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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风(落峤)


冷山听见动静,走过去。
楚轻舟看见冷山的一瞬间便清醒了,原本朦胧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他敛着眸,没有丝毫迟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忽视了眼前又黑又晕的失重感,一把拎着冷山的后脖颈将人提到了木屋外。
“你做什么!”冷山被楚轻舟突如其来的粗暴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喊了一声。
楚轻舟一言不发,他走到木棚里,随意抽走了里面挂着的几根麻绳,熟练地绕好结,往冷山手腕上一套,绳子在楚轻舟手中迅速收紧,冷山的双手被死死捆在了一起。
他将冷山吊在木棚外的檐顶上,冷山的脚尖勉强可以挨到地面。
楚轻舟拿出之前冷山身上的地图,问:“另外半张地图在哪儿?”
有了这张地图,他们就可以潜入‘蚩’内部的实验基地,将那些正在被当作试验品解剖或注射新型药物的动物救出来。
即使不能将‘蚩’一网打尽,也是很重大的进展。
冷山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轻舟,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背着楚轻舟走了好几公里的路本就疲惫不堪,现在身心俱疲,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地图真的是我在湖边捡到的,我不知道另外半张在哪儿……”
楚轻舟挑着眉,声音冷冽:“你说地图是你捡的,我信,你说那只鹰的品种你不清楚,我也信,你的同伙点了你的名要我把你交出来,就算我他妈还信你,可你杀人的一招一式和‘蚩’的首领一摸一样,你让我怎么信你?”他舔了舔后槽牙,叹息声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救我两次这是事实,我心里有数。但我那么多兄弟都死在你们手里,我不可能放过你,你把地图交出来,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你年纪还小,我会从轻处理。”
冷山微微挣动了一下身子,这种吊捆的姿势让人十分痛苦,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在手腕上,手腕很快就会被磨得鲜血淋漓。
他垂着头,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之前的事情我都和你解释过了……”
楚轻舟眯缝了一下眼睛,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去了一趟集市,买了新手机,然后挑了家不用出示身份证的小黑店买了张电话卡。
“是我,楚轻舟。”
“楚轻舟!为什么打你电话打不通!”沈霆羽的声音在手机里炸裂开。
“坏了,”楚轻舟言简意赅:“这个是我的新号码,我长话短说,我怀疑‘蚩’的内线不止一个,但他们之间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们内部可能出现了矛盾。”
沈霆羽沉默了一下,说:“好,我知道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有,我昨天本来是想打电话告诉你,我已经查到那名内线的代号了,叫‘格桑’。”
“格桑。”楚轻舟苦笑了一下:“这代号取得还挺……应景。”
“怎么?”
“没什么。”
沈霆羽:“对了,有个新任务正好在西北那儿,就交给你了。‘蚩’的事你不用急,他们毕竟势力庞大,想要连根除掉本来就很难。我把木檀和小陈派过去帮你,他们到了会和你细说。”
楚轻舟:“好。”
沈霆羽:“对了,你刚才说,你觉得他们内部有矛盾,你是查到什么了吗?”
楚轻舟迟疑了一下,说:“嗯,我抓到其中一个。”
沈霆羽立马说道:“是吗,可以啊轻舟,比我想象得还要快,那我派人把他带回来审,你自己注意安全。”
楚轻舟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拒绝。
“好,那个,不过他年纪挺小的,到时候,”他咬着犬齿,声音有些含糊:“别太过。”
楚轻舟是沈霆羽亲手带出来的优秀队员,二人亦师亦友,他了解楚轻舟的个性,三年前的事情并没有让楚轻舟变得冷血无情,只是将那份心软藏得更深了。
“好,你放心,我不会欺负小朋友的。”沈霆羽没忍住,不太正经地笑了一下:“哎呀这么说起来,我们轻舟也是年纪轻轻的小宝贝呢。”
“哎,滚啊,”楚轻舟笑着说:“挂了啊。”
楚轻舟用所剩无几的钱买了五个包子,在路上吃了两个,留了三个带回去。
回到草原上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烈日当头,风里都裹着热浪。
冷山被吊捆了将近三个小时,最开始他还能尽力用脚尖着地分担手腕的重量,但现在已经没有体力维持了。
周围没有遮挡物,太阳照射得他浑身乏力,他觉得自己可能中暑了,脑袋越来越昏沉,手腕也好疼,但手臂已经麻了,只能感受到手腕被磨得皮开肉绽,稍微挣扎一下,粗糙的麻绳便融进血肉里,钻心的疼。
冷山眼眶红着,将生理性眼泪憋了回去。
他心里是难过的,但又不知道这种难过从何而来,他自小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甚至比许多人类看上去还要淡漠疏离,他远离世界的纷扰,只与天地为伍,就连他的善良也是空茫寂静的,他救楚轻舟的时候什么也没想,自然也不求回报,可现在这种状况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算起来,楚轻舟是在他父母离世后,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种难过应该被称之为委屈还是失落,总之,他再也不想和那个人说话了。
楚轻舟慢悠悠地走向木棚。
“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站在冷山面前问。
冷山垂着头,不吭声。
楚轻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冷山的下巴,将冷山的头抬起来。
“你……”楚轻舟一怔,冷山闭着眼,眉心紧蹙,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我去,这就晕了?”楚轻舟啧了一声,将冷山放了下来,把人抱回家里,扔在沙发上。
“打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身体素质特别好呢,怎么着也得是挨个几十鞭再晕的程度啊。”楚轻舟嘴里一边念一边去厨房接了桶冷水,他审人审惯了,各种唤醒犯人的手法轻车熟路。
他提着桶,准备对着沙发上的冷山泼过去,但力气还没使上,动作便僵住了。
他看着冷山苍白的脸和鲜血淋漓的手腕,怎么都下不去手。
妈的,一定是中蛊了。
楚轻舟烦躁地伸手往桶里捞了一把,将水泼了一些在冷山脸上。
冷山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醒。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了,他有些懵地看着面前的人,在发现是楚轻舟之后,他条件反射地往沙发里挪了挪,浅棕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着对方,像一只提防恶狼的小鹿。
楚轻舟哂笑一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
“你这种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也好意思装烈士。”
冷山没回应,他想尝试着坐起来,但双手又疼又麻,根本使不上力。
楚轻舟将那只自己用过的药箱拿出来,打开一瓶酒精,就要往冷山手腕上泼。
“我自己来!”冷山看着楚轻舟的架势,连忙往沙发里蜷缩。
楚轻舟挑着眉:“我放你下来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知道吗,你还什么都没交代呢。”他一把抓住冷山的手:“别动。”
冷山气得脸都红了,原本苍白的小脸泛着红晕,看上去既虚弱又可怜。
但他真的没再动了,因为楚轻舟的手劲实在很大,抓得他原本就疼的手更疼了。
“呜……”
酒精被毫不留情地倒在冷山的双腕上,冷山疼得闷哼了一声,又被他咬着牙忍了回去,但微弱的呻吟仍然从唇间溢出来。
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个少年就是内线,但种种证据却都指向了他。
“自己包扎吧。”他丢下一句话,去了厨房。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水,他将水放在茶几上:“我可不亏待战俘啊,你的午餐。”
冷山捆完纱布,看着茶几上的一杯水和三只包子,愣了愣。
楚轻舟往沙发上一靠,戏谑道:“我跟你说啊,这三包子是我用全部身家买的,你必须得吃完,要不是我看你年纪小还在长身体,才不给你买呢。”

第0010章 毒蛇与獠牙
冷山看着包子迟疑了,说实话他现在确实很饿,但他现在真的很讨厌楚轻舟这个人,他不想吃他的东西。
“您吃东西之前还要祈祷吗?”楚轻舟懒着嗓音问。
冷山瞥了楚轻舟一眼,没应。
楚轻舟皱了眉:“不吃我灌你了啊,到时候小心噎死。”
冷山闻言羞恼地看着楚轻舟,他知道这个人没和他开玩笑,一会儿真的会这么执行,算了……吃就吃。
他就着水,把三个包子全吃了。冷山确实在长身体的时候,其实别说三个,就是七个他也能吃下。
楚轻舟在一旁查看手机信息。
「小陈:“楚队,我和木檀后天就能到你那儿了,你一定要安全等着我们啊!!」
「楚轻舟:“好的,爸爸等着你们。”」
「小陈:“楚队,木檀说你还和以前一样。”」
「楚轻舟:“一样帅气吗?”」
「小陈:“一样迷(qian)人(zou)。”」
楚轻舟嘴角牵着笑关了手机,满意地看了一眼空掉的塑料袋,起身看着冷山,说:“这两天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我劝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否则等人把你带去总部,可有你受的。”
虞潇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手里捧着一碗酒。
虽然用碗盛酒,给人的刻板印象总是草原上粗野汉子的模样,但这碗在虞潇手里捧着,却捧出了另一番风情,纤长的指尖扶着青花瓷,半个身子惬意慵懒地倚在秋千的花绳上,俊秀的脸蛋透着一股诡秘的淡漠,像条妖冶斑斓的毒蛇。
他现在心情不错,因为昨夜的计谋多半是成了。
那时,他在和楚轻舟去找冷山的半路上,故意让手下引来了‘枭’的人,接着顺势和‘枭’的人缠斗在一起,好让楚轻舟趁着场面混乱逃掉。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不管楚轻舟是将冷山带回队里关押还是一怒之下杀了冷山,都让虞潇感到愉悦。
手机响了一声。
他从秋千上起身,一边端着碗将清酒一饮而尽,一边走进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在看见屏幕上来电名称的时候,虞潇怔了怔,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铃声响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虞潇:“先生。”
“听说冷山昨天出事了?”
“对不起先生,”虞潇立即道歉,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我被‘枭’的人拖住了,一时疏忽,冷山……就被楚轻舟抓走了。”
“废物!”男人冷声呵斥道:“你明知道我准备在他18岁的时候接他回来,你连人都看不住,你有什么用?”
虽然面前空无一人,但虞潇还是垂下了头,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男人的质问,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轻声道:“真的很抱歉,先生,是我没用,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男人冷哼一声,忽然换了语调,阴狠的声音多了几分残忍的戏谑:“虞潇,你做事向来利落,这次,不会是故意的吧?”
刹那间,虞潇的瞳孔倏地放大,随即说:“怎么会呢先生,我不会做任何对您不利的事。”
男人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仿佛在下死刑犯的判决书:“虞潇,冷山是我的亲生儿子,总有一天他要接手我的位置,而你,”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是我的狗,以后就是他的狗,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白吗?”
虞潇从17岁被冷恪清捡到,如今在冷恪清身边7年,听过许多残忍的话,但没有哪一句像今天这样让他撕心裂肺的痛。
他苦笑了一下,还亲生儿子,这亲生儿子和冷恪清也没相差几岁,真够狗血的。
刚刚喝下的酒似乎起了后劲,他有些站不住,歪倒在沙发上,但手机却拿得很稳,眼睛蒙了层水雾,看不清了,他吸了吸鼻子,说:“明白的,先生。如果当年没有您救我,我早就死了,我这条命都是您的。”
冷恪清对虞潇这种表忠心的话早就听腻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够了,我明天亲自过去一趟,也该给冷山一份成年惊喜了。”
虞潇撩起衣服抹了把眼泪,头愈发晕了,只听见“亲自过去一趟”这几个字。
“好啊先生,我等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里已经带了明显的醉意。
手机另一边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下,才冷声说:“上次的奖赏没了,这次的罚也不会少,你好自为之。”
电话挂断,和从前无数次一样,果断,干脆。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假酒,虞潇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抱着手机,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冷山在听见“带去总部”这四个字的时候,瞬间绷紧了脊背,像只腩沨被卖到屠宰场的小羊,楚轻舟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笑。
“总部……那是哪里?”冷山小声问。
楚轻舟:“R市。”
“R市……不,我不去……”冷山抬头看着楚轻舟,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惶。
楚轻舟眯着眼睛道:“那可不行,你什么都不招,只能把你带回去审了。”
“不!”冷山忽然站起来,提高音量又说了一次:“我不去,我不离开这里。”
楚轻舟审视冷山片刻,少年的恐惧不像是装的。
“你在害怕?你在怕什么?”
冷山看着楚轻舟冰冷锋利的眼神,心中的恐惧彻底蔓延开来。他永远都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的样子和对他说的话,父亲说过,唯一的遗愿就是让他永远留在草原上,谁来找他都不要离开这里。
他答应过父亲,绝不离开这片土地。
“我没有害怕……反正,我不去,你问的那些,我真的不知道。”冷山看着楚轻舟,眼神恳切而无辜。
楚轻舟不为所动:“我说了,我不信你了。”
冷山顿时有些着急,之前无论怎样对待他,他都不会很在意,但这次不一样。
R市太远了,楚轻舟也没说错,他不止是因为父亲的遗言,也因为内心的恐惧。
他从心底里恐惧去一个遥远又充满现代化建设的都市。
“你凭什么抓我……”没什么底气的质问。
楚轻舟坐在沙发扶手上,笑起来:“呦,终于要露出獠牙了吗?”
冷山和楚轻舟对视五秒,败下阵来,他放轻了声音,嗓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示弱和委屈:“我真的不是坏人,你不要抓我,你要找的东西我真的没有,要不然这样,我带你去我当时捡到那块地图的湖边好不好……”
楚轻舟眉梢微挑,并不作答。
如果是演的,演技会不会太好了点?但如果是真的,接二连三的证据又实在难以解释。
冷山见楚轻舟不说话,更着急了,脸上浮现出生理性的红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伸手拽了拽楚轻舟的衣角,声音又轻又可怜:“你有在听吗?能不能别把我带去R市,求你了……”
楚轻舟低头看着冷山缠绕着纱布的手腕,眼前闪过月色下少年利落的杀戮,他咬着犬齿冷笑了一声:“好啊,那就去你说的那片湖边看看。”
他抓着冷山的手,将人连拖带拽地弄到门外,麻绳再次捆上了冷山的双腕。
那时被吊在木棚上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冷山看见绳子就有些怵,但楚轻舟动作利落,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只能呆呆看着楚轻舟,放弃抵抗,敢怒不敢言地任由摆布。
“你们的人说,你可是‘战功赫赫’啊,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太矫情了? ”楚轻舟看了眼冷山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他将麻绳留了两米的长度拽在手里,然后从马厩里牵了匹黑色的马出来。
他翻身上马,扯了一下捆着冷山的麻绳。
楚轻舟:“嗯,挺结实,质量不错。”
冷山的双手被楚轻舟的动作扯得往前一带,整个人也向前趔趄了一下。
太阳正盛,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马上的楚轻舟:“你要干嘛?”
楚轻舟不假思索:“去你说的湖边啊。”接着,在冷山惊疑的表情下,他提了一下缰绳,黑马疾驰而出。
冷山就这么被捆着双手,被迫跟在马后面跑,从家门前一直跑到了整片胡杨林的尽头。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
楚轻舟勒了缰绳,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冷山,问:“往哪边走。”
冷山停下来,弓着腰,大口喘息着,半天才说:“右边,”他又喘息了一会儿,才仰头看着楚轻舟试探地道:“能不能松开我,我不会逃走的。”
楚轻舟取下马上的酒壶,扔给冷山:“不能,或者你想好了和我说实话,我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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