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的日期是次年正月初七,虽说还算早,但黑虎堂的堂主要是真想躲下去,找出来也要费不少时间……孤松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不能让罗刹牌继续落在飞天玉虎手里了。
坐在一旁的寒梅和枯竹,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但前者的阴狠实则并不是对着飞天玉虎。
而是对着应容许。
寒梅视线扫过应容许的脸,又敛了下去。
孤松阴沉道:“飞天玉虎……竟是他在从中作梗。”
“不仅如此。”有人搭戏,应容许立马接了下去,泼出第二盆水,“黑虎堂还知道杀人凶手的身份,这就很细思恐极了,万一真是他们自导自演……”
枯竹捻了捻指尖,视线落到孤松身上。
对方是岁寒三友中的大哥,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或是拿到罗刹牌之后他们三个会如何争抢,那也都是拿到东西后的事儿了。
至少现在,还是需要孤松发号施令的。
应容许不说,孤松差点都忘了那个纯是被他们作筏子的玉天宝了,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哼,少教主之死,我等定然也要查个清楚!”
应容许眼中闪过惊喜,连连点头,迟疑一下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继续打扰三位长老用饭了。”
他告辞离开,寒梅皱起眉,说道:“大哥,这小子……”
孤松摆了摆手,阴冷道:“那点三脚猫功夫无法为兄弟报仇,就想寄托希望给我们……呵,无能之人罢了。既然已经知道罗刹牌的下落,这人就没用了。”
寒梅会意道:“这小子屡次冒犯,又存心利用我三人,大哥,由我去杀了他。”
只有轻功够看的应容许显然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之前那会发出怪异彩光的东西他们三人早就看过,推测是可以折叠起来出其不意的小物件,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估计也是被他们三人围住,对方病急乱投医瞎丢出来转移视线的。
这样的小聪明,在他们有所准备后,就不会起到半点作用了。
其余二人也是这么想的,罗刹牌真正的下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应容许的死,在他们心里已成定局,若真是出杀招,由他们三个一起出动,那就未免太看得起对方了。
寒梅一个人去便足矣。
然而寒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在他狐疑地开始地毯式搜索后,终于在他们落脚处不远的偏僻小巷尽头,看到了相关的东西。
是血迹。
那血明显是人在站立时被一剑封喉所喷溅而出的,从血量上看,那人必死无疑,除此之外,周围还有挣扎的痕迹。
寒梅拾起似乎是在挣扎中踢到雪堆里的东西,那是一枚边缘橙色中心蓝色的石头,看起来似玉非玉。
这是死亡讯息,还是在他眼里很明显的讯息。
寒梅眉眼阴沉,恨恨捏紧石头。
显然,他的同谋者在被发现真正罗刹牌的下落后,打算和他也撕破脸皮了。
不管对方想传达的是“蓝胡子”的蓝,还是“飞天玉虎”的玉……在他眼里,都能指向一个人。
他走出小巷,往回走去,察觉到路对面有人看过来,立马转头看去。
那是是个坐在面馆里的青年,长相平凡,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在吃着,他大概是吃完了,百无聊赖的透过窗户在往外看,见他看过来,茫然地对他傻笑了一下。
寒梅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闷头离开。
傻笑的平平无奇大众脸低头嗦完最后一口面,特欢乐的哼起了歌:“这番好戏已开腔~管他几人听到曲终~~”
宫九喝净了汤,如实评价:“没你的手艺好。”
“谢谢你的肯定。”应容许笑眯眯道,“怎么样,这出戏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确实更有意思了。
“易容,表演,你会的比我想象中多一点。”宫九叹道:“你真不打算跟我干?”
应容许笑容不变:“那我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么?看在我给你弄了一出大乐子的份上,别说谎呗。”
“行啊。”
“基本上是各类生意,偶尔也接些杀人的单子。基本都是些朝廷明面不能动的单,你的话……做不了这个,但可以当个探子。”
答应了不说谎,宫九就很是坦诚,不过因为对方没有问别的,他也只说了自己麾下的事,至于他师父的那个岛……小老头还没死呢,不算他的事业。
想到这里,宫九思路不禁歪了一下:说起来玉罗刹好像和小老头是一个时代的人,也不知道两人认不认识,能不能从玉罗刹那里挖到小老头的弱点……
倒不是特别想宰了对方,但手拿比自己更强之人的弱点,总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应容许沉默。
对方潜台词好像针对了一把他的武功……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
“等下,你是朝……”应容许险险收住声,易容也挡不住他内心的天崩地裂,“朝廷的人?!”
“嗯?那倒不是。”宫九道,“谁叫他们付我的钱多呢,顺手帮个忙而已。”
要知道,他可是凭借那几个自己接的单子,扭头强买强卖式几乎把他那表弟的小金库都给掏光了……啧,皇帝真有钱啊,弄得他差点都想继续未竟的事业去谋权篡位了。
但他要是真那么干的话……想到曾经潜入神侯府打算搞事,结果被诸葛正我逮住支配的恐惧,宫九默了默。
还是算了,诸葛神侯虽然字是很温柔童趣的小花,拳头却硬邦邦的跟铁块没区别。
即便也是靠对方才查出经年往事的真相,宫九对诸葛神侯还是敬谢不敏的。
“所以,要跟我干么?”宫九发出诚挚邀请。
“不,算了吧。”应容许十动然拒:“由你当我顶头上司,我觉得最后要么是我受不了了给你投毒,要么是你受不了了一剑捅死我。”
“哦……”宫九想了想,“你那个同伴——那个剑意挺强的……”
“不行!”应容许猛地拔高音调,引得面馆里吃饭交谈的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
应容许以守护对方贞洁的决心,防狼一样瞪着他:“想都别想!”
被狠狠拒绝的宫九拉平嘴角,和那双着了火一般的眼睛对视。
片刻后,他道:“啧,行,知道那是你姘头了,比起剑,还是鞭子更合我口味些。”
应容许:“……”
滚啊!谁想知道你的口味啊!
戴上面具的人, 就像是落下的一滴雨,可以溶入任何液体中去。
戴上易容的李寻欢,开始怀疑应容许和宫九凑到一块去产生的组合是不是太过极端了。
应容许的脑回路他早有领教, 此刻加上宫九,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干出什么来都不为过。
但这也不是在他们查到黑虎堂位置后,一拍即合跑来黑虎堂附近开煎饼摊、美其名曰监视各方人员动向的理由。
李寻欢不由自主地想念起陆小凤和一点红, 由衷希望他们能快点回来。
带着两条化骨龙的李寻欢真的有点承受不来了。
化骨龙一号动作潇洒地摊着煎饼, 嘴唇嗡动:“仨老头儿怎么还没有打上去?怂了?”
化骨龙二号在用葱花摆狗屁不通的龙门阵:“就算真的要打也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冲进人家老巢,他们还没那么……莽夫。”
一号:“我怀疑你刚才想说他们脑残。”
二号:“那多粗鄙。”
“管他粗鄙还是高雅, 直抒胸臆, 酣畅淋漓——诶您的煎饼好了,承蒙惠顾三文钱!”应容许美滋滋道,“嗨呀, 想当年我本来打算在开完医馆后再开个饭馆来着, 一直没有实现……现在也算得上是低配版了。”
李寻欢扶额深呼吸, 跑前跑后数日都没有此刻来得心累。
李寻欢绝对算得上涵养好包容度高的那类人, 曾经别说两个熊孩子, 邻里邻居一群娃儿找他闹腾都能被温水般的小李探花收服, 红孩儿来了都要立地成佛。
但这两个大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可比小孩儿行动力强多了。可能是脑筋里的急转弯太多, 李寻欢光是要维持自己不被带着跑就已经快要精疲力尽,还要努力拦着他们——尤其是应容许——不要再作更大的死, 疲惫感油然而生。
虽然目前看来, 他还是在被带着跑就是了。
李寻欢再次放出想念的电波:二位, 你们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这两人还会做出什么事了……
他的思念无法穿风破雪飘向松花江, 也只能认命地肩负起看孩子盯梢黑虎堂的职责。
“玉罗刹……死了?!”
“是,正是因为玉罗刹已死,持有它就能荣登教主之位的罗刹牌才会如此被趋之若鹜。”李霞嘲讽一笑,“蓝胡子得到它后,自然会产生同样的野心……我知你们来的目的,我已经将罗刹牌藏了起来,除我之外,谁都无法找到。”
陆小凤问:“你想用那教主之位来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
“看来二位已经知道了许多,比如我想卖出罗刹牌一事。”李霞呵笑道,“这样吧若是陆大侠帮我一个忙,我自然将罗刹牌双手奉上……”
李霞美目流转,轻轻张口……
脖子上就是一凉。
虽然没感受到疼痛,但近在咫尺的剑锋也让人寒毛倒竖。
“老实点。”
李霞:“……”
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中痛骂旁边这个比外面冻结的江水都冷的男人。
上来就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施行绑架策略,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比起她,陆小凤都已经习惯一点红的作风了,会意地在对方催促的眼神下尴尬问话,当然,那点尴尬在他听完消息后,就灰飞烟灭了。
虽、虽然红兄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但确实好用啊。
可惜,他自己是绝对用不出来,也不会去用这种手段的。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前杀手径直道:“交出罗刹牌,或者……”
或者什么?他不需要说出来。
强大凌冽的杀气压下来,李霞的脸瞬间白了。
她知道,她躲不过这个人的剑,一力破万会,当对方不想按着她们的设想走下去时,她就无法去干预对方的选择。
因为她打不过,可以作为筹码的美色也不能撼动对方,现下来说,竟是成了一个面对她的死局。
不,也不一定……至少另一个是可以撼动的。
李霞泫然欲泣地看向陆小凤,后者下意识闪了下眼,看向旁边。
陆小凤叹道:“我可不想去试红兄的快剑,要不……你还是说了吧。”
……没用的男人!
李霞咬牙道:“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是我的妹妹藏的。”
妹妹?她不是就有一个弟弟么……啊。
陆小凤很快反应过来:“蓝胡子的四个妻妾,竟然是联合起来的?”
“他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们,我们为何不能做一个报复?”剑在颈间,李霞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只道:“想知道罗刹牌的下落,那就尽管去问吧!”
陆小凤道:“她们在哪里?”
当务之急是把人重新引入局……李霞顿了顿,说了几个地点,正要再说什么,后颈一疼,视野黑了下去。
陆小凤欲言又止:“至少……轻一点吧。”
一点红睨了他一眼。
行吧,他能理会这种话就怪了。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杀了李霞,但作风也真是……直过头了。陆小凤无奈叹气。
打晕李霞无可厚非,不然呢,把她绑起来,还是等着她去通风报信坑他们?
但等他们找到其他三个女人,却发现即便李霞不通风报信,他们也没能找到罗刹牌的下落——这群人互相推诿,弯弯绕绕多到陆小凤头疼,又不能真让一点红动手把手持线索的人都宰了。
陆小凤想了想,决定先问问一点红的意见,说不定会得到什么启发。
近墨者乌漆嘛黑的一点红不暇思索:“他们布好了局,我们就一定要钻么?”
跳出受限的视野,不掀棋盘胜似掀棋盘。
能让他们坑的就俩人,都不按照他们套路走的话,那和棋子长腿跑了有什么区别啊!
届时插手的人必定会先于他们自乱阵脚,无论是想要打补丁还是做别的,都会露出破绽。
“虽然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我还是想说……”陆小凤心情复杂:“红兄,其实很多时候,你也不用听太多应容许说的话的。”
初见时,对方还是个有点耿直过头认死理的杀手,听说还会信应容许随口扯的假名儿,看看,看看,现在都被带成什么样儿了……
陆小凤悲痛地想,他这好友真是害人不浅啊。
想是这么想,陆小凤做起事来是真不含糊。
他们没有选择打不过就一起死的队列,而是改由一点红带队,一条道走到黑,管你几方人马粉墨登场,我自有步调节奏。
一点红擅长的节奏,就是他的剑,与顶级捕猎者一般的耐心,他可以完全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等到足有十成把握时再出手,一击制敌。
根据陆小凤性格制定计划、完全没有特意参照他身边一点红性格、以至于一转头人就丢了、一转头人又从意想不到位置出现了的势力们:“……”失策了,计划还是做得不够多。
然而修正计划这种事,就像是见习程序员跑的bug,补丁摞补丁越打越乱,bug越来越多,直到整个程序彻底跑不动了。
于是在一点红自有的步调下,他成功把自己化为谐乐中最不和谐的音符,凭借一己之力,把笼罩在拉哈苏上细细密密一层套一层的织网给创个稀碎。陆小凤要做的,就是利用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对案件的嗅觉,来捕捉其中露出马脚的存在。
这样半明半暗的状态,陆小凤很少体会,但的确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直到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邀请他来后又不知所踪的方玉飞。
这下子,陆小凤是真的惊讶了,方玉飞和他上次见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仍旧是一身锦袍,眉目却阴沉不少,跟随着对方,他们见到了之前意图勾引陆小凤,却得了个和李霞相同下场的丁香姨。
丁香姨为了和李霞交易罗刹牌,从黑虎堂席卷了三十万两黄金出来,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放弃交易,还已经来到了拉哈苏。
她见到方玉飞,就像见到了情郎,眉眼都软成了一滩水。
方玉飞既然和丁香姨有关系,那他和蓝胡子、黑虎堂又有什么关系?陆小凤屏住呼吸躲藏起来,静静听着那边的动静。
“你怎么来了?”丁香姨投入对方的怀抱,娇声道,“交易就在今晚,很快我就能拿到罗刹牌……”
方玉飞顿了会儿,才轻笑两声:“嗯,一切顺利便好。对了,陆小凤也过来了?”
一说起对方,丁香姨就撇了撇嘴,显然想到了和对方一起行动的一点红:“是啊……但不知去到了哪里,我寻了寻,却还是没找到。”
方玉飞道:“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但却很像他身边那个男人会做出的事!”丁香姨怨念颇深,抱怨了一点红几句,听得陆小凤小心翼翼往旁边看了看。
当事人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即便被如此抱怨,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依旧抱着他的剑。
陆小凤收回视线,心中一叹。就这么下去,这人真的只能跟剑一起过了。
跟西门吹雪一个样。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终于出现了的方玉飞。
“这样么……”方玉飞若有所思,慢慢收紧抱着人的手。
陆小凤那边的脱轨是他没想到的,他有种事情已经脱离掌控的不妙预感。
他有了不妙的预感,陆小凤简直是不妙预感和即将见到谜底曙光的预感两项交错,复杂得不行。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应容许那套“朋友辨凶法”,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陆小凤连忙试图把其驱散出去。
不行,不能被带歪了!
线索还不够,还没有查到最后。
陆小凤按捺住出去找方玉飞对峙的冲动,安静躲在原地,等听不到什么东西后,和一点红分配了活计。
一点红按计划寻找罗刹牌究竟藏在哪里,而他则跟着方玉飞,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的陆小凤,完全没想到一点红会超额完成任务——这人很干脆的等到李霞准备交易罗刹牌、各方人马都动起来的时候,一个黄雀在后把罗刹牌抢了过来!
把玉牌反手塞入怀中,一点红微乎其微的舒了一口气。
真的不是很喜欢查案的一点红默默想:嗯,还是这种动手就够了的活适合他。
坏消息,这枚罗刹牌是假货。
玉是古玉,雕琢的手法也十分细致, 可以称之为宝物也不为过,但陆小凤只看了一眼, 就辨别出它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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