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男人用手肘戳戳大卫:“他。”
又指指自己:“我。”
最后用下巴示意院落里忙前忙后的胖子:“甚至亨特都可以。为什么偏得是唐烛呢?你得从这些该死的空壳里看见自己的心意。”
付涼思考了两秒,“你是说,我其实潜意识里非他不可对吗?”
维纳乐呵呵放下茶杯,“你要是不承认咱们现在就可以亲一口。”
这话就连大卫也听不下去,“殿下您应该注意言词。”
青年明显反感地皱起眉,“我想我明白了。”
维纳:“明白了吧,虽然这算得上是皇室丑闻,但是你六亲不认地活到现在,能喜……”
付涼一本正经:“因为唐烛各方面魅力都很大。”
金发男人狠狠发出一声气音,手指头几乎快戳到青年脸上,很不客气地点破:“上帝,你的脑袋是不是前二十二年用多了?”
还是大卫按住维纳的手指,淡淡宣告:“艾伯特殿下,您或许喜欢唐烛先生。”
话音落地,付涼终于挑起恹恹垂着的眼帘。他显示思考这一可能性是否存在,而后挑起唇笑了:“喜欢?”
“好吧,虽然被你喜欢听起来就不知祸福,但无论如何唐先生都得身先士卒当这第一人了。”维纳说罢,虚着嗓音提醒大卫:“瞧瞧,上帝啊,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反驳我。”
“这是什么?”唐烛捏着手中的钥匙,只感觉浑身都开始发毛。
不是吧?
不会是他预料的那样吧?
皇室的丑闻……
“打开老掌柜遗物的钥匙。”屏风后,男人慢慢斟茶,声音和缓到几乎能用“安抚”来形容:“本来就该是你的,我今天只是还给你。”
难道这就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在卧室找到的被锁住箱子的钥匙?
“这……这和丑闻之间……”
“十年前,伦敦发生一起大案,皇室卫队一夜之间抓走了几百人,而这其中不乏有贵族。”分茶声不急不缓传来,“而其中某位为了向外部传递消息,不得不将一件重要的信物托付给佣人,可那个佣人没有主人想象中那么忠诚。”
掌柜敲了敲桌面,女人立即顺从地走到屏风后,再出现时手中端着一杯新茶。
“她本想把信物卖个好价钱,可惜再去公爵那里谈条件的时候,信物被人盗走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五年后,它落到了一个俄国人手里,然后被当做贵族的普通物件,转赠给了老掌柜。”
唐烛越听越不安,扬声问:“你想说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掌柜只道:“喝茶。”
闻言,女人便将一只装着绿茶却不伦不类的玻璃杯奉了上来。
接着掌柜又说:“刚学的茶道,你们东方人应该喜欢。”
而唐烛却没耐心等待他讲完,压低嗓音重复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祠堂内沉默了片刻。
半分钟后,才有人道:“那东西就算拿出来摆在大家面前都不会有人从中看出任何端倪。要想知道这个丑闻的真相,只有依靠一个人。”
唐烛的心跳终于开始加速。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应该说大家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小殿下不愿意去找真相,可只要他不去找,任谁都无法拿住这个把柄。”掌柜开始品尝起自己那杯茶,却只喝了一小口:“所以有人做了一个局,打算把他送回谜团面前。”
唐烛接下来那杯茶,接着重新坐回交椅上:“掌柜是想我把信物在关键时刻拿出来,迫使付……迫使艾伯特殿下不得不把谜团解开?”
可他实在觉得这一切说不通:“可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只是用老掌柜的产业当佣金,根本不能使一个人敢与英格兰皇室为敌。
“我并没有说,我就是那个做局的人。”掌柜笑着说:“刚开始杰西卡就已经告诉你了,我们之间的和平协议是完全认真且奏效的。”
“那你要谈的是什么条件?”唐烛从一开始觉得离谱到逐渐明白,被他这句话又重新打回到离谱。
“我给你钥匙,你得到信物……”掌柜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离谱”的话。
“然后再由你决定要不要加入那个局。当然,加入后是否能揭开谜题,又或者那件丑闻早在十年前就被亲卫和公爵大人埋进地狱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掌柜的意思是,他无偿给出钥匙,后续一切随缘?
“你刚刚说做局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是……”唐烛大胆猜测:“你是商人。有人托你来找我,希望用老掌柜也就是我爷爷的产业作为交换,让我交出信物?”
可掌柜听见他决绝的回复后也没有打算对一切闭口不谈,而是知无不言地告诉他那么多内幕,甚至免费提供了钥匙。
嘶,更说不通了。
“你放心,买家并不知道这一切。”掌柜再次敲敲桌面,“我只说你不同意就是了。毕竟那个箱子本就是木头的,换谁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也就一斧头的事儿,不是吗?”
“所以你……是让我自己做选择?”唐烛看着杰西卡走到屏风后,随后追问:“你是在帮我?你为什么帮我?”
“小唐先生。”对方已经起身,声音慢悠悠地道:“你要知道,皇室的消息要比任何人都灵通,这才是维纳殿下允许小殿下与你一起居住的原因。他们知道,老掌柜的孙子手里有关于丑闻的信物,而他本人并不知晓那是什么。”
那人将茶壶塞到杰西卡手中,继续说:“我还得提醒你,昨日午后停靠在海岸的客轮,它的目的地就是伦敦。”
“去或不去,你自己选择。”掌柜离开前,最后道:“喝完茶再走吧,孩子。”
第065章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对我给你的意见不满意?”维纳望着一言不发的青年,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毕竟卡文迪许家谁不知晓,艾伯特殿下对待任何情感都不屑一顾,而那些建议几乎算是主动把头低下去。
于是他又好心补充说:“如果实在无法接受这些建议,那你可以对这整件事持怀疑态度。这是你的强项不是吗?”
“我并没有怀疑我喜欢他这件事。”付涼的指腹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嗓音鲜有地缓慢:“我只是在思考。”
维纳挑起眉梢:“思考什么?”
对方只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关于他喜欢唐烛的这件事情,究竟要追溯到何时何地?
德文希尔的塔楼里,又或是白沙港的小巷,或者时间还要更早也说不定。
这是个难题,比任何案子都要困难的多。
付涼似乎听见远处渐近的脚步声,平素里死气沉沉的视线抬起来。
维纳紧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模样再熟悉不过的东方人步入众人眼帘。
青年也终于停止了手指下等待的敲打,认真道:“还有,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
几个月,一整年,还是……堪称漫长的岁月。
唐烛几乎是一刻未停才在索菲娅夫人开始讲述她的那些条件与故事之前赶到伊万山庄。
他口袋里装着掌柜送的钥匙,心里又装着几乎快把人压到窒息的秘密,面颊上遍布着难以掩饰的阴云。
可唐烛还是在靠近众人前挤出了并不太真挚的笑容,冲着维纳两人挥挥手:“维纳大人,大卫先生。”
随后将视线投向最靠近自己的人,先是瞥眼付涼的脸然后快速找到地毯上层层叠叠的绣花图案,干巴巴赠送了一声:“付涼……”
他的声音有点小,似乎是不太想让“外人”看出自己与付涼之间发生了特殊的事情:“午安。”
“啊你来了唐先生,快坐下,想必你也都知道前面的事情了,我们方才就要开始了,可是艾伯特说一定要等你来。”
维纳笑着说,随后戳戳大卫:“我们都无法劝说他任何事,你应当知道的,待会还请唐先生好好帮我们把把关。”
唐烛不太好意思地回应着,随后默默坐到青年对面的位置。直至索菲娅夫人找佣人遣散宾客、关闭门窗打算开始讲述那些秘密的时候,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除付涼的人都归为了“外人”。
他吸了口气,手揣进口袋里捏着被焐热的钥匙,心底只听到一个声音。
镇定下来唐烛,只要这个案子与那艘让他亡命的珍珠号无关,他就要如同心中希望地那样陪着付涼先去解决这个案子,然后再处理这把钥匙以及——
以及,那些吻。
他很想凝心聚神,很想听清楚坐在最前方女人的声音,可那些对他来说仿佛已经变成上辈子的记忆犹如窗外的雷滚滚而至。
珍珠号、绑架案、绞刑架……
唐烛坐在沙发上,紧紧咬着下唇。
实际上,这一切都令他不安。
本以为安全躲过的劫难,在一天之内纷至沓来。
他现在只能祈祷,现在正发生的这一切与自己的命运无关。
“唐烛。”
直至付涼的声音传过来。
唐烛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他意识到会客厅内的所有人因为侦探的发言并未开始进入正题。
他本想,或许是说本应该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来,可尝试后竟难以做到。
“过来坐。”
对面那人的嗓音算不上愉悦。
事实是如果他现在是这房间内的任何一人,都能意识到自从他进入这里,付涼的视线就毫不掩饰地黏在他身上。
比如现在,青年的目光就落在他那几乎被咬破了的下唇上。
唐烛闻言确实背脊一僵,就算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可还是矢口拒绝:“不用的……”
随后有些难为情地解释说:“我……我昨晚没休息好,抱歉夫人,您开始吧。”
索菲娅夫人当然不会开口,她好不容易邀请到艾伯特,试图用准备已久的措词与条件打动这位侦探,自然能轻易看出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唐烛在沉寂中听见雷声,刚想起身坐过去,便看见眼前的地毯上多出一双鞋。
两秒后,身下的沙发垫轻轻跟随落座的动作发出一点点动静。
“可以了。”紧跟其后的是在自己身旁响起的熟悉声音。
“开始吧。”
说着,付涼又轻声在他耳边道:“唐烛,不管是因为什么,不要紧张。”
唐烛微微偏过脸,很没有自制力地与他对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嗯。”
索菲娅夫人终于开始讲述有关她那多年未见的孩子,以及自己的请求。
“他叫安德烈,已经十四岁了。”
一幅画被展现在众人眼前。
“日耳曼人和东斯拉夫人的混血长相。”付涼向他解释说。
看样子画师没有骗人,他确实履行了承诺。
唐烛循声望去,视线汇聚在少年眉尾的小痣身上,不禁感慨:“这幅画肯定很用心。”
索菲娅:“是的,那位画师是姐姐的熟人。”
她继续道:“几个月前安德烈被送出俄国,原因想必各位也已经知晓。其实这次出行的目的地本该定在意大利,可是几个月前传来消息,说是一群疯狂的市民为了声援民族独/立控制了意大利,半岛不再安全。
经过联络,随行人员根据家族要求,临时将安德烈送往东南方向。”
大卫:“东南方向?”
索菲娅:“是的先生,我们本来以为会是印度的港口,毕竟俄国在那里有自己驻扎的队伍,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的护送任务似乎有些奇怪,贵族的亲卫们带着包括安德烈的四个孩子乘坐火车,又辗转换乘轮船,最后向星洲方向驶来。”
大卫顿首:“可星洲并不是个养育贵族后代的好地方。”
往星洲这边来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唐烛:“他是知道夫人在这边吗?”所以觉得有威胁?
“并不是的先生。”大卫开口想为他解释原由。
“索菲娅夫人是改了名字嫁给老伊万的,甚至在他们的费德罗夫家族里都很少有人知道她改嫁到了星洲。”可还未找出合适恰当的说法便被付涼直接点破。
啧,真是丝毫不遮掩皇室轻松探知俄国各势力的事实。
“真正的原因是那艘船上可能有彼得格勒总督的儿子。”
维纳或许庆幸自己今日在场,而且索菲娅还是个对他们有所求的俄国人。他于是继续简短解释:“他年纪轻轻就成为总督的左膀右臂,身兼数职不说甚至还手握俄国机密,现在局势动荡,很多人的眼睛都在他身上。可前些日子总督忽然命他卸任,对外说是患病需要静养,一时间,俄国境内失去了他的消息。而他上次出现,就是与安德烈共同乘坐火车。”
唐烛有了思绪:“星洲四通八达,消息传播太快,所以并不合适隐藏行踪。”
付涼:“嗯。这才是伯爵恨不得将四个孩子捆在一起的原因吧?”
问这句话时,青年的视线终于望向索菲娅。
女人本还在犹豫,与付涼对视一秒,还是承认下来:“是的殿下,他们在贵族内找到了与安德烈和总督家少爷身材样貌接近的孩子,并借口学习培养使他们同行。”
为的就是一旦在境外被发现,也能乔装改扮混淆视听,又或是拉出替罪羊逃出生天。
这一切并不难猜测,看来只是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消息而已。
“我付出了很多代价才得知这些。”索菲娅夫人又拿出几张一模一样的图纸,平静地说:“据说那艘船由美国人出资建造,主楼体分为六层,这里是结构图。”
众人看了那张图。
“这艘船是客船。”没一会儿,付涼将图纸折好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他们的办法很特殊,这艘船就算短暂停泊星洲港也不会引起注意,毕竟那四个孩子藏在人海里。可他们还是特殊的不是吗?我是说穿着、举止甚至接受的服务差距与居住的房间等级,他们打算怎么办呢?”
青年的语速很快,像是不假思索:“或者说,这就是他们停泊星洲港的原因,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
怎样故技重施?
维纳依旧保持着微笑:“在人海中创造人海。”
唐烛闻言,心中不免一惊:“伯爵和总督是想……在星洲这种富人贵族聚集的地方,再找一批孩子登船,和他们一同启航。”
客轮,富商子女,委托登船……
他仔细数着这些条目,眼见着它们逐渐汇聚成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摸样。
唐烛几乎就要听不清身边众人所说的话了。
比如谁说了:“对于伯爵和总督来说,最能保障孩子安全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处于霸主地位且目前在局势中保持中立的英格兰。”
比如谁赞同这些话:“那艘船的目的地,正是伦敦。”
又有女声道出自己能够付出的代价:“船一旦启航,我便会送给公爵大人一支新的海上船队作为迟到的生日贺礼。而对于小殿下,我知道您无法对这些普通的事情动心,所以我打算给您一条情报,如果您看完后觉得这一切值得,那么请求您接受我的委托吧。”
唐烛混乱如麻的大脑只能分辨出付涼的声音,他轻声笑了下,说出句任谁也未能理解的话:“好吧夫人,如果这条情报算是你送给我的话,我会考虑看看。”
说着那声音的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捏住了他已经发凉的手:“回去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点头了还是摇头了,又或是什么也没做,可唐烛下一刻便被青年捏着手臂从沙发上拉起来。
付涼近乎关切地打量他那张骤然苍白的脸,皱着眉头打断其余人想挽留的话,压低声音道:“唐烛,走吧,我们回去。”
可唐烛却没办法接受这早已有预兆的命途,径自侧过脸,也不知道在问谁:“那艘船……那艘船叫什么名字?”
他更听不清是谁回答:“本来叫维纳斯号,可维纳斯最早是意大利人的女神,由于意大利爆发了纷争和混乱,船长在从母港启程前几天得知此事,为了祝愿这次旅途平安结束,于是临时为船改了名字,所以……”
“现在它叫珍珠号。”
第066章
唐烛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回到了红山街,刚开始时他很想直接找由头劝阻付涼不要登船,可等到大卫亲自骑马追上送来一封信时,他便不敢开口了。
因为付涼打开了那封信。
青年完全不把这些事情列为自己的隐私。
特别是那封信上没有多余的话,只写着有关早年亡故的卡尔特伯爵夫人,也正是付涼的母亲的事情,对方也并未回避。
信中说,总督的妻子十年前曾收到过一封来自伯爵夫人的信。
那封信或许是被送错又或者是传送有误,总之信件内容很奇怪,收信后总督妻子反反复复看了很多天才决定回复,但回信准备送出前一刻,她却被告知身在伦敦的伯爵夫人忽然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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