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厨房的门被拉上，里面昏黄的灯亮了起来，伴随着切菜声和溅油声。
一缕饭香顺着缝隙飘来，某人的鼻子轻轻动了动，而后，他轻轻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
卓清羽眼睛有点红，安静的看着厨房的方向，那里面有一道忙碌的身影。
很高，清瘦，但他知道西服衬衫下的肌肉很漂亮，也知道这家伙深藏不露，很能打。
数月前蒋煜还把他按在地上威胁，数月后却在他家的厨房。
蒋煜进退有度，身上隐隐透着一种规矩感，却又不被枷锁束缚。
卓清羽的眼神很专注地看着那道身影，脑子里想了很多。
昏黄的灯光包裹着一个人，看上去暖融融的，厨房的动静不小，卓清羽却感到久违的安心，莫名情绪悄然而至，悄悄在他心头种下一枚种子。
如果这个人能一直在就好了。
“砰。”
轻微的一声响动，厨房的声音清晰起来，蒋煜端着菜推开门，视线和卓清羽对上，他顿了顿，用下巴指了指厨房，淡声道，“里面还有两菜一汤，端出来。”
“……哦。”卓清羽莫名心虚地错开视线，起身匆匆朝厨房走去。
菜的色泽很不错，这让他有了点食欲，卓清羽试探性地把汤架两菜中间，刚要端起来就被人从身后按住了。
熟悉的气息笼罩住他，令他瞬间就想到了方才的拥抱，耳尖瞬间一烫，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盘子。
蒋煜伸手扶住汤，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拿不下就放着，你玩杂耍呢？”
两人的手无可避免的碰在一起，卓清羽卡壳了一瞬，气势就虚了，清了清嗓子倔强道，“……不是，我感觉能拿。”
“别感觉了，给我。”蒋煜看着不撒手的卓清羽，轻轻拍拍他的手。
卓清羽像是被烫到似的立马撒手，端着两道菜就往外走。
蒋煜皱了皱眉，跟在他后面打量着，将汤随手放到桌子上，抬手就把人扯过来，掌心敷上卓清羽的额头，顿了顿，“没发烧，你怎么回事，傻了？”
卓清羽默了默，不知道怎么的没有什么骂人的欲望，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
蒋煜:“……”
气氛有些微妙。
两人没再说话，卓清羽一直埋头吃饭，简单的四菜一汤他也不挑，吃的很香，应该是真饿了。
蒋煜时不时看过去一眼，鸡蛋里挑骨头的事儿逼突然安静倒让他不太习惯，但卓清羽这种傻了吧唧的状态，看着有点乖。
还有点莫名的脆弱感，挺稀奇的。
临走前，蒋煜垂眼看着对方蓬松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突然抬手揉了揉，“走了，好好休息。”
并不似想象中的硬，有点韧性，挺好摸的，蒋煜又多揉了两下，卓清羽的脑袋跟着他晃，可能今天状态不好，懒得反抗他。
真难得。
蒋煜轻轻笑了笑，转身离开。
很快，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而后远去。
屋内陷入了寂静，半晌，趴着装死的人才抬起脸，手遮住半边脸，耳朵连着脖子都是红的。
第二天，卫明在群里张罗着晚上聚会。
酒吧盈利不错，老规矩，请有来往的过来玩玩，顺便物色物色合作对象。
只是在群里说了半天，小白一口答应，日理万机的彭狐狸表示可以……某个祖宗却一直没有回应。
昨晚他们准备在黎老爷子宴会上碰面，结果被鸽了，还是最不可能缺席的卓清羽，三人觉得奇怪，纷纷去慰问了一下。
得到了祖宗的统一回复。
——临时有点事。
卫明掐指一算，事情蹊跷。
立即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对面才接了。
“喂，祖宗，干嘛呢？”
卓清羽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整个人异常沉默，慢了半拍才答，“晒太阳。”
卫明顿了顿，“心情不好？”
卓清羽换了个姿势，从鼻腔里叹出口气，含混道，“……没。”
肯定有事儿。
卫明准备等晚上套套话，于是先道，“今晚来我这玩玩，基本上世家小辈都叫上了。”
卓清羽知道他什么意思，爽快答应了，“那晚上我离几个脑残远点。”
卫明乐了，“别，那几个脑残我是怎么都不会合作的，你打人都没事，权当热场了。”
卓清羽让他逗乐了，“你这热场的方式挺特殊啊，那我晚上把蒋煜带着……”
后面的话陡然含混起来，卓清羽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好在卫明没听出来哪不对，毕竟卓清羽这人说话就是跳度大。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卓清羽顿了顿，低声问，“哎，卫明。”
“有屁放。”
卓清羽清了清嗓子，表情有点不自在，“我……嗯，最近遇到点瓶颈。”
卫明一下子就联系到他获奖的事儿，“你他妈都获奖了，遇什么瓶颈？”
真好，理由都给他找好了，卓清羽顺坡下驴，将错就错，“不理解一种心理，我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人会突然对另一个人产生占有欲。”
“认识的时间不长，生活方式迥异，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但会莫名被对方吸引，视线总下意识跟着对方，慢慢发现另一个人身上的闪光点……然后就移不开眼了。”
甚至依赖贪恋，心跳加快。
“这样，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卫明那边沉默了很久，“你不是找到答案了吗？”
他声音缓缓的，“你不理解这种心理，还是不想理解这种心理？”
卓清羽瞳孔缩了缩，心头骤然一跳。
第50章 站你
不愧是十五岁纵横情场的男人，眼神堪比显微镜，彼此认识那么多年，基本听语气就明白对方的意思，卓清羽恼羞成怒地骂了句，“装什么深沉，听不懂你说什么。”
然后迅速挂断电话。
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手搭着窗户把头埋下去。
首先，先不提蒋煜是个男的，还是个看上去就不柔软的男的，虽然那身段和脸很性感，腰线……不是，打住！
卓清羽搓了搓脸，现在问题是他对蒋煜什么想法。
……反正，有点想法。
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反正就觉得这人能让他安心，抱起来也舒服，会做饭，能打架，还有眼力见，进退有度，体贴人的时候没话说，很有魅力。
虽然是个男的，但是好像能接受，而且他也没跟女人处过，没办法对比，应该……差不多吧。
庸俗点说就是，也许大概可能有点想让蒋煜成为他的人。
在阳台晒了好一会儿太阳，卓清羽才折身去找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机，慢吞吞拨通了一个电话，听见对面传来低沉的嗓音，“喂。”
卓清羽清了清嗓子，手指无意识地祸害窗边的绿植，“今晚8点来接我。”
“好。”
酒吧门口，蒋煜下车，看着卓清羽欲言又止。
“卓少。”蒋煜看了眼晚上八点的天空，又看看卓清羽脸上的墨镜。
卓清羽揣着一肚子心事，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叫卓哥。”
蒋煜一顿，“……卓哥。”
蒋煜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有点敷衍，但是卓清羽这会儿心里有鬼，加上眼前光线太暗，一不留神就踩空一截楼梯，狼狈的朝前栽去。
他低骂一句，“我操！”
好在半途被人勾了回来，蒋煜一手勾出他的腰帮人站稳 ，另一只手顺势摘下他的墨镜，拧眉，“晚上带什么墨镜？”
卓清羽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掩饰住眼中的惊慌，但好歹是有点逼格在身上的，当即懒散一笑，慢悠悠从他手里拿回墨镜，深深地看着街头景色，“想感受一下朦胧的滋味。”
实际上是不想面对你，妈的。
蒋煜:“？”
“咳咳。”一阵装模作样的咳嗽声响起，卓清羽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推开蒋煜，心虚地垂头捋了捋衣服。
卫明身边跟着彭琛，两人在门口沉默地目睹了……卓清羽大晚上带墨镜差点摔倒还跟保镖搂搂抱抱的全程。
卫明笑眯眯地，“哟，是什么把您眼睛灼伤了么，不能见人了？”
彭琛虽然还不知道，但彭狐狸的名号不是白来的，隐约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挑了挑眉，“这走个楼梯也能摔，卓黛玉？”
换以前，卓黛玉今天高低跟他们拼个输赢，但这会儿没状态，只能憋着气沉默。
蒋煜见他吃瘪，在旁边没忍住漏了句笑。
卓清羽立马回头，“你笑什么？”
蒋煜立即收敛了笑意，恢复成那副淡漠的样子，从善如流，“对不起。”
又这幅德行，根本看不出来他心里想什么。
自己是有点意思没错。
但这人……要是能对他有意思，那真是他妈的烧高香了。
那怎么着难不成自己还要追人吗？
不知道蒋煜能不能接受包养……妈的，烦死人了。
卓清羽气不顺，跟他对峙了一会儿，旋即摘下墨镜用力扔进他怀里，一言不发的大步朝里走。
路过门口看戏的两人还瞪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的留下一句，“呵呵。”
蒋煜娴熟的跟上，路过两人时礼貌地点点头。
彭琛“嘶”了一声，“他怎么回事，说更年期也太早了吧？”
卫明哼笑一声，带着他往里走，意有所指道，“玩脱了呗，让人套进去了，心里憋火呢。”
彭琛一顿，眼中闪过兴味，“哦？”
酒吧里闹哄哄的，都是熟面孔，卓清羽只好暂时收起那点郁闷，笑着打招呼。
“卓哥！”熟悉的嗓音响起，白梓晨一身白西装，如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但在一众懒散休闲装的人里，显得有些装逼。
卓清羽顿了顿，“准备去相亲？”
白梓晨无言片刻，卫明彭琛也跟在走过来，几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喝酒，卓清羽心情不佳，上来就干了一杯。
白梓晨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渴了，“哥，酒不解渴，喝点冰水吧。”
卫明笑出了声，让卓清羽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他瞥了眼默默跟着他的蒋煜，对白梓晨道，“冰水给他。”
蒋煜挑了挑眉，又听祖宗不耐地发话，“那么多位置，你非得站着显摆自己高些？”
一般保镖不都站着？
众人心中都划过这个念头，但没人敢说，白梓晨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了他一杯冰水，蒋煜接过后自觉坐到卓清羽身边。
卫明立即朝舞池吹了声口哨，卓清羽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人选物色好了？”卓清羽斜眼看他。
“挑了几个。”卫明压低嗓音，“但都待定。”
“你不觉得这形式有点像选妃吗？”彭琛瞥了他一眼。
白梓晨犹豫了一下，“明哥，上次那个运动型姐姐呢？”
卓清羽终于找到机会笑了回去，还是那种从鼻腔里哼出来不屑至极的笑，“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吧，你明哥指不定名字都不记得了。”
卫明默不作声的喝了口酒。
三人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卓清羽立马精神了，“没忘？”
卫明垂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爽，“……让人甩了。”
卓&白&彭:“？？？”
沉寂一秒后，三人狂笑起来。
就连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彭琛都笑出声了，卓清羽笑得很夸张，如果带着假牙这会儿已经笑碎了，他身体往后倒，顺势靠上蒋煜，疯狂拍他的胳膊，“你快笑啊，我跟你说，这厮十五岁就开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么多年哈哈哈哈哈……终于他妈让人甩一次了！”
蒋煜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在嗨曲下显得有些温柔，“那你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贴着卓清羽的耳朵，是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卓清羽心头陡然一跳，还好灯光昏暗，瞧不清泛红的后颈。
“我正经人，能跟他比？”
蒋煜看着某人正贴着他手臂的侧腰，喉结动了动，旋即又笑了一声。
卓清羽敏感的神经一跳，直觉不妙。
“人家万花丛中过，你片叶不沾身。”蒋煜平静的嗓音在卓清羽听来格外的贱，“他至少有让人甩的机会。”
卓清羽失语片刻，旋即气得起身就推了他一把，怒道，“你帮谁啊，站哪边的？！”
蒋煜老老实实认错，低眉顺眼道，“帮你，站你。”
作者有话说：
蒋煜:暗示老婆谈恋爱才能被甩失败
蒋煜认错太快，态度也很诚恳，卓清羽刚升上来的火气悄无声息地灭了。
老实说他有点吃这套，特别蒋煜这种刺头，低头也不是真觉得自己错了，多多少少带点哄的意思在里头。
容易给人一种“他在朝我低头”的错觉，然后疯狂放大“他好像有点听我话”的爽感。
可能刚刚几杯酒下肚，卓清羽甚至觉得自己又行了。
蒋煜可没听别人的话，就算是因为雇佣关系，那他也没有第二个老板，也就是说蒋煜的体贴、服软，目前为止是他一个人的特权。
不过短短几秒，卓清羽的心思瞬间飘上了天。
他故作淡定地点点头，“觉悟不错。”
彭琛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卫明就没那么含蓄了，嗤笑一声，“人家说的也没错，你瞧你急的。”
“一般般，被甩的又不是我。”
“是吗，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希望卓公子一辈子别吃爱情的苦。”
“呵呵，借你吉言了。”
白梓晨看不透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乐呵呵道，“卓哥你跟你家保镖相处还挺有意思的。”
彭琛冷不丁接一句话，“是吧，像不像你爸哄你妈？”
白梓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紧接着就对上卓清羽含着杀气的眼神，他瞬间垂眼，仿佛从未参与过谈话。
所以说跟聪明人当朋友也是有烦恼的。
卓清羽假装没看见蒋煜投来的视线，默默喝了口酒，低声骂了句什么。
卫明忽而低叹一声，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小卓骂人都这么熟练了。”
蒋煜不着痕迹地抬眼。
白梓晨顿时抬头，深感赞同，“那时候卓哥说脏话还磕巴呢，学姐夸他可爱都脸红......”
“砰。”卓清羽觉得有点没面子，莫名不想让蒋煜听到这些，故意打岔道，“有完没完，那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无不无聊？”
“也是，小卓早就葬在我们心里了，现在是屁股带火的小祖宗。”卫明看着卓清羽透着杀气的眼睛，考虑到今天人不少，暂时放弃火上浇油，换了个话题，“下周戚家小儿子成人礼，豪华游轮，不是我说这是真宠啊，咱几个都比不上，你们去不去？”
卓清羽也有点唏嘘，他们的成人礼大多都不是庆祝生日，都是奔着人脉去的，相当于“继承人发布会”，一般会挑比较正式的场合。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卫明，语气泛酸，“有个兄弟姐妹真挺好，还得是小的吃香。”
卫明也不反驳，轻笑一声。
他是家中次子，和老大差了八岁，大哥接手公司事宜的时候他还没成年，等后边大哥有意安排他进公司，卫明却溜得比谁都快，这些年一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好不清闲。
几人一起没聊多久，就有人靠了过来，蒋煜自觉让出位置，走到彭琛后面的角落坐下。
“清羽。”朱卿来晚了些，挤开人群直奔卓清羽而来。
卓清羽给他递了杯冰水，神级预判，“先说好别跟我道歉。”
朱卿擦了擦额头的汗，嗔怪地翻了个白眼，“你好歹听我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朱亿那傻......子惹祸跟你有什么关系？”
朱卿：“再怎么说都是我弟......”
“你别说，他不是。”卓清羽掏掏耳朵表示不想听。
卫明过来揽住朱卿的肩膀，低声道，“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对事不对人，脾气是差点，但不搞连坐那一套。”
“声音真小，没有一个字音我听着是含糊的。”卓清羽讽刺道。
一群人插科打诨的聊了一会儿，卓清羽眼珠子开始不听使唤，开始左看右看，终于在看向角落的时候，把某个心里惦记的人装了进去。
即便一个人坐在角落，蒋煜也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影响不了他，正低着头玩手机。
但不知怎么的，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就蒋煜一个人坐在那。
卓清羽忽然觉得很刺眼。
他沉默了一瞬，放下手里的酒杯，正准备走过去，就跟若有所感抬头的蒋煜对上了视线。
卓清羽秒怂，心里建设崩塌，无比自然地错开视线，得体的朝大家笑笑，“抱歉，失陪一下。”
然后迅速朝卫生间走去。
蒋煜顿了顿，迟疑地放下手机，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