落笔。
批上金哥的马甲本是意外,可是一个谎言撒下,就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他不想再骗季清月。
思索良久,最终一个字都没能写出来。
晚上回到家,季清月已经做好了晚饭。
米饭煮的稍微有点硬,韭菜鸡蛋里偶然吃出一小块蛋壳,冬瓜汤熬的时间久了已经变得烂糊。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小的瑕疵,很容易被忽略。
季清月为了他每日坚持做饭,不管做出来的东西如何,他都应该全部吃掉。
放下筷子,看向季清月,袁铭有一瞬间想把什么都告诉他。
“夫君怎么一直看着我?有什么事吗?”季清月抬起头,突然着急道:“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袁铭立马摇头。
想了想,他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会原谅我吗?”
季清月盯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嘴里的饭顿时变得难以下咽,眉头紧皱:“夫君,你骗我什么了?”
袁铭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摇头:“没有,我只是问问。”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可信,故意说道:“今天在学堂里,有个同窗说他母亲得了重病,不想让他担心,就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一直到去世那天,他才知道真相。”
季清月松了口气,他和袁铭婚前才去医馆看过,两人的身体都没什么毛病。
他重新拿起筷子,随口道:“善意的谎言本身就不对,对被隐瞒的人来说,知道真相早晚根本就没有区别,而且会因为被骗而感到背叛。如果是我,一定会很生气,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示威一样朝着袁铭挥了挥拳头。
袁铭连连保证:“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骗你的。”
然而此时,他面上越轻松心里却越发沉重。整日跟季清月待在一起,而且看了那么多信,他深深的知道金哥对季清月来说就像是个精神寄托。
季清月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坚强,他不想刺激他。
回到书房,袁铭的心思百转千回,不知道在书案前面走了多少圈,终于想出来一个主意。
拿出纸笔,这次他没有直接写稿子,而是先写了一篇给读者的信,其实就是给季清月的信。在信中,他先表达了自己对读者支持的感谢,随后说自己不住在十方镇,没办法及时看到读者寄来的信,委婉表示让他们以后不要在写了。
写完之后,袁铭吹干上面的墨迹,放在了书稿的最上面。
而这次的稿子,他心中也有打算。
“危险护卫”这本书本就是为季清月写的,里面的主角就是季清月,他想通过这本书把季清月做的事告诉更多的人。
主角团到齐之后,第一个单元开启,赫然是秦巧儿和王谦的故事,当然他没有用真实的名字。
故事终了,作为主角的牧疏桐却对自己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初衷产生了怀疑,救了人不一定会得到感激,必要关头使用些暴力武力反而更受人敬畏。
在主角踌躇不前的疑云中,故事戛然而止,留足了悬念。
一口气写完了稿子,袁铭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打开书房门,就看到对面季清月的工作间还亮着灯。
难怪季清月没来提醒他早点睡觉。
在门上敲了敲,没听到动静,袁铭轻轻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清瘦身影。
激情月弯着腰,半趴在桌子上,手里动作不停,有力而均匀捶击着杵子里的香料。
袁铭来到他身后,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正是从季清月手里的杵子里发出来的。
“阿嚏!”袁铭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惊动了专心制香的季清月。
“夫君?”季清月回过头,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说完,他看了眼蜡烛,已经快烧到底了,反应过来后吐了吐舌头:“抱歉,今天这款香粉就快做出来了,忘了时间,夫君要睡觉了了吗?”
袁铭动了动鼻子,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香?味道太浓了,不像你的风格。”
季清月笑着说:“花香加上木香,确实有点刺鼻,不过这是黎老板亲自跟我定下的味道。”
黎老板就是季清月寄卖香膏的那家胭脂铺子的老板娘,季清月做的香非常有特点,同样的款式每一瓶的味道都微微有些不同,喜好风格不同的客户可以自由挑选,可以说是打开了新的香粉市场。
他的香卖得很好,但是有一个味道,那就是味道都很淡,对于不出闺阁或者整日出入体面场所的有钱人来说很合适,但是有些人工作环境比较差,自身也没有太多的清洁条件,就需要浓郁一些的香脂来遮盖体味。
市面上的香大多价格高昂,只有季清月的香十分亲民,于是老板娘找到了季清月,让他重新配制一种浓香。
袁铭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试图驱散这种过于浓郁的味道。
汗臭味加上浓香,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两者混合在一起会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不过他确实不懂这些,便没有发表看法,对季清月说道:“先去睡觉,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做也不迟。”
谁知,一向听他话的季清月竟然摇了摇头:“不行,必须要今晚就做出来,黎老板答应给我不错的价格,但是往后拖一天就要少许多。”
袁铭暗骂看板娘不做人,想到季清月如此忙碌还要抽空给他准备晚饭,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
“夫君先去睡吧,我很快就来,轻轻地,绝对不会打扰你休息。”季清月双手合十,眼巴巴看着他。
袁铭在他眼神中很快败下阵来,刚要松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奇怪道:“清清,你咋不不是说,做香只是兴趣,从来都不是为了赚钱,怎么现在开始计较多一点少一点的价格了?”
而且他刚拿到赵掌柜给他的稿费,就放在两人都知道的钱匣子里,他们现在可不一点也不缺钱。
“听说码头上最近要来一批洋货,其中就有做香水的器具。香水和香膏不一样,紧靠手工是做不出来的,我想买,但是那东西很贵。”季清月小声道。
很贵?家里所有的钱都不够?
袁铭眼皮一跳,问道:“还差多少?”
季清月犹豫片刻,说出来一个数字,紧接着道:“我手里还剩了一些,明天从黎老板那里拿到钱,就足够了,家里那些是我们日常生活用的,我绝不会动。”
他说的郑重其事,袁铭却沉默了。
听季清月说上一句,他已经做好了要用几百两银子的准备,没想到才不到一百两。
他有点怀疑季清月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小金库又多少钱了。
于是,他心情复杂地问道:“匣子里还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季清月比了两根手指,轻声道:“我们日常开销不大,二十两银子足够花用两个多月。”
袁铭:“……”
他这是有多久没有打开钱匣子了。
“清清,你跟我来。”眼见为实,袁铭决定亲自带他看看。
季清月不明所以,跟着袁铭来到卧房,看到钱匣子里面好几张面值百两的银票,他的眼睛倏地瞪大。
“夫君?”
袁铭揉揉他的头:“我在学堂里帮同学温习,帮他们记笔记挣来的。”
这倒不是说谎。
他在青苗班,夫子是整个学堂最厉害的,平时讲的东西也比其他班更为深入。其他班想要冲刺青苗的学生,就会想方设法从青苗班的学生这里拿到笔记。
当然钱不可能有这么多,甚至只有个零头。
袁铭抿抿唇,果然一个谎言说出来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虽然撒了个谎,但是效果很好。季清月丝毫没有怀疑他说的话,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去工作间收拾东西了。
袁铭刚换上睡觉穿的中衣,季清月就进来了。
这晚上,季清月对他格外热情,险些让许久不锻炼的袁铭招架不住。
事后,袁铭粗喘着气躺在被窝里,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季清月一脸无辜的抱着被子:”夫君最近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体力不如以前好了。”
袁铭:“……”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自己的夫郎说这样的话,他黑着脸翻身而起,直接用嘴堵住了自己不爱听的话。
有了钱,季清月不用再急着交东西,比约定的日子吃了五六天,但是作品就是越磨越精美。
老板娘拿到香粉一闻,顿时说不出责怪他的话了,甚至大手一挥,给了他更大的价格。
拿到了更多的银子,季清月决定请他的好朋友们吃点东西,地点就在聚贤茶楼。
等人都坐下,季清月按个给他们倒茶,数到最后,发现缺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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