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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长鼻子狗)


如今生活在这里头的,是储君,是太子,是大文朝未来的皇帝。

太子没在宫殿里,赵宝珠便站在一旁等着。
东宫里面非常安静,有诸多宫女与太监,手上都一刻不停地忙着活路,擦花瓶的擦花瓶,摆弄物件的摆弄物件,伺候花草的伺候花草,但都非常安静,没人说话,就连走路时都不会发出声音,赵宝珠看着就跟一个个鬼魂飘过去了似得。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以往的铁牛哥是很爱热闹的。村里的夏天,因为天气炎热,小孩子们常常会在外头打闹到很晚,累了就直接躺在草席上看着山间的星空睡觉。铁牛哥怕他们晚上冷,总会在孩子们中间生一团篝火,再静静地坐在篝火旁边儿,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打闹说话。
想起这些,再看看眼前繁荣却有些冰冷的宫殿,赵宝珠就有些唏嘘。
不过也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宝珠暗暗想道,有钱当然比没钱好,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个人伺候太子一个呢,还是有人伺候的好。
他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宫殿中忽然传出了一阵脚步声。
赵宝珠只见得本来在忙着的宫女太监在一刹那间停下的手上的动作,齐齐跪了下去。
“参见太子殿下——”
赵宝珠一愣,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赤红色的衣角,便赶紧低头跟着跪了下去。
“参、参见太子殿下。”赵宝珠有些紧张,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大殿里回荡着人声,再缓缓落下。赵宝珠看着地面,余光里看见那赤红色的衣角和玄色镶着金边儿的靴子一路从他面前走过,而后走出了他的视野。
接着,赵宝珠听到了一点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似是太子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是,太子还没有叫起。
赵宝珠跪着,满屋子的宫人也都跪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宝珠心中逐渐生出了些疑惑——这、这又是怎么了?
赵宝珠来京城这么久,也知道见皇族跪了之后老是不叫起是不正常的。他低着头,额角泌出些许细汗,脑中暗自思考着最近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或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子?
就在他飞速思考的时候,太子忽然开口:“宝珠,你犯的错,自己知道吗?”
男子的声音低沉,有些微冷。赵宝珠听了,一惊,接着心里又放松了些,太子还肯叫他的名字,问题应该不算太大。
赵宝珠定了定心神,思考了一下,小心道:“禀太子殿下,是……是否是日前,微臣顶撞了尚书大人?”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可能得罪了太子的事。谁知赵宝珠话音还未落下,太子便打断了他:“赵员外郎只是执行公务,何罪之有?”
这个’赵员外郎’说得赵宝珠打了个抖。他不禁呼吸一滞,呼吸登时乱了节奏,既不是曹尚书的事、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赵宝珠有些乱了阵脚,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单独面见过太子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得罪到他头上?
太子坐在一旁,俯视这跪在地上的赵宝珠。
少年低着头,只露出乌黑的发顶,看不清神情,但太子却能看到两排浓密如蝶的睫羽不断地颤抖,非常直白地揭露了其主人的情绪。
太子就这么垂眸看着他的两片睫毛颤抖了半天儿,终于忍不住偏过头,轻轻嗤笑了一声。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赵宝珠一愣,有点儿想抬头,却又不是很敢。
这时,太子轻咳了一声,道:“起来吧。”
终于是叫起了。
赵宝珠松了口气,扶着有点儿酸软的膝盖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也不敢抬头看太子,而是低着头不敢说话,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太子随着他的动作抬起眼,见他这副小可怜儿样,到底是叹了口气,道:“抬起头来。”
赵宝珠这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身上穿着朝服,和平常的官服一样是浅绯色,只是衣角袖口的花纹要更加反复华丽些。又刚刚受了惊吓,小脸儿白生生的,更衬着大眼睛乌黑,还泛着些许水光。
太子本来是皱着眉头的,见他抬起头,目光微微一滞,遂缓慢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看完后,他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顿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你穿这个倒是好看。”
闻言,赵宝珠一愣。没想到太子竟会一开口就说这句话。
太子似是自己也愣住了,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东宫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赵宝珠这才注意到满宫的太监和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地都离开了。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在一片寂静中,赵宝珠更觉得难熬,想找句话说,便道:“叶大人也这么说,想来宫中的绣坊手艺就是不一样。”
他的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此话一出,太子的忽然脸色一变,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太子这张脸,笑着的时候让人觉得温厚,不笑的时候浓眉的深邃的眼窝带来的威严便浮了上来。
赵宝珠心里’咯噔’一下,他又说错什么话了?
太子目光锋利,一双虎目盯在他身上:“孤就是要找你说这个。”他说着,忽然眉眼一利,手往桌上猛地一拍:“谁教得你干出这种妄悖人伦的事?!”
太子也是常年混迹于军中的人,这么一吼,声音宛若闷雷。
赵宝珠被震慑住,吓得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他耳边宛若闪过一道霹雳,刹那间明白了太子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太子知道他和少爷成亲的事了!
赵宝珠脸上的血色登时褪了个一干二净,他虽是和叶京华早已定情,但也知道这是件于世间常理不容的事情。以至于这样被太子诘问,他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不、臣,臣——”
赵宝珠嘴唇微微颤抖,仰头看着太子,眼中尽是惶恐。
太子满眼痛心地看着他,蹙着眉头,语重心长地道:
“孤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此番见你,你学识长进了,当差也当得不错,可孤实在没想到你回沾染上了这种习气。”
方才是硬,现在是柔,赵宝珠见他这么说,更加羞愧,都不敢直视太子的眼睛,很失落地低下了头。
“臣、臣……”赵宝珠不知如何辩解,或者说他心底里也觉得是自己的不对,连累了叶京华:“臣,真知道错了。”
听他认错,太子神情一缓。
见赵宝珠小脸煞白,低着头神情愧疚的样子,太子到底是叹了口气,伸手将赵宝珠拉了起来:
“行了,别跪着了。“
他拉着赵宝珠让他坐到了旁边儿的椅子上,赵宝珠耷拉着脑袋,已没了力气,任由太子拉着自己坐下,十分的低落。
太子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和赵宝珠面对面坐着,拿出手帕按了按赵宝珠泌出汗珠的额角:
“看这出了一头的汗。”
他将赵宝珠的面孔细细擦拭干净,收回手,略略弯腰,低头去看赵宝珠低落的脸:“刚才被吓着了是不是?”
这句话中没了方才的严厉,十分温柔。是记忆里’铁牛哥’的语气。
赵宝珠的眼圈忽然就红了,鼻腔中猛地窜上一股酸意,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太子一下子就心软了,哄道:“好了,好了,不吼你了。”
若是此时有任何一个官员或者甚至皇族子弟在场,都会被太子如今温柔的语气吓住。要知道太子虽然一直以温和仁慈的形象示人,却同时也是个十分严肃的人,就连在五皇子等众弟妹跟前,都是一副坚实可靠的大家长作风,甚少有这么温声哄人的时候。
赵宝珠听到他柔和下来的声音,一时更加愧疚,又抽了抽鼻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别揉。”太子皱眉拉住他的手,顺手抬起赵宝珠的下巴,让少年看向自己:“手上脏,别揉。”
赵宝珠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红红的鼻尖和眼圈立即暴露在太子眼前。
太子叹了口气,用巾帕擦了擦他微湿的眼角,心疼地碰了碰少年羞红的脸颊:“你看你,脸皮这么薄,也没说你什么。”
赵宝珠被说得更不好意思,羞愧垂下眼,不敢和太子对视。
太子帮他理了理额角的碎发,见赵宝珠这个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下去:“好了,孤不是教过你吗?不怕做错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赵宝珠闻言,却愣了一下,改……这怎么改呢?他抬头疑惑地看向太子。
太子将脏了的巾帕放在一边,往后仰了仰,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宝珠道:
“从今日开始,跟他断了。”
他的语气很轻巧,仿佛在说怎么不值一提的事情一般。
然而这句话听在赵宝珠耳边,宛若晴天霹雳。
赵宝珠猛地抬起头,脸色骤然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
太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似是已经默认赵宝珠会同意一般,暗自盘算道:“京华心思深,性子冷,手段毒,骤然让他知道你要与他断绝,或对你不理。不如你先搬出去,隔开些,缓一缓再与他说。”
他思考着,一拍大腿道:“干脆这样,郊外有几处皇庄风景不错,你不是爱吃桑果吗?那庄子里有好几颗果树,今儿孤就将你送去,你先住着。”
赵宝珠不知道怎么话就说到这个份上了,张着嘴说不出话,好半会儿后见太子越说越起劲儿,连今晚吃什么都快给他安排好了,赶忙道:
“我、我不去!”赵宝珠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太子:“太子殿下……我不去。”
太子忽然被打断,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回到赵宝珠脸上:
“那你想去哪?”
赵宝珠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抿了抿唇,低下头。
太子也算是看着他长这么大的,一看他撇嘴,就知道赵宝珠有点儿犯倔了,骤然眉头一皱:
“怎么,你还不愿跟他断不成?”
赵宝珠没说话。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服。
见他如此,太子浓眉下压,身子往赵宝珠的方向倾了些,沉声道:
“你还小,不懂这些,受不良之人哄骗,搞这种歪门邪道。孤与他早就相识,比你更知道他,叶京华绝非良配,他心思太深了,你玩不过他。”太子说着,看了赵宝珠一眼,有些苦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沉思了片刻,道:“我记得太常寺少卿家的女儿明年就该及笄了,跟你年岁正好相配。李氏家教不错,身家清白,李少卿也不是捧高踩低之人——”
太子正说着呢,坐在对面的赵宝珠忽然站了起来。
说’站’或许不太恰当,他更像是窜了起来。
太子都被他惊得往后微微仰了仰,抬头惊讶地看向赵宝珠。
只见他涨红了一张脸,两只手握成拳,像是憋着一股什么劲儿似得,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
太子愣了一愣:“宝珠——”
这时,赵宝珠忽然抬起了脸,大吼了一声:“我不要跟少爷分开!!”
这一声简直是气沉丹田,太子都被吓了一跳,微微睁大了眼睛。
赵宝珠看见他脸上的诧异,这才稍微清醒了些,抿了抿唇,拱手低头道:“太子殿下,臣失礼了。”
“古人有云,婚姻嫁娶,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与叶大人虽都是男子,却不敢违背祖宗之礼,三书六礼,四媒九聘,无一缺漏,家里有婚书,双方父母都已过目。臣与叶大人已经成亲,若让臣与叶大人断绝,岂非于情理不容?况且,臣不是受他人蒙骗,是臣先对叶大人情根深重,是臣执意要跟叶大人成亲的。“
赵宝珠一口气连珠炮似得说了一大堆,太子在一旁,虽面上仍是平静,却半晌没说出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蹙了蹙眉,没想到赵宝珠竟会拿出这样一堆道理来。
孩子大了,也学会狡辩了,太子坐在椅子上,手中缓缓地转动起佛珠,眼眸暗下来:
“宝珠,如今你也大了,应当知礼,作为官员,更该知道国法。”
太子仰了仰下颌,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作为一朝官员,不成家立业,竟和男子厮混在一起,你该当何罪?”
太子将国法搬出来,本来是想吓一吓赵宝珠。普通官员这时早就该跪下来磕头了,没想到赵宝珠不禁面不改色,还反嘴就道:
”臣与叶大人的婚事陛下也是知道的,陛下就是国法,若陛下说臣有罪,臣愿伏法!”
太子被噎了个正着,皱眉看着哽着脖子跟他顶嘴的赵宝珠,竟然一时没说出话来。
殿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宝珠满脸通红,见太子不说话,硬邦邦地俯首行了个礼:“既然殿下没有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太子不知是不是真没想到赵宝珠会顶嘴,一时也没说话
赵宝珠也不管太子脸上过得去还是过不去,行完礼直起身就走了。

第116章 雨幕
赵宝珠一口气憋在心里,直冲冲地就出了东宫,此时天空上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赵宝珠也不管周围一波一波上来要送他的宫人,闷头就往外走:
“走开,都走开!”
赵宝珠挥退了旁边想给他送伞的宫人,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宫门。果然没多久,一滴雨便落在他的面颊上,接着伴随着四周愈加潮湿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的雨点开始打在赵宝珠的身上脸上。
待走出二里地,赵宝珠才冷静了些,此时他早已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刚才好像是对太子太无礼了。
赵宝珠站在雨幕里,想到刚才自己的举止,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他是气糊涂了,一时又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太子,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又包容的铁牛哥。
赵宝珠在雨里站了一会儿,又回过头看了看,刚才那些东宫的宫人都没有跟出来。赵宝珠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宫墙内,朱红色的墙面在昏暗的日光下变作了暗红色,雨珠打在青石板上,啪啪嗒啪嗒地溅起一地水花。
赵宝珠竟然一时有些无措。他站在雨里,发梢和衣角在往下滴水。
也不知少爷是还在皇帝哪儿,还是已经回去了。
赵宝珠想着,竟一时想不到注意是要往外走还是在原地等。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唉哟,这儿呢,在这儿呢!”
赵宝珠一怔,接着扭过头一看,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叶京华面若冷玉,身上还穿着绯红的官袍,撑着把伞站在宫墙前,几乎和墙面的朱红融为一体。
赵宝珠与他对上目光的一刹那,清晰地看出叶京华的眼眸神情一凝,接着便朝他快步走来。
见到叶京华,赵宝珠顿时放下了心,见他走过来,下意识张开了双臂。
叶京华大步走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到哪去了!”
他的声音很急,赵宝珠一惊,下意识地道:“太子殿下召我去东宫——”
一听到’东宫’两个字,叶京华脸上猛然变色。
赵宝珠感到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猛地用力,低沉带着怒意的男声在他耳边呵道:
“不是跟你说了离东宫远点吗?!”
说是呵斥,其实跟低吼差不多了。
赵宝珠被他吼得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骤然对上了叶京华沉怒的双眼。
“我、我……”赵宝珠的脸骤然白了白,半天没说出话来。
叶京华显然是气得狠了,眉眼间很紧,将他拽近了些,目光上下打量:
“他对你干什么了?”
赵宝珠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殿、殿下……忽然召我去——”赵宝珠磕磕绊绊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越不说,叶京华就越急,眉头皱得死紧,伸手拉开赵宝珠的衣襟看了一眼,见白生生的一片,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时,身后另一个矮一些胖一些的身影才跟上来,正是夏内监。
夏内监走近了些,一看这模样也吓了一跳
“唉哟,怎么淋成这样了?这是到哪儿去了?那些个没眼睛的也不知道好生伺候着!”
夏内监一边儿嚷嚷一边拿眼角瞥叶京华的脸色,
方才真是给他吓坏了。
元治帝今日就是找叶京华说了几句家常话,本来气氛是很融洽的。然而叶京华带着一堆赏赐出了御书房,走到外头一问,叶家的小厮竟然说没见赵宝珠出来,不知道人去哪了。
叶京华当时脸色就不好了。
夏内监还从未见过叶京华如此惊慌的样子,什么章法也没了,当即就回过头要去找皇帝,还是经夏内监提醒,才想起来遣人去各宫问问来得更快些。夏内监将自己的徒弟们都遣出去找人了,叶京华自己也再宫里到处找,他倒是手长腿长的走得飞快,就是可怜了夏内监,跟在后头差点儿没把一身老骨头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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