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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四万亿年前(二月竹)


他坐下撕开泡面,把调料包都挤得干干净净了,又撕开卤蛋丢进去,再拧开保温杯,在咖啡店接的热水还滚烫,倒进泡面里泡了两分钟,他就开吃了。
他喜欢脆的口感。
迅速解决掉午饭,江骛抽出笔记本垫着,趴桌上补觉了。
下着大雨的天气,总是很好入睡,江骛睡得很沉,直到拖着重物的脚步声响起。
江骛揉着眼眶支起身,朦胧的视野过了几分钟才清明。
雨停了,窗外全黑了,房子陷入了寂静的黑暗。
客厅开着的灯,也不知被谁关了。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快要到餐厅门口了。
适应了黑暗,江骛看到一道影子出现在门口,没有头,长长的脖子滴答滴答,有液体落到地上的声音。
同时江骛的手摸到笔记本,撕下来一小块纸片。
一声开关声,餐厅灯亮了,江骛被刺得眼睛闭了下,再睁开,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银色蝴蝶结小皮鞋的,没有头的小女孩站在餐厅门口。
小女孩左手拖着一只巨大的布娃娃,从她脖子源源不断往下流的血都被布娃娃吸收了,通身都是暗红色,不知吸了多少血,这就是它变重的原因。
紧接着那具无头身体颤抖起来,小女孩无措的哭声响起,“呜呜呜呜呜,哥哥,我找不到妈妈了,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我好害怕。”
江骛嘴唇还没张开,小女孩就往里走了,她走得很慢,皮鞋的鞋跟磕着地板,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音,脖子冒血更汹涌了,噼里啪啦砸到地上。
银色小皮鞋变红了,蝴蝶的翅膀也变红了。
“呜呜,还有我的头!就在家里呀!”女孩声音忽然尖锐,她无头苍蝇一样跺着脚,满地的红血四溅,“我找不到我的头了,你帮帮我好吗?”
江骛指尖已经抵在纸片锋利的边缘了,他看着乱窜的小女孩,顿了顿,丢开了那片纸。
轻声说:“好,我帮你找。”
就在这时,江骛口袋里的半分吓醒了,它再次闻到那股恐怖危险的气息在附近,它紧紧抓紧了江骛。

小女孩踮着脚熟练打开了灯。
这是一间童话风的公主房,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绿白格子蕾丝羽绒被蓬松柔软,还有一只胡萝卜抱枕,一只绿色花椰菜抱枕。
床头柜有一座旋转木马,暖黄色的灯带打在墙上,闪耀着闪烁的光影,六匹鎏金小木马快乐旋转着,《Emperor Waltz》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
悬挂在床头的晴天娃娃扬着大大的笑脸。
而此时,窗外暴雨倾盆。
江骛看一眼旁边的无头小女孩,走进了卧室,他仔细观察着屋内的一切。
就在这时,音乐结束了,灯骤然暗下去,隔一秒,灯光再次亮起,温暖如春的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那只胡萝卜抱枕,绿色花椰菜抱枕,微笑着的晴天娃娃,都溅上了新鲜的血。
浴缸的水满了,滴答滴答蔓延出来,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江骛的手,短短的,胖胖的,冰凉的,流着血——
小女孩仰着脖子,哭着问:“哥哥,找到我的头了吗?”
江骛垂眼,他反手牵住了小女孩的手,他的声音在暴风雨里,沉静又温柔,“找到了。”
他蹲下身,面对着无头的身体,轻轻说:“把你的洋娃娃借我一下可以吗?”
小女孩犹豫了,随后她低下脖子,悄悄握了一下江骛的手,温暖干燥,像爸爸的手,妈妈的手,还有哥哥姐姐的手。
小女孩嘟囔着,“那你要小心点喔,别弄坏了,这是我最喜欢的洋娃娃!”
她拖过洋娃娃,递给了江骛,“给你!”
江骛微笑,“谢谢。”
江骛低头,看着提着洋娃娃奇大无比的头,他两只手分别扯住洋娃娃的脸颊,双手同时用力。
一声清脆的布裂声,洋娃娃的脸裂开了,江骛手指拨开蓬松的棉花,指腹先碰到了一块细腻柔软的皮肤。
停顿几秒,江骛眼角微沉,扯出来一团棉花。
便看见了那张惊恐睁着双睛,还挂着眼泪的圆圆脸。
乌黑的大眼睛里,倒影着一张——缺了一只眼,半边脸烧烂的男人脸。
忽然一连串惊雷声,灯光掐灭,陷入了黑暗,窗外闪电阵阵,整间房摇晃起来,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哥哥快跑!”
“跑不了了。”
另一道在阴冷的声音响起。
房间稳定了,再次亮了。
却不是刚才的公主房了,是一个巨大的沙坑,也不是灯,是——
两只如灯泡大,发着光的红眼睛!
一头通身火红的巨蟒立在江骛前方,它头顶着天花板,身体比江骛还要宽出数倍,身体不同于普通的蛇,像鱼鳞一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又粗又大的尾巴在沙里盘了好几圈。
此刻红鳞巨蟒吐着细长分叉的信子,双眼冒着红光俯视着江骛,口水滴答着从它嘴角滴下来。
比江骛加餐的卤蛋还要大滴饱满的口水。
“……”江骛嘴唇动了动,第一次想爆出国骂。
他二话没有,拿过洋娃娃就转身。
刚转身,江骛停住了,这是一个密闭的坑,逃无可逃。
红鳞巨蟒发出势在必得的笑声,“进了我的地盘,你跑不掉的。”
江骛把洋娃娃轻放到了地上,他垂下眼帘,余光扫过沙面红蟒的影子,转身奔向红蟒,一拳挥向红蟒腹部。
红蟒猝不及防,或是它根本没想过江骛的力气能掀翻它,它腹部吃疼,轰然倒到沙里,溅起巨大的沙土。
趁此机会,江骛从口袋里摸出钢笔,推掉笔帽,他利落骑到红蟒身上,在昏暗的红光里,精准找到红蟒的七寸,握紧钢笔用力扎了下去。
“咔!”
钢笔应声而折,从江骛手中脱了出去,江骛的整只右手都被鳞片割得血肉模糊。
红蟒的七处之处也布满了鳞片,厚实坚硬,比刀尖还锋利。
江骛手心剧痛,大半的皮被划开,只有一小条还挂着皮肤,悬在空空,透明的血汹涌滴到红蟒身上。
红蟒腹部绞痛,它发出一声怒吼,蛇身疯狂扭动,直接把江骛甩了出去,江骛重重摔进沙地里,痛得闷哼了一声。
红蟒重新立起,它张开嘴,露出内森寒锋利的牙齿,从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有趣,不是普通人类。”
江骛疼得短暂失去了意识,不过只是一秒,他就清醒了。
他握住黏糊糊的手心,包住那块岌岌可危的肉皮,眼睛盯着红蟒,以免它扑过来,同时观察着四周。
没任何动静。
江骛心脏加速跳了一下。
难道他猜错了,陆嵊不是——
昏暗的红色沙坑骤亮,红蟒两只灯泡红眼发出光芒,迅猛扑向江骛。
江骛疼得无法动弹,睁眼看着那排森寒尖牙袭来,就在这时,江骛耳畔响起冷静低沉的声音,“它的命门不在七寸,在蛇信。”
江骛没有任何犹豫,在红蟒的血盆大口凑到他面前时,他忽然起身,双手抓住蛇信,用力往两侧拉扯。
细长殷红的蛇信伴随着撕裂声,喷着红血破开成了两半。
“啊啊!”红蟒发出惊惶疼痛的叫声,它尾巴扬起来,用力甩到江骛身上,江骛还是没松手,硬生生连根拔起两条舌头,捏着往后飞去,就在他以为会再次摔进沙坑时,他跌进了一个宽大冰凉的怀抱。
前方,红蟒痛苦哀嚎后,那两颗红色灯泡眼暗淡下去,变成了黑色,随即直着的蛇身瞬间柔软,失去力气砸进沙坑,一大坨彻底不动了。
江骛紧绷的背脊这才放松了,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仰起头,渐渐弱下去的光亮里,陆嵊的下颌线和他的怀抱一样,冷冽锋利,没有丝毫温度。
可是——
他又一次救了他。
江骛哑着声音问:“鬼帝大人,您带手机了吗?”
陆嵊淡声,“做什么。”
江骛手心疼得厉害,他吸了一口气,说:“报警。抓到凶手,应该有奖金。”
陆嵊眼皮很轻、很轻地跳了一下。

野草的雨水还在落下,红色的鸣笛声夹杂在嘈杂的喧闹声里。
警戒线外,闻讯赶来的记者挤成一团,争先恐后举着相机拍照,闪光灯照亮了小区,恍若白昼一样。
“没想到啊,灭门惨案的凶手竟是一条蟒蛇!”
“据说有十几米长!藏在地底也太恐怖了。”
“我接到的消息说是红色的蛇,我的乖乖,拍到图首发绝对爆流量!”
“一直藏在屋子底下,要不是下大雨地基松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它。”
“蛇死了吗?”
“死了吧,消防员都撤了。”
“谁报的警?”
“好像是一个租房的,胆子也忒大了!凶宅都敢住……”
客厅里,江骛向警察说:“我在餐厅吃泡面,吃完还在下雨,我很困就趴下睡了,模糊中听到有动静,当时雨已经停了,我跟着声音走到客厅,地板忽然塌陷了,那个沙坑就露出来了。”
“你看到蟒蛇时,它就死了?”警察做着笔录。
“没有。”江骛伸出手,他的手已经包扎好了,缠着厚重的纱布,“我害怕要跑,它尾巴突然拍向我,我举手去挡,就被它的鳞片刮到了,但它应该是快死了。”
他瞥了一眼客厅底下深深的沙坑,无数警察正在检查那头红蟒。
他继续说:“过了几秒,它就没动静了。”
警察点头,“你是怎么发现布娃娃里有人头?”
“我当时不知道蛇死了没有,见它不动了就往外跑,途中被绊倒了,那颗头从布娃娃里缓缓滚出来。”江骛抿紧唇,似乎还心有余悸。
“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租这栋别墅。”
“便宜。”江骛说,
警察唏嘘,收了笔,抬手拍拍他肩膀,鼓励说:“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
江骛点头,提起他的书包,他走了几步,这时警察又喊住他,“哎,小伙子等等,你外套沾了血,我叫人给你拿件外套。”
江骛停脚,他低头看外套,正面没有,他目光又落到右侧,很快在腰部的位置发现了血迹,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他记得很清楚,红蟒的血是黑色。
当时碰他右腰的——
江骛两边眼睫毛都重重跳动了一下。
警察掏出手机要叫人,号码刚拨出去抬头,那道单薄的背影已经背着书包走远了。
前门堵满了记者,江骛是从后门走的,暴雨过后,小路笼罩在雾气之中,远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长款大衣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隔着不远的距离,都能看出他的冰冷。
江骛眸色微闪,他没有遮挡,掏出一张纸巾,随便擦了擦外套上的血迹,随后脚步跑上前。
停在陆嵊面前,江骛抬起头,眸光明亮,微笑说:“谢谢您又救我一次!”
陆嵊垂眼看他,“黑鳞血蟒不在死亡薄里,你没打败它,今夜死的就是你。”
江骛惊讶,“原来它叫黑鳞血蟒!难怪它流的是黑血。”他又说,“没有您的提醒,我也找不到它的死门——”
“你不是发现了。”陆嵊打断他,深沉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情绪,随即他举起右手。
远处闪烁的闪光灯照来了亮光,陆嵊宽大的掌心虽不像江骛那般惨烈皮肉分离,但也血肉模糊,凝固了暗红色的血痕。
陆嵊往前迈了一步,俯身靠近江骛,望进青年的眼睛,薄唇间呼出淡淡白雾,说:“你住进这间凶宅,不就为验证这件事。”
江骛沉默了,陆嵊只说对一半。
他故意到凶宅,想验证的是陆嵊是否是为他的血而来。
是刚才警察的提醒,他才想到不是血,陆嵊是为了他。他受伤,陆嵊会感同身受。
以及他最终的目的,也不是验证猜测,那只是顺带。
两秒后,江骛再次抬头,他的鼻尖几乎就要撞上陆嵊的鼻尖了,他直直迎上陆嵊的目光说:“您放心,我不会借此把柄威胁您,也不追问您原因,我只是有一笔交易想和您谈。”
陆嵊不置可否,他重新站直,示意江骛继续。
江骛确实是要谈交易,“我想租您一间房间。”顿了顿,他补充,“我不占地方,很小一间就行,如果租金能优惠点,再包三餐就更好了。”
陆嵊深深看了江骛一眼,并没有回答,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轿车出现在雾气中,停在陆嵊面前。
司机下车开了后车门,陆嵊坐了进去。
江骛提着他书包没动,背脊挺得很值,就在这时,车内传出低沉的声音。
“上车。”
江骛眼眸瞬亮,但还是确认,“您要收多少租金?”
陆嵊的宅子地处繁华商圈,不算装修,就那附近房价,都是六位数起步。
“月考。”
江骛没跟上陆嵊的节奏,“什么?”
“你能通过每个月的月考,便抵一月租金,包括伙食。”
江骛立即提包上前打开了副驾驶,低头坐了进去,同时回头微笑,“您方便回去就拟合同吗?”
陆嵊扫了一眼还开着的后车门,拿过一本书翻开,没看江骛了,“再说吧。”
车外的司机无声流了满头冷汗,赶紧低头关上了车门。
回到宅子,虽处于最繁华的商区地段,却安静无比,没有一丁点儿噪音。
江骛第二次来,却是第一次看清了这栋建筑。
通体砌白灰色的砖,一座九层高的望塔位于中间,其他塔楼以马蹄形围绕而建,四周绿树环绕,仿佛是在深山老林,而非繁华市中心。
整个建筑群却没有开灯,只门前有一盏可以忽略不计的照明灯,更显得阴沉。
身后脚步声靠近,陆嵊从江骛旁边走过,前方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江骛快步跟了进去。
黑暗的空间因为陆嵊的回来壁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到玄关,陆嵊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新家居鞋递给江骛,“你住三楼。”
江骛接过鞋,他摸了摸肚子,到底没有开口。
陆嵊换了鞋,没回头说:“往前走到尽头,左转是餐厅。”
接着上楼了。
江骛望着陆嵊的背影消失,琢磨着陆嵊的意思,去餐厅就有饭?
江骛不确定,但他太饿了,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面一颗卤蛋,又和黑鳞血蟒打斗了一番,现在前胸贴后背一点儿不夸张。
他换好鞋,提着书包前行到尽头,左转又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上次的餐厅。
江骛刚出现,左侧的门就开了,不是公良也,是上次那些手脚锁着铁链的黑影,源源不断端着食物进来。
江骛马上说:“我只要一碗面!”上次铺满桌的食物他记忆犹新。
黑影不动了,但也没有声音,就那么佝偻着腰站着。
江骛还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那扇打开的门就跑出两个穿着厨师服的人。
一男一女,同时问:“中式还是西式?”
男人三十出头,女人也差不多。
江骛说:“中。”
男人顿时沮丧,而女人摩拳擦掌问:“要什么面?”
“普通汤面。”
女人马上回去了,男人则垂头丧气转身,也走了。
走前男人喊走了那群黑影,“去菜院拔野草!”
这栋宅子里充满了不寻常,江骛也不花时间思考,以后住下来,自然会慢慢了解,他依然坐的是上次的椅子,不一会儿,女人亲自端来了汤面,还有一杯热牛奶。
“请慢用。”女人眉开眼笑离开了。
江骛低头看面,从颜色老看,的确是一碗普通的猪油酱油汤面,点缀着几粒青翠的葱花。
但鲜到舌头都融化的香气不断喷到江骛鼻尖。
他拿过筷子,匆匆搅了几下面条,迫不及待开吃了。
面条劲道有嚼劲,咬开还会爆汁,江骛平时吃的都是普通蔬菜肉类,他分辨不出是用什么东西熬的汤,口感清爽,又鲜得像在吃春日最嫩蔬菜尖尖。
江骛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这碗汤面,连一滴汤汁都没有剩下。
他喝不惯牛奶,但不想浪费,还是端起来一喝了。
喝了一口,江骛抿了抿嘴唇,与他以前喝的牛奶不同,没半点儿腥味,只有浓郁醇厚的奶味,回味是淡淡的甘甜。
江骛几口就喝完了。
他放下杯子,侧门就出现几道黑影,麻木着收拾桌子,跪下擦着干净发亮的地板。
江骛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黑影是无休止地在这栋宅子里工作?
江骛思考着,这时一直消失的公良也终于出现了。
公良也提着几大只纸袋,笑眯眯说:“欢迎入住,我带你去你房间看看。”
江骛弯唇,“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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