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老人不禁扫了一眼六味,眼微微眯起,怒道:“你是在诅咒陛下么?”
“就是皇帝,不必试探我。”六味极其淡然,竟是半点也不为这位官场上的人物气势所摄。
顾定邦一惊。
他按住六味的肩,试图让他住嘴。
但是六味开了口了,又怎么会轻易停下自己的节奏。
老人也不禁为六味的笃定所震撼。
六味仍在继续说话:“中州皇帝乃是麒麟庇佑之子,显然不是那种简单的,难以治愈的,□□上的疾病,而是更加深层的顽疾。”
他葱白的手微微撩开鬓边的碎发:“您是朝野之中的大臣,自然明白,当一个王朝的帝王生了病,那王朝就离生病不远了,对吧?”
老人一愣。
六味的话几乎与他正准备说的话一致。
他真正睁开眼,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体弱多病的医师,满是疑惑,这位医师来自南州,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一切。
“这时候,就需要一位足够厉害的医师为这位生了病的帝王医治,我想我能够胜任。”
顾定邦瞪大了眼,恨不得伸手捂住六味的嘴,让你治了么!你就跳出去。
六味已经预判到了顾定邦的动作,在半途之中截住了这位欲哭无泪的好大哥的手腕:“我说的没错吧?”
老人一时无话。
六味都将他的话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但是六味还有话说。
他捏着下巴,极有劲头,格外热情地规划起了后续的计划,就好像是自己也是老人这边的一员似的。
六味兴致勃勃道:“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治疗了南州松城瘟疫的名头或许并不足以我面见帝王,我还需要一个更加有力,更加震撼的名头。”
“什么名头?”
老人不禁道。
六味动作一顿,而后缓缓抬起自己那张纯良如栀子的脸,他红润的唇缓缓勾起:“咱们大胆一点,更大胆一点。”
“世上有种顽疾,不管是谁都忍不住想要将其治愈,我这里正好有一张方子,能够对症下药。”
“如果我能让他长生不老,那位皇帝又该如何应对呢?”
他沉默片刻,表情古怪起来。
面前的神医确实没有说错,仅仅单凭松城瘟疫的确不足以陛下接见,他们也的确准备了后备的方案,只是这方案……确实不如这位神医说得如此大胆,居然直接用“长生不老”一药作为诱饵。
这位神医口出这等狂言妄语,甚至比皇帝还更像是神经抱恙!这位几乎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将她收入麾下么?
老人的交叠在一起的手缓缓动了一下,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便显现出久居高位之人独有的莫测和高傲,稍显凌厉的眉眼在没了表情的柔和之下,突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刻薄。
这位神医……到底猜到了几分呢?
尽管心里是如此想的,甚至仍保留第一次听见时未曾平息的惊骇,但老人依旧板着一张脸。
空气之中尽是无人应答的死寂,沉默就如同打量着猎物的猛兽。
面前的章家长兄脸色一变,仅仅单凭对方的表现,沉浮宦海几十年的老人就能看出此人的内心所思所想。
这个兄长,显然没有他的妹妹那般有才能。
若是无自己的妹妹出手,这个无能的兄长怕是已经死在了松城的鬼瘟之中。
老人无心理会眼前兄长脸色大变之后的拒绝,而是将目光直定定地投向了双目灰白,微笑着的真正话事人。
他意味不明道:“夸下如此海口,不怕被判欺君之罪么?”
六味闷笑两声:“他们可不如我好用,那些道士们的卖身契可不在你们的手里,将他们引进中州,不怕南州旧事重演?”
被切中要害的老人眼微微眯起,双手攥紧一瞬:“……”
她怎么知道的!
不对劲,他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位神医比他想象之中藏得还要深,她为什么要帮他们?
道士卖身给道君,这娃娃又是从哪里知晓的道门密辛,这可不是一个南州区区商贾之人能够得知之事,这背后并不简单。
老人脑海之中飞速划过多个人选,却始终摸不准到底是谁将眼前的神医派出。
这位年轻的神医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巧妙,正好卡在这个关键时候,帝师刚刚与帝王大吵一架,身边留出空缺。
朝堂之上敏锐的鬣狗立刻洞悉到了可乘之机,各种心怀鬼胎之人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涌动足以让普通人粉身碎骨,只要是聪明人绝对避之不及,何苦要掺和这等名堂。
这位神医背后定另有文章,到底是谁!
老人背心一凉。
商队之事他与背后的同党耗费了大力气去办,力图做到无人关注,他们本以为他们成功了,但很显然并非如此,暗地里早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们,南州松城的瘟疫难道是有心人制造出来,只为将这位神医送至他的眼前么?
老人绝不敢轻易忽视个中的细节与谋算。
在南州有这等实力谋算之人,难不成是某个南州国教意图信仰入侵中州?打算在此惊变之时投以好意,借此寻到突破口?又或者是南州那个年轻的小皇帝为了邻国内乱而助以的一把推手?
老人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件招揽神医的差事,揽在自己的身上,否则也不必面对这等局面。
到底要不要同意呢?
但很快,老人就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他细思恐极之事,他骤然发现,从始至终,目盲的神医从来没有过慌乱之色。
以他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去看,老人只能从六味的各种动作之中,勾勒出一个极其镇定,似乎对现场状况了如指掌,甚至……
觉得已经将他完全看穿!所以哪怕目盲,哪怕被带到此处,可能会备受威胁,此人也肯定,自己绝不会有事!
老人眉心一跳。
心中顿生惶恐。
神医,不如说神医背后的人到底知道多少!他们是否有后手!他们会将这一切透露给麒麟帝王么!
答案似乎分明。
六味的单手托腮,悠闲地应对着老人看似极具压迫感的沉默。
眼中深意一闪而过。
就让他来替另一个自己丈量,局势到底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吧…….
他饶有兴味地动了动眼珠。
这位大人,究竟会为自己,为中州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顾定邦的话音低下来,最后消弭于长久的沉默里。
他后牙咬了咬,熟悉的无力感从心头翻涌而出,他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六味,只见此人居然还从容不迫的气定神闲,几乎不为上头的高官意动一下,早已经开始对这位表面纯良无辜的教主有所了解的顾定邦,霎时分辨出了六味此时的状态。
——这家伙在看好戏。
顾定邦瞬间泄了气。
心里的无力慢吞吞地蜕化成了无奈。
他早该知道这位教主是什么人了,能够在满是恶鬼的邪教把恶鬼训成狗的家伙,又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啊!
一腔热血和操心立刻倒腾了个干净。
顾定邦想起时愿的话,心中信任的天平开始摇晃,他原本坚定地认为不管是右护法的恰好出现,还是松城神医的名头,都是六味误打误撞弄出来的,毕竟他确实很像南州时兴的那些话本子里的主角,有着天道眷顾,不管干什么事都顺风顺水,最后再外加点小智慧,任何事都迎刃而解。
而且他不管什么身世都很符合啊,生来带病,被鬼弄走,被利用起特殊能力,因此当起了吉祥物教主,但是在他的勤勤恳恳下,终于把教中无数恶鬼训化,哪怕是算计恶鬼出逃,恶鬼都凄凄惨惨地追在身后,不想也不敢对他干点什么,偶尔还被利用平衡另一个追兵……
等等,等等,顾定邦开起小差开得瞪大了双眼,满心不敢置信。
这个模版,比起那些主角,这更像是反派丑角吧!
那跟在反派身边的他……
顾定邦懵逼地低下头。
只见气定神闲,坐于轮椅上的美人似乎运筹帷幄地对着对面的高官勾起嘴角,恍惚间,六味的气势甚至更压高官一头,顾定邦好似瞧见了对面高官额上浅浅地蒙上了一层薄汗。
他微微提高声音,挑眉道:“这位大人,没人能拒绝长生不老,就如同这个提议,你无法拒绝,也不必拒绝。”
那位大人瞪大双眼,脸上的肌肉正在颤动,似乎是误以为六味双目失明,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挣扎之色,但很快隐去。
“因为,”六味双手合十,无比笃定:“这很显然是双赢。”
老人微微闭了闭眼。
“……”
“成交。”
许久之后。
昏暗的宅邸内。
细细聆听着轮椅驶过石板的声音。
一直直挺挺的脊背终于如同被压垮了的山岳般倒塌。
“老夫同意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呢……”
他深深叹息。
而后老人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冷汗早已经浸湿背脊。
客栈内。
顾定邦满脸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六味的手在桌案之上轻敲:“认识他吗?”
顾定邦摇摇头:“这谁知道,我又不是中州人。”
六味很快为顾定邦揭晓了答案,他低声道:“那家伙是如今中州朝堂的大忠臣韩彰,历经两朝,一度官拜尚书,表面上是如今中州皇帝的孤臣。”
“表面上?”时愿立刻抓住了重点。
六味点点头,他自是认识这人的,毕竟他曾经也是“中州皇帝”,且这些天他在中州听书也并非是白听的,有时候国都之中的某些流言也也能反映出什么。
这家伙今天出现在了那套宅邸,很明显,韩彰并非像表面上那么支持皇帝,不,倒不如说,他已经向中州里的某些人投诚了,或许说不定,今日他亲身前来面见招揽神医,也是一种向幕后之人表达诚意的态度。
监天司表面上护卫中州国都,但暗地里到底是监控还是保卫,这其中的界限并不明朗,按照另一个他表现出来的模样,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说不定被牢牢监视把控着,这才需要其他人出面。
被召集起来的,不可控的道士,心怀怪胎的中州朝堂,据说和“帝师”撕破的脸皮,如今书院与中州朝堂的紧张关系,以及,身为皇帝的“自己”,暴虐性移的流言。
这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如今中州国都诡谲多变的事态。
那么问题来了,身为盘外招的自己,又该做点什么,才能把这摊浑水,搅得更浑一点呢?
“韩彰,他最后为什么那么紧张?”
顾定邦好奇地问道。
六味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起自己异色的双瞳,显现出几分恶劣:“大概是认为,与我这位来自南州的外国人,通敌叛国,以此达成他们党派的目的,压力山大吧?”
房内一片寂静。
除六味外两人一崽目瞪口呆。
章鱼手里的果子掉在桌上咕噜咕噜滚出去被六味精准地接住。
“通敌叛国!”顾定邦茫然道:“啊?不是,这又有南州什么事啊!你不会真和南州王朝有一腿吧?”
他紧张地凑上前:“你真想挑起中州内乱好让南州打过来啊!”
“听话!这种糟心事咱可不能干啊!”顾定邦欲哭无泪道:“你搞什么啊!他们真打起来可是要生灵涂炭的!”
“不行!章鱼!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赶紧抓着你姑姑跑!他不走!我真打断他的腿!”
章鱼立刻应了声。
时愿也犹疑道:“你真打算这么做啊?这难道有什么好处么?有意思?”
六味:“……”
他看着就那么乐子人吗!啊?
他就不能是和平与正义的卧底么!
等等!别过来!
眼见着顾定邦真打算动手了,六味终于慌了,他能用口舌搅弄风云,但还是肉体凡胎啊!腿被打是真的会断掉的!
他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与中州皇帝是旧识!此番是来帮他的!”
“旧识?”顾定邦动作一顿,很快气笑道:“信你这个深山老林的教主和中州皇帝是旧识,我还不如信你就是中州皇帝呢!”
“骗我你都不愿意动脑子吗!”顾定邦恼怒道。
“……”
“好好好!我说!我跟锦衣卫没关系!跟中州皇帝也没关系!纯粹是见韩彰背后的人打算借着中州皇帝的病和流言,趁着中州皇帝势力空虚之时,与道教合作发动兵谏,所以我决定帮中州皇帝一把!给他当个孤胆英雄!”
六味满脸决绝。
“……”顾定邦抱起六味的手一顿,顿在原地思考半晌,随后满脸心疼道:“咱们都不是中州人,这会不会有点太辛苦你了。”
“……”
“不辛苦,”六味咬牙切齿:“赶紧把我放下来!我保证不搞其他事情,要是我走了,他们换个对中州有敌意的人才更糟糕。”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
三人一崽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总之,就是这样。”六味无奈扶额。
听的一头雾水的顾定邦怎么都不觉得自己能从那些流言,细枝末节里还原出那么一大盘局势,他神情复杂地看向聪明人:“那你答应了韩彰,自己会将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打出来,得到皇帝的接见,你只叫他等着看,可咱们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怎么做啊!”
“不会真搞什么长生不老吧?这东西也得有傻子肯信啊!”顾定邦摸摸下巴道。
“开头就搞这么高难度的,当然不会有人信啊,饭得一口一口吃,这个当然也得一步一步来,”六味理了把在拉拉扯扯间被拉开的衣裳,意味深长地盯了顾定邦一眼:“一开始,当然是做我最拿手的东西啊。”
被盯得一个激灵的顾定邦茫然:“啊?”
六味嘴角弯起一个邪恶的弧度:“让不可能出现之事成真,让不可能存在之事现世,嗯……让男性生子,怎么不算是一种奇观呢?其他医师他们做得到吗!”
慈善的义堂在中州国都悄悄开张,吸引了无数人前来排队。
终于,在你格外期待的目光下,终于一个愁眉苦脸的家庭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早已对这个机会翘首以盼,这就是你的医术大显身手之时。
你的声望正在步断增加,中州声望解锁。】
吴悠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正常且普通的后续发展,老六一开始降生的时候,开局就是邪教副本,让吴悠对此非常期待,但是没想到模拟着模拟着,颇有种伤仲永的后继无力之感。
毕竟副本开始拐向悬壶济世去了,相比起之前那些刺激的开局和发展,多少无聊了点。
于是,无聊的吴悠开始到处翻之前的模拟格子用来打发时间,他饱含唏嘘地翻过了老五的工作日志,幸灾乐祸自己虽然被关起来了,但是不用工作,
吴悠翻过了老四的模拟,一连串读作“开拓”日志,写作“战争”日志的漫游者记录,老四根本不像是破碎虚空了,倒像是穿进游戏里推塔去了,但反正看着就刺激非常。
吴悠激动过后,掠过不断刷新的老三皇帝日志,点开了老二的“发呆”表演,看完这个,吴悠又翻起了老大的模拟。
“嗯?”吴悠支起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老三和老大在模拟里汇合了这件事他知道的非常清楚,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一个错眼,他们居然闹掰了?
这不应该了,都是自己,自己能有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呢?
难不成是那个……自己永远不能理解自己么?
老三的模拟刷新速度太快,爆发得猝不及防,仿佛就等着这么一下,吴悠看得脑瓜子疼,吴悠选择先打开老大的模拟,老大的模拟刷新速度不愧是最稳重的,慢悠悠的速度几乎与退休的老大爷说话速度无异。
只是看着看着,吴悠也脸色古怪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模拟器的屏幕之上滑动,精准地停滞在以秒速刷新的模拟上,吴悠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翻看起老三的模拟。
【25岁:你的梦游最近越来越严重了,严重到几乎让你快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真是一个糟糕的病症。
你这么感叹道。
又一次被朝中大臣密谏,你终于开始考虑是否需要寻找一位医师为你诊治。
但表面上,你仍然没有作出任何决断。
翻开奏章,最顶头的便是你从监天司那里得来了中州特色版天气预报,预报上曾言,国都即将下一场大暴雨,一场多年难得一遇的大雨,足以洗涤整个中州国都。】
中州来了位来自南州的神医,这位神医是个怜惜众生的性子,开了个义诊的堂口,持续六七天的时间,中州国都人大部分抱着去看看也不亏的想法,上了南州神医的大门。
这神医虽是目盲,但是医术却好得过头,开具的药方既是顾虑到了效用,又顾虑到了价格,得到方子的人带着方子去中州内有名的医堂抓药,坐诊大夫沉着脸打量许久,第二日,在这位神医周身各种医药堂就开了花。
相似小说推荐
-
万人嫌,但被万人迷穷追不舍(孤白木) [近代现代] 《万人嫌,但被万人迷穷追不舍》作者:孤白木【完结】晋江VIP2024-09-24完结总书评数:874 当前被收藏...
-
此时天(海鸥叫嘎嘎) [玄幻灵异] 《此时天》全集 作者:海鸥叫嘎嘎【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12-1完结总书评数:1338 当前被收藏数: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