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倒是潇洒,李钴没来得阻止,本来要站起来的腿碰上沙发拐角,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哎。”
查尔斯没忍住笑出声,被李钴瞪了一眼才硬生生绷着,最后想不出什么话般开口:
“阿青还记得那件事啊。”
这句话只是他随口一提,说出来之后李钴却轻轻皱了下眉。
这说起来其实是件不大不小的事,乐队的第一任吉他手路严是个gay,这没什么,但是他太爱开些过火的玩笑,好几次把陈青惹恼了,就算后来因为治病和一些其他缘故主动离开了ONE,键盘手对同性恋的态度却变得微妙起来。
简而言之,有点恐同。
“他不是个看法很极端的人,我知道,”李钴说,“我们还是先考虑一下他们俩吧。”
站在朋友的角度也得想想这两个人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吧。
在查尔斯彻底搞清楚之前,录音带的交接工作就差不多完成了大半,这是家不算大的厂牌公司,但是喜欢挑些风格比较独特的乐队合作,走的是小众路线,和广播电台也有合作。
对方显然对他们的作品相当满意。
负责人是个从发丝到袖口都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人很幽默,说话的口音京味儿有点重,说他们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
“做更流行一点的风格,也许会更受欢迎。”
年纪往四十岁以上走的负责人最后开口。
他也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大陆摇滚就称不上辉煌了,其中也不乏受众市场变化的原因。
他倒是挺欣赏这群年轻人的音乐,唱片做好了或许可以带回去给他周围一转听友听听。
程际野含笑接受了这个提议,负责人又把目光转向了游星戈,以成年人应有的适度好奇心问他是不是京都人。
因为口音的问题。
游星戈说是,就又被人好奇地多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卷头发好脾气的青年当然给了他满意的答复。
只是程际野却看向他,很突然地想起来,游星戈很少提及他过去的生活。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太会有很深重的生命经历,游星戈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很轻快。
有时候轻快得像没有烦恼。
他这样的视线让游星戈看过来,然后深栗色眼睛的青年眨眨眼露出了个笑。
说话有轻微口音的负责人问的问题让游星戈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本来他很少会想起来的,他穿书前和穿书后的生命轨迹近乎完全一样,也许正是因为身世的相像才让他穿进了书里。
也让他遇到了程际野。
游星戈弯起眼睛,阳光都没他的外表和煦。
晚上乐队聚在一起庆祝,啤酒和音乐混在一起,暗沉的夜色也压不住的喧嚣。
杜乔带着酒,扬言要喝趴下他们所有人,最后当然以失败告终。
查尔斯一直试图灌倒游星戈,然后从他的嘴里撬出来点话来。
程际野喝了两杯之后就没再喝了,他看了眼游星戈,房间里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这个人好像无知无觉般毫无所忧。
注意到他投注过来的视线,游星戈以为他要什么给他递了杯水,被程际野推回去了。
然后游星戈就很干脆地收回手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最后把空掉的杯子倒过来,挑了挑眉给程际野展示,笑意明亮。
其实程际野只是没那么想喝水。
包厢里查尔斯才是最闹腾的那个,喝醉之后他压根看不出来这两个人间的暗流涌动,与其说用心去察觉,他觉得不如直接把人灌醉去问。
只是这个方法对程际野不奏效。
黑发的主唱多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总有人说细水长流,但是太慢的感情总会让人生出错觉,仿佛这一段关系永远都只能止步于此。
但是他对上年轻人的眼睛,总有一种对方在专注注视着他的错觉。
有时候他会误会那样的感情。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误会。
这样的心情总在他心头若有若无地浮现。
大脑里升起的情绪让程际野觉得他需要找个地方清醒一下。
于是他站了起来。
陷在沙发里的游星戈眨了眨眼,虽然酒意涌上来,但是他看着程际野去阳台的背影,那在深蓝的天色里像是一把绷紧弦的弓,他意识到了什么。
旁边的查尔斯看着他目不转睛,大脑一下运转起来,接着灌他酒要从他嘴里问出来带点话来。
只喝了几口酒的键盘手这时候站起来向阳台走去。
晚风很凉,酒意被驱散,程际野的手在栏杆处敲了敲,骤然投下的深重阴影表明旁边来了个人,他侧头看才发现是陈青。
扎起了半长发的键盘手此时脸上还挂着笑意,只是攥着酒杯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地泛白,他此时的心情也有些犹豫。
虽然程际野知道他们这段时间的表现过于异常,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最近和游星戈怎么了?”
果不其然。
程际野道:“没什么。”
总是被人传言说恐同的键盘手顿了很久,他总是笑眯眯的,苍白的脸上挂着谁对着也无法生气的笑容,连声音也很轻,他是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的:“其实这没什么的。”
“万一他和你是一样的心情呢?”
这已经是第二个对他说这样话的人了。
程际野想。
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究竟是错愕这份感情居然能如此轻易被别人看出来,还是错愕于陈青这句话。
这座楼对着祈城一座后山的山影,晚上影影绰绰的,像电影里青色山脉连绵起伏的一角,程际野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
陈青对提点他人感情的事情并不热衷,他及时止住了话头,又换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乐队的键盘手坦然承认自己有时会对同性恋有某些不太宽容的看法,但是这两个人是他的队友,也是他的朋友。
虽然他从没觉得这两人有这种倾向,他和游星戈关系不错,但与此相比,他和程际野认识更久,他从没觉得程际野像个同性恋。
陈青最后要迈腿离开时,转身正巧和他们的吉他手对上视线。
他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刚才的话被游星戈听见了没。
游星戈却朝他露出个笑,背后是门框,明明身上带着酒的味道,陈青却觉得他并没有醉。
这两个人分明都有点问题。
陈青点点头,然后在擦肩而过时握紧了手。
——所以,他们知道如果选择这条路,最后会不为世俗所容吗?
同性恋什么的,只是听起来就感觉是巨大的麻烦事。
游星戈被查尔斯那家伙缠上,多喝了几口酒,虽然没那么醉,但是也没陈青想的那么清醒。
他和陈青打过招呼后,才凑到程际野身边。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两个人之间沉淀的气氛也比之前更沉静。
程际野问:“你不喝了?”
游星戈想了想:“从今天开始我要戒酒。”
他觉得喝酒真是误事,比如现在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清醒。
程际野轻笑了声,黑发遮挡下的侧脸在山色里变得模糊而柔软起来。
说起来,两个人一个戒烟一个戒酒,有害的东西被先后拔除。
也是天生一对。
……如果能再多戒掉一点就好了。
游星戈并不算多么爱烟酒的人, 这东西在他这被归为有害物质,自然不成瘾。
只是现在他的大脑有些不清楚,像是蒙了层雾似的, 他抬眼看了看楼外正对着的山色, 硬撑着才让自己的眼皮抬起来。
怪查尔斯, 回去他就要把查尔斯杯子里的水全换成酒。
远山黛色和饭店散出来的亮光辉映,远处波光潋滟的水色映着夜幕, 楼下的客人似乎在为孩子的开学礼而庆祝, 隐隐约约的。
游星戈是真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不太清醒, 连两个人之间起伏均匀的呼吸声在他耳边都变得混乱起来。
脚边一枚不知道谁开的啤酒盖被他不小心踢下去,从二楼栏杆处悄无声息地落进了草丛里, 也许是因为酒精, 加上上午那个负责人问过他的问题, 让他一下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
看上去总是开朗没烦恼的年轻人突然侧过头问程际野,这句话的尾音并不清晰:“你有想过某一天我们会解散吗?”
程际野侧头看向他, 他倚在栏杆上,姿态并不像以前那么懒散:“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原书里就解散了, 游星戈想。
大凡解散乐队的原因,总结个来去, 用一个词就能概括:不走运。
各种意义上的。
他和原书里的吉他手有着相似的前半生际遇, 怀揣着的同样是对音乐的热爱, 他不能义无反顾地同时舍弃两样东西。
音乐和程际野。
黑发主唱有一双颜色极为深重的眼睛, 平日里总让人看不大懂情绪, 在迟迟没有等到游星戈回答时才看了过去。
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染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沉色,房间里的淡色光束照亮了他的侧脸, 深栗色的眼睛垂下去,色彩晦暗不明。
程际野心下一动,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开口:“不会的。”
他以前总觉得游星戈性格里带着那种毫无阴霾的明朗,没想到他还会有这样的忧虑。
游星戈觉得他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实在听不清,于是主动把脑袋凑上前,说出口的话很轻:“我相信你。”
明明这句话不需要他相信什么。
游星戈弯起眼睛,在一绺细卷发后面的深栗色流动起来,像是包裹太妃糖的那层糖纸在星光下浸透出来的光彩。
程际野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又往下巡睃到嘴唇,那巧妙弯起的弧度蛊惑着他,他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心神实在无法收回。
他觉得很好亲。
嘴唇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位,好亲的,也好咬。
程际野这样想着,眼神没有收回,内心踌躇了下,还是没有伸手,他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
但是总该慢慢来。
他大概算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
做音乐,或者是爱人,他的心都像是涓涓的河流,因为知道所追求的是什么,所以淌过心中山川的水流并不会有枯竭的那一天。
毕竟他所想要的东西,最后总会成为他的。
他并不介意再多几分耐心。
游星戈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哪里,他现在的脑袋里依旧有着酒精的余韵,查尔斯不知道给他灌的什么酒,后劲实在大,让平时喝烈酒都不怎么会醉的游星戈有点晕。
他看着程际野,没注意到他的主唱在看什么,只能看到这个人耳边的头发不太整齐,于是他伸出手把程际野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然后脑袋里什么也没想般摩挲了几下程际野的侧脸。
挺好摸的,游星戈又摸了一把。
程际野没有阻止他,他微微一窒,在游星戈指尖的触感传来时,呼吸有些抖。
他觉得这人真是不注意。
可是也有念头从心里冒出来:这个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游星戈收回手的时候对程际野说:“哥,你适合整整齐齐的。”
他的语气一板一眼,往日语速很快吐字清晰的话变得有些慢吞吞的,所以多带了点更细腻幽深的意味。
程际野看向他的手,刚说完这句话游星戈就开始帮他拉衣服领子。
直到那看上去没什么特色的领子被扯出来足以让人满意的模样,游星戈才微微松了手,挑出来了个笑,话题跳跃得像完全喝醉了酒的人一样:“你吃糖了吗?”
程际野摇了摇头。
游星戈皱了下眉,想要确认什么似的,以一种不徐不缓但是相当坚定的姿态把他原本辛苦整理好的领子扯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直线拉近,他低着头扯了下衣领,凑上前的眼睛很澄澈:“甜的。”
这句话一出,大脑迟钝的游星戈和正看着他的程际野同时一顿,游星戈松开了手,露出个恍然大悟般明朗的笑容:“是葡萄酒吧。”
程际野的心头涌上微妙的感觉,一时间他无法从这个人脸上挖掘出更多的情绪,夏天夜晚嫩叶的味道带着苦味,若隐若现地飘进了人的鼻腔里,面前游星戈的笑也蒙上了层让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心上的异样感更重,程际野开口:“不是葡萄酒。”
事实上他身上什么味道也没有。
这只能说明游星戈真的醉了。
而此时被盖棺定论的游星戈本人毫无醉酒的自觉,松开手后他一只手臂搭在栏杆上,查尔斯在房间里闹得不成样子也没打扰到他。
程际野实在没办法忽略刚刚游星戈刚刚的动作给人的怪异感,他换了个话题入手:“为什么要问乐队解散的问题?”
游星戈说:“因为解散了,我会很舍不得大家的。”
也不止这个原因。
接着他没眨眼,说出来的话很清晰:“尤其是哥。”
这话说的。
一种很轻快的情绪蔓延上程际野的心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很重要吗?”
他希望自己很重要,就像游星戈在他的心里同样重要。
卷毛青年的回复很简洁:“重要。”
先后被酒意和雾气侵袭过的大脑并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有多么让人误会,又有多么让人心头一跳,程际野扬起的嘴角已经完全压不下来了。
游星戈想了想,尽管暂时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是开口:“因为你很好。”
不是对人很好的那种好。
是会让人发自内心欣赏和钟爱的好。
程际野愣住了,他看向这个也许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话的人,这样的对话已经实在不像是在朋友间会出现的了:“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这话问的冒险,但是偏偏顺着游星戈的话无比自然。
酒意更加浓烈地冲进了大脑,游星戈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模糊中只能听见程际野说了朋友这个词。
于是程际野这句话刚落地,就见到卷毛青年比了个不是的手势,他这样笑着比手势的时候,卷发会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但程际野却觉得心往下一沉。
游星戈并不认为他是朋友吗?
不会的。
那样近的距离,已经完全足够称得上朋友了。
此时微妙的感情又一次涌现在他的心头,几乎是被动对游星戈做出回应的主唱问:“你觉得我们算不上朋友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其中并不是不安,别样的意味反倒更浓重点。
如果不是朋友的话,还能是什么?
程际野等着游星戈的答案。
包厢里查尔斯和老板时不时玩牌笑闹的声音传出来,卷毛青年明显迟疑了下,放在栏杆上的手臂往下撤回了点。
说不上来酒精给游星戈带来了什么,他没有退后一步,但是深栗色的眼睛里却有了波澜。
这个词本身已经足够富有感情色彩了。
如果他和程际野都没有心中未言明的感情,是最单纯的朋友,他们也会陪着彼此深夜饮酒挥霍青春,写歌作曲谈谈人生理想,一起走过很长的路,他当然不否认朋友这个词所承载的意义。
但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
游星戈的手无意识握住,在栏杆上敲了一下。
程际野没有放过这刹那的迟疑,夜色深深也不能遮掩卷毛青年眼中瞬间流露出来的感情。
一丝微妙的、近乎察觉般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出现,程际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挑起了笑意,浅到不易发觉的那种:“如果不是朋友,还会森*晚*整*理是什么呢?”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有那么迫切。
只是他的手同样在栏杆上虚虚握了下,此时黑沉色的眼睛丝毫不想放过游星戈的每一个微表情,心里悄然升起的感情像蘸薯条的果酱桶一样溢出来。
他会听到自己心里一直隐隐有所预示的答案的,一个暗示,或者一个表情,都可以印证。
他赢得了这个人的心。
就算大脑被酒精侵袭过也没退一步,总是胜券在握的游星戈这时候才发现,程际野其实也有步步紧逼的那一面。
此时谁露出了一点松懈,就会被另一个人抓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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