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玩得高兴。”
卓清羽摆摆手,语气嘲弄且无奈,“去吧,希望你待会儿也能这么高兴。”
蒋煜走到他身边,目光跟着卫明走了一段,看见他浅淡地笑着,像个纯情大男孩似的摸着脑袋,正和一位爽朗漂亮的女人有说有笑。
卓清羽拽着他就朝另一个方向走,语气唏嘘,“每回都装得跟小白兔似的,实际上就是个大尾巴狼,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蒋煜垂眸看向他拽着自己衣服的手,眸光闪了闪,“没想到卫老板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啊,能装的很。”
卓清羽随口回答一句,就上前和工作人员交流了几句,掏出手机出示相关证件。
然后从后面的帐篷里拿出自己放置的装备,蒋煜走到他身后,卓清羽瞥了他一眼,把手机抛了过去,“本人有三年滑翔伞经验,并持有双人伞飞行员证件,看完过来,我告诉你注意事项。”
蒋煜扫了两眼,目光在证件照上定格片刻,那时候的卓清羽透着点乖,抿唇看着镜头,嫩得能掐出水来,没有现在讨人嫌的感觉。
蒋煜朝他走了过去,顺便将手机递还给他,卓清羽一边帮他带上装备,一边耐心地跟他说着注意事项。
他忙着检查设备,也就没发现蒋煜专注的目光。
眼前的这个人,离一开始纨绔子弟的形象,越来越远了。
最后检查完装备,卓清羽塞给他一个记录仪,“想不想记录一下,上面风景很好。”
这种感觉很新奇,蒋煜没有拒绝。
两人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山坡,卓清羽在他身后喊,“好了,往前跑!”
蒋煜依言往前跑了几步,听着身后的,“行行行,可以了!”
下一秒,他们腾空而起。
蒋煜看见了山坡后方的滑板场,还有紧挨着的山地车赛道,他偏过头,又看见了他们刚刚蹦极的地方,整个视线特别开阔。
抬头是湛蓝的天空,阳光很好,垂眼是绿茵草地,他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湖泊。
似乎此刻飞在空中的是没有重量的,自由自在的灵魂。
蒋煜有一种奇异的清醒感,像是他终于和六年后的世界接轨,中间的那段空白也变得不足为惧,未来还有很多个六年等着他去开疆扩土。
“怎么样?”身后传来卓清羽的声音,风声太大,他只能用喊的。
他们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在后颈一触即离,旋即被大风吹散。
蒋煜扬了扬唇,也大声回应他,“很爽!”
卓清羽愣了愣,旋即肆意笑了起来,这一刻他彻底忘记了蒋煜只是他的保镖而已。
他像个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特长的幼稚鬼,哼笑一声,“还有更爽的,我带你荡秋千!”
他们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卓清羽把自己娴熟的动作都做了一遍,到最后两个人都有点晕了,他才意犹未尽的寻找降落场。
蒋煜会说话的时候真能把人哄上天,左一句“厉害”,右一句“爽”的,把卓清羽心里那点骄傲塞得满满当当,快结束了还在想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等两人降落,都有点意犹未尽。
蒋煜习惯了内敛,倒是看不出什么,但卓清羽明显心情特别好,小虎牙一直半露着,刚落地收拾好,就去翻看记录仪里的画面,笑着对蒋煜说,“回头我拷出来发给你,好久没飞得这么过瘾了!”
他说着语气里还有点骄傲,脸上的微表情在蒋煜看来莫名的可爱。
“如果是教练带你飞,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不会带你飞什么花样,并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只是因为是工作,所以稳妥至上。”
蒋煜勾了勾唇,“那我还是沾光了。”
卓清羽嘴角上扬,但还是道,“我那也是自己想飞了,不然谁乐意带你……不过你可比彭狐狸和小白好多了,他们俩一个全程无声,一个吱哇乱叫的。”
蒋煜闻言眼底笑意稀疏不少,淡淡地应了一声,“哦,是吗?”
他漫不经心的问,“你带过不少人?”
“也没有吧,就几个朋友还有你,我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靠那么近。”卓清羽忙着看记录仪,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
蒋煜默了默,心里刚腾升而起的阴云悄然散去,他勾了勾唇,没有出声。
降落场不远处,卫明眼神复杂地扫了几眼,身侧的美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卫明摇摇头,目光掠过卓清羽明显兴致高涨的模样,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在看傻狗撒欢。”
两人很快离开了降落场,卓清羽拉着蒋煜去攀岩场地和滑板场地,这两项对专业能力要求较高,所以他们只是浅浅玩了一下,卓清羽发现蒋煜的悟性很好,基本实践一次就能大致掌握方法。
卓清羽说是带人来玩,实际上自己疯玩,撒欢似的,酣畅淋漓。
蒋煜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爽快和兴奋,嘴角的笑意一直浅淡的挂着。
他们走出滑板场地,前面是一处休息区,卓清羽准备去买水,喋喋不休道。
“接下来去哪,山地车太危险了,也没办法双人,那我们去……”
“卓清羽?”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了卓清羽的话,“卓少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会享受。”
卓清羽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看向说话的人,来俱乐部还穿得西装革履,也没几个装逼怪能干出来这事。
“朱二啊,真巧。”卓清羽不想浪费口舌,敷衍地笑笑,“及时行乐嘛,我这种纨绔自然不比朱二少日理万机,先走了啊,玩的愉快。”
朱亿这辈子最恨别人喊他朱二,特别这个人还是卓清羽。
他目光阴郁地盯着卓清羽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分外刺眼。
凭什么这种纨绔从小就压他一头,就连白梓晨那个废物也是,还有自己的好大哥朱卿,只要有这帮人在,长辈们就永远看不见他的好。
朱亿最恨这两个字。
好在这三个他最恨的人,一个成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一个成了空有学识却满脑子同情的圣父,还有一个,去酒吧当个上不了台面的酒保,整天花天酒地。
他目光掠过正看着他的蒋煜,眉头皱了皱,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近日卓清羽的花边新闻。
朱亿勾了勾唇,“这位就是卓少身边那位吧,看来真是上心了,先是赛车,今天又来俱乐部,真是新鲜,卓少身边还没带过什么人……更何况还是位帅哥?”
卓清羽转身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从容的转身,礼貌询问。
“你确定也要和前面几个似的给脸不要脸吗,我打人一般不道歉。”
作者有话说:
拽卓:我发誓能让我主动贩剑的只有蒋煜。
第45章 感动
朱亿显然没想到卓清羽翻脸这么快,脸色微变,心中的怒意更盛,“……卓少是在威胁我?”
“我闲的没事干威胁你?”卓清羽甚至懒得摆出表情,不耐道,“你不在我面前贩剑谁乐意搭理你?”
朱亿这也算是自讨苦吃,正常情况下卓清羽倒也不至于这么烦躁,但架不住一群脑子不好的三天两头找事。
眼见着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朱亿被驳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不自在道,“卓清羽,你不要太过分了。”
“朱亿,跟我耍横,你那脸还没到分量。”卓清羽冷眼看他,并不打算多做纠缠,给蒋煜使了个眼色就准备转身离开。
朱亿望着他那副明显瞧不上自己的模样,心中一梗,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赔了多少笑脸装了多少乖,凭什么他到今天,还要被这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压一头?
他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过去再怎么辉煌,飞的多高有什么用?
凭什么现在掉进了泥地里,还他妈一副清高嘴脸!
“也是,要是卓老爷子没走那么早,卓少说不定还能安稳两年,要我说真挺可惜的,以卓少的天赋自甘堕落成这样……”朱亿眼睛发红,快速跟了两步,扬声喊道。
他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他当然知道怎么戳卓清羽最疼。
卓清羽瞳孔骤缩,猛的转身,他的手指难以自控的发抖。
可有人动作比他快一步。
“啊——”
朱亿的笑容还在脸上,下一秒就被一拳砸在鼻梁上,刹那间难以言喻的痛苦令他飚出了眼泪,朱亿的表情转为惊恐。
只是没等他反应,蒋煜就面无表情的拎着他的头发,一拳接一拳地砸在他脸上,朱亿痛苦的大叫,却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鲜血糊了满脸。
用已逝至亲来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太恶心了,蒋煜懂那种仿佛剥皮抽筋的痛楚,所以出手时压根没有犹豫。
四周的人连忙散开,发出惊慌的声音。
卓清羽也愣了愣,他眼中的森森寒气慢慢散去,愣怔地看着前方冷着脸打人的蒋煜,发颤的手也渐渐恢复正常。
一直到安保人员提着电棍过来,他才如梦初醒,皱眉上前拉回蒋煜。
安保人员为难的互相看了看,卓清羽没有理会,只是冷着脸看向狼狈伏地的朱亿,“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我不针对朱家,只针对你。”
他眼里的冷光令朱亿遍体身寒,“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安稳,既然给你脸你不要,那从今往后就都别要了。”
“送去医院,医疗费用从卡里扣。”卓清羽朝安保说了一声,拉着蒋煜转身就走。
有了这么一出,卓清羽也没了继续玩的兴致,沉默的拉着人走了一段路。
忽然手腕被人握住了,蒋煜带着他换了个方向,走到另一个休息区,低声道,“这里离外面不算远,我去把车开进来。”
卓清羽心中微动,没有拒绝,掩饰地抬手揉了揉头发,“……谢了。”
蒋煜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朝外面大步走去。
卓清羽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刚刚……他没想到蒋煜会帮他出头。
或者说,他根本没猜透过蒋煜。
每每他以为对方要嘲讽的时候,蒋煜却总轻飘飘地说出一句直戳他心窝子的话。
这人真的很奇怪,比卓清羽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奇怪。
说蒋煜讨厌他吧,又能记得他没吃饭,知道给他带碗粥,自己喝多了无理取闹要他去接,他还真去接,甚至帮忙换了衣服,今天……还帮他出头。
说蒋煜不讨厌他呢,一天到晚又总能蹦出几句气人的话。
他也很难定义他们之间究竟算是个什么关系,不像上下级,不像朋友,不像陌生人,也不像很熟……
简直是四不像。
“嘟。”蒋煜轻按一声喇叭。
卓清羽如梦初醒,沉默地拉开后座的门,蒋煜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佳,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点开了轻缓的音乐,旋即将声音调到一个令人舒适的大小。
卓清羽抬起胳膊肘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心中有点莫名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今天的蒋煜看上去挺顺眼的。
爷爷的离开对于他而言一直是一道难以愈合的疤,纵横在心头。
爸妈只觉得接受他人离开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他们觉得一个优秀的孩子应该是要识大体的,做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天才”,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体面。
聪明,听话,懂事,成绩优异。
这就是一个继承人应该有的“优秀品质”,当然,这仅仅是门槛。
他们一面给予他最苛刻的要求,一面却又剥夺他为之难过的权利。
今天蒋煜冲上去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维护。
哪怕是卫明他们,面对朱亿也要考量三分。
但蒋煜不怕,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正如他所说,孑然一身,无所畏惧。
在他身上,卓清羽看到了自己所向往的,无拘无束的灵魂。
车辆缓缓停下,蒋煜回过头,“到了。”
“嗯……”卓清羽没有立即下车,迟疑了一瞬,才轻声道,“今天,谢谢了。”
“没事。”蒋煜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上下打量了一下卓清羽,语气带着点试探,“不过我确实有点好奇。”
卓清羽眼皮子跳了跳。
蒋煜:“你是特别讨人嫌吗,为什么到哪都有人找你麻烦?”
心里刚升起的那点感动此刻荡然无存,连渣渣都没有剩下。
卓清羽窝火地抬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要骂几句脏话,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用力推开车门。
他咬着牙,隔着窗户,实在没忍住,有点恼羞成怒的看着蒋煜,吼了一句,“他妈逼关你屁事!”
“砰——”门被人用力甩上,卓清羽头也不回地朝别墅走去,他觉得刚刚自己一定是被朱亿气得神志不清了,才会觉得蒋煜顺眼。
蒋煜看着他被火气包裹的身影,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不经逗。
小餐馆很快装修好。
蒋煜每天回家都会去看一圈,每回去,都能看见洛伟忙上忙下,累出一脑门汗。
蒋煜嘴上没说,但私底下也忙了不少,把除却装修以外,后续的事情全都包揽下来。
雇佣厨师后勤,他没找周恒他们帮忙,而是自己慢慢摸索,六年后的松阳巷也露出大半面貌。
百家水果店的老板是个热心肠,什么消息都透露点,炸串夫妇为人大方,老客会送两串年糕火腿,五金店的老头不爱说话,脾气古怪,但很喜欢猫……
蒋煜觉得,其实和六年前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走了一波人,来了一波人,渐渐地又都成了熟人。
前些天餐馆开张,他才叫来了周恒和向东,一是老实交代,二是介绍一下洛伟。
这一出先斩后奏,气得二人半天说不出话,好在有洛伟缓和气氛。
新店开张,生意还算不错,加上蒋煜会做人,洛伟脾气好,街坊也都乐意赏脸。
屋里光线微亮,蒋煜垂眼看着账本。
一晃那么多年,他还是保留着记账的习惯,开支入账清晰,字迹工整。
等到他放下笔,微微闭眼缓解疲惫,而后一转头,便看见黑白的相框。
两位中年人显得格外苍老,那时不过四十来岁,却被生活蹉跎得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
只是他们眼中没有埋怨,温和地看着蒋煜。
蒋煜也静静凝视他们良久,一盏灯亮了半宿,才悄无声息的灭了。
“嗡嗡——”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蒋煜睁开疲惫的双眼,摸起来一看。
——来电备注,卓清羽。
再一扫时间。
——凌晨,3:28。
蒋煜从鼻腔里哼出一股无语的气,抬手接了电话,声音低哑,“喂。”
“哎卓哥,卫哥让你明天打……”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率先响起。
“啧,你……你上一边去!”卓清羽推开碍事的白梓晨,身体歪在沙发上。
“喂……”他那边很吵,声音也飘忽,看样子喝了不少,大着舌头道,“蒋,蒋煜啊。”
蒋煜眼皮子跳了跳,半眯着眼睛起身,另一只手摸着外套,自觉接话,“要我接你?”
“接,接什么你?”卓清羽神志不清地揉了揉眼睛,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拍拍旁边的彭琛,低声问,“哎,我打电话干嘛来着?”
彭琛也喝了不少,小白出差回来,约着打牌,惩罚是喝酒,今晚就他跟卓清羽打牌轮流输,喝了不少烈酒。
彭琛认真的想了想,语气比卓清羽还飘,“……你打电话干嘛……我特么怎么知道,嗝……你干嘛啊?”
卫明推门进来就看见傻子一样杵在旁边不敢动的白梓晨,还有两个醉鬼歪七八扭横在沙发上,其中手里还握着手机。
卫明无力地叹气,“我说了明天打,你他妈知道现在几点吗?”
醉鬼还在胡言乱语,不搭理他。
卫明瞪了一眼心虚的白梓晨,闹心地先拽起卓清羽,白梓晨虽然胆子小,但是力气不小,见状也架起了彭琛。
卓清羽一把拽住卫明,“……哎,我打电话干嘛来着?”
卫明扫了一眼他手机上的名称,麻木的回答,“告诉他明天陪你赴宴。”
“哦,对。”卓清羽想起来了,趴在卫明背上絮絮叨叨,“那什么,明,明天有个宴会,你跟我去啊。”
蒋煜听见了全程,仰头倒回床上,声音很慵懒,带着倦意。
“嗯,明天去接你。”
卓清羽点点头,下巴怼着卫明肩膀,眼睛已经闭上了,声音也含糊,“好……我,我给你定制了西服,你明天先来我这,别,别穿衣服啊……嗝。”
卫明脚步一顿:“?”
后边的白梓晨:“?!!”
蒋煜呼吸也是一窒,他缓缓睁开眼,虽然知道不能跟酒鬼计较,但他还是气笑了,“怎么,我还得裸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