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濂看着他这幅淡然的模样,越看越气,忽然眸光一闪,狐疑道:“叶二,齐路的宅子无缘无故得就烧了,而且出了他们家旁的人家都没事——那火不会是你放的吧?”
此话一落,叶京华还没说什么呢,赵宝珠就先跳起来,横眉怒瞪向曹濂:
“曹大人,你血口喷人!”赵宝珠气势汹汹地冲到曹濂面前:“这种事怎么可能是少爷做的呢?你讲话是要有证据的!少爷好好的在京城呢,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去什么扬州?你、你太过分了!你这是污蔑!!”
曹濂被他瞪着大眼睛一顿吼,登时气势就弱了下来。他这人对漂亮的少年老是抱着一两分怜惜之情,看赵宝珠如此生气,立即道歉道:
“哎,不说了,不说了。你看你气得……我也就是说着玩玩儿。”
赵宝珠犹自生着气,不依不饶道:“这种事儿是能随便乱说的吗?曹大人得给少爷道歉!”
曹濂很软骨头地给赵宝珠赔笑,道:“好好好,道歉、道歉。”说罢就转过身给叶京华作揖:“叶少爷,我口出无状,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宝珠这才稍稍满意,转头去看叶京华,却发现他的面色更冷了些,垂眼看着曹濂,眯了眯眼。片刻后,他才转过头,对赵宝珠道:
“宝珠,你去帮我看看夫人哪儿的午膳摆好了没。”
赵宝珠一愣,知道这是他有事儿要单独跟曹濂说,便点了点头,警告似得瞪了曹濂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待他走后,曹濂才悠悠直起身,动了动肩膀脖子,睁开眼便见叶京华面色沉沉地盯着自己,登时哂笑道:“你看,又醋上了,人家护着你你还不高兴啊?”
叶京华没回话,而是依旧盯着他,说起了先前齐路一案:“天下诸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曹濂闻言,眉心一跳,心里揣测——难不成真是天降邪火,跟叶京华没有关系?
谁知下一瞬,叶京华顿一顿,话锋一转:“但我不介意让天下人都知道得快些。”
曹濂浑身一震,赶忙上去矮下身子赔笑道:“你看看,还吃出真火了,以后我发誓,上你这儿来眼珠子都不会飘一下,衣角都不碰,还请叶二少爷高抬贵手,别再折腾我们家老太爷了,你看他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几年好活了——”
叶京华沉默,向后仰了仰,神情很冷。
曹濂讪讪笑了笑,在旁边儿坐下,“我今儿来,还有一件事儿要告诉你。”他转头看向叶京华,将声音压低了些:“你实在不用在这儿提防我,叫你家宝珠这段时间少往宫里去才是真。”
叶京华闻言,眉尾一跳,缓缓转过头。
只见曹濂微微收敛了神情,正色道:“我说真的,今儿一大早才听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太子已经知道你和宝珠的事了。”
叶京华的神情微微凝滞。
作为太子的外家,曹家虽声势不如以往,却还是京城中离东宫最近的一群人。曹皇后仙逝后,元治帝怜惜幼子,还是让当初作为皇后陪嫁从曹家进宫的一系老人伺候在太子身边。这些曹氏老人自然会递出些消息来。
叶京华早在蜀山中就隐隐察觉到太子对赵宝珠的态度有些古怪,因而留了个心眼,叫曹濂帮忙打听着宫中的消息。
曹濂此人,虽在美色上糊涂,但办事绝不马虎,刚得到消息便赶赴叶家。
叶京华抬起眼,眼中光芒闪烁,面上再无了方才的疏懒:“情形如何?”
曹濂道:“不知道,太子那个人,你比*我清楚,有什么心思怎么会让外人知道。”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听伺候的王姑姑说,东宫那晚上灯点到了三更,想来是不太好。”
叶京华听了,收回目光,双手搭在膝盖上,神情冰冷地不发一言。
曹濂看到他这模样,低声劝道:“你也别太多心,依我看,陛下哪儿都过了目的事情,已算是板上钉钉,他不喜欢又能怎么样?”
叶京华不答,目光深邃,不知落在空气中何处。
春日的阳光自窗外射入,映在他面上,变幻莫测。曹濂看着,便只不知多少阴谋诡计正在此人琉璃般的眼珠下流转。
他叹了口气,将声音压低了些,道:“依我看,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从前从未听说过他有……这种癖好。他可是太子,这种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曹濂觉得叶京华实在太多虑。诚然赵宝珠是个非常美丽可爱的男孩子,但太子一贯是循规蹈矩,个老成持重,再正大光明不过的人。他是正经人,是仁义之君,种种高帽子一层又一层盖下来,曹濂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人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曹濂接着又道:“而且,他不是早就跟祝家女定了亲吗?不过是先前的事耽搁了,依我看过不了几个月皇帝定要叫他成亲的,到时候你便不用再担心了。”
叶京华本来沉默不语,闻言,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射向曹濂:
“你也成了亲,不是照样坐拥齐人之福?”
曹濂哑口无言。
若说是男人于这种事上的卑劣,在他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曹濂被戳中痛脚,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的夫人仍住在娘家,为了挽回,各种金银财宝流水般地进入侯府,就差曹尚书亲自上门去劝了。
曹濂下不来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会儿后’噌’得一下从座上蹿了起来,刚张口想骂,就被叶京华凉凉地看了一眼,登时哑火,气哄哄地又坐了下来。
“那……你到底想如何?”曹濂闷声道。没办法,把柄捏在人家手上,不得不低头。
叶京华沉默半晌,道:“继续帮我盯着。”
曹濂点了点头:“这倒是好办。”说罢便拿眼角一下一下瞥叶京华。
叶京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要尚书大人不再为难宝珠,此事到此为止。”
曹濂听了,立即换上一幅笑脸:“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叶京华收回目光,脸色依旧极冷,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曹濂见了,按耐不住好奇,小声问:
“你……你是真觉得太子对宝珠有那种意思?不会吧——”
叶京华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院子里一片灌木中的紫色花朵上,好半天后,当曹濂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叶京华才幽幽道:
“我不知道。”
曹濂惊讶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太子,这两人倒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一人八百个心眼子。不过他看着叶京华虽然面容平静,手指却抓在木质的扶手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木质扶手的表面,便知道他的心绪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曹濂还是觉得他多虑,但叶京华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太子之人,他也没有立场规劝,便站起告辞:
“好吧,那我先走了,东宫那边我会留意着。”说罢看了叶京华一眼,还是规劝了一句:“你还是将心放宽些,左右还有陛下在跟前呢。”
叶京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曹濂见他这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太聪慧或许也不是好事,一天到晚这么多心事,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走到书房外。
然而刚一出门,他就远远看到赵宝珠蹲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正用一根草叶逗着条小白狗玩儿。
听到动静,赵宝珠立即回过头站起身:“曹大人,你们说完事儿了?”
曹濂点了点头,道:“说完了,我这就走了。”
赵宝珠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哦’了一声,朝他笑了笑,竟一本正经地朝脚边的小白狗说:“雪团,替我送送曹大人。”
那小白狗倒是很有灵性,闻言像是真的听懂了似得’汪汪’叫了两声,扭着屁股跑到曹濂脚边。曹濂哭笑不得地看着小狗,心想这是哪门子的送客?遂回过头,便见赵宝珠已走到了书房门前,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曹濂忽然想到许久之前,他初见赵宝珠之时,这少年就常常等在叶京华门外。什么事情要支开他,他也不会走远,就这么等在墙根底下,一旦事情说完立即就要去找他的少爷。
外人只见叶对赵宠爱非常,其实,赵对叶不也是一片赤诚,衷心不改?
曹濂一时感慨万分,忽然又理解了叶京华,为着这么一颗心,多费些心力也是值得的。他就是少了这份心,才落得如此田地。
曹濂蓦地想起一张面孔,但也仅仅伤感了一瞬,便抬起头将诸般风花雪月抛至脑后,对身前的小白狗道:“你主人让你送我,还不快走?”
雪团憨态可掬,亲昵地冲曹濂汪汪叫了两声,便领着他一路朝府门去了。
另一边,赵宝珠进入书房,立即便扑倒叶京华怀里。
“少爷!”
叶京华接住他,双臂将他紧紧环住,轻轻抚摸少年的额角,面上终于浮现出笑意:“怎么了?”
这才小半刻没见,赵宝珠便在他怀中哼哼唧唧起来,抱着叶京华的腰不愿撒手:“没什么……我去看了,夫人哪儿的午膳快摆好了,今儿有少爷爱吃的芙蓉蟹斗,还有烩羊肉——”
叶京华看他这么爱娇的模样,心中的冰雪瞬间融化,将赵宝珠搂到了腿上,在面颊上亲了两口:“嗯?是吗?”
赵宝珠乖乖团在他怀里,手里拽着叶京华腰边垂下的香囊,抬起头道:“少爷,那扬州的火不会真是你放的吧?”
他方才急于维护叶京华,可到底是跟叶京华做了夫妻,对他的了解也比以往深了,若真是少爷对曹尚书不满——
叶京华闻言,神情没有丝毫滞涩,挑了挑眉峰道:“怎么,你当我是雷公电母?天降异像,或许是也看不惯齐路此人吧。”
赵宝珠很容易地就被糊弄了过去:“是哦。”他对叶京华的信任很轻松地彻底盖过了疑虑,低头将侧脸贴在了叶京华的胸膛上,低声嘟囔:”少爷——”
他蜷在叶京华怀里,一声一声’少爷’地叫着,发嗲发得叶京华心中酥软一片,不禁将人抱紧了些,贴着少年的耳廓道:“来,叫声好听的听听。”
赵宝珠一顿,低下头,将脸埋进男子怀里蹭了蹭:“……夫君。”
“真乖。”叶京华满意了,低头赞赏般地亲了亲赵宝珠的额头,忽而低声道:“听夫君的话,日后离太子远一点。”
闻言,赵宝珠一愣,接着疑惑地抬起头:“太子?”
怎么忽然说起太子来了。
“对。”叶京华垂下眼睫,在他疑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若是有宫里的人来找你,或是太子传你进宫,都不要理。”
赵宝珠更莫名其妙了:“太子殿下怎么会找我呢?”说起这个,他还有些黯然,虽然他知道太子已不是以前的那个’铁牛哥’了,但是太子除开刚离开赵家村时教过他下棋就再也没对他有过只言片语,赵宝珠不禁感到了些许失落。
太子殿下应当很忙吧。如今连他这个消息不大灵通的人都知道皇宫里对太子的种种封赏,还有太子正忙着接见文武百官之事。应当是没时间理会他的。
“殿下对我一句话都没有。”在叶京华面前,赵宝珠也不掩饰什么,佯作抱怨地说道:“我看太子殿下已经忘了我了。”
叶京华没有出声,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赵宝珠的长发,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半晌后低声道:“记住我的话,好吗?”
赵宝珠有些疑惑,但察觉到叶京华的情绪似乎有些许异样,便乖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闻言,叶京华的神情似是微微放松了些,闭了闭眼,将赵宝珠抱进了怀中,用脸颊压住赵宝珠的发顶,轻轻道:“我们要不然还是摆酒成亲吧。”
两人刚回京之时,叶夫人便提议过要摆酒,可赵宝珠左右觉得这是件不体面的事,因此拒绝了。而后因着找到了太子,赵宝珠被摆到了风口浪尖,他就更不愿意摆什么酒了,害怕拖累叶京华的名声。
闻言,赵宝珠瞪大了眼睛:“摆酒?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叶京华见他反应这么激烈,将声音放低了些:“就请几桌亲友,我们悄悄的,不让外人知道——”这是假话,他恨不得在京城大摆三天三夜的酒,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宝珠是夫妻。
赵宝珠见他一幅认真的架势,眼睛瞪得更大,直起身道:“那也不行!”
遂用两只手抵住叶京华的胸膛将身子往后仰,作势要从他怀中跳出去,叶京华见状赶忙一把搂住赵宝珠的腰,费了老大劲才没让他挣脱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赵宝珠这才安静下来,靠回叶京华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少爷,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还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到底是有违人伦的事情,京城的长舌鬼那样多,我们还是低调些,千万不要叫他们知道了——”
赵宝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何注意不要让他人知道的事情,叶京华却没在听了,他的心绪飞向远方,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赵宝珠的后背,琉璃般的眼眸中光芒忽明忽暗。
因着曹尚书被皇帝收了印,发配回家中面壁思过,吏部很是清净了几日。
终于没人再找赵宝珠的麻烦,给他安排一些繁重的事务,赵宝珠倒是腾出手来能整理一下考功司的事务。在整理在本司供职的官员名录时,赵宝珠看到了陈真的履历,这才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亦是小地方出身。
“交州安肃县陈家村生人——”赵宝珠回头看向陈真:“交州……我记得是在北方吧?“
陈真点了点头,道:“是,就在翼州北面。”在与曹尚书的一系列交锋后,陈真与赵宝珠的交情倒是好了不少。陈真更是对赵宝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面前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安肃县在交州的最北边儿,微臣的老家在山里,一到了冬天,就是漫天的大雪,可冷了。”
他说到这里,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当时冬天要去上学堂,娘亲给我在棉鞋上再缝上了层皮子,可踏进雪里时,雪水还是会渗进鞋里。微臣还记得,等到抵达学堂,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
“在微臣的老家,若是柴火不够,冬天是会冻死人的。为了节省柴火,有些时候整个冬天都洗不了几次澡……等到开春才能去附近的小溪里,我跳下去,溪水还是冰冷刺骨,只能很快地洗完——”
陈真说起这些时,神情中有着些许怀念,却没有感伤。童年的清苦拮据被时光蒙上了一层薄纱,艰苦和伤痛似乎都消失了。他说了一会儿,忽然顿住了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赵宝珠笑了笑:
“大人,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赵宝珠的神情有些复杂,闻言他摇了摇头:“不,一点儿也不多。”他回过头,敛下眼:“我也是苦出身。”
“是吗?”陈真亦不是个爱四处打听的人,因而不知道赵宝珠的身世,他想了想,才恍然道:“哦……微臣是听说过,太子殿下是在益州被找到的。”
陈真看着赵宝珠,转而有些艳羡地说:“大人一点儿也不像是小地方来的,倒看着像是金贵人家的公子呢。”
陈真这话说得真心,赵宝珠长相好,皮肤光滑又细致,一头秀发乌黑油亮,从外表上来看跟成他们这些成天为生机奔波,弄得灰头土脸的人很不一样。一看便知是有人精心照料伺候着的
谁知听了这话,赵宝珠面上的神情更加复杂。
陈真见状,有些不安道:“大人,可是我说错了话?我口角笨,不会说话……大人别放在心上。”
赵宝珠摇了摇头,道:“不是。”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若是没有遇见少爷,他或许就是下一个陈真。陈真也是进士出身,于公务亦是勤勤恳恳,一路自地方被提拔至中央,也许元治帝也曾希望他能给腐朽的吏部和官僚体制带来一些变化。可陈真却因在京中没有姻亲关系,而落得了个被他人排挤,被边缘化,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他干的下场。
明珠就此蒙尘,赵宝珠想到。他胸中若有千吨重石压在心头,想起之前右侍郎说得话,咬了咬唇——光靠他自己还是不行,还是得想出个于日后万年有益的法子才行。
过了几日,赵宝珠随吏部左、右侍郎一起上朝。
为了迎接太子归朝,元治帝辍朝了大半个月,待太子将要紧的朝臣接见了个遍之后,才重新开朝。
由此也可见得皇帝对太子宠幸之深。
赵宝珠是个五品官儿,只能堪堪站在百官的最后排,基本往后面退半步,就会走到殿外。趁着元治帝还没来,赵宝珠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叶京华——他站在户部尚书良康身后,长身玉立,头戴乌纱帽,倒是很有官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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