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而行的普通天使实在太多,都是自愿放弃天国平稳的生活,自愿跟随军队驻扎的平民,不能让他们涉险。他虽然不说,但一直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导致不得不随他背井离乡的战友们心存内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也不意外。”
拉斐尔默然片刻,只得安慰道:“咱们营救及时,最多给他半年,就能活蹦乱跳的被踹回阿刻隆河了。”
“不。”雷米尔冷声道,“出发时间和行进路线都是高保密级别的军讯,既然能被兽人族所知,在阿刻隆河畔的驻扎位置也一定不会再安全。能接触到这个级别并将消息泄露出去的兽人是谁已经很明确了。我会先去找拉哈伯把这件事问清楚。”
拉斐尔摇摇头:“拉哈伯的私生活虽然混乱,但他是个极度自我、自傲的理想主义者,不可能会做出背叛天国的事。更何况,他和阿撒兹勒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想什么呢,如果是他,不会用这么低陋明显的手段——任何天使族都不会。”雷米尔的声音中有股淡淡的嘲讽,“但事已至此,他也别想撇清关系。”
.........
拉哈伯赶到第二天的时候,阿撒兹勒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显然,老友的惨状震撼到了拉哈伯,他安静地在床头伫立了许久,久到阿撒兹勒都懒得再装昏迷了,虚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傻....”
声音太低,根本听不清,拉哈伯不得不弯腰侧耳:“什么?”
“....傻站这么久被哥们的英姿迷住了?”快速说完这几个字,阿撒兹勒累得直倒气。
“你蓄这么久力才能说两句话,能不能说点正经的啊师父!”夏娃闻言怒道。
“不......扣扣扣...呕....不会说......”阿撒兹勒的叹息像拉了八十年的破风箱,半死不活,但倔强。
拉哈伯想嗤笑一声,却哽在了喉咙里:“看你那惨样儿。”
“....比你强点,嵗鬼......”阿撒兹勒嘲笑道,“给她钱,被她骗...傻了吧你。”
“你在雇佣员工之前,查过露莎的来历吗?”雷米尔出声打断这没了半条命却还在斗嘴的兄弟俩。
无视了阿撒兹勒的抗议,阴沉地坐到病床边,拉哈伯手肘支着膝盖,捂住额头用力搓了一会儿:“查过,她是被扔在窈冥的孤女,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路子。”
“废物。”雷米尔淡淡地评价他。
第050章 吹角节 1
来自前大天使长的两个字评价比任何辱骂都具有伤害性,但说得也没错,这一切的导火索确实是他自己,拉哈伯沉着脸,默不作声。
元卓忍不住想做一次鲁豫:“我采访下,既然知道天使都看不起地面上的种族,却还在执着于做这种生意的您,是出于什么想法和坚持呢?”
到现在他都没有忘记在阿斯莫杜家看到的震撼一幕。
“因为虚伪。”拉哈伯与元卓对视,在平时如同焊上去的玩味与戏谑褪下后,这张妖冶的脸上只剩下深深的厌倦与漠然。
“天使高贵,自诩正统,天父高贵,万物之首。地面上的族群全是污秽,不配染指至高的灵气——表面上唾弃耻笑,实际上呢?”拉哈伯的嘴角扬起鄙夷的弧度,“你看到了,全都喜欢得很。连天父指认的凌驾于天使之上完美生物,不也是沉迷于所谓的‘秽恶’之中吗?”
“有谁还在守护着天国所谓的纯净,或者说在那些条例维持下的‘圣洁’真的存在过吗?还是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呢?”
“慎言。”雷米尔冷声呵斥。
“只要你说得出口,只要他想听......”拉斐尔低喃。
闻言,拉哈伯怔怔地笑了起来:“只要他想听.....你们看这不是很明白了吗?我能把醉梦开这么久,就是因为连天父都不在意这种东西啊。”
“他早就疯了。”阿撒兹勒闭着眼,淡定评价。
拉哈伯深深看着雷米尔:“他从来不在意,他只要天国的掌控权,所以我们恪守万年的苦规都是虚妄,你与路西菲尔的理想、你们想要做的永乐之国——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你们早就意识到了,也早就放弃了。天国早就的灵魂与核早已消失,留下的尽是他的走狗,是一潭烂泥。”
这是在“堕天意识”还未能觉醒的时期,以“圣洁”与“守护”为由被创造的天使们,在意识到自己的梦想与坚持必定会在最高者干预下,与现实背道而驰后,却不得不被缚在这名为天国的牢笼里困惑着、挣扎着,最终不得不妥协时爆发的无用怒斥。
不知道到底去向谁发泄满腔的怒火,拉哈伯喘息片刻,强行压住了方才激动的情绪。
“我确实是厌烦这样的生活才......但没想到竟然会牵连如此重要的行动,我郑重抱歉。”拉哈伯想像之前一样拍拍阿撒兹勒的胳膊,发现胳膊还没能修复完成,于是修改路线想拍他的头,又发现头发太脏,最后手在空中游疑了一会儿,拍了拍空气,收了回来。
好一套丝滑的小连招。
“我还真的以为你要煽一顿情。”阿撒兹勒嘴角抽搐。
“我是很难过来着,”拉哈伯诚恳道,“但是兄弟,主要是你现在让我无从下手。”
雷米尔适时替阿撒兹勒提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想忏悔,就在这段时间替他下去保护阿刻隆守卫军。他至少要在这里躺一个月,军队驻扎位置已经泄露,这期间兽人族随时有可能发起进攻。”
“可以。”拉哈伯答应得很干脆。“我现在回去醉梦,谎称身体不舒服。然后你用幻觉来帮阿撒兹勒伪装成我。今天是吹角节,这么忙乱,不会有天使在意的。”
雷米尔点头默许。
“至于那个猫女......”拉哈伯迟疑道。
雷米尔:“我会找机会处理。”
“说起来,追我的那些兽人,你是怎么‘处理’的?”阿撒兹勒问道。
雷米尔挑眉:“劈了。要不然?”
“那林谷里是精灵的领地,树木也是生命之树的变种,光明精灵们爱惜得很...我知道兽人不敢放肆追赶破坏,才特地朝着那边逃的。你的落雷居然已经修炼得这么精准了吗?”
“我仅仅是连着树一起劈。”雷米尔彬彬有礼道。
阿撒兹勒喷了,边咳边笑,好久才缓了过来:“真......不愧是你。到时候国君与精灵族的外交可有得愁了。但是那猫女现在坐的是后位...国君这么喜欢她,你随意将她打杀了,小心也会像我一样,被视为违反君令。”
“君令是什么?力量才是规则本身。”雷米尔淡淡道。
冰冷的翠色眼瞳注视着拉哈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就不在乎所谓的种族高低贵贱,后位也不过是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的是什么种族我都无所谓。”
“我既不会因她的同族而对她移仇,也不会因她的行为而对她低看一等。”
“但是伤害了我的国度与亲友,她只能死。”
雷米尔说话的腔调一直十分低缓,看似平静无波,但蕴含在其中的森寒杀意使整个房间的人类与天使都后脊冰凉,噤若寒蝉。
“...卓...”
元卓敏感地抬头,追寻呼唤的来源。
“等下等下打断一下,有没有听到谁在说话?”
正在施放的威压瞬间被打破,雷米尔无奈地对元卓用眼神抛出疑问。
元卓举起一根手指:“让我再听听。”
“不用找,我不在你的身边。”那声音像是一团细雾,缥缈地揉进他的意识。
“你是谁?”
“我是弥赛亚。第九天的情况有些混乱...你们过去看看比较好。”
还没等元卓开口追问,弥赛亚又叮嘱道:“...我是不被允许向天使私自传递消息的,但你我都清楚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要让他们知道是我在说话。”
元卓回过神,对着一屋子十只正在盯着他的眼睛尴尬道:“呵呵,幻听...”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再不去第九天就要出大事了......有谁信。”元卓虚弱道。
“第九天不是正在狂欢跳舞么?据说今天要改变路西菲尔那场定情歌剧,连本尊都很给面子地参加了,能出什么事?”拉哈伯诧异道。
雷米尔倏然起身,手在阿撒兹勒胸口处平平一抹,阿撒兹勒便自胸口开始,随着微光扩散,一比一复制成了拉哈伯(胳膊不动版)。
“拉哈伯即刻动身去阿刻隆,剩下的原地待命,我随元卓去第九天。”他拎起放在一旁的盔甲,左手抬手轻轻搂过元卓的肩膀,修长手掌有力地握住元卓的左肩,随着他的靠近,能闻到未干的血腥气,“走。”
..........
第九天。神主殿。
大殿内用于祝祷的长椅和条状毛毯统统被撤下,换成了一大块华美的手编地毯铺在大厅中间,作为演员们的舞台。
不知道在哪里借来的熏香炉,足足有八只,里面放了苏合香与枫子香,噼啪地燃着。时值季夏,宴会拥攘,为降温又捧来数十个巨大的水晶瓶,将里面放满冰块,为惧热的国主提供凉爽。
各大天使长与六翼天使、第六天及之上的富商们身穿盛装,走下由各色灵兽拉着的精美绝伦的车辇,穿过宏伟华美的高高殿门,满怀着兴奋与激动,踏入这朝圣之地。
天使们采空了半个鸢尾花园,将蔚蓝色与深紫色的花朵摘下,以细细的、网眼差不多有花瓣大小的金丝网兜兜住,四名天使各执一角,系在了高高的礼堂顶板上,又派了一名天使就这样飞在空中,以玉棍做柄,另一端绑上火烈鸟的羽毛,在花瓣池里搅动。
蓝色的花瓣就这样,缓缓地自网兜落下,落在放了美酒佳肴的桌案上,落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落在宾客的特地打理过的、柔顺发亮的发丝与羽翼上。
米迦勒作为掌握军权的天国副君,就坐在仅次于王座的右侧,感觉这浓郁的香气正在对自己的鼻腔重拳出击……与此同时,宾客的喧闹与大笑也让他头疼不已。
米迦勒:相似。
这两天,他不停地因神主殿狂欢的举办而奔波劳累,严重缺乏睡眠,今早更是天还没亮就随着年轻国君一起进行了吹角节的大型祝祷,并以他本就走调走进第一天的乐感,领唱圣歌。
米迦勒:很相似。
还以为终于撑到了能坐着的时候,没想到即便现在没人再支使他,也还是落不到一点清静。
以前明明很喜欢参加聚会的,他沧桑地想,现在自己变成承办方了,没想到这么身心俱疲。
元卓到底去哪了?今天会来参加狂欢吗?
探头向门口张望。
已经将近两天没见到好友的身影了。
在对待工作上元卓是个非常敏锐且勤劳螺丝钉,是“眼里有活”的最佳代表,更是拥有默默做完不喜邀功的老黄牛特性。
即便不在自己的工作范畴,发现漏洞之后,元卓也会默默帮同事补上,所以没遇到事的时候还不明显,到如今才发现没他的日子会这么忙乱!
“在想什么?”一只洁玉般的手轻轻碰触他的发丝,收回来时,骨指精致的指尖拈了枚花瓣。
路西菲尔就坐在他的旁边,身上有种凉凉的清爽气息,像一枝清莲,让米迦勒得以在凑近他的时候喘息片刻。
这也是他领了命之后,艰难地软磨硬泡,最终以愚笨拙劣的撒娇手段完成的任务——让路西菲尔参加本次神主殿狂欢。
前任总天使长的脊背高傲地挺着,夏季的礼服面料轻且薄,但与某些宾客显得有些轻浮的丝纱不同,这种高档布料得体地覆在连肌肉线条都流畅完美的身躯上,镶金的贝母扣高高地系到领口,看不到任何布料之下的内容。
路西菲尔对着米迦勒投以疑惑的眼神。
那双眼睛的颜色如同矢车菊一般蓝,如同锆石一般亮,又像两汪温柔的海,将他溺毙。
在意识到这位大爷的醋精属性后,米迦勒的脑子偶尔也会转着弯,说两句善意的谎言:“我就是在想,吹角节什么时候正式开始呢……”
“等得烦了吗?马上了。”路西菲瞟了眼殿门。
果然,片刻之后,自殿门外缓缓飞进了一队仪仗天使。他们在行进的过程中,变幻不同的阵型,头戴花冠,两只手一前一后,端起长长的弯曲的公羊角。
舞步停止,站定,羊角朝天,发出悠长沉厚的嗡鸣。
殿厅内响起热烈的鼓掌与欢呼!
人类国君携着美艳的猫女登场了。
第051章 吹角节2
洁白的礼服裹住露莎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猫尾在空中扬着,尾尖在空中轻盈地画了一个勾。皮肤娇嫩,五官浓丽,甚至比初见时更为夺目了,像是一朵啜足了血的罂粟花。
殿内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随后小小的议论声被更大的欢歌盖了过去。
猫女嘴角噙着笑,如藕段般的手臂挽住亚当的。明明宴席还没开始,这位年轻的君主已经出现了如同饮酒后迷醉又亢奋的神情。这是新君主继任后,首次正式出现在除各天使长与神主殿众之外的场合,可能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并没有很多天使看得出来这细微的不同。
米迦勒蹙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与神主殿格格不入,这场宴会的一切都让他感觉陌生,他坐立难安,他迷茫地环视着整个殿堂与那些陌生的、熟悉的面孔,试图靠自己并不敏锐的观察力,触摸到每位宾客真实的内心。
....当然是失败了。
不认识的天使看起来都高兴无比,而认识的天使......
梅塔特隆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嘴角依旧保持了那完美的微笑弧度,眼睛微垂,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虽然是同一届天使,但这位优等生一直是他敬而远之且摸不透的存在。在他身边席地而坐的是而自己的“狐朋狗友”之一——梅塔特隆的弟弟尚达奉,正应和着亚当举杯痛饮,脸上单纯的快乐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我是在对他抱着什么期待啊。米迦勒暗暗叹了一口气。
加百列身穿一袭长裙,与身侧的天使笑闹着,视两位新任掌权者于无物,仿佛只是参加了一场寻常的舞会。与加百列形影不离的拉斐尔不知为何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与米迦勒仅有一面之缘的昔拉。这位天使白发白衫,像一座雪雕一般,与她的双胞胎弟弟沙利叶在视觉上看,就像勾线白纸与填了色的画卷的差别,十分有趣。
沙利叶似乎是察觉到了米迦勒的注视,抬头,对他施以礼貌性的微笑,但即便是微笑,也掩盖不住这他对这喧闹场合的厌烦。
哦,对,他患有“社恐”,据说是个不能医治的病症——这是元卓创造的新词。
“啊!我的朋友!你怎么不坐得离我近一点?”亚当看着米迦勒的方向,欣喜道。
这显然不是在叫米迦勒,至于是在呼唤谁,米迦勒心里有了猜想,转头验证。
果然是萨麦尔。
这位今年新生里唯一没有被划入神主殿范围的六翼,作为路西菲尔随行天使,稳练地坐在了他们身后的席位。
萨麦尔望着就坐于王座上的人类君王,神情中除了愤怒,似乎还有深深的困惑不解,不过这些情绪很快被他压下去,转为了笑容。他对亚当挥了挥手,展示了自己的工作,并示意“不方便”。
然后这位焦糖色皮肤的天使发现了正在偷看自己的老对头,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米迦勒回以白眼。
其实萨麦尔也很好,最起码对于殿下来说,萨麦尔是一位比自己更加忠诚干练的下属。如果当时拒绝亚当,坚持留在耀星殿追随着殿下...也会很快乐吧。
为什么要选择他来做副君呢?明明有更合适的备选,梅塔特隆不是比他更适合吗?而且他也实在不想管理什么军权。
萌生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米迦勒赶紧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这可是在违逆神明!
花瓣自屋顶落下,慢慢的,细细碎碎的铺满了视线,形成了薄薄的一层蓝色、黄色与紫色相间的天然地毯。
殿堂的最前方响起了清脆的拍掌声。
“不少今天来到神主殿的宾客们已经提前打听过了我们的节目单。”猫女曲着腿,将一只白嫩的脚踝松松地搭在了后椅上,这姿势既不庄重,又不雅观,但有阿撒兹勒的前车之鉴,没有天使敢对此置以微词,“没错,天国最热门的剧集,在我与陛下的改编之下,推陈出新,即将以更为大胆且别出心裁的方式,作为吹角节的独特献礼,呈现给大家。”
最后这句话是凝视着路西菲尔说的。
坐席间又是一片欢呼喝彩,拍手叫好之声。
自侧门处走进来几名乐手,却似乎只是接到了演出通知,却并未进行过排练,面面相觑了几秒。但再怎么说也都是在大剧院中身经百炼过的选手,互相使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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