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讲究一击必杀,没有十足的准备就可能送命,一点红从业多年,骨子里还是留下了不少东西,溶于血肉,根除不去。
这种人,除非应容许把心思彻底表现出来,叫他发觉,叫他确认,不然是很难让他有勇气踏出一步的。
偏偏应容许也是同样的人。
过往的经历注定他们渴望缺少的爱,又不肯轻易地将自己的感情赤裸裸摊开叫人弃如敝履,像是两只敏感的蜗牛,外表坚固的壳是为了保护柔软的内里,里面太弱小,一撮盐巴就能轻易融化杀死它。
两人一站一坐,刻意地谁也没有看向对方。
整理心情,封存情绪,然后拿出最好的状态,和“朋友”去抓捕坏蛋。
总有更要紧的事在等着应容许,沾什么情情爱爱!
小四合院里书房正对着那间亮着灯烛的房间,两道剪影交缠不休,灯影摇晃着自窗纸上透出暖光,在距离书房前数米止步于此,被暗色吞没。
大概半个时辰后,对面打开门,穿戴整齐的姚老大走出来,似乎想要去烧水。
暖色铺天盖地的通过门扉洒出来,应容许同时打开门,在对方骤变的表情下踩过光线下不明显的水坑。
他笑道:“晚上好,我们是来谈交易的。”
这架势就不是来谈交易的,姚老大条件反射甩上门,脸色难看一瞬,又咬牙笑起来。
“这大晚上的,我以为二位已经歇息了。”
河边走太多,他还是在跑之前被浪头盯着打在身了。
“更多的信息?当然有啊。”
申请到了一个打水给人沐浴时间的姚老大一脸笑意却暗藏杀机, 玩味道:“但我凭什么信你?”
应容许纵使恨不得姚老大立马下地狱,却碍于他背后大部分产业链不得不作表面功夫:“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三拳你头七。”
他再菜也是对标武林高手, 对这类体质就是普通人的,那就是云泥之别了。
姚老大微微握紧拳头, 定定看他:“你这幅样子,还想让我信你是六扇门的人?”
这人不会是来诓他的吧?
“我说我是给六扇门办事的人。”应容许垂下眼眸, 遮住眼底冷意:“要不是发现你还挺有手段的, 我们早把你抓去严刑拷打,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一点红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臂。
这俩人对着笑你来我往的样子跟照镜子似的, 都是不急不缓的调子,撞到一块儿莫名迸溅出兵刃相撞般的火花。
他看看让自家大夫不太开心的姚老大,准备拔剑给对方留些‘无伤大雅’的伤口来帮应容许“逼供”地顺利点。
他刚动, 姚老大倏然看过来, 一脸警惕:“小少爷, 你家护卫不简单啊。”
见过血的和没见过血的, 眼神大不相同, 应容许身边这个, 以他的经验来看, 定然是见过血的,甚至——
不简单。
应容许鸟都不鸟他。
一时间, 房内寂静下来, 门外的声音便十分清晰了。
应容许顺着窗户撇去一眼, 又转头上下打量一番姚老大,摇了摇头:“我耳朵还没聋, 我说你不行啊,还能让你家那位偷摸跑出来动弹呢?”
姚老大眉头一皱,喝道:“阿信,回屋子去!”
两人相视,强忍着拔刀砍了对方的心,向对方一笑。
窗外风声阵阵,顺着缝隙透进来寒凉,两人对峙片刻,姚老大向后一靠,轻蔑一笑:“少吓唬我,小少爷,贩售阿芙蓉,在本朝可构不成什么重罪。”
应容许不作回应。
在本朝不算重罪,可对他而言,却是犯下无法饶恕的罪孽。
“你好像又忘了。”应容许偏头,一点红会意拔剑,剑气扬起,瞬间擦破对方的脸。
一道鲜血蜿蜒而下。
姚老大焊死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应容许道:“我不是六扇门的人,朝廷律例的条条框框管不到我身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说,还是我用手段逼你说?”
电光火石之间,姚老大莫名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他突发奇想的用阿芙蓉做了一个实验。
阿芙蓉到底会不会被戒掉?
为了得到答案,姚老大把阿芙蓉伪装成提神强身的好东西卖给一个在码头搬货的工人。
刚开始,工人只是有点上瘾,他时常用一半工钱买阿芙蓉,后来买不起,一咬牙卖了几处田。
工人的妻儿伏地恳求他别继续散尽家财购买阿芙蓉,却被他一脚踢开:“死开!拿东西的好,你们根本不清楚!”
原来无法戒掉么……
姚老大收敛思绪,故意提出条件:“把我知道的供出来不是不行,但我有个要求。”
“?”应容许纳闷,“谁给你的勇气,让你现在还敢跟我提要求 ?”
神经病,你要不要看看眼前形式啊?阿芙蓉吸多了吧你?!
“我怎么不敢提?”姚老大挑衅似的,笑得愈发欠揍:“我不仅要提,还不会和你提,你不是六扇门请来的么?反向联系,你也能找到六扇门里说得上话的人吧?我要见他。”
应容许冷笑:“大晚上没沾床就开始发梦,你怎么不说你要见皇帝呢。”
“你要是有办法把我送进宫,也不是不行啊。”姚老大不紧不慢道,“我要谈的事可是天大的事,是他们被瞒在鼓里的事,你想对我动私刑?可以啊,只要……你们能承担住代价。”
应容许冷下脸。
“年轻人。”姚老大古怪地拿捏起腔调,似嘲似讽,“你敢拿朝堂大事,天下大事不当回事?你担得起吗?”
担不起。
应容许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性格在江湖里混混还能靠着身边野爹们风生水起,顶多就是麻烦多了些,可江湖里再多的大麻烦,也抵不过朝堂里的一件小麻烦来得头疼和要命。
一边是刀刀致命,一边是步步险要,应容许不得不打消一刀弄死他的心。
可这人必死无疑,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
关于朝堂的秘密,多听一个字都是给自己增加风险。
姚老大胸有成竹,定是有办法以这秘密换取生存,应容许眯了眯眸子,倏而一笑。
“行啊,不过在这期间,我们要和你们住一起,盯着你们。”
六扇门里能主事的人,应容许脑子里只有四个人的名号。
这四位都是公义之人,届时不管来了哪个,只要应容许在他们谈完话后,把【林捕快提供的药匣】中剩下的掺有诱供剂的药粉给这人用上……应容许不信他们会保他。
两人就在这小四合院里住了下来,应容许和一点红一度把其他两个人当空气,姚老大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癫,开始频频往应容许面前凑。
用应容许的话说就是——找骂来的。
本来不能立刻把这家伙就地正法他就很不爽,这人还见天儿的在他眼前晃悠,应容许烦的要死,又想知道姚老大打的是什么注意,就用出对绿茶弟弟的态度来敷衍讽刺他。
有时得闲了,还能利用恨不得立刻药死他的心来琢磨各种药。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你方唱罢我登台,一来一回的多了,表面上应容许和姚老大看似气氛缓和许多,实际仍旧暗潮汹涌。
应容许回房后气压都凉的和一点红有得一拼。
客房只有一间,应容许和一点红久违地住进了同一间房,彼此之间却都没来得及生出暧昧之心。
应容许是烦的,一点红……是看着应容许烦,他心情也跟着不太好。
好几次,他都想直接结果那两个碍应容许眼的,偏偏又不能贸然动手。
在应容许合计着趁那两位睡时空投蟑螂入口前,六扇门的人总算是到了。
接信赶来的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
他是一个人来的,常年跟在身边的四童子没一个在,都去帮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同僚们办事去了。
青年双腿经脉寸断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上也盖不住卓越风姿。
应容许多日烦躁都被盖了下去,眼睛当场就亮了,跟800w大灯泡子似的,可与日月争辉。
细弱的理智疯狂在脑子里敲警钟,才没让应容许色狼一样失态地扑上去,他眼睛直勾勾的,盯得无情嘴边微笑都慢慢拉平。
“应公子这是……”
“无情捕头……不对,您看,我跟追命关系这么好,有事没事都书信往来的,就算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应容许眼底直冒绿光,“兄弟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师兄好。”
无情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嗯,好。”
铁手回来后说这位应神医酷爱出其不意,原来是这种出其不意法么?——无情静静想。
“师兄。”应容许图穷匕见,“我能摸摸你的轮椅么?”
【无情的轮椅(橙):看似普通的代步工具,其内暗藏玄机,处处为机关,在主人的操作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颤抖吧凡人!出现在你面前的,是集世间巧力于一身的神级轮椅!】
闪闪发光的橙字啊!
这是应容许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橙字的东西,还是一件“装备”!
橙字装备是什么概念?在游戏文本里,那就相当于一位神匠呕心沥血的旷世之作;在玩家眼里,那就相当于真金白银和时间一起砸进去,几十号人守着CD(冷却时间)轮副本和野图BOSS,每天沐浴焚香祈求掉个低概率材料来集齐橙武进度的百分之一……
应容许穿越前能在版本初就造出橙武纯属狗屎运,不然也不会瞬间点炸公屏。
穿越这么久,应容许再也不是看到橙字都只会换算能卖多少生活费的奸商了。
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
他现在看到橙装,就像饿了半个月的狼看到了肉,像陆小凤看到了好酒,像颜狗皇帝看到了绝世大美人。
摸一下都是赚到啊!
他的目光灼热到能把轮椅烧出一个洞来,无情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就摸一下,就一下。”应容许双手合十拜了拜,那个虔诚劲儿,石观音的石像能气裂开,“无情大捕头,大师兄,看在我风里来雨里去帮你们六扇门无偿干活的份儿上——!”
听见动静出来查探情况的姚老大推开阿信,随手端了一杯水走向一身肃杀之气的一点红,带着点打探的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点红连个眼神都不给。
那话左耳进右耳出,都没在脑瓜子里留下一点痕迹,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就是怕应容许见两人站的太近,好不容易回暖的心情更加不适。
姚墨也不介意,又回屋拿了一盘果盘出来:“来点?”
一点红只觉得他吵闹。
那边头,应容许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无情只好为难地应道:“我这轮椅多机关,公子还需小心些……”
“诶诶,好。”应容许小心翼翼,以整理文物的态度一爪子摸上去,“手感真好……”
无情:“……”
三师弟到底交了个什么朋友……啊,以他的性格来说,确实会很聊得来吧。——无情再次静静想道。
这话和某些男人在床上说“我就蹭蹭不进去”有区别吗?两嘴一张就是放屁。
应容许一直撸轮椅撸到一点红都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拎回来。
无情如释重负,转着轮椅离他远了四五米, 眼角瞄了好几下快秃噜皮的扶手。
“我再摸一把,就一把——!”应容许撕心裂肺。
“先办正事。”一点红小声劝, “办完再说。”
应容许道:“可办完师兄不就要走了么……”
“你想办法留他一夜。”一点红耐心道,“我给你偷。”
无情:“…………”
“那倒也不至于。”应容许缩回爪子, 清了清嗓, 总算从类人奇行种回归人类正常生态,扭头道:“无情大捕头,知道吧?这位绝对够分量……你们吃的挺开心啊?!”
姚老大见没人理会自己, 便把吃的递了阿信, 此时听了应容许的话,一耸肩:“食之有味,自然人人都想一尝, 小少爷要不要来点?”
意味深长的话, 让应容许脸色一冷, 暗自运气几轮。
这人没几天好活了, 和他生什么气。
阿信被姚老大瞥一眼, 一面向应容许笑一面从盘上捻了一块白玉糕点来:“小少爷一口不尝, 到时会错过许多美味呢。”
“呵。”应容许冷笑一声, 并不作回应。
希望你一会能吃的高兴。
姚墨打量无情两眼,视线触及那双腿时, 流露一丝讽刺:“大捕头, 久仰。还请进屋一叙。”
装得人模狗样, 可见他也不是没受到对方身份的影响。
应容许嗤笑一声,他没兴趣留下来旁听些不该他这个身份听的朝堂秘事, 和无情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就先不打扰师兄,小红,咱们走。”
“好了,碍眼的闲杂人等总算走了。”姚老大摊手一笑,对上无情审视的目光,“别那么看着我……好久不见啊盛捕头,风姿不减当年——您不会忘了我吧?我爹还是您给捕回去的呢。”
无情不答,径直开口道,“没想到,姚公子会在这里,干上这等见不得光的行当。”
见不得光?姚老大抚掌笑起来,前仰后合,嚣张至极。
“是了,是了,的确见不得光。”姚老大有心就他的腿伤讥讽两句,话到临头,还是转了个弯儿,“我爹刚入狱就横死其中,想必盛捕头也曾追查过,到最后被迫不了了之了吧?”
不行,不行,得罪了无情,他怎么留命?
无情默了默,道:“嗯。”
那段时间正是小皇帝根基不够稳,蔡京及其党羽在朝中搅动风云作妖作得最厉害的时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往外炸,无情轮椅都快跑冒火星子了,朝中各方极限拉扯,恨不能让整个六扇门,尤其是诸葛神侯的四个徒弟过载爆炸就地累死,也留不出更多时间让他去调查。
现如今小皇帝根基稳固下来,蔡京在朝中动作也逐步转为正常的制衡,无情才算抽出空来,打算把手头的案子查完,用空闲时间去翻一翻一些当初让他印象深刻的案件,其中就有这一例。
“不瞒盛捕头,此事——是南王所为。”姚老大一改面对应容许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卖惨道:“南王探到我爹机缘巧合下发现一些私秘,为杀人灭口便故意栽赃陷害,我为保命被迫远走,以至于沦落为一个臭卖药的。”
他刻意避重就轻:“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藏入其中。反而能更好地掩藏自己行踪。”
无情却没被他骗住,一针见血:“你可知这药是无解的毒?”
姚老大内心悚然一惊,这无情不愧是四大名捕之首,洞察之力一绝,不仅没被骗,反而抓到重点。
“这——实话实说,药是否无解,我的确不知。”
无情心中顿时有了定夺,表面上不置可否,问道:“南王干了什么?”
“南王藏了一个人。”姚老大不紧不慢道,“那个人从不敢光明正大出门,因为他的脸太特殊了……可少年人嘛,到了年岁憋不住,偷偷跑出去玩就再正常不过了,我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而不巧,我们偏偏选了差不多的时间,跑到了同一个地方,叫我撞上了他。”
姚老大语气轻佻,每个尾调都像是在挑动人的神经:“他长了一张让你我过目不忘的脸,一张……合该穿上黄色衣袍的脸。”
无情手掌一紧,扣住扶手。
他内心掀起惊天骇浪,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哦?”
无情不禁升起怀疑,据他所知,这位姚公子可从来没有进京面圣过。
“当然确定了。”姚老大一口咬定:“四年前我在京城见过两个人抓着纸鸢去爬树掏鸟蛋,其中一个就长这样,而另一个管他叫——小陛下。虽然只是口型,但不巧,被我看个正着。”
四年前,纸鸢爬树掏鸟蛋……无情太阳穴一跳,那不就是司空摘星偷跟蔡京干架干到压力爆炸的皇帝出宫的时候么?!
想到前段时间再次跟着某只猴离宫出走的小皇帝,无情不着痕迹吸了口气,道:“……好,你跟着我走吧。”
南王膝下仅有一子,和小皇帝的年岁差不多大,但可从未有人听说过对方和小皇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藏了这么多年,说这位曾经跟先皇争夺过皇位、失败后立马缩在领土无缝衔接化为纨绔子弟的没有包藏祸心,谁信?
但是凭借一样的相貌就想要借题发挥的话……应该不会吧,听上去就很蠢啊。
不管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他们就还是要报以严肃态度去认真调查的。
想到手头的事情,再加上南王疑似想要造反……无情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人手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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