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指的是什么?
是指他喜欢的人说不定也会喜欢他吗?
他想问清楚,又不敢,只能沉默着,兀自纠结。
直到第二天,叶琮鄞才从医生的口中得知,这场梦让他昏睡了十天,他给叶氏的第五股东打了电话,从而得知叶琮新是自己主动来x市的。
叶氏在x市有个不大不小的项目,叶琮新自告奋勇,主动提出要过来视察,这个操作很多人都看不懂,但叶城似乎是出了点意外,很多天都没有在公司出面过了,董事长不在,其余人自然也没有能够阻止叶琮新的能力。
“琮鄞啊,不是叔不想帮你,只是叔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拿着分红安安稳稳的,这些争权夺利我就不掺和了哈。”
叶琮鄞还没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毫不犹豫地推脱。
从来不过问公司事的人突然来打听公司继承人的事情,股东下意识地直接将叶琮鄞的意图归在夺权上。
说到底,他才是叶城真正的儿子,有这样的念头不足为怪。
只是股东却不相信叶琮鄞有这个能力——否则叶城这么多年为什么会那样专心致志地培养叶琮新呢?
要是叶琮新刚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兴许是不介意在里面搅搅混水,瞧瞧能不能从中获利,现在嘛,他却是不愿趟浑水了。
叶琮新早就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能力虽然比不上当初的叶城,但带着公司蒸蒸日上,稳步发展却不是不成问题的,他没必要得罪未来的董事长。
叶琮鄞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感情,而是冷淡地开口:“向董,我的名下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你知道吗?”
向董懵了,百分之三十五是什么概念?叶城的股权也不过百分之三十七而已!这种事,他当然不知道!
他收起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坐直了身,心里不由得千回百转。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叶城看重叶琮新都是假的?
不,不管是不是假的,凭这些股份,叶琮鄞的确有了一争之力。
即便已经心动,但表面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向董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开口:“三十五不少,可是叶董有三十七,我何必要跟着你冒这个险呢?”
“我想您误会了。”
叶琮鄞也跟着慢慢展露了笑意:“我是想问你,你对我手中的股票有兴趣吗?”
“或者换个说法,您全都吃下吗?”
他昨天同叶琮新说的话并不是愤怒上头的气话,而是他切实思考后,将要实施的计划。
只是不同的是,他没打算找第三、第四股东,这两人的股份均在百分之十之上,如果他将所有的股权卖给了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那么叶城和叶琮新都将没有任何胜算。
毕竟,流于市场的散票加起来也不过百分之五,算上叶琮新手中的百分之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过百分之四十五的。
但第五股东不一样,他手中只有百分之六的股份。
压倒性的争斗毫无趣味,他想要的叶琮新父子殚精竭虑,最终却一败涂地。
叶琮鄞曲起食指,有节律地轻轻敲击桌面。
如果没猜错的话,叶琮新现在应当在焦头烂额的回收散票吧?
然后呢?
应该还会找人打听第三、第四股东现在的动静。
“……”
从未想过的惊喜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向董一阵头晕眼花,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跟个愣头青似的反问:“你说什么?”
“你如果不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另外找人接手。”叶琮鄞不紧不慢地说,“当然直接抛售也不是不可以。”
向董如梦初醒,“腾”的一下站起来,高声回答:“我当然要!我吃得下!我能吃下!”
这样破天的富贵,他就算是借高利贷也得吃下!
“只是你为什么选我?”惊喜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疑心其中有什么坑人的地方。
他前面还有第三、第四股东,如果是想要赶叶城和叶琮新下台,选那两人更合适,如果不想,那么选他后面的小股东也远比他合适,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卡在边缘上……仿佛就是想看他们互相争斗。
倘若叶琮鄞知道向董在想什么,估计会说一句想的没错。
他就是想让叶琮新和叶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心血,提心吊胆的和人争斗。
而他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年他偶尔收购到手中的百分之一点五的散票转售给向董,最好是……在叶城和叶琮新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
登高跌重,不过如此。
真实意图如此,但他却不会如此告知,而是突然转了口风:“听闻向董有个女儿?”
向董更迷茫了,顺着话头往下想了想,他那个女儿啊,二十四五岁,好像也正当是好年龄。
只是他怎么不知道他那个天天扎在那个娱乐公司的女儿还有这样的本领,竟然能勾的叶琮鄞将这么多股权转手给他?!
“我……我是个开明的家长,”向董艰难地吞咽唾沫,天知道他是尽了如何的努力,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近乎与拒绝的话来,“琮鄞啊,要是她不喜欢,你给我再多好处,我也不可能勉强她的。”
叶琮鄞:“……”
此刻,他的沉默震耳欲聋,而电话那头却毫无所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可以负责牵线搭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您误会了。”叶琮鄞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我只是记得令嫒开了家娱乐公司,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啊?”
叶琮鄞:“您知道宿桦年吗?”
到了向董这个阶层,对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太感兴趣的,但既然是从未来财主口中说出来的名字,他当然不会轻忽,皱着眉思考。
没想到还真让他想起来了,宿桦年,这个名字早几年他听过那么一两次,叶琮鄞为了这个人,将王家的少爷收拾了一番,甚至让人断了王家半年的货单,让王家吃了不少苦头。
这在他们圈子里委实不算什么大事,首都么,“王家”多了去了,惹得叶家少爷不开心,整垮几个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更何况叶琮鄞的手段在他们眼中简直能说得上柔和,半年的货单,即便是对王家那样的小企业,也绝算不上伤筋动骨,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小警告。
只是叶城却对此很不满,在某次宴会里冷着脸说他仗势欺人,学些纨绔之子的恶脾气。
向董的女儿是娱乐圈的,也算得上叶琮鄞的同龄人,对此知道的要多上不少,连带着他也听了一耳朵。
王家的小儿子看上叶琮鄞的那个明星室友宿桦年,敲打着要让对方“跟”了他,还几次三番的言语侮辱,宿桦年冲动之下动了手,王家的小儿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立即就说要雪藏了宿桦年,这才有了叶琮鄞出面给警告的事情。
思及次,他悄悄切出通话界面,给女儿发了消息问了问宿桦年现状——这次又是得罪什么人了?竟然叫叶琮鄞一口气拿出那么多股权来交易?
女儿回的很快,他三两眼扫完,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开口:“琮鄞啊,他现在的名声可不大好,好些人要给他吃个教训,捧他怕是不容易啊……”
第47章 同床
向董自觉自己聪明, 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嘛,养几个漂亮的明星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只是不知宿桦年是个什么样子的, 竟然能让叶琮鄞这般为其筹谋。
叶琮鄞默了良久,他实在有些不大能理解向董的想法——怎么他说个人,对方就以为他对谁有意呢?他自认为自己过往那些不间断的谣言中,应当没多少和桃色新闻相关的才是啊。
“您误会了。”想不明白是一回事,解释还是得必须存在的,叶琮鄞揉了揉额头,“我不是要捧他。”
向董虽然小心思多了些,容易乱想了些,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自然不是个蠢材, 既然不是捧,那只能是“落井下石”了。
对于宿桦年眼下的状况,这可比捧要来的轻松多了。
向董没什么犹豫的答应,转眼殷切地打听股权转售的时间。
叶琮鄞瞧见了门口招手的人, 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生了浅浅的波澜,他没了继续废话的心思, 简洁明了:“过会我会将律师的号码发给向董, 相关事宜, 您和他谈就是了。”
挂了电话,放了手机,宋淮意才操控着轮椅进来,明明是个腿脚不便的人, 结果串门却串的勤快,这才过去几个小时, 这会儿又来了。
“你都不需要睡觉的么?”叶琮鄞坐在床边,有些无奈,他昏睡了十来天,自然不困,可宋淮意却是半夜被叶琮新吵醒,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天将明的时候才回自己的病房去。
宋淮意眼巴巴地盯着叶琮鄞,想了想,还是选择说实话:“我害怕,怕昨天看见你醒来只是自己做的个梦。”
叶琮鄞的昏迷不醒的时间,翻来复起的检查了好几遍,可愣是找不到半点缘由,除了醒不过来,叶琮鄞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可真的没有问题,又怎么会长睡不醒呢?
宋淮意如何不怕,那场出乎意料的泥石流已经足够让他肝胆俱裂了,如今和自己幼时这般查不出病因的毛病,他自然是提心吊胆,日夜难眠。
专家来了又走,会诊开了又开,最后给出的也只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是接二连三的撞击了头部,可能引起了大脑什么地方的损害——毕竟人类现代医学对人脑的开发不过寥寥,眼下找不出病因,自然只能往这上面推。
医生找不出缘由,已经脱缰的剧情也找不到判断的根据,宋淮意满面愁容,担忧不已,他惶恐且害怕,偏偏没法说出口,只能自己慢慢忍耐着,不分昼夜地守在叶琮鄞的身边,期待他某天能够醒来。
这话落在叶琮鄞的心头,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宋淮意几乎挑明了自己的小心思之后,他好似越发不遮掩了,就差把“喜欢”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招摇过市。
只是叶琮鄞难免有些不明白,宋淮意喜欢他什么呢?
幼年的玩伴情谊,或许是真的,却应当不值得铭记数十年,甚至即便面目全非,也仍旧心向往之吧?
他不曾将疑惑说出口,只是抬手揉了揉宋淮意的脑袋,微微翘起的呆毛被手掌压下,一松开,又直愣愣的立了起来。
也不知道宋淮意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管他知不知道,叶琮鄞都没打算多嘴。
“现在呢?还觉得是梦吗?”
他本意也不是要宋淮意一个肯定,转而笑了起来:“要真还觉得是梦,不如再睡一觉?我在你旁边守着,哪儿也不去。”
叶琮鄞一笑,宋淮意心头那点小计较立即烟消云散了。
方才停在门口的时候,他没听清叶琮鄞在说些什么,却因他周身的冷意而迟迟没有进来。
有那么瞬间,宋淮意恍惚觉得自己和叶琮鄞并不是一路人。
琮鄞如此这般的厌恶那几个人,若有天晓得他和那几人是一路货色,是不是也会这般对他?
“我不想睡。”宋淮意的确困倦,却瞪着一双眼,努力装作不倦的样子。
如今的片刻温柔,都不过是他撒谎换来的柔情,等哪天被拆穿了,只怕再难瞧见,他自然要珍惜些,再珍惜些。
叶琮鄞也不勉强,只是下了床,将旁边的陪床支开,费了点力气,并拢成一张床:“我记得有部不错的电影最近上映,一起看?”
他们二人一个昏迷数日方醒,一个腿脚不便,都是需要留院观察的人物,自然不会跑到外头去观影,医生们会说些什么尚且不好说,要是叫罗伊晓得了,估摸着会什么也不说,就拎把椅子做他们跟前,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上到宋旭,下到叶琮鄞、宋淮意,没人不怕这个。
VIP病房么,不仅宽敞些,也比旁的病房多些解闷的途径,叶琮鄞拉上窗帘,拉开床头柜下面的竖柜,开了投影机,病床对面的白墙便慢慢地降下白布来。
宋淮意对电影什么的不感兴趣,但能跟叶琮鄞待一块儿,对他来说,做什么都是快活的。
“好啊。”
得了准信,叶琮鄞就将人抱上了床,稍稍调整了下枕头,好让人躺的舒服些。
他拿出手机连上投影,将口中说的那部电影放了上去。
电影的前奏在病房中响起,使得屋内瞬间热闹起来,叶琮鄞也上了床,搭着被子,窝在床上,感受午后这会儿的闲适。
这部电影是叶琮鄞常看的导演拍的,最是喜欢玩弄些意识流的手法,是艺术片中的艺术片,常常令人花了两三小时看完,却不知所云。
虽然观众对电影本身的故事褒贬不一,但对导演的审美却是无一诋毁的,或绚丽,或灿漫,或简朴,反正绝无丑陋的可能。
配上软软哝哝的伴奏,对于不懂的人而言,最是催眠。
果然,不多时,叶琮鄞往身侧看去的时候,宋淮意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他的眼底是一片乌黑,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不是昨晚一夜就能熬出来的颜色。
叶琮鄞这么想着,抬手调低了音量,主动凑了过去,接住了宋淮意摇摇欲坠地脑袋,让人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见人没有醒来的意思,他收回视线,转头继续看未尽的电影。
窗外的裹着夏意的风透过窄窄的缝隙,吹起了紧闭的窗帘,给明明灭灭的室内带来短暂的片刻光亮,泄露了满室的安宁。
手机亮了灭,灭了又亮,叶琮新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通电话。
前几天医生来电话了,说父亲的病情越发严重了,有时候甚至会对着空气讲话,嘟嘟囔囔叫旁人听不真切,吴叔守在旁边好几天,才确定那些或长或短的句子,要么是同已去了的夫人秦喻岚说的,要么是对放了狠话,还没和好的亲生子叶琮鄞说的。
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都不可能听见他的那些胡言乱语。
叶琮新整夜未眠,这会儿头疼不已,想着这些事情更加焦心。
那种万事脱离掌控的感觉越发浓重,仿佛在反反复复的告诉他,那些顺遂简单的日子彻底到了头。
琮鄞什么时候会放出手头的股票?
不,琮鄞真的会放出手中的股票吗?
倘若叶琮新昨天没有见到叶琮鄞,是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疑惑的,就像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叶琮鄞是叶城的弃子,以为他是叶家的边缘人物,却几乎没人知道他手里有能决定叶家公司掌权人的大份股票。
为什么呢?
这样多的股票,为什么会没人将叶琮鄞看在眼里呢?
难以回答的疑惑一闪而过,叶琮新很快就将其抛在了脑后,办公室被人敲响,他没抬头,应了一声:“进。”
进来的人是跟着他一起来x市的秘书,手头只拎着太空箱。
他跟着叶琮新身边很多年了,自然对自己上司的身体情况有所了解,虽然用太空箱装着,却也不敢靠的太近。
“小叶总,您看看这个符合您的要求吗?”
秘书说着,举起太空箱,幼狗眨着一双眼睛,明显有些怕生,小声嗷呜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从外表上来看,和他偶然看见的幼狗照片是相似的。
叶琮鄞养大的那只叫做狗狗的蝴蝶犬,说来有些可笑,那只狗是因他而死的,他却根本不记得那只狗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他刚到叶家,还没看清因为闻到熟悉味道窜出来的狗狗,就已经严重过敏晕厥了过去,等再醒来,狗狗已经被叶城处理掉了,他自然没有机会得见。
还是后来,他偶然瞧见了叶城桌上的一家三口的照片,不超过十岁的琮鄞满脸稚气,站在父母的中间,抱着半大的狗狗留下了那张照片。
他只看过了那一次,就下意识地将那张照片牢记于心,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羡慕,也可能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