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博弈。
谁逼得对方越紧,谁就占据了上风。
游星戈松开了手。
程际野见到卷毛青年醉意弥漫的眼睛,他微微茫然地眨了下这双透着醉意的眼睛:“什么朋友?”
他压根就没听清这句话。
不,这不对——
程际野想。
卷毛青年倚在栏杆边,手支着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又很快搞明白程际野的意思,他勾上程际野的肩,有些不自然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发丝里都带着酒意:
“哥,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轻声开口:“我会做你一辈子最好的朋友的。”
程际野当然可以把这个位置给他,但他同时希望游星戈也做他这辈子唯一的恋人。
真是贪心。
让游星戈一下拥有了两个身份。
“其实我不愿意。”程际野天生一副好嗓子,压低声音也好听。
“现在晚了,你的一辈子都要有我的参与了。”
游星戈揽着他的肩,往后一倚靠在栏杆上,明明身上还带着潇洒的醉意,笑得却明朗。
程际野心神一颤。
“如果做不了哥身边最特别的那个人,我会难过的。”游星戈凑近他眨了眨眼。
他说话连尾音也拖沓起来,明显是醉得不行,毕竟他平时不太说这样略带肉麻的话。
程际野看着他的眼睛,摩挲了下游星戈的侧脸,声音不紧不慢,但是依旧悄无声息地往前逼进着:“为什么?”
卷毛青年的动作顿了顿,像是有些不解他的问题,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整个人变得迟缓起来。
“为什么……”他默念了一遍程际野的话,自己也没搞清楚般轻轻摇了摇头。
程际野紧紧盯着他,不想错过这个人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游星戈似乎因为他的注视有些不安,他收回了揽着程际野肩膀的手,在酒意下声音散漫又茫然,带着主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情:
“因为,不喜欢你看着别人笑。”
程际野一怔,若有若无的猜测在心里浮现更深,很难说他现在的感受居然是一股荒谬。
游星戈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吗?
还是说,这句话已经在向他表明什么。
在一点点靠近他心底的那个答案。
他握紧了手。
“你很好的,哥,”游星戈接着说,“你身上有家的感觉。”
深栗色的眼睛里情绪起伏,连同呼吸一起。
停顿有一个世纪之久,周围灯火辉煌,青山遥望,四季枯荣通通走了个遍,才能重新听到钟表转动的声音。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程际野没忍住笑声,豁然开朗之感涌进心头。
他的手顺势滑下,落在青年的脖颈处,这一刻他内心的情绪无论怎样也压不住了,他的声音又往下滑了一个度: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对别人笑。”
“我们真的是朋友吗?”手下的血管蓬勃跳动,程际野的问句被拉得很轻。
游星戈给出了他肯定的回答。
黑发主唱挑了挑眉,轻笑道:“那我真的会参与你的一生的。”
不止作为朋友。
他要的更多。
程际野看向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的青年,勾起了嘴角。
这个人本来不就应该是他的吗?
已经快是他的了。
酒香弥漫。
游星戈扬起了笑拉近和他的距离,发丝交缠。
没人能说醉得更深的是谁。
但是两个人都在酒意交融的相拥里,抵着对方肩膀上的笑被夜晚的阴影一道隐没。
都露出了没被对方发现的笑。
李钴推开门就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手里的杯子往下压了压, 最后才装作若无其事般移开了视线:“你们还喝吗?我得把查尔斯那家伙弄回去了。”
虽然金发鼓手喝醉酒不至于耍酒疯,但是把这人搬回去也得费好一番功夫,他又不好意思在这么晚去打扰人家那好不容易谈上的女友, 只好自己担下送人回家的使命了。
他这话在楼下很热闹的欢呼声里也听得很清, 游星戈一下松开了程际野的肩膀, 回头挑起来的笑容很自然,把说过一次的要戒酒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隔着天色, 李钴看了他一眼:“……你喝醉了。”
游星戈挑了下眉:“最后一次。”
凉凉的晚风一吹, 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连语气都比刚才清晰。
程际野问:“杜乔呢?”
李钴摇了摇头:“她回去了,除了查尔斯一个人都没喝倒。”
所以说不要轻易放言要喝倒别人, 那样最先被喝倒的人往往是自己。
游星戈弯起眼睛:“回头小乔姐肯定懊恼不已。”
不过, 过度饮酒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走过时乘其不备从李钴手里取走了杯子, 推开了门才回头说:“过度饮酒损伤大脑神经。”
他状若无奈般摇了摇头。
趁着李钴愣神的功夫,他们两个推开了门, 酒的后劲上来,游星戈都没回头看李钴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他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程际野开口:“他回去大概率要被说了。”
游星戈道:“结婚的人嘛。”
他这话带着笑意,放下杯子的手顺势插进了兜里, 可能也没意识到现在自己也处于喝醉的状态。
程际野把手递给他:“该回家了。”
从楼下堂前传来的热闹人声都不能阻挡这句话里的柔软意味溢出来。
游星戈没有犹豫地把手递给了他。
他们下楼的时候, 属于学生的开学礼已经将要结束了, 蒙着一层薄纱黄灯光的大堂里熙攘得不行, 卷毛青年的手很温暖, 牵得又紧,总让程际野以为他现在已经和这个人挨得很近了。
毕竟只差那么一点。
他只需要伸手把这个人心头蒙上的一层雾气揭开就行。
让他懂得, 什么是爱。
喝酒不能开车,也不能骑车, 他们是打车回去的,盛夏接近尾声的夜晚已经称不上燥热了,街道边人也多了起来,灯火通明得隐隐带上繁华的前兆。
秋天驱散了祈城身上蒙着的薄薄的灰。
同样是二楼,但是灯光没有饭店那么明亮,空气里米兰花的味道有些浓郁。
楼上新搬来的租客正提着垃圾袋下楼,看见昏暗楼道里牵手又挨得很近的两个男人时还一愣,但是依旧自来熟般给出了友好的点头微笑。
游星戈大脑现在有点晕,感情上的互搏加上酒的后劲耗费了他的大部分心神,只朝这位新租客点了点头。
程际野掏出钥匙的手一顿,他在这位租客略带浓妆的脸上停留了下才收回目光,招呼声淡淡的。
浓妆,和高大身材并不相符的印花T恤,铆钉配饰。
虽然楼道里并不明亮,但很明显这是个男的。
在此之前,他和游星戈都没见过楼上的租客。
然而就在他要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这位提着垃圾袋要往下走的租客回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的话里友好又好奇:“对了。”
话刚脱口而出他就意识到自己粗犷的嗓音和这身装扮有些不搭,于是他硬生生转折了语气,让它变得更温和一点:“你们是搞乐队的吗?”
他清了清嗓子。
一时间他这语气变化实在太大,加上略显非主流的打扮,游星戈停顿了一下才问,声音里带着对陌生人所有的些微调侃:“我们很像吗?”
总不能是凭借外表这么判断的吧,光看打扮,租客比他们是搞乐队的可能性都大。
虽然他也没猜错。
“哦哦,”没想到问题被抛回来的租客又道,“因为吉他声嘛,挺好听的。”
他差点以为楼下住着的是哪个来祈城找灵感的歌手。
游星戈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拾起浅浅的笑意:“我们以后会小声点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楼上来了新的租客。
“也没有这个意思啦,”自来熟的租客挠了挠头,本能让他觉得话题停在这里不太好,于是他接着开口,“我还挺喜欢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看你们的演出啦。”
他说话有种不是祈城人的那种腔调。
程际野一下听出了对方不是本地人,但礼貌让他做出了道谢的回应。
在一番对话过后,租客才提着积攒了好几天的垃圾下楼,脚步轻又快。
只是他的心里依旧有些疑惑,来自于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氛围。
游星戈正要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锁,醉得不轻不重的大脑指使着模糊的意识,让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他摸了一会才摸到。
程际野本来应该进屋的,却倚在门边看着他,要不是游星戈其实也没那么醉,多少得被他的眼神弄迷糊。
“怎么了吗?”就算开了门,游星戈也回头问道。
程际野说不上内心到底什么感受,在这个风很凉的夜晚,曾经以为很慢的又或者说没可能的感情给了他遮天缝隙里的一线天光。
原来是这样。
心里的笑意一次又一次要漫上嘴角,最后程际野只得轻轻摇头:“没事。”
只差临门一脚,他就能得手。
所以最后这一步,他需要更周密的、更和缓的、更自然的计划。
他要屏气凝神,在感情的天平上小心翼翼地放下最后的砝码,让天平被压下倾斜,到时另一边这个人的砝码将按照计划完美地、全部落到他的手里。
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露出胜利的微笑。
只是这么想着,程际野就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人总是会在目标即将达成时控制不住内心涌起的喜悦,他已经足够克制了,面对游星戈投注过来的不设防的、带着醉意的目光,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压下了眉眼间的轻柔意味,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
“你今天很开心吗?”
游星戈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和程际野在一起他总会给出肯定的答案:“当然。”
他弯起眼睛,原本另一只插在兜里的手很轻易地抽出来:“和哥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嘛,他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实话实说的。
“也希望哥会很开心。”他像没意识到自己补上的话有多么逾越一样,脱口而出的瞬间连楼道里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隐隐浮动着木头碎屑味变得浓郁起来,两个人相隔而立,明明两边的门都已经打开了,在楼道的阴影里虚虚掩着,他们却谁都没有先一步进门的想法。
程际野会想,如果游星戈没有喝酒,现在很清醒,是否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当然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要让游星戈意识到这样的感情,它早就脱离了朋友的范畴,是不正常的、是真心相爱的人才会有的。
在此之前它没有被发现过,但是现在却还来得及。
他会让游星戈懂的。
黑发的年轻人微妙地勾起嘴角,声音在半明半暗的楼道间极具引诱的意味:“如果换成别人,你也会很开心吗?”
他把话压得很低,仿佛在说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一样。
啧,这个男人。
游星戈拉过门把手的小拇指微不可见地敲了一下,影子被小片地切割打下,他迟疑了一下。
随后卷毛青年的摇头很坚定:“你是特别的那个、最特别的。”
这句话被他说出一种认定般的执拗,明明是喝醉酒的人,此时的语气却又不太像。
程际野低声笑了出来。
在笑里,他确定了什么,那一瞬间他得到的东西足够抵过其余所有。
他觉得之前那个忐忑的、在原地犹豫而未进分毫的自己有点傻。
但是现在他不在意了。
没人能在巨大的胜利果实诱惑下什么都不做。
他伸手轻轻摸上了青年的脸,灯光要明不明地打下来,在最亮的前一帧会发出“咔滋”一声,像是某个模糊又伤感的电影里情侣重逢傍晚昏黄的旅店里蒙尘的场景。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吗?”身高都差不多的两人对视着,程际野的手在游星戈的侧脸摩挲了下,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他的眼神晦暗了下。
他在逼问游星戈:
真的没有发现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里究竟有什么意味吗?
快点发现它,快点承认它。
他做得谨慎又大胆。
程际野就是这样的人,确定的东西他无法放手,他也不想放手。
更何况,他终于发现,在他为这个人心动的时候,这个人未必没有同样的心情。
只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感情,总得他自己上手逼一逼才好。
他手下用了些力度,眼皮落下又抬起,和嘴角的微笑一样不容忽视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游星戈顿住了,两个人的动作和头顶的灯泡一起定格,像是一副不会动的胶着凝固的复古油彩画。
连呼吸都微妙地变缓了。
这样的氛围简直让人迷乱,暧昧得让人无法忽视。
再忽视的话,就是欲盖弥彰,率先做了爱情骗子的人要心虚,一味粉饰太平的人要永远面对亏心的惩罚。
会不得安眠的。
一抹慌张出现在了卷毛青年的脸上,像是在酒精和暧昧里大脑失去了思考,他的表情变得紧张慌乱起来。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般,他在凝固的画面里率先开口:“哥、你喝醉了,不对,是我喝醉了。”
隔着极近的距离,程际野甚至能听到游星戈跳得有些快的心跳声。
他们双双踩在沼泽前的那一块松软的湿地上,对视和逼问里谁先错一步,就会深陷爱情的沼泽,从此万劫不复。
在这片荒芜的湿地上,芦苇荡空空茫茫,他们周围的土地上没有脚印,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彼此的心情。
这种慌张是爱情到来的声音。
就在游星戈按住程际野的手腕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灯泡只比他们的动作慢了精确无误的1.78秒,在最亮的前一帧发出了“刺啦”一声。
下楼倒垃圾的租客回来了,指间还夹着根烟。
从黑沉沉楼下上来的租客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手里的烟都顿了下,他有些疑惑地皱起眉,才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游星戈的眼睛闪烁了下,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刚刚的氛围被扰乱,租客不知道自己从一潭深水中走过,甚至在往上面的台阶上走的时候他发现这两个人放开了原本显得有些亲密的动作。
哇,也太亲密了,所以这是一对同性情侣吗?
他极其困惑且自然地想到。
在上楼的三分二十八秒中,他听到了这两人拥抱分离的声音,窗外风沙沙吹过树叶的声音,丝毫没有异样的互道晚安声,以及安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关门声。
一系列声音足够他大致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指间的烟灰往下抖了抖,还没落到楼梯上就被微风吹散只余带着火星的灰。
今晚的星星蛮亮的,从楼道的窗格间影影绰绰地能看清,他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如果是乐队的话,没准还能找他们要张唱片听听,毕竟他还称得上是音乐的发烧友呢。
租客这样想着。
星星的光蛮亮,游星戈在状若无事关门的刹那从窗子里就看见了,他抬头的时候一点点光正好洒进了玻璃桌的乐谱上。
一个又一个音符跳动起来。
他想起程际野。
他总是会在程际野身上找到什么,多年前的孤儿院同样的星光,他曾经写满很多页的谱子,他埋首在音乐里的日日夜夜,或者是故乡一个长流细水般的、洒满阳光的日子。
程际野又使他想起了自己。
喝醉酒的第二天醒来无疑是头痛的。
游星戈眼睛还没睁开就从床上翻下来试图寻找到他的拖鞋时, 觉得脑袋像是有人倒灌了一斤水泥,并且这水泥明显不符合国家质量标准,积压很久还是没有溶解。
小小有点记仇的游星戈摸了摸太阳穴, 决定尽早把报复查尔斯这件事提上日程, 在两天之内要再次约查尔斯把他灌醉。
不对, 他说了要戒酒来着。
一向信守承诺的年轻人在镜子面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刷牙的时候迟钝的大脑才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在喝醉的状态下究竟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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