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甲苯噻嗪是一种兽用强效镇静剂，对我们人类使用可能会导致严重和危及生命的副作用，但是，这几年它却被毒|贩看中，与之前将芬|太尼粉末混入海|洛因的原因一样，有人将甲|苯噻嗪混入了芬|太尼之中，不过这不是首次出现，至于为什么没有在死者的身上发现针孔，我怀疑是在那丢失的下半身上。”
这里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掺有甲|苯噻嗪的芬|太尼，会使注射的部位发黑腐烂，最后蔓延至全身，同时也会减慢血液的流动速度，提高使用者感染败血症和心内膜炎的几率。
“会导致血液的流动速度减慢……”原昕嗫喏道。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段宏涛目光望向对面坐在原昕身边旁听的庄星辰，庄星辰像是有所察觉，两人目光遥遥一对，似乎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所想。
又是毒 | 品！最近的案件似乎都或多或少地与毒 | 品产生联系，这不是个好征兆。
满室安静，所有人屏气不语，这时，庄星辰沉着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新发现的毒|品类型，那么凶手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庄星辰，等待着他接着说下去。
庄星辰续道：“他在做实验。”
“凶手把死者当成小白鼠，他就是让死者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和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同时，眼睁睁看着自已的血液流干，最后死亡。我们经常说，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从心理痕迹分析来看，凶手同样可以在死者面对自已死亡的同时，来‘激励’自已，形成一种免疫，就像有人胆小，他会特地去太平间过夜，有人恐高，他就会一次次地站在高处眺望，直到自已不再害怕为止。”
自已早晚会死，不如先看看别人怎么死，多么变 | 态的心理。
原昕大腿跷二腿，他还有一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勉励’自已呢？”
“单从这点看的话，”庄星辰解释道：“凶手可能是个非常胆小的人，或者是个即将死去的人，当然，这些都是基于现场情况给出的合理性推断。至于，凶手为什么用毒|品……”
原昕心里暗暗接道：也许他想要研究新型毒 | 品？
“赵哲，”原昕站起身：“你那边带着兄弟们仔细摸排毒品的来源，怎么这段时间，他们都这么猖狂的嘛！”

一桩离奇的命案其中还牵扯着毒|品，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散会后，原昕和庄星辰直奔图侦，原昕走在庄星辰身侧，他微微俯身过去：“你怎么想？”
“不简单，”庄星辰思忖道：“李进这个人也许不像我们看到的这样，派人详细排查他的背景吧。”
图侦同事的工作量很大，有些分局或者地方的公安局技术有限，都会将数据传输到市局，因为辽海市公安局的配置在全省首屈第一。
“原副，你来看。”图侦的同事见原昕进来，招呼道。
这一段监控录像是育明中学围墙中的某一个，镜头的位置较高，辐射角度欠佳，起初只是几只蝙蝠扑簌着翅膀在镜头前一掠而过，几秒后，只见镜头的下方小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一闪而过，还未等众人看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见了踪影。
原昕俯身贴近屏幕，微微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你再看这个，”图侦的同事点开几张视频截图：“我们精细化处理以后，就得到了这个。”
原昕从打印机里拿出还带着温度的照片，庄星辰凑过去，借着他的手一同观看。
照片中的影子比之前清晰甚多，足以看清那是个身披斗篷，长着长喙的怪物！
“还真不是人。”原昕说了一句。
旁边不知是谁喃喃道：“怪不得现场没有找到足迹，这是个‘鸟人’啊。”
庄星辰从原昕手里接过照片，又看了半晌，然后开口道：“所有的监控视频都过完了吗？”
“都看完了。”
“除了这段影像，还有其他的吗？”庄星辰又问。
“没有。”
庄星辰的目光微微压紧，他把照片放下：“凶手是故意留下这段影像的，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发现他，他真的很聪明，留下一个诡谲的影子，在加上现场没有任何足迹和生物检材，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另一方面……他的脑子有问题。”
“精神病？”原昕看向庄星辰。
庄星辰摇摇头：“精神病态者更准确，从犯罪心理痕迹分析看，现场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死者则是凶手的作品，也许在他心里，这个作品堪称完美。”
“我想他……可能还是个表演型人格的人。”
表演型人格障碍，这类人在自已不能成为人们关注中心的时候，他们会感到不被重视和不舒服。他们通常性格很活泼，社交能力出众，让人觉得这是个有魅力的人，但是，这种品质不会维持太久，如果他们不能成为人们的焦点，可能会做出一些戏剧性的事情来博取注意力。
“这就是精神病啊。”原昕听完后总结。
“也许吧，”庄星辰续道：“这类人的行为往往很夸张，甚至富有较强的艺术能力，但是，他们极易受到暗示，还有较强的依赖性，在人际交往和生活中很难维持长期稳定的亲密关系。”
“刚刚那段完整的视频，我还发现凶手在经过镜头下时，他故意抬手扬了下身上的斗篷，这种行为会让他觉得很酷，同时也反应出他就是怕我们发现不了他，故意做出的挑逗性动作，这是个很复杂的人，当然也很危险。”
……𝓍ᒐ
晚九点，育明中学的教学楼还是灯火通明，晚课在十点结束。
原昕跳下车，望向教学楼——
晚上的校园异常静谧，可能是出了命案的缘故，学校把平时昏暗的角落也点上了灯泡，不过发出的幽幽黄光，着实有些吊诡。
“我上学的时候可没这么晚，”原昕望向教学楼，“现在的孩子还真辛苦。”
“现在都这样，”立秋后的暑气渐退，夜晚开始变凉，庄星辰紧了紧风衣的领口，也望向前方的教学楼，“在学校上完晚课，回家后还要一到两小时的家教辅导，家长重视教育，生生把孩子们逼成了机器，所有的知识都一股脑倒进他们的脑袋，虽说有教无类，但毕竟每个人接受的能力有参差，有的孩子承受不住压力，得抑郁症的不在少数，也有的选择轻生。”
原昕看了庄星辰一眼：“那我还是幸福的，我妈对我的学习就比较佛系。”
庄星辰抬手拨开甬道旁的夕颜，看也不看原昕接道：“伯母不是佛系，她是管束不住的无可奈何。”
原昕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
“我……”庄星辰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松开提起的腿脚，借着晦暗的灯光，他偏头看向原昕，黑色的瞳孔却异常明亮：“我猜的。”
冯秀秀提到的前任男友蒋冰，现在是教务处的主任，他办公室的门开着，对面站着一个女生，看样子是在训话。
“回去把头发染回来，明天早上我要检查，知道了吗？”
女生披散着头发，可以看见隔三差五地漂染着几缕粉色，她身上的衬衫短袖校服紧贴着腰线，勾勒出少女尚未发育成熟的窈窕身姿，西裤也同样被改的紧紧贴身。
蒋冰锐利的目光扫过女生：“回去把衣服换了，这穿得什么，不像话。”
“主任我……”
“你什么！”蒋冰拔高了声线，可还是能听出他不是个尖锐的人，但对面的女生似乎有些害怕，赶紧闭了嘴。
“回去上课吧。”
蒋冰说完，女生朝他鞠了一躬后才走出办公室，经过原昕和庄星辰时，女生惊恐的目光尚未平复，庄星辰望着女生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
“这位是原队长吧？”蒋冰从宽大的办公椅里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蒋冰的气质要比李进好很多，其实无论从身高还是相貌，蒋冰都要比李进略胜一筹，可是冯秀秀还是抛弃了他，因为他老家在偏远的农村，挣的大部分工资都要支付一对病弱双亲的医疗费。
“抱歉，有失远迎。”说着蒋冰朝原昕伸出手。
“蒋主任客气了。”
“这位是？”蒋冰朝庄星辰伸出手，问道。
“我是庄星辰，”庄星辰微微点头，与蒋冰的手相握：“省厅的心理学顾问。”
两手交握的瞬间，庄星辰明显感觉到蒋冰的手心冰凉，虎口处与五根手指的根部略带着老茧，那是多年务农所留下的。
蒋冰将两杯茶水放在两人面前，然后道：“我认识李进。”
“我们曾经都在育明教书，不过我比他早几年，他为人挺好的。”
原昕抬眼看了蒋冰一眼，问道：“你们是情敌？”
“怎么说呢，”蒋冰说起话来文质彬彬：“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和冯秀秀谈过恋爱，不过不得不承认，我们分手的确是因为李进。”
蒋冰比李进早三年进入育明，当时他就已经和冯秀秀谈起了恋爱，由于冯秀秀当时总到学校找蒋冰，不知怎地，居然和李进勾搭在一起。
刚得知时，蒋冰的确很气愤，后来冯秀秀的一番话却让蒋冰清醒了过来。
“蒋冰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冯秀秀当时还是个窈窕曼妙的舞蹈老师，精致的妆容让她的确出众，她冲餐桌对面的蒋冰解释道：“你爸妈是穷乡僻壤的乡下人，没有退休工资，没有社保，将来就靠我们两个来养活吗，我不想两个人来支撑六个人的生活，我们分手吧。”

再度提起往事，蒋冰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惋惜或者憎恶，更多的是无奈。
“秀秀说得很有道理，”蒋冰似乎是自嘲般摇摇头：“我家里条件不好，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更没有资格阻碍或者剥夺她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知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李进，可是，这种失爱的伤痛仍然不足以让我对他耿耿于怀。”
在蒋冰说话的同时，庄星辰将整个办公室逡巡一圈，全国的教务处主任办公室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红木办公桌上一台办公电脑和一部内部电话，墙壁上挂着“祖传”校训，窗上挂着百叶窗和一条遮光窗帘。
庄星辰的目光在那条遮光窗帘上停留半晌，不知为何，他对这条窗帘有些莫名的在意，是突兀吗？
“我去趟洗手间。”庄星辰站起身。
蒋冰也赶紧站起来：“我带你去。”
“您告诉在哪个方向就好，谢谢。”
庄星辰关上门，目光望向走廊的最深处，然后朝厕所相反的方向走去。
原昕问：“李进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育明，是你约的他吗？”
“不是，”蒋冰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所有的监控视频显示，李进并不是光明正大地进到育明的，那到底是谁约了他，他又是怎样躲过监控的呢？
原昕靠着走廊的墙壁，手里摆弄着烟，见庄星辰从厕所出来，他赶紧迎上去：“怎么这么长时间？”
庄星辰望了一眼蒋冰的办公室，语气平淡道：“便秘。”
原昕：“……”
狭长的屋子瞬间安静，蒋冰望着门口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良久，他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合上了遮光帘。
“你觉得蒋冰说的话可信吗？”他们朝高中部的教学楼走去，原昕问了一句。
庄星辰的手指抹了下墙壁，回道：“对于李进的事情，他也许没有撒谎，但是我觉得他有些奇怪。”
“例如呢？”
庄星辰双手插在衣兜，脚下绕过一处宽大的砖缝：“我们在门口等他的时候，他正在对一个女生训话，他的态度明显与那些严厉，甚至犀利的教导主任有别，不强硬，但我看见临走时那女生的眼中却充满了惊恐，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我们只会对那些锋芒毕露的人产生畏惧感，几乎不会惧怕一个态度中和的人。”
原昕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蒋冰与我们表面看到的并不一样？”
“可是，既然他在伪装，那，那个女生为什么会怕他，她知道些什么关于蒋冰的事？”
铃声响起，同学们从班级里一涌而出，三五成群地朝厕所走去，或是隐蔽的角落。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难免会春心萌动，彼此遥遥相望间，羞涩地嫣然一笑，足以怦然心动。
这时，庄星辰远远地就看见了刚刚的那个女生，他用胳膊碰了下原昕，刑侦经验丰富的原昕也同时锁定了目标，他待女生走到近处，朝女生眨了眨眼睛。
“哇偶～”
“我靠，大帅哥！”
跟女生一起走的另外两个女生，瞬时一边一个地攥紧了她的胳膊，还不停地摇晃，她们眼睛放光地看着原昕，那意思不言而喻。
“楚然，那谁啊？”
“我靠，你个小妮子还真是可以，找了个这么奈斯的男朋友。”
“那一身衣服可不便宜，富二代啊。”
“天呐，看那身条，”其中一个女生暗笑着俯在楚然的耳边，以她们自认为别人听不到的音量道：“这就是190和19的男人啊！”
原昕：“……”
庄星辰面上不显，可是心里早已澎湃，毕竟他“体验”过。
楚然给了那两个女生一人一脚，笑骂道：“是啊，是啊，爽死了，你们赶紧给我滚！”
学校楼顶天台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没有之一。
远处的天穹边际是霓虹灯海，那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头顶是横贯天际的宇宙银河，星星点点，宛如黑色的丝绒礼服落满璀璨的碎钻，那是古老的爱情传说。
楼顶的风稍大，楚然站在天台边，双手紧握着栏杆，带着粉色的头发随风飘动，她望着更远处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过身朝两人微微一笑。
“你们是警察吧？”
“嗯哼。”原昕一点头。
“找我什么事？”楚然挥动手臂，跳下台阶。
庄星辰走过去，与楚然面对面，直言道：“你很怕蒋主任？”
楚然脸上的笑容有零点零一秒的凝固，转瞬即逝，但庄星辰还是捕捉到了，楚然笑着道：“是啊，教导主任谁不怕呢……”
庄星辰未等楚然的话音落下，他抢过话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楚然脸上的笑容再度消失一瞬，然后她迎风望去，目光不与庄星辰相接，她抬手顺了顺飘散的头发：“我不知道。”
闪躲的目光，楚然在撒谎。
“好，”庄星辰换了个角度问道：“李进认识吧？”
李进是楚然原先的班主任。
“认识啊，我的老师。”
“他人怎么样？”庄星辰看似无意地走到楚然的对面，然后停下脚步，抬眸望向少女清澈的目光：“你们喜欢他吗？”
“李老师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楚然隐蔽地往后退了半步，与庄星辰拉开一小段距离：“喜欢？这个问题实在不太好回答啊。”
楚然的目光忽然暗下来，逆着风，向身后的栏杆退去，飘乱的发丝糊了她一脸，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庄星辰也一步步跟上去，身后的原昕赶紧上前几步，提醒道：“楚然小心，后边危险。”
楚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也像是曾经来过这里无数次养成的习惯，她朝原昕摇摇头，嘴里数着：“三，二，一……”
帆布鞋的胶底与边缘的栏杆摩擦出一种牙酸的声音，在静默的黑夜里异常突兀，楚然停下脚步，看着慢慢朝自已而来的庄星辰，忽然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庄星辰在楚然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这个距离正好身手可以够到少女的胳膊，他审视着楚然的面庞，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他却在那双清澈的瞳孔深处看出了一丝悲伤，甚至是愤怒。
庄星辰朝楚然露出一丝笑容，清亮温和的声音裹夹着夜风拂过少女的耳畔：“信则有，不信则无。”
原昕在两人谈话间，悄悄走到楚然的身侧，打开了录音笔。
楚然似乎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碍于某种原因不知如何开口，或者是不敢开口。
“信则有……不信则无……”楚然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庄星辰也不急着发问，他就耐心地等着楚然自已开口。
终于，楚然出声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鬼。”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楚然皱眉问。
“我相信。”庄星辰看似无意地走到她身侧，双手撑着栏杆，有规律地敲击几下，楚然的目光跟随着庄星辰的手，像是被磁铁牢牢吸引。
“那就说说吧。”伴随着最后一次敲击，庄星辰看向楚然，说道。
楚然刚刚的情绪明显不对，她似乎对“有鬼”很执着，庄星辰看似无意的敲击，其实是对她进行了简单的心理“干预”，转移了她的专注力，此时她整个人放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