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额间骨链跳动,青筋绷起,呼出愤怒的浊气。
这种自大的小子,呵,他靠着这一手,不知偷袭残杀多少!
时间正好。
王裕抬眼,双眼眸光冷锐如刀,挽弓速射,两支箭矢迅疾如雷,扎向恶鬼!
恶鬼控制不住地愣了一瞬。
怎么回事!他怎么没被控住!
重剑挥动,两支箭矢还未近身就被击飞,重剑的优势在此刻显露无疑!
恶鬼却仍未对此感到高兴,焦急的眼睛寻找着突然消失的王裕。
兀得,一抹流光般的银色如坠星般划过,极重极恐怖的力道冲撞在他的脖颈处!剧烈的冲击让恶鬼发出吃痛的哀嚎!
那个少年,居然拿着箭矢直接将他穿喉了!
恶鬼又气又怒,却有一点庆幸。
他顾不得护住脖颈,重剑力重如钧拍去,王裕以手臂格挡,喉间憋出一声闷哼!
王裕的速度太快!如果不是他自己欺身上前,他根本抓不住他!咽喉而已!哪只鬼会因被人穿喉而死!
恶鬼见击中王裕大喜过望,正欲乘胜追击,却感受到一瞬剧痛!
“呃啊——”
少年的手臂猛然扬起!
一颗头颅顺着推割的动作飞甩而去!
“——”
头颅狰狞的面孔此刻带着些许茫然,生命在消解,恶鬼嘴唇颤抖,心中只剩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死?
少年闻言一哂,鸦羽般的长睫垂下,声音格外理所当然:“人被杀,就会死。”
恶鬼死不瞑目,两道血泪落下。
恶鬼的尸身轰然倒地,旁观的岁娘目瞪口呆。
娘哎,这老货,废物!居然连半个时辰都没撑过去啊!该死啊!事情发展太快,她看热闹看得忘了跑路啊!
岁娘也恼了。
这鬼死得也忒随便!说好的即将蜕生成诡呢!骗子!
场中心的少年正沉着脸瞧手中的断刃,他背后的箭匣内空无一箭,左臂出现了不自然的弯曲,正垂在身侧,凌乱的碎发落在颊边,难得用那张可恶的脸显现出几分可怜。
岁娘的心思此刻不由得活泛起来。
此刻这杀神手里没箭没刀,还受了重伤,山中猛虎落平阳也得遭犬欺,水中蛟龙入河沟也得盘成蚊香,那她这个神弟子是不是也该显现当地地头蛇的威严了?
岁娘头脑一热,兴奋地跳了出来。
还没想好怎么磨折这位。
死不瞑目的恶鬼的尸身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见一道冲天的金光破体而出,随后如归巢的鸟雀回冲而去,那恶鬼的身躯之内,一柄绝世利刃出世!
那剑长约十几寸,剑身是极为沉厚的青,剑柄剑身浑然一体,暗色的刃光闪过,透着凛冽的寒意,一见便知锋利无匹!
上古曾有名器,名曰“惊春”,通体翠绿,一剑曾当百万师,一剑化去万家雪。
这柄上古名器曾名满天下,也曾落魄潦倒,被人持于手中只道寻常。
恶鬼机缘巧合得遇此剑,观其品貌,便知不凡,虽未知其来历,却已然心折,可恶鬼百般尝试,始终难以驱使,便取巧想了个妙招,以身为剑鞘,温养宝剑!
谁知这九九之数还未到,便在一小儿手中翻船。
惊春只觉畅快,英雄惜英雄,名刃得遇主,洗去万年霜斑,千年污糟,流露内里万千风华。
少年诧异地握住恶鬼脊椎身中剑,惊春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剑鸣!兴奋溢于言表!
****
【16岁:怎么说呢,你有点嫌弃。
这剑……有点脏。
原来普通人养剑还能这样啊。
你单手抽出剑想道。
你遗憾地看了眼手中的断刃,好好地放进剑匣,挥舞起手中新的宝剑,剑刃如光,威风凛凛。
你耍了剑花。
感觉还行,不过还是没铁匠铺那把趁手,凑合着用吧。
“扑通——”
你诧异瞧去,只见岁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那几个叔叔后知后觉跑上来扶起她。
她似乎吓得厉害,却还是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少,少侠。”
你沉思片刻。
约莫是带路的时候出了岔子,或是刚好撞上强盗转悠到这里。
她感到了后怕和歉疚。
你收好剑,笑道:“莫怕,错了,没事,下次,再来。”
反正你也不认路,一路撞山匪,撞强盗,还不是一路上好好的?】
****
神主啊!
岁娘的脸都快裂了!
到底谁是神恩眷顾之人啊!
到底身负神目之人,能看出那柄绝世宝剑出鞘时外放的光华,一眨眼间就认定这东西绝非凡品,定是有大来头的!
平生能见此剑出世,乃是大机缘。
可偏偏为甚是在此时见到!
他这把剑是真的会被架到她脖子上啊!
岁娘冷汗都下来了,整只鬼都不好了。
本来这人就够难对付了,手持箭矢,徒手割掉头颅,这得要多大的气力!那股格外庞大的气息,连只是旁观的岁娘一时间都被冲击,难以动弹,可少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甚至能够趁恶鬼最得意之际,一击瞬杀。
其速度之快,身法之诡,气力之大,心智之坚,几者组合简直无懈可击。
更恍若他手握奇异妙法,他到底是怎么凭着那一箭矢杀死的恶鬼的?这完全是个无解之谜!
岁娘紧张地捂住小鼓,少年扯了一块布,盘腿坐下正在擦拭宝剑。
还好这修者是个疯的,现在还认为她不是有意,否则她真的就死了。
岁娘心中百味陈杂,一面为逃过一劫而对少年心生感激,一面又因为少年精神状态不稳定而警惕。
当然,更多的是全然的不解。
怎么会有人掉进陷阱,结果获得了绝世宝剑啊!这合理吗?
岁娘脑筋一转,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鬼。
此鬼浑身上下皆是重甲加身,据说成鬼之时,与只神龟合了体,都快上千年的王八了,连最顶头的那位都奈何不了此鬼。
王裕,不过尔尔!
岁娘做出抉择,下一个鬼,就找他!
龟鬼离这里只有几十分钟脚程。
可岁娘心思活泛,各种绕远带路找鬼,试图找炮灰消磨王裕的实力,可惜相比起即将蜕诡的恶鬼,其余废物在王裕手里撑不下一个回合!
手拿宝剑的王裕手起刀落,直接将鬼全部斩于剑下,杀鬼的方式或砍头,或捅胸,或割喉,突出一个快且残暴,干净利落。
让岁娘完全没有机会和时间逃跑。
唯一的好处是到底是占据此处多年的鬼,都是有鬼域的大鬼,留下不少金银财宝,天地灵物,王裕本着一个普通人互帮互助的原则,将战利品分给了岁娘。
岁娘这一趟不仅没死,甚至还实力大增了。
老实说,要不是她生命得不到保障,她都想认王裕当大哥。
杀到最后,龟鬼四周十里地的鬼都被王裕以一己之力清空,缴获藏品无数,甚至连鸟枪换炮,连弓箭都换了新。
要不是名剑惊春占有欲强,将其余剑刃折断,否则王裕当真可凑个百剑归一。
少年生龙活虎得倒显得他被拍断的手臂不值一提。
岁娘不得不认命,充分认识到大哥实力后,现如今只期盼着龟鬼的龟壳能在杀神手上多撑几个回合,给她留足时间跑路。
龟鬼的鬼域在一个钟乳石洞里,洞口非常隐蔽,岁娘拨开洞口的藤蔓,王裕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进山洞,水珠顺着石棱滴落进水洼,发出一声“啪”。
有什么声音正从山洞深处钻出来。
越走近声音越发清晰,女声沙哑,节奏规律,如同摇晃的钟摆,光听了几句就已经有了被催眠的开端。
迷魂林是在全北州出名的地界,就如同中州有名的望归林,都是些初出茅庐的修者刷声誉的好地方,有些人能够带着点东西万众瞩目地出来,有些人折戟沉沙交代在了这里。
岁娘见过不少类似的修者,其中唯一特别的,可能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也就只有王裕这个普通人了。
岁娘仔细听了几句,大约听出来是经书,神主与她双目相连,她并非只能从中看路,偶尔能瞧见不少密闻异事,经年累月下来也算是见多识广。
里面的,大约是是个尼姑,正在念着大悲咒。
他们的脚步踩在水洼里,与念经声相和。
尼姑仍在念着经,声音如同平静的水面一般毫无起伏,仿佛什么都未听见似的。
“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
王裕上前几步,溶洞内里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龟鬼最是显眼,满脸乌青,鳞片爬上侧颊,头从岩壁之中探出,乍一眼望去竟好似一只□□。
龟鬼对面坐着的,是个身着灰色僧袍,头戴僧帽的光头尼姑,她盘腿坐在石地之上,瘦骨嶙峋,松垮的脸皮垂拉而下,皮堆积在脖颈,仿佛原本皮肉下堆积的脂肪被一瞬间抽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外壳,她的眼窝陷得极深,黑黝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顽石,两只瘦可见骨的手把握着灰白色佛珠。
尼姑唇瓣干涩起皮,唇纹痕迹明显,竟也不知堵在这龟鬼的洞口念了多少天经文。
最后一句婆娑河落下,尼姑叹了口气,幽幽地对着龟鬼道:“道友,你该死了。”
王裕挑眉,让出位置和空间,等待这尼姑出招。
半晌,无事发生。
尼姑又开口了:“道友,你来此不就是为了杀这只鬼吗?该动手了。”
“我?”王裕疑惑地问道,他左右瞧了瞧,正在往溶洞外退的岁娘立刻站定,乖巧地靠在石壁上,当作自己什么也未做。
尼姑慢悠悠地起身,淡淡地解释道:“我蒙受佛恩,修炼卜算之道,卜算到这只千年的王八精做过点功德,特来在它死前超度一二,一听佛门天音。”
闻尼姑如此贬低鬼,龟鬼就算是最能忍气的龟,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怒吼。
卜算,神恩,修炼。
年少时那辆远去的马车蹿进王裕脑海,所谓修仙门派弟子理所当然又高高在上的嘴脸浮现。
这一切都令少年某根隐密的神经被触动。
王裕舌尖顶了顶侧颊,眼中敛着些许冷光,抱剑倚着石壁,忍不住评价道:“神棍啊。”
语气中带着点压抑不住的,轻微的嘲弄。
尼姑抬眼去瞧冷着脸的王裕,先道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格外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诚心绝不说谎。”
诚心尼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行动见面皮抖了抖,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木瓶子,从中倒出一粒粉白色的圆丸:“施主,此乃万寿丸,可活死人肉白骨。”
尼姑微微扬起头:“此药丸,便当作您挥剑斩鬼的报酬吧。”
少年没去看她掌心的丸子。
反而嗤笑一声,撩开眼皮:“骗子。”
尼姑不赞同地驳回:“贫道从不说谎。”
王裕的手抽出了惊春。
二人隐隐针锋相对,气氛紧张起来。
王裕锐利的眼眸瞥向嵌在石壁上的乌龟,乌龟抬头,与王裕冷冽的双眸对上视线。
龟鬼猛得回缩进壳里,两颗豆豆大的眼睛紧张地盯着王裕,好在王裕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龟鬼向来与鬼为善,遇到难相处的便缩回壳里,谁知平平无奇这两日竟遇上了这两位大佛!
原本这尼姑奈何不了他的龟壳,只能在外头唧唧歪歪,他也就懒得与她计较,念经书就随她念呗,又不能烦死他老乌龟。
但如今不同啊!龟鬼现下当真急眼了,他不管尼姑,不代表他没有求生欲啊!
眼前少年身上冲天剑气,锐利无匹,手中灵剑出鞘,剑音啼鸣,这名器灵物出世最需鲜血祭剑,正是气焰高涨之时!只想痛饮鬼血!
可他老龟作了什么孽,他隐居多年!有灵龟记忆相融,他打小走的就是正经鬼修的路子!不吃人!他冤呐!他是真冤呐!
祸到临头,龟鬼只恨当年龟少气盛,仗着迷雾林一时没谁奈何的了他的龟壳的,打造的闭关之地完全忘了设计逃跑路线,此刻还因常年在此久睡,是以连壳带人一起长进了溶洞山壁里,现在翻身都难!
呜呼哀哉!他老龟今日就要死在这儿吗!
趁着少年还没下手杀鬼,龟鬼的豆豆眼紧张地到处搜寻逃跑的路线,兀得,他眼睛一定,瞄到了正在往后挪的岁娘。
活了千百年,他龟眼可不瞎!他都说他千条万苦找的苦修之地,怎么一连两日来了两个修者,原是你这倒霉玩意儿带得路!
“岁娘——”龟鬼发出一声怒吼。
岁娘一顿,心道不好,只见原本还在与尼姑对峙的少年剑客立刻锁定了她,目光冷冽如刀:“站住。”
她瞬间不敢动了。
尼姑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岁娘身后的几鬼上,问候道:“这位鬼道友,午安。”
岁娘脸色僵硬地摇摇头,辩解道:“什么鬼啊鬼的,我就是个普通人。”
悄悄去瞧王裕,只见他眉头皱得更厉害。
完了,这尼姑是句句在杀神的爆点上跳舞!还要拉别鬼下水了!她是感觉不到那冲天的杀气吗!她是没眼色吗!
诚心尼姑用行动表示了她确实看不懂,她甚至变本加厉地指出:“道友,你在说谎,你死了大概有三十年了,不过至今未食过人,仍然保留着修者的尊严,令贫道感到敬佩。”
“你在乱说什么啊!”岁娘着急忙慌地大喊:“什么吃不吃人的!我现在还是个十八的黄花大闺女呢!别乱说!”
三十年没开张就不要骂了!
尼姑你倒是看看场合啊!那杀神的剑都举起来了!下一秒要捅你身上了!
虽然普通人这块遮羞布破破烂烂,可它到底是块遮羞布啊!真掀了谁有勇气面对暴怒的杀神啊!
少年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甚至更烂了。
岁娘绝望起来,开始想自己扭头就跑,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你在骗人!”
背对着少年的尼姑此刻却仍然淡定地双手合十,甚至有些小小的骄傲:“不,贫道道号诚心,贫道从不说谎。”
少年的脸彻底沉下,黝黑无比,溶洞的光源少,昏沉的光落在他此刻雕塑般凝固的脸上,竟比现场所有鬼还要阴气冲天,森冷可怖。
生命攸关的时候你倒是说一下啊!
岁娘瞬间意识到对面的尼姑完全靠不住,她的脑筋这辈子都没转这么快过,甚至搓出了火星子。
兀得,她灵光一闪,朝着两人吼道:“你该不会是疯了吧?”
尼姑和剑客同时一怔。
连正努力把自己从洞里拔出来的龟鬼也一愣。
到底相处近一个日夜,擅长察言观色的岁娘早已洞悉王裕的神情变动,他一开始还对尼姑没有什么敌意,甚至偏向友好,直到尼姑一张破嘴开始说些什么卜算神鬼之事,王裕的态度就在此时急转而下。
最后尼姑所谓的丹丸,接二连三不断否定普通人的话语,更是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她最后的办法了!只看这一把能不能忽悠过去了!
岁娘紧张地盯着少年。
王裕拧着眉。
惊春剑起——
龟鬼蓦然瞪大那双并不大的豆豆眼!
彼其娘兮!你特么砍我无辜老龟作甚!
少年怜悯的目光扫过尼姑,甩袖离去。
岁娘下意识跟了上去,行动间三回头四顾首,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只见尼姑伸手拂去龟鬼身上碎石,拖着龟鬼小步跟了上来。
尼姑身材瘦削纤弱,可人不可貌相,大约两米长的龟鬼被尼姑拖拽着竟真拉了过来,龟鬼挣扎地试图用爪子扣住地,拖出两道又长又深的沟壑,其痕迹规律清晰,若是老农见此,定惊为天龟,聘为耕地的牛马。
龟鬼试图逃脱,却始终不得,只得悲愤地怒骂道:“彼其娘兮!放开老龟!你这尼姑要做甚!”
尼姑面容平静,说出的话,斩钉截铁好似真理一般:“道友,有因必有果,你承了恩,有了因,自然也得报果了,贫道特来助你一把。”
龟鬼两只不大的豆豆眼流下两行清泪。
强盗啊——
【16岁:哥哥曾说过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乃是成年人的标志。
你一直将哥哥的话牢记于心,努力不让自己被偏见愤怒,冲昏头脑。
外面的风吹得你脑子终于清醒。
果然,不管什么事,都得让子弹飞一会儿。
你抛开情绪的干扰,终于理顺有关尼姑的一切。
这可怜的尼姑怕真是念经出了岔子,导致精神出现了问题,求仙求的人都傻了。
当真可恨,那些忽悠他们的骗子。
你咬牙切齿,不由得反省起自身来,你将愤怒对准了错误的方向。
你是一个普通人,你有着性格的缺陷,但你同样是个普通人,有反省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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