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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殿上(枕庸)


段惊觉与宋云川同岁,宋云川死的时候, 他也不过十六岁。
终究是良缘到头终有尽, 此后巫山难遇云。
罢了, 梅砚倚在床上咳了声,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事了。
这日以后, 梅砚病得又重了些, 从前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窝在家里看看书,如今却是终日犯懒, 有时一整日也不下床。
宋澜看得着急, 总觉得少傅的病之所以会加重是因为被自己气到了的缘故, 事后又一连往少傅府跑了几日。
梅砚对他的态度却冷了许多, 即便见了他也不同他说话。
宋澜镇日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落在了梅毓眼里, 梅毓看不过,忙里抽闲去了一趟少傅府。
梅砚见了兄长也不说别的,只是强撑着精神问了问他羌族的事。
梅毓思索过后才说:“羌族前些时日无端侵扰北境百姓,侵占边境城池,我朝与之一战不能避免,陛下已经吩咐了兵部和户部点兵收粮,不日就要派军北上。”
“兄长可知将领是谁?”
“应当是景阳侯,朝中可用的武将不多,景阳侯也算是领过兵的,况且这次又是他上赶着去,诸臣都觉得派他去最合适。”
本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梅砚却愣是一怔,抬眼看向梅毓,语气有些诧异:“是子春上赶着去的?”
“是啊。”梅毓见梅砚精神实在不太好的样子,便起身把安神香点上了,边点边说,“我起初也觉得诧异,这景阳侯信马由缰惯了,居然也会想着去领军作战?可他自己说体念我朝百姓安危,又顾念着陛下在朝堂上没有可信之人,这般斗志昂扬,由不得陛下不成全。”
安神香徐徐燃着,梅砚的眼皮已经有些沉重,他顺势侧躺下,音量很低:“只是没想到他能放心地把纸屏一人留在盛京。”
周禾几乎日日都要与段惊觉在一处,可段惊觉是南诏送来的质子,既是为质,便没有擅自离开盛京城的道理,此番周禾率军出征,两人必然要分开。
若只是分开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说不准今日披甲出征的人能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就算一切顺利,一场战事也未必是一年半载就能解决的。
梅砚与梅毓的诧异来得并不是平白无故,只因为周禾是个盛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而不是个一片丹心的铁士,他突然自请出征,自是有些突兀。
梅毓没接梅砚的话,只是俯身替梅砚掖了掖被子,感慨道:“他们两个,终归是不能善始善终。”
梅砚然后再也撑不住困意,眼看就要睡过去,只是迷迷糊糊地说:“随他们吧,我没精力管了。”
梅毓叹口气:“景怀,你得好好养病,我和鸾音的孩子还等着叫你叔叔呢。”
梅砚扯着唇笑了笑,说好。
梅砚不是故意冷着宋澜,他是真的没有精力管别的事了。
天气越发冷起来,东明烧了上好的银丝炭,屋里温暖如春,梅砚却终日困乏,每日除了吃饭就是喝药,每每多说几句话便会止不住地咳嗽。
这天下了雪,白雪纷纷扬扬地从天际洒落,东明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凑到床边推了推梅砚。
“主君,外面下雪了。”
梅砚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梦境里悠悠转醒,看向东明的眼神里有些茫然,“下雪了吗?”
东明咬着牙点了点头,而后就听见梅砚说:“我想出去看看。”
这要是放在以前,东明肯定会一夫当关地把梅砚拦住,然后在梅砚耳朵边上絮絮叨叨:这时候出去看雪会着凉的,主君您身子还没大好,还是不要出去了。
但这次东明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眶将主君从床榻上搀扶起来,又取了厚厚的狐裘,服侍着主君穿戴妥当。
那是一件红狐狐裘,还是去岁冬天宋澜派人送来的,皮毛光滑水亮,颜色鲜艳大气,梅砚总嫌弃它太惹眼,以前很少会穿,如今穿上,倒有些不相宜了。
不过病了短短几个月,梅砚就已经瘦了一大圈,艳红色的狐裘衬得他肤色更加苍白,消瘦的身形也有些撑不住那样贵气的颜色,只有那张清癯的面容不曾更改,一双杏眸温温款款,盛着人世间最温和清圣的一片光晕。
东明替梅砚系狐裘衣带的时候恰好瞥到了他颔下那道浅淡的疤,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过来,梅砚着实愣了一下,低下头去看东明,然后猛地想起了许久之前在昭阳宫的一幕。
那时候他与宋澜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开,尚被宋澜拘禁在宫,却因放心不下幽云二州的雪灾而出面见孟颜渊,东明在昭阳宫服侍他穿官袍的时候,也如今时今日一般落了泪。
当初梅砚没有理会东明,这次却伸手替他揩了揩眼角的泪,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问:“怎么哭了?”
东明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然后疯狂地晃了晃头。
“没有,小人没哭。”
声音都还带着哭腔呢。
东明为什么哭,梅砚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心中一时感慨,却没急着说什么,而是拍了拍东明的肩膀,笑着说:“走,陪我去看雪。”
院中已经是银装素裹。
东明搬了一张软椅放到廊下,又吩咐下人把炭盆也搬了过来,还往梅砚怀里塞了个手炉。
梅砚失笑,任由东明把自己拉到软椅上坐着,然后就静静打量院中的砖瓦草木。
屋角上堆满了干净的白雪,庭院里一簇寒梅将开未开,墙角是傲然的翠竹,只是边上的两棵云槐秃了。
那是宋澜一棵棵挑出来的草木,全是按着梅砚的喜好布置的。
梅砚怔怔看了许久,心中竟生出一丝落寞,然后对东明说:“过了年找花匠来看看这两棵云槐吧,别冻坏了。”
东明点点头,忍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主君连花草都知道心疼,怎么就不能心疼心疼您自己?”
梅砚再度失笑,杏眸抬起,问东明:“为何要心疼我?”
“主君不心疼自己,小人却心疼您。”没来由地,东明竟有些委屈,瘪了瘪嘴说,“主君为了国事劳心伤神,为了陛下把自己累病了,可您一场风寒病了这许多时候,小人也没见陛下来看过您几次。”
梅砚的目光已经转回来,又落在那两棵惨兮兮的云槐树上,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他每天都来。”
“什么?”东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梅砚却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他每天都来,昨天晚上还带了御花园新开的梅花,你没看见?”
东明顺着梅砚的目光回头往屋里看,恰好能从打开的窗户一角看到窗台上放着的一瓶红梅,凌霜傲雪之姿,比院中未开的寒梅更显孤傲。
不等东明反应过来,梅砚又喃喃自语一般说:“只是他来的时候我总是在睡,这一病许多时候,不是他不来,是我冷落了他。”
东明哑然,好半晌没说出话来,梅砚也陷入了沉默中。
这段日子一直是这样,自从出了羌族的事,宋澜便彻底被朝政绊住了脚,白天是无论如何都抽不出空来见梅砚,只好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路从宫门溜到少傅府。他心里惦记着自己上一次把少傅惹生气的事,也不敢把梅砚吵醒,更不敢再跟梅砚说朝政上的事,就只是看着梅砚的睡颜,然后坐在梅砚的床头守上整整一晚。
梅砚夜里睡得沉,但并不是不知道宋澜会来,只是实在没有精力同他说许多,两人虽每晚都会见面,却愣是没说上一句话,的确显得疏远了些,也不怪东明会误会了。
一阵冷风卷起来,雪花飘飘摇摇落在廊下,梅砚不由地咳嗽了两声。东明猛地回神,连声劝梅砚回房休息,梅砚却摇了摇头,依旧盯着皑皑的白雪看。
他对东明说:“东明,我从未觉得自己苦过,所以你不必心疼我。”
“什么?”东明没太懂。
梅砚用帕子掩着唇解释:“我从前总是在忙,因着这场病才有时间把这些年的变故想一想,午夜梦回之时竟会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能够在抄家之祸中保全性命;庆幸自己能够得祖父、父母与外祖照料;又庆幸经年风雨过后,我初心未改,身入朝堂;更庆幸自己能够看着当年在东宫里步履维艰的小太子终于长成了如今的盛世帝王。这世间有着太多穷途末路之人,局势回天乏术,他们怨天尤人,可与他们想比,我实在已经很幸运了。”
“东明,正如你会心疼我,我也会心疼他,因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东明,别信回天乏术,只有枯木逢春。”

这场雪停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
与往年的平静不同, 因为北境的战事彻底发作起来,百姓们忧心忡忡,今年的盛京城并没有多么热闹, 战况更由不得耽搁,宋澜当即下令由景阳侯周禾率军北上。
出征那日冷极了。
周禾受将封,领帅印, 领麾下五万大军出征北境, 临行前宋澜亲率文臣百官于盛京城门相送。
城门下,宋澜与周禾遥遥饮了酒, 与文臣武将同祝景阳侯早日凯旋。
周禾拱手,朗笑道:“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 打得那帮羌族草莽屁滚尿流!”
宋澜伸手捶了捶他胸前的甲胄,笑骂:“都是要上战场领军作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个正形。”
周禾低头一笑,神情竟恍惚了一瞬, 像极了许多年前在东宫里给宋澜做伴读的那个周子春。
不知为什么, 宋澜忽然想起从前梅砚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鬼使神差地问周禾:“今日你出征,南诏世子不来送送你么?”
周禾嘴角的笑意一僵, 下意识往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竟有些怅然,喃喃说:“大约是不会来了吧。”
宋澜抿了抿唇, 明显想要再说什么, 却见周禾朝着自己拱手一礼, 笑道:“时辰差不多了, 臣该走了。”
周禾着重甲, 银甲镶蓝边,接过身旁亲兵递过来的长|枪,而后翻身上了马背,他整张脸都逆在光里,依稀可见是笑着的,长风吹过,才觉此身浩荡,竟是雄姿英发。
宋澜站在群臣之首,望着周禾逆在光里的背影,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开口唤了句:“子春!”
这一声,让周禾利落地勒了马,他回头望向宋澜,疑惑问:“陛下?”
宋澜抿抿唇,最终只说:“朕等着你回来。”
周禾扬了扬头,笑意爽朗:“臣遵旨。”
说完这句话,周禾便拉了拉马缰,道一句起军,五万大军北征而上,周禾一骑绝尘,逆着光的身影消失在了马蹄扬起的碎雪与飞尘之中。
宋澜想要出声唤他,或是“子春”,或是“表兄”,却都没有唤出口。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肩头空落落的,似乎是许久之前,有人在临走之前轻狂恣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来了哥哥再带你捉雀!
马蹄声一如往昔地听不见了,五万大军不多时就已经走出视线,再也看不见人影。
可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宋澜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
宋澜只觉得自己心里一阵怔忡,却不知那份怔忡从何而来,末了还是梅毓走到近旁朝他行礼,才堪堪回了神。
“陛下,大军已经走远了,是不是让文武百官都散了?”
身后还有一帮朝臣呢。
宋澜点点头,不想拘太多规矩,只说:“散了吧。”
大冷天里站了这许多时候,群臣早就冻得打哆嗦了,闻言也不管宋澜如何,恭恭敬敬一哄而散。
待人都回了城,梅毓才走到宋澜近前,问他:“陛下要回宫吗?”
宋澜下意识就点了点头,且不明白梅毓为何要发此一问,而梅毓脸色沉沉地,叹了口气说:“臣前几日去看过景怀了。”
心里的弦募地绷紧,宋澜抬眼看向梅毓。
“少傅他……与兄长说什么了吗?”
“他的精神很不好,没有与臣说太多。”梅毓叹了口气,神态稳重端方,又开口道,“只是臣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得好,陛下,去看看他吧。”
宋澜是掐着时辰去的少傅府,正午时分,恰好是梅砚喝药的时候。
大约因为天冷,少傅府上也是一片冷清,宋澜没让人伺候,自己掀开帘子进了屋,清苦的药气顿时蔓延在面前,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梅砚沉闷的咳嗽声。
宋澜在屏风旁驻足,里屋的梅砚和东明听见声音一齐转过头来。
东明看着宋澜满眼发光。
梅砚梅砚正搭着凭几倚在床上喝药,看见宋澜神色也还是淡淡地,他低头喝完了最后一口药,然后把碗递给了东明。
“东明,你先出去吧。”
东明称是,端着空碗就出去了,走到宋澜身边的时候还抿了抿唇,最终也没说什么。
宋澜却没急着往里走,而是自己脱了氅衣,等身上的凉气不那么重的时候才转过屏风进了里屋。
他抿着唇站在梅砚床前,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眼眶却开始泛红了。
两人一站一卧,就这么对望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梅砚的咳嗽打破了这份寂静。
梅砚咳得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宋澜的心登时就揪了起来,连忙给他倒水顺气。
等到梅砚好不容易止了咳,宋澜眼里的泪却已经落下来了。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泛红的眼眶滚出来,滑到俊朗的面颊上,像是流不尽一样。
梅砚从来都看不得宋澜哭,冷了许久的一颗心等久就软了,他一只手拿帕子掩着唇,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宋澜的后脑勺。
“这是怎么了?”
——语调温柔。
宋澜也不答话,就着梅砚搭在自己后脑勺上的手偏了偏头,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动作不能很好地遮住他那双通红的眼眶,干脆把脑袋埋在了梅砚身上。
哽咽的声音就闷在被子里传出来:“少傅,朕好想你。”
屋里热得要命,梅砚怕他这么趴着会闷得难受,便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人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
对上的便是一张哭花了的脸。
梅砚终是不忍,低低咳了声,然后笑了笑:“不是每晚过来么,日日都见,怎么还说想我?”
却不想这话把宋澜说得越发委屈了,他抽了抽鼻子,期期艾艾地说:“可少傅都没与朕说过话。”
梅砚被他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有些好笑地问:“陛下都是挑着我睡着的时候来,我怎么与你说话?”
宋澜得寸进尺:“少傅,别叫朕陛下。”
他实在是有些诚惶诚恐,以为梅砚还冷着自己,这一个多月都不敢直面梅砚,方才梅毓劝他过来看看,他想也没想就来了,乍见之下半句道理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哼哼唧唧地卖委屈,活像一只被人揭了狼皮的羔羊。
宋澜不知道,这就是他在梅砚面前最真实的样子。
他们这样走过了东宫的五载岁月,走过了朝堂上多年的风雨,到如今仍是一如往昔。
梅砚被他磨得没法子,无奈叹了口气:“好,青冥,能起来了吗?”
宋澜又抽搭了两声才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只是坐得很不规矩,一只手还拉着梅砚的衣袖不肯松。
这真是大盛朝狠厉偏执的帝王?
宋澜讷讷说:“原来是少傅知道朕每晚都来啊。”
梅砚抬眸看了看窗台上正开着的梅花枝条,忍不住摇头再叹:“青冥,我是病了,但不是瞎了。”
分明是故意打趣的话,宋澜听着却并不怎么开怀,他顺着梅砚的衣袖摸索到梅砚的手,然后紧紧攥住了。
一双上扬的眼睛卸去锋芒,眨巴着看梅砚:“少傅为何一直冷着朕?”
“是我不好。”梅砚是有些骄矜,但并不矫情,柔声道,“但并不是有意冷着你。”
宋澜不解。
梅砚强打着精神把心里话说给他听:“你总觉得我是因忧心朝政而累病了,我确实也病得厉害,且羌族的事我虽不曾再插手,你也处理得很合适,并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青冥,你是大盛的帝王,当有这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自然信你任你,由着你放手去做。”
就这么一句话,宋澜的眼眶便又红了。
梅砚不矫情,他比梅砚还不矫情。
“不,也是朕不好,上次胡言乱语把少傅气着了,朕不好好给少傅赔罪不说,还拉不下脸来见少傅。要不是朕不肯白天来见少傅,也不至于拖上这么久才把话说开,少傅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心里一定苦闷,朕定然又给少傅添堵了。”
梅砚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心,“你那是忙于朝政,怎么成了故意不来了。”
朝政虽忙,但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只要有心,无论如何也能在白天出宫见一面,而不是畏畏缩缩地等到天黑才溜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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