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
夜骑一无所知地从水洼上踏过,溅起水花。
楚淞君收回目光,背对着墙,扭头看向被厉鬼们以拘捕之姿,被摁在地上的偷鸡贼。
偷鸡贼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小声道:“英雄,你看咱也算是共患难一场,要不就当你没见过我,我没见过你,大家大路朝天,各走…….欸欸!英雄君子动口不动——唔唔!”
偷鸡贼悲愤交加地被厉鬼堵住嘴,眼神里满是谴责。
但偷鸡贼能干什么?他什么也干不了啦!
一个威胁别人都只会说“这种行为触犯律令”,而这种没有半点底气的手段竟是他的下意识举措。
楚淞君当然是很肯定他的律法意识,而后把他揪走了!
世家房子多,长安街也有一套。
这一套是楚淞君自己置办的,若是某日倾听民情晚了,他就住在这里。
毕竟马车颠簸,楚淞君又是个病秧子,能少受点苦,便少受点苦才是正道。
楚淞君虽然没有具体的巡逻路线,但是他有大郎帮他盯着,自然能够提前避开夜骑。
等到他们终于到了楚家的屋子,偷鸡贼才被放开嘴。
偷鸡贼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警惕地汗毛直竖,他身边的婴鬼一到了地点,见偷鸡贼瑟瑟发抖得厉害,坏心眼就忍不住冒了出来,使劲往他身上扑,撩拨着偷鸡贼若有似无的阴气。
这个倒霉的神瞬间意识到那些厉鬼是能够一口吞了他的。
他颤颤巍巍地喊道:“英,英雄啊——”
声音十足一波三折,叫人一听便能感受到他心情的九曲回肠。
楚淞君低头,装模作样地赶了赶,但婴鬼与楚淞君心意相通,这种虚晃一枪的招式怎么可能吓住他们。
婴鬼嗷呜一口啃上偷鸡贼。
偷鸡贼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鸣。
“这偷鸡贼还怪怂的。”
旁观的王佑鱼不禁笑道。
“什么什么就偷鸡贼!都说了这是给本,本神的贡品!呜啊!行行好住嘴吧!”
偷鸡贼一边发抖,一边强硬且不乐意地回应道。
“本神有名字的!”
“说来听听。”
楚淞君坐上庭院中的椅子,拿起手帕捂着嘴咳了两声。
“本神名为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
那什么什么真君扬起头,极其骄傲地说道。
楚淞君脸色复杂。
王佑鱼听得眉头紧皱。
婴鬼们一愣。
庭院之中寂静一瞬。
气氛有点凝滞过头,那什么什么真君抿住嘴,危机感在疯狂报警,小脑袋瓜里似乎翻江倒海,对着沉着脸的楚淞君下意识讨好道:“英雄,英雄,那咱们俩什么关系,您叫我小灵就好,小灵就好。”
楚淞君差点没憋住笑。
他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力求保护住自己冷漠的扑克脸。
就这半晌的功夫。
小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慌乱了。
他蠕动着道:“本,本神虽然是个小小神明,但本神还是很有潜力的!短短一段时间已经招揽到了好多信徒!你再给本神点时间本神必然强大万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楚淞君被小灵的话堵得一顿。
小灵见他没反应,哀嚎道:“杀了本神没有好处啊——”
楚淞君终于反应过来,小灵以为他把他带回来是想宰了。
小灵只见眼前的少年郎嘴角突兀地勾了一下,格外诡谲阴森。
小灵感觉自己的喉咙瞬间被他掐住,半点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里只剩下各种各样的死法。
或是被扭断脖颈,或是被折断四肢,或是被五马分尸,或是被千虫万蚁啃咬至骨架。
将这些挪到这里,小灵觉得怕是自己的整个神都要被这阴气冲天的厉鬼啃食殆尽,才会罢休。
少年郎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怎是此等阴狠毒辣之人。
小灵悲从中来,又瞧见少年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之西施作派,更是摇头。
难道他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今日便要折戟于此?
少年咳完,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水。
而少年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便趁此机会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小灵想到自己要死了,也不惯着这打手,同样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少年擦了擦嘴,他的声音非常温和柔软,若是小灵没见过他这一身恶煞厉鬼,绝对会将其认作温柔君子。
少年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灵提起精神:“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
他知道个屁!
小灵这几月才刚从乱葬岗跑来的西京。
哪能知道西京里有什么黑恶势力顶着一张书生脸。
小灵的眼珠子转了转。
一般人取外号,一定得是按照他们的特征来取。
少年年纪轻轻便一副书生样,随身浩浩荡荡一大批厉鬼,令人见之心颤。
“你必定是……”
小灵疯狂搜刮自己并不多的文学底蕴,配以自己的小聪明。
”必是…….”
楚淞君微微颔首。
大理寺……
小灵大喊:“鬼怪书生!”
楚淞君:?
王佑鱼:?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用探究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小灵。
没有反驳,说明自己猜中了!
小灵深知自己必须抓住这个突破口穷追猛打,才能够活下来!
小灵真诚道:“您的名声威震八方,本神初来乍到,竟有眼不识泰山,叨扰了您,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只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英雄!”
王佑鱼:“你真……”
“佑鱼。”楚淞君打断了王佑鱼,他从竹椅上站起身,行至小灵面前,微微垂眸:“为何在墙壁之上画上血字,就是在保护你的信徒了?血字写了什么?你所谓的……恶人,又是指什么?”
小灵踌躇地睁着眼睛,不安地看向楚淞君:“英雄,你要知道,那什么,神与人之间,神与鬼之间,简直比人与猪之间的差距都要大!这种差距是另一种层次上的差距,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决计不明白的,决计不懂的。”
小灵骨折了的手比划着:“这种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别说废话,直说。”
楚淞君温和的笑脸下却是格外强硬的威胁。
小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有一个声音,在本神的耳边诉说着!诉说着本神该干什么!于是本神千里迢迢来到西京!一进西京!本神感觉西京的上空有一个无形的怪物正在飘荡,他将毁灭一切,而本神!就是天道钦定的救世主!”
见少年的表情逐渐变得怀疑,小灵急忙道:“别看我这样!我很厉害的!我真的能够拯救西京!拯救我的信徒!他们供奉了我!我就会付出全部去帮助他们!”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话!没骗你!英雄!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天生邪恶奸邪之辈!”
小灵穿着人尸,爬到楚淞君面前,深情款款道:“你又何苦勉强自己去干那些偷鸡摸狗之事呢?你一看就是个英雄啊!咱们何不携手,一起拯救西京!日后英雄与本神之事,也可传做一段佳话,青史留名,受万千生灵景仰!”
小灵恳切道:“英雄,您意下如何呢?”
王佑鱼沉默:“……不是,你这颠倒是非之鬼!明明你才是那个偷鸡摸狗之徒……”
“不!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灵立刻打断了王佑鱼,试探着抓住楚淞君的手,紧张道:“英雄!可否与本神一同开启一段波澜壮阔的冒险呢?”
少年郎挑了挑眉:“你倒是能言善辩。”
小灵稍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过奖,过奖。”
少年抽出自己的手,小灵眼瞧着他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么重的杀意了,总算松了口气。
少年回身撩袍重新坐回竹椅,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手腕:“那依小灵你看,拯救西京,该从哪里入手呢?”
小灵一抹脸。
不愧是他,这么快就找到了个保护伞!
他这些日子在西京之中可不是胡乱玩耍的。
小灵一个咕噜扭曲着尸体从地上爬起来,神采奕奕,斩钉截铁道:“世家!本神一看世家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大理寺的楚氏尤其不是!”
“欸!你怎么说话……”
“哦?如何不是了?”
小灵才不给那个打手好脸色,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死状各异的厉鬼,一边把人尸穿好,一边摆证据,讲道:“世家在吸食我信徒的血肉,世家在啃食我信徒的灵魂,生不知何来,死不知何去,一生都是世家手中的猪羊。”
“至于那个楚氏!明明是世家一条看门犬,却偏要摆出一副为民请命之态,故作姿态,故作清高,却偏偏是一丘之貉!本神又如何不厌恶!”
“世家定与西京上空的怪物脱不了干系!那个楚氏说不定也是其中主谋!”
小灵恨恨地做下结论。
少年没有说话。
小灵能感觉到少年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似乎没见过这么有觉悟的神。
小灵有些控制不住地挺起胸膛。
少年微笑道:“好!那你有什么计划来拯救西京吗?”
小灵表情一顿:“啊,这个,这个,这个呢…….我把长安街所有可能受到怪物伤害的人家都保护了起来。”
“嗯……”少年侧耳倾听,微微点头:“之后呢。”
小灵踌躇地重复道:“之后啊,之后啊,之后怎么办呢!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之后该怎么办。”
王佑鱼的嘴抽了抽。
这不是完全没有什么计划嘛,就口口声声要颠覆世家。
小灵只是个由偷鸡摸狗过渡的好神。
楚淞君对他的存在只是想着多看顾些,别叫禁军捉了去。
一夜过去,公鸡啼鸣。
天蒙蒙亮,却能瞧出今日是个好天气。
楚淞君窝在躺椅里,怀里抱着决明,一人一鬼注视着头顶的天空,注视着西京的上空。
盘踞在西京头顶的怪物吗?
王佑鱼正小心地在庭院之中熬药。
楚淞君每日需吃上几副,王佑鱼不敢懈怠。
苦涩的药香从药汤罐之中溢出,恍惚间将将盈满整个小院。
喝药久了,楚淞君早就被训练出了条件反射,舌尖下意识便泛上一层浓浓的苦意。
楚淞君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他赶紧往嘴里丢了一颗蜜饯压压苦味。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大力的敲门声,连带着街坊四邻的叫喊:“大人!小大人!你在家吗!出事了!昨夜柳三姑家出事了!”
楚淞君一个打挺从躺椅里站起来,疾步移至门口,拉开大门。
挤在门口的是嗓音颇大,心有余悸的邓大娘,她一见楚淞君,连忙抓住他的手:“柳三姑家的!失踪了!”
她身边被众人架过来的是一个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妇人,发丝凌乱,眼睛肿得极其厉害,她泣不成声:“求求大人帮帮草民!找到我儿——”
楚淞君严肃地问道。
可柳三姑却很明显已经难以听进去了,嘴里只来回重复着什么“不见了”,“我只是出门买点菜”,“我想回来给他煲汤喝”,“补身子”之类的话。
楚淞君皱了皱眉,言简意赅地大声道:“他失踪是在今早?是也不是!”
柳三姑愣了一下,含着泪迟疑地点了点头。
楚淞君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对,今早失踪,短短几十分钟,你如何确定柳郎失踪了?”
柳三姑语无伦次道:“这孩子不愿意出门!不愿意!我一回家!家里门户大开!他人不见了!这不是失踪么!”
她念叨道:“娘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了……”
门户大开,人不见了。
老实说,楚淞君也听说过柳郎的风言风语,从没怎么见过他出门。
“我们去柳家看看!”
楚淞君当即立断道。
人群众人点头,正乌泱泱一片要调转方向后,一人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了,他手拿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纸,正试图拨开人群,往里进:“让一让啊!让小大人看看里面写得啥!我看着像是柳家那个郎君写得!让一啊!挤我干甚!”
一阵兵荒马乱之下,楚淞君总算拿到了那张纸条,在所有人期待,以及柳三姑忐忑不安的目光下,楚淞君打开了小纸条。
“母亲启,日夜藏于家中,烦忧母劳作,儿深觉有愧,遂几日前托了牙人,寻了一世家抄书短工做活,为母新添一件冬衣,留下足够口粮,望母不受冬日寒风,安心过冬,孩明年开春就回,万望母一切安康。”
人群之中一阵唏嘘。
此刻正值秋末,算得上是举官重要的时节,这时候柳家郎君跑去世家抄书,便是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但他们也没有唏嘘多久,毕竟平头百姓,也不一定能在官家的考量下当上官,这时机错过了也没甚。
一大爷道:“哎呀,三姑,没事就好,今年不成,日后有的是机会。“
要不是那个偷鸡贼配上血字,柳家郎不告而别的事情也不会闹得这般大,大家心里隐忧有什么人盯上长安街了,神经才过度敏感起来。
“柳三姑,过来看看是否是你儿的字迹?”
楚淞君最后再确认了一次。
柳三姑双手紧握着自己被水跑得发白的手,神色不安地走过来,眯起眼仔细辨认,楚淞君又招呼过几个喊柳家郎帮忙写过信的人过来瞧,辨认后,大家都忍不住点点头,确认了这看着就像柳家郎的字。
众人也纷纷散去,留下柳三姑神色复杂地拿着书信瞧,柳三姑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好,好,抄书好。”
她反应过来谢过了楚淞君,就将书信藏进衣物中离开了。
王佑鱼瞧着柳三姑的样子,想起一件事来:“公子,前些日子,柳三姑来找我来了。”
“找你干什么?”楚淞君有些疑惑。
王佑鱼挠挠头:“还不是为了柳郎前程,想问问公子是如何授官的。”
他是家世荫蔽。
楚淞君有些好奇:“那你是如何答的?”
王佑鱼道:“我告知柳三姑,寻小世家当个谋主幕僚,上门香客,具体的人选我给了跟咱们家亲近的,柳三姑瞧着像是去问过了。”
楚淞君一怔。
寻常人家要叩开小世家的门也不容易,更何况柳郎没有什么声名,柳三姑眉目疲惫,劳累不堪,手泡到发白,想来也是想筹钱去做这些事,她的儿子瞧见母亲这般,便下定决心寻了短工做活。
虽说信上写了世家,但是谁不知道,世家并不缺抄书之人,更何况抄书这种活计,在书籍大多被垄断的轩辕朝,既不劳苦,又能学到学识,向来是人们抢着去的。
柳家郎显然无法靠自己找到此等活计,只怕是怕母担忧,写了个虚假信息,如今人也不知道在哪搬砖。
王佑鱼有些愧疚:“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省得闹出这般事来。”
“他们的向上之心,何错之有?”
楚淞君走回小院之中。
王佑鱼垂头丧气地关门。
“他失踪了!是世家捉了他!世家捉了他!”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院中响起。
只见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绿头红毛的鹦鹉正扇着翅膀,尖叫道。
王佑鱼一惊:“什么玩意儿!谁家鹦鹉丢这儿来了!”
鹦鹉浑身阴气,羽毛凌乱稀疏,萦绕着淡淡的死感。
“小灵?”
楚淞君迟疑地喊道。
小灵兴奋地拍打起自己僵硬的翅膀:“英雄!英雄!是我啊!是我啊!时机已到!我们去拯救柳郎吧!”
一说起这个事情,楚淞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你怎么没进柳三姑家偷鸡?”
小灵尴尬地嚎了几声,腼腆道:“本神也是心疼,心疼信徒,他们过得难,没必要偷!没必要偷!”
“都放了你了,你居然还敢回来!”王佑鱼皱着眉头道:“柳郎是跑出去做短工了!什么阴谋拯救啊!你可别拉着我们公子到处乱跑,我们公子身体很差劲的!
“你别管!你别管!英雄!快答应本神!相信本神!”小灵上去就是一翅膀扑腾在王佑鱼的脸,给王佑鱼搞了一个踉跄,而后趾高气扬地站在他的肩膀上叫道。
楚淞君平静着脸一口喝完药,赶紧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蜜饯,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好,那你打算怎么调查?”
【14岁:年纪轻轻的你这么早就要承受工作的折磨。
但年轻的你心里还是有着孩童的小心思。
今天的你,决定带着这只想要拯救世界的鹦鹉走进办公场所,让工作的氛围活泼且愉悦起来!
你的声望正在不断增加,智慧正在不断增加,体质轻微减弱。】
吴悠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
最近他老爱搞这些小花样。
午饭还没吃完,他就已经开始想晚饭吃什么了。
这次的老五所处的西洲,相比起其余的州府,西洲更加时尚,居然出了一个喜欢人体实验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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