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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兼职男主室友后(曲破寒川)


“对了、江月,就是刚刚那个人,他签字了!他签字了!”男人用满是伤痕的手捉住他的手。
他闭上眼,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臂。
终于,记忆中高大的男人抛下一沓纷飞的纸张。他没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只听见那人的声音。
“签完字把尸体领走吧。”
“那边的小孩,你可不能签,快走快走。”
“看看这打扮,贵族家的少爷也喜欢围观绞杀?”
他的泪腺向来不发达,那次也是。
站在人流散尽的街道旁,他盯着刑架上最中央的那具尸体,划掉了“艾伯特.卡文迪许”,签署了两个字。
——付涼。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使用这个名字。
用于认领母亲的遗体。
付涼呼吸着森林里带着浓厚露水气息的空气,再抬头时,正对上男人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
他很想思考“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想其他事”,“他为什么要哭?”又或者“为什么我在这时候看见他并不讨厌?”
可当那些泪水真正夺眶而出,可怜兮兮流淌下来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自己的面庞。
男人用并不柔软的指腹轻轻擦拭他眼角仅有的泪水,自己却几乎哭到喘不上气来:“付涼…别想了,付涼,会有人把她带回家的……”
他明白。自己这毫无停歇运作了二十二年的大脑,今日终于要歇一歇了。

无头尸林案的消失与甘索失踪案的深入,致使唐烛以为,这趟“列车”已经完全脱轨。
可当大卫拦住他,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这样。
他记得清清楚楚,书中三名受害者的身份被逐一侦破,可到最后,竟无人认领尸体。
当时,就在这片森林里,付涼回忆起自己童年的梦魇来。
伦敦城,绞刑架,认领文书上签字的孩子,还有……他母亲的尸体。
书中只写:他轻轻笑了,毫无怜悯地将那些纸张丢到了地上,随后转身离去。
文字无声,唐烛并不能窥探到他藏匿其中的压抑情绪。
可当真正看着青年的背影渐行渐远时,他知道自己无法袖手旁观。
虽然毫无经验,甚至控制不了共情后的悲伤情绪。他还是选择不再听从大卫的建议,追了上去。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想哭的……”唐烛坐在返程的马车内,用付涼最后一块手帕擦拭眼角。
“这个……我洗干净再还你。”他吸了吸鼻子,觉得太过丢人。
“不用了。”付涼自上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啊,又被嫌弃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有多失态,被灌木染湿、划破甚至沾了血渍的衣裳,因熬夜与流泪发红的眼睛……
而比起自己这副德行,付涼则是衣冠楚楚,举止得体。
尤其是方才,他们与警长分别时。要不是付涼冷着脸说没时间留下来废话,估计他就得满脸苦相做一番自我介绍了。
果然,他们的差距太大了。
他偷偷瞥了眼青年的侧脸,用外套遮住自己的衬衫,斟酌接下来这句话怎么说出口。
“付涼,我想了想,是我之前提出了过分的请求。”
他抿了抿唇,因为已经提前做过心里斗争,说得还算顺利:“我果然…不合适做你的……”
“衣服是谁的?”付涼将这句话拦腰斩断,并且睨了一眼他战战兢兢的模样。
唐烛被问地嗓间一哽,立即垂头看向对方所指的警用外套。
“这…这个?是别人借的,一个警员。”他捉摸不透这件衣服怎会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于是里外翻找了一下,找到个姓名的刺绣。
“西里安?难道你认识他吗?”除却这个理由,唐烛是在想不出别的能令付侦探提出疑问的理由。
“不认识。”付涼冷冷道。
“哦……”他磨磨蹭蹭将黑色制服的内衬翻了回去。沉默了几秒钟,舔了舔过于干涩的下唇,下定决心道:“付涼,我其实是想说——”
“你从红湖来。”付涼冷不丁将视线挪到他脸上。
唐烛再次怔住,呆滞且迟钝地点了个头。
“只用了二十分钟。”青年凝视着他唇角旁,那里有几处灌木丛带来的细小划痕。
他恍然大悟,眼睛亮了亮,从被划破的西服马甲内,掏出一张纸。并以一种极度雀跃地口吻道:“我在马车上看了地图!发现有一条直通森林的小道!”
对方不知为何抿了抿唇,快速收回了目光:“嗯。”
他仍在继续展示那张在他手中略显小巧的地图,如同荣获奖章的孩子:“幸亏当时撕下了它。”
虽然没有帮多少忙,但每当破获案件,唐烛仅是知晓自己参与其中,便已经获得了极大满足感。
正当他默默狂欢时,青年第无数次冷声打断了他:“所以,我就当你回答过了。”
唐烛:“……”
他的动作因为这简短的话僵硬两秒。接下来,又过了半分钟,车厢内只回荡着某种独特的鼓音。
许是渡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阳光与枝叶投下的斑驳光影,于青年侧脸上并不清晰地划过。
唐烛终于意识到,付涼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眼前那张侧脸之上,琥珀般的眸子懒散地瞥过来。
且这次并未立即离开。
“脱掉吧,不好看。”他说。
闻言,唐烛下意识地听从了这条建议。等反应过来时,身上的黑色制服已经乖巧地躺在对面座椅的软垫上。
而他,也终于听清了那些鼓点。
——是自己的心跳。
返回积雾山庄时,正值晌午。阳光明媚,庄园内满是喷泉流淌与树叶的沙沙声。
午餐被安排在室外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布莱恩向他们简短介绍菜品,仿佛度假才刚刚开始。
因为比赛的原因,过往六七年,唐烛几乎没吃过什么甜口或油腻的食物。
以至于,现在他仍旧保持着良好的饮食习惯:就算比较容易动摇,也只是尝一小口,然后再为这么一勺奶油,做一个小时有氧运动。
于是这一餐结束,他给自己记上了六个小时的账。并暗自下定决心,午睡后立刻起床完成。
而付涼便没有这么热衷于计划自己的时间,在手下没有案件的时候,他会立刻开启一种特殊的待机模式。
即花大半时间用于睡觉,另一半则是做很多繁杂又奇怪的事。
——例如从二楼阳台抛出一些书、独自到三楼琴房里弹奏完全难以入耳的乐曲(他不知道那些音调是否能被称之为乐曲),又或者是使用不同物品(包括任何在可视范围内的所有物件与动植物)用来砸石膏模型,再画出它们支离破碎的模样。
唐烛分别在补觉与运动时见识了这些场面,想要找时间将洗净的手帕归还未果,甚至还在绕着山庄跑步时险些被抛出的书砸中。
起初,夜晚到来得十分平静。直到用餐时,布莱恩送来一封信,递到付涼身旁。
青年目不斜视地叉着瓷盘中的菠萝块,淡淡道:“空屋?”
布莱恩:“是的少爷,听说是普鲁士皇宫丢了一件……”
付涼:“我这里是什么失物集散处吗?”
布莱恩顿了顿:“您说笑了。不过,对方倒没有直接摆明身份,听说只是想让您帮忙看——”
付涼捏着银制餐叉戳了戳盘中金色的果肉,“普鲁士的邻居法兰西,又或者是奥地利,随便他去哪儿看好了。”
话音落地,管家识趣地退下了。
“俱乐部经常会这么送信吗?”唐烛叼着叉子,看了眼布莱恩离开的方向,补充道:“我是指,在你闲暇甚至度假时,他们也会送来信件?”
烛光中,对面那人直抒己见:“卡文迪许家建立俱乐部的同时,也成就了汇聚欧洲全新坏消息的漩涡。你知道的,看旁人的笑话,这能使某部分人短暂忘却自己的糟心事。”
换句话说,为了看笑话,他们极为乐意替人跑腿。
唐烛对后半句话完全没意见,附和着点了点头。接着,当家佣端上最后一道菜时,唐烛“蓄谋已久”道:“明天是甘索的葬礼……”
付涼擦了下唇角:“嗯。”
他:“江月今天早晨来山庄向你致谢,当时你可能忙着……画画,所以我见了他。”
青年点头。
唐烛:“我打算明天去一趟。”
对方继续点头。
“你的画已经完成了吧,我是说…或许你有空……”他停了一秒,装作手底下繁忙的样子,嗫嚅道:“你有空帮一个忙吗?”
虽然并未抬头,但他打赌现在付涼正在盯着他。
唐烛趁热打铁说:“江月……想留下甘索的遗物。可木屋里的东西几乎全被邮差带走了,而且他们并没有从红湖或者其他地方找到。”
“正常。”对方口吻轻松道:“以邮差的性格,一定会把它们完全毁掉,比如烧毁。”
他的表情仿佛在提议: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去邮差家中找到一些灰烬。
“也就是说…几乎没有其他遗物了。”他开始替江月遗憾了。毕竟那几本手抄书,甚至是被伪造的。
付涼并未回应,似乎是默认了。
晚餐结束后,唐烛刚回到卧室,就被家庭医生敲开了房门。
就算他不说,他也大概明白对方的来意或是因为那封来自卡文迪许家的信。
医生自然也清楚他为难,边换药边道:“唐先生,公爵大人安排在小殿下身边的人很多,就算我不来催促您,也会有别人,希望您能理解我。”
这一切唐烛都明白,不过昨天看过那封信后,他着实想不懂要怎么回复。
公爵大人的意思言简意赅,希望他能够将付涼度假期间所发生的,事无巨细汇报给他,顺便一回生,两回熟成为他老人家的眼线。
“不过有一点永远是值得肯定的。”医生缠绕最后一圈纱布道:“与皇室作对并不是什么好事。”
唐烛送走医生后,按部就班去做俯卧撑,他思考着医生说的话,即使大脑因运动缺氧,也觉得对方完全正确。
“呼……”他改成双手撑地,下定决心道:“洗完澡就回信吧。”
晚风席卷最后一丝温热的气息,山谷中逐渐变冷,雾气再次幽然升起。
这一晚,他听见走廊外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付涼也难得踏踏实实在书房待着。
唐烛放下钢笔,行至长廊迂回处,将信纸塞入约定好的油画框架后。一转身撞见了送信的布莱恩。
“这么晚还有信?”他跟着管家一同往付涼卧室方向走。
布莱恩朝他点了点头:“是啊先生,希望殿下今晚还有心思休息。”
他瞥了一眼信封上独特的图案,记起它属于星洲警局。“需要我帮忙吗?”
管家快步向前:“我会询问艾伯特殿下,我是说如果殿下需要的话,我会去请您。晚安唐先生。”
唐烛简单回应了一句,关上了房门。起初他还在等待敲门声,又或者是付涼的声音,但最终,夜晚相对平静地过去。
次日,唐烛起了个大早。这短暂的几天休憩,使他完全理解了贵族们对修建或购买郊区庄园的狂热。
特别是在风景秀丽的山庄花园内晨跑时,他能听见鸟雀的鸣叫,这能使他无视掉偶尔由某位大侦探进行实验而发出的噪音。
回到大厅时,早餐已经备好。
布莱恩告诉他,庄园里也已经准备了随时能送他去红湖马车。
没错,今日于红湖木屋旁,即将举办甘索的葬礼。
“好,我知道了。”他咬了口面包,看看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心想付涼八成昨晚太累了。
简单吃了些,他又回到二楼换上纯黑的西服,最后带上一束提前准备好的白色百合与雏菊才准备出发。
行至草坪时,不远处响起的熟悉声音引起了唐烛的注意力。
他回过头,果然在花丛之上看见了一本纸张翻飞的书。
视线继续上移,则是二楼的打开的玻璃窗。青年身穿宽松的晨衣,单手端着咖啡杯向下看。
“早上好。”唐烛仰起头,向他招招手。“我出去一趟”
付涼没作声,明显是还没睡醒的模样,动作慵懒地托住下巴,似乎不觉得这事儿需要向自己“报备”。
他仰地脖子疼,抱着花又道:“你好好休息。”
对方垂下眸,动了动手指,而后重新看向他。
唐烛顺着那两根手指的方向看清,视线找到了那本压弯了花蕊的书。
他怔了怔,觉得青年的行为有些好笑。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他不止一次这么认为,但还是丢下车夫走了过去,将那本书捡了起来。
唐烛大致看了眼封面,发现这是本各国重大悬案办案实录。
他正想找人帮付少爷送回二楼,就听头顶传来句:“扔掉吧。”
等他直起腰,又听见付涼的嘱咐:“扔远点儿。”
唐烛:“……”
意识到这本书中的人,应该已经被大侦探骂了无数遍,他笑着耸肩:“好。”
窗前,青年也后退半步,迎着明媚的阳光,单手捏住了窗帘。
他将手里的书转交给一个家佣,转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窗帘合拢的声响,还有付涼不太清晰的嗓音。
“如果是我,会扔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于是,一个小时后,唐烛站在墓碑前为甘索祈祷完毕后,轰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他立即从零星的人群内寻找到江月的身影,巧的是,对方也正在找他。
“我想把这个给您,算是…替甘索感谢您。”
唐烛收下了那张纸条,并带着他到了木屋中。
“怎么了,您这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
唐烛扫视四周,目光最终停在了那张木制单人床上。
“我们得把它搬开!江月。”
积雾山庄内。
青年身着洁白的浴袍坐在书房窗前,他正在为某些小事欣然自得,缘由并不清晰。或许是昨日绘画作品的大功告成又或是今早红茶散发出的馨香。
不远处,身着警用服饰的男人畏手畏脚递给管家一个较大的牛皮纸袋。
“亨特警、警长说,如果这次您这次没有您的帮助,整个星洲都有可能置于危险之中,所以他想求您——”
“昨夜的三封信,你们长官已经将所有自己掌握的有关祈求的话写尽了。”
虽然打断了警员的话,但由这份好心情支撑着,付涼仍旧赏了那纸袋一个眼神。
吩咐布莱恩打开它前,他抿了口茶水道:“机会只剩最后一次,亨特最好确定这里的内容足以打动我。”
闻言,警员似乎有些后悔,他慌张地解释:“不、不是,这里面的东西是我自作主张拿来的,另外还有一封信!殿、殿下您……”
话未说完,付涼已经看见了袋内的东西。
——一块破布,粗毛呢布料,侵染着血渍。
“殿下,请您原谅我,那是我在现场捡到的东西,这里才是长官给您的东西……”
“不用看了。”青年将茶杯放回桌面,从管家手里拿过再次密封起来的纸袋。他拎起它来,朝着阳光的方向晃了晃。
几秒后,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纸袋内并未被光线穿过的阴影,沉沉道:“布莱恩先生,十分钟后,我需要坐上返回红山街的马车。”
那张实木制作的床在两人的搬动下缓缓与墙体分开。刺耳摩擦声停止的那一刻,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
“这是……”江月怔怔杵在原地。
还是唐烛弯腰捡起了那白色中的一小部分,交在了他手中。
并告知他:“甘索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床下,铺满了未寄出的信纸。
太多说不出口的心意,全被捏成了纸团,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像一地月光。
室内沉寂良久,唐烛也选择了安静地离开。木门关闭后,传出了男人哽咽的声音。
哭声逐渐放弃隐忍,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他转过身,正遇见了前来吊唁的酒吧店主。
“看来我不该进去。”老头捧着一大把白色雏菊与白玫瑰,跟着他折了回来。
两人边走边谈了几句。
“说实话,我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奇怪,我的嫌疑肯定很大。先生,实际上我早已经做好了被警员问话的准备,可事实上并没有人来。”加泽老头明显还是那副喝醉了的样子,说气话仍旧不太成调。
“嗯……或许是这样,如果案子归他人查办的话。”他与其缓慢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顿了顿又道:“可这次您委托的人是艾伯特殿下,不是吗?”
“是啊,谁能料到小殿下会屈尊到访我这小酒吧。”老头点了点头,满是褶皱的面容上呈现出一丝欣慰。
“噢对了,刚刚我上山时,正巧在半路遇见了皇室的车队下山。难道是那位要离开了?”加泽老头说:“或许是殿下又有事要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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