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意味着会让A921暂时减轻邪气的压力而实力暴涨,而这个基座的所有权归于穿书局,陌尘衣可以靠自毁神格去点爆,穿书局也有其核心控制权。
秋眠读过曾经境界危机时的处理方案,穿书局倒不至于会弃他们这些生灵于不顾,生灵留在太仪也是邪气把他们全军覆没的结果,离开太仪却也不过赌运。
若是封锁打开,穿书局很可能会搭建横渡虚空的桥梁开始捞人,但没有三大天道的灵力在灵魄内,生灵渡过虚空存活概率只有千分之二。
碎片的启用是薛倾明的权限,要破这个局,非杀他不可。
陌尘衣和秋眠本就是要诛他前来,但如今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出了望川星海,他们再向桃州游了一段路,隐隐便能感觉到邪屏的气息,凝住灵气在双眼上,桃州在他们眼里如被笼在一层黑纱之下,隐约可见正上方有浮出一个繁复的阵纹。
阵修见那阵纹眼熟,停在一块礁石上,凭空也画出一个阵圈去探,却在灵力逼近的瞬间,手中阵圈粉碎殆尽。
他自己闷哼一声,皱着眉缓了片刻,道:“那阵法是妖族阵修所制。”
秋眠听罢因果琴的回音,发觉在邪障之上,竟牵了万千的因果。
因果系于一个屏障,这在修真界闻所未闻,便看向云明宗的阵修长老。
这位长老对生僻冷门的阵法颇有研究,也曾翻遍古籍,走遍太仪,更是渡海去过桃州。
“这是一个共灵力的阵。”阵修长老肃然道:“但我从未见过用在死物之上,妖族的作战方式大多如族群捕猎,会相互配合,我在书上见过此类阵纹,在当年道妖大战中出现,为的是共享灵力,也可共担伤势。”
此话一出,白蓁厉声道:“难道薛倾明把桃州的生灵全部压在了阵上?”
“按此阵法的灵力运转,极有可能是这样。”阵修也寒了语气,心中更是愤怒,如此草菅人命,阵术竟成了屠杀之术,若是因果还能清算,必定要遭天谴。
可而今天谴定是落不下来,这阵要破其实也不难,用的就是寻常破阵的法子,以灵力冲破即可,可此屏后系的是桃州生灵的灵力性命,且又有邪气加持,实在棘手。
阵修极力在回忆自己在那本妖族术法典籍上看见的记载,结合自身对阵法的研究,托下巴思考一阵,道:“但凡是阵法,便是要有阵眼存在,若是在幻术类的阵中,寻找到阵眼或阵主在幻术中的一个投影,击碎也可破阵,这个阵虽无幻术加持,但牵连了那么多的生灵,依在下所见,此阵可以采用以阵对阵。”
“以阵对阵。”陌尘衣通阵法但没有到精通的地步,他思考一阵,道:“是说此阵不是幻术类,但我们可以用幻术阵法与之相对。”
“没错,这样不会因灵力对冲立即损坏阵法,也可以尝试接管阵眼,这样的话这个阵你们至少可以有一定操纵力,对方既然是在拿桃州的生灵来做筹码威胁,又岂能被他拿捏。”
他遥遥看向那邪障,咬牙道:“我本应与你们同去,但其上附的灵力高于我修为,两阵相对,修为不足我会在阵中寸步难行。”
阵修坦然说出,转而对他们道:“我会留在这里守阵。”话罢在半空中双手画出阵圈,灵光交织成一片缭乱的影。
跟随的符修拍拍他的肩,道:“那我便给你护法了。”
白蓁虽有心跟随,但她的修为还不及阵修长老,便知自己前去没有任何助力,亦道:“鲛族的撤离也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在此作为中转,时刻保持联系。”
把袖子中的狐狸抓出来,说:“你回岸……”与狐狸水汪汪的双目一对,叹息一声道:“好罢,那你也留下。”
待到阵圈画好,阵修已大汗淋漓,累的恨不得在礁石上躺下,他把那光华绮丽的阵圈送到陌尘衣手中,对陌尘衣与秋眠道:“宗主,峰主,还请保重。”
秋眠一愣,随后重重点了头。
陌尘衣解了鲛族秘术,御云自邪屏可以被靠近的极限。
他一手牵住秋眠,运转阵圈,手中阵法光华大放,拢着他们的身形,如一颗流星向邪屏坠落。
以阵对阵在对战时并不少见,可如此改造也是从未有过。
云明宗长老所绘制的阵圈,结合了阵修斗法时的一个暗招,阵圈内,含了追踪和诱术。
阵修讲究变幻无穷,绝不会仅依赖于一个或几个阵圈,多是后手之后还有后手,层层嵌套,令人防不胜防,更会想尽办法见招拆招,云明长老深谙此道,闭关多年,将符术中的引符与阵法结合,以求一个便捷又实用的方法。
这改良过后的阵圈的功能,就是能让对方某个暗藏的阵法,提前暴|露出来,由此便可先手破开,不至于等到敌方时机成熟,再启动那隐住的阵法。
目前桃州内部尚不知情形如何,但与其等薛倾明给他们下套,还不如先行破阵。
白光一晃,秋眠重新脚踏实地。
他环顾一圈,不由嗤笑出声。
薛倾明的花样,总还是那么几样。
头几次还真会被坑的很惨,可交手多了,也无甚新颖。
穿书者不是出生在小境界中,也没有体验过修士的修炼方式,以往的训练模式多按照穿书局培养员工那般来,故而思维逻辑上与修者有一定的差距。
或许在他以“主角”为参照模本的规培方式中,始终坚信,一个人可以被过去毁灭,秋眠受其磋磨,一度也为此深信不疑。
其实这话倒也没有全说错,他所经历的一切,确实把他捏成了一个与当年天差地别的秋眠。
不论他付出怎样的努力,想要再拥有从前的心性和性格已了无可能。
他也曾在执剑时心中会弥漫无尽的杀意,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杀个干净,也会对脉脉温情心生恐惧和怀疑,难以再对人产生信任。
可这一段时间,他也在陌尘衣的引导下逐渐改变。正如师尊所言,没有人可以回头,那么只能往前走,新的经历会填满每一日每一夜。
过去的东西会影响他,却无法真正否定他,因为这个决定权,只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但在旧日的“主角”模式的立场上,薛倾明站在众星捧月的位置睥睨着配角与众生,笃定受尽欺辱便会睚眦必报,曾未得到过爱便满怀嫉妒,这种生灵心中充斥了得不到便宁愿毁掉的恶意,人性里的污浊如同一个境界中的清气与浊气,根本不可能纯粹。
他只要将其调度,便可无往不利。
一代的薛倾明犯下的错误,二代仍还在犯。
秋眠踏上了这幻境中的石子路,眼前的景象正是他昔日居住的云明第六峰。
以幻术阵法引出阵眼,这个幻术陌尘衣给过一个基础的设定,是类似宗门大比考验一样的走铁索道,可眼前并无这个铁索可走,只能说明阵修长老的诱阵发挥了作用。
在桃州之内,薛倾明还设有阵,这个阵不定是幻术幻境,但一定与云明宗有关。
第六峰上春和景明,秋眠抱了因果琴,衣袖褶皱中落了柔软的花瓣。
他不急于把幻境打碎,只用灵力稍微试探,发觉到与师尊相牵的那条灵线还在,但通讯似乎不行,水镜也无法亮起。
他们入阵是为找到阵眼控制法阵,就不会以常用的暴|力方式闯出。眼下这个幻境还没有人出现,秋眠也不打算等。
以往幻术追着他去,如今他要赶着幻术上门。
走过青竹小道,眼前的这第六峰与他刚搬过去时又有所不同,后山的药田已开垦了大片,灵植草药长得茂盛,俨然像是已过了多年。
不过此景秋眠也不是头一回见,那些投射他妄念的心魔阵也曾有过如此构建,第六峰越好,就越像是他没有被逐出过宗门,还在云明安然过了一生。
秋眠对那次的幻境刻苦铭心,但却在幻境醒来后,对诸如此的幻术冷漠到了极致。
一颗心被人拿在掌上翻来覆去玩的感觉并不好,当日秋眠用的法子,便是让这心也生刺也带毒。
一代薛倾明在是仙阁阁主时,从不会自己下阵,他编造谎言,让不知情的阵修来,秋眠自尽出阵,破阵的反噬令阵修苦痛不堪,他也帮对方了断。
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秋眠有时恍然自己真的修了无情道。
拨开垂花紫藤,秋眠与院中的一个虚相生灵打了个照面。
对方手下一把古琴,似是正在修着。
医修有时也会用乐修的法器来进行治疗,那仙君抬眸过来,与来人相对。
秋眠立即便知道了,那穿书者在桃州内究竟有何布置。
薛倾明将老太仪的碎片空间放置在了桃州,这碎片的运行地点恐怕就是云明宗的旧址,由此可在小范围内调动其中时间因果,为他所用,并抽取了其中的片段,来给秋眠等人设套。
但显然如今这个阵法虽运行了起来,但因启动时间的偏差,导致内容也发生了偏离,里头的生灵也没有被控。
若是真的正常运行,这里怕不是就要上演一出我杀我自己,或他们师徒交换对杀的戏码了。
失了外界的操控,这投射的幻境内便是稀松平常的一日,春风和煦,花间正暖。
一袭黄丹色枫纹华服的秋仙君,与那黄白游轻袍的少年在这错位的时轨中对望。
他们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彼此的一种过去未来。
秋仙君已是青年模样了,身量欣长,气度从容,眉眼间是无情道淬炼后的平和与清淡。
他挽袖平掌,示意秋眠入坐石桌对面的圆凳,也似乎丝毫不惊讶于少年时的自己突然前来。
这是原书的剧情,身负因果的秋仙君修为登峰造极,他本可有成为天道垂目的机缘,对天地灵力更有体会,如今又是无情道大成,冥冥之中他会有感应。
秋眠便几步上前,坐在了秋仙君对面,这下便能看出两人个子上的差别,秋仙君足足高了他快一个头了,如此倒像是家中长辈与小辈的相见。
秋仙君拂袖,化出茶盏,杯中清苦的气息漫开,是秋眠从前压根不会去碰的那种。
在他少年时认为,与其等那回甘,不如直接吃糖,而秋仙君大抵想起什么,又伸手一点,一盘甜糕凭空出现。
秋眠拿起来吃了一块,秋仙君只风轻云淡地看着,什么也不去问。
一盘甜糕很快就吃的差不多了,秋眠眨眨眼,对他道:“你真好看。”
对面的华服仙君轻轻一笑,“难道我要说,彼此彼此么?”眉目弯弯,道:“嗯,你也圆圆的很可爱。”
……这是在说我胖了?秋眠挑眉,在对方笑时,才恍然能找到一些镜中影的模样。
秋仙君号“秋归君”,已是当世大医修,并不常在峰上住,今日他才从仙阁会上回来,是为养伤。
他有了仿佛可海纳百川的灵力,气息却在因果琴的映照下如履薄冰。
无情道登峰造极,离崩溃只有一线。
但他半点没有即将破道的惶恐,也不知这无情道修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修成了还是没修成,秋仙君道:“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这话说的含蓄,他们本就是一个人,这句分明就是在说,秋眠来自于另一个与他如今所处的命途完全不同的时空。
亦或者甚至已经意识到了,谁是真谁是虚,只是没有问的直白。
“哪里?”秋眠歪了歪头,“沧桑了?”
“说不上来。”秋仙君不再继续这个自己评价自己的话题,手上仍在去修那把琴。
秋眠看了一会儿,他其实还是不大懂琴,但看那弦坏成这个样子,似是被刀刃用力切开,连琴身上也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几乎要一分为二。
可以想象这刀气会如何在琴毁后重伤琴主,这法器其内的灵力也跑了个干净,已一把废琴了。
可秋归君仍在修,一根根将断弦接上,动作很慢,这极其枯燥无味的活儿在他手中倒像是郑重了起来。
秋眠又默了一阵子,从芥子囊中化出了一把筝。
筝身流光,在这缤纷的时节,蕴含的灵力像是吹了一场细雪。
因果琴的灵线密密匝匝地牵在了这筝上。
秋仙君见他取了这法器出来,手上的动作变得更慢更慢,终至停下。
他的目光落向那把“桃花雪”筝,如果视线有分量,那恐怕比树上落的一片花瓣还要轻,一小阵风就能拂走,可只要风不起,便仿佛会长久长久地停驻。
风总会来的,秋仙君重新修整着桌上的琴,道:“收起来罢。”
“给你。”秋眠眨眨眼,说:“那时候他给我这个,我便想活下去,现在我把这个给你,等来日你再还我。”
“你就不怕我不还么?”秋归君含笑道。
“不怕。”秋眠说:“我信得过。”
薛倾明要引他们二人厮杀的话,定是要事出有因,虚相夺舍主位就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一旦这条书中命轨上的生灵走火入魔,他们又本就同出一源,即便不能完成夺舍,也会同担伤害。
可穿书者也许没有算到,修着摇摇欲坠的无情道的秋归君,对另一只可能,并没有窥探之心,也没有想过要用极端的方法,去转变自己如今的命运。
他将最后一根断弦续上,站起身,托扶起了那筝。
“你要找的东西,本君有所感知,那儿有个陷阱,我用此筝桎困住他的时候,云明主峰顶灵力泉眼处,怕是会浮出真正的阵眼,那时你抓紧时间,便与……师尊一起出去吧。”
秋归君合抱住桃花雪,秋眠忽然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其实说什么也已为时已晚了,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个书中的投影,于是他也笑道:“好。”
“我是怎么死的?”秋仙君淡声问。
秋眠看着他,道:“为百姓散毒。”
“嗯,挺好的。”秋归君抚着那紧绷的筝弦,又问:“我徒弟们呢,云明宗的其他人呢?”
他们后来都死在了A921的邪气灌顶之下。
秋眠迎着他的目光,道:“该行医的行医,该打怪的打怪。”
秋仙君便颔首,抱了筝往月门那边去,只是走到花架紫萝下,忽而回头,朝秋眠也眨了眨眼,方显出几分与清淡有别的神色,道:“以后一定要把师尊按在床榻上过冬,我少时的志向,便拜托你去完成啦。”
庭中的风暖的令人昏昏欲睡,秋眠端了白瓷杯喝了一口茶,在许久之后,才品出其中涌上的甘甜。
而与此同时,灵力通讯打开,陌尘衣在对面道:“眠眠,我抓到了一个我自个,呃……严格意义上是又不是我自个,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去当天道了,然后才被薛倾明坑,这里的时间是原书和老太仪界的剧情。”
他叹息一声:“眠眠,你那边如何,我好想你啊,这个‘我’看起来好憨。”
陌尘衣一来到宗主峰,心里头大体便有了个数。
因他隔了一帘,见那“鹤仪君”正将一枝桃花簪到“白蓁”的鬓发间。
在《迷仙》的原书剧情中,他本人虽身在太仪界,但也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因果的异常,只是奈何没有证据,以这造化出的仙骨胎也无法查阅更多。
回归天道之位的流程十分繁琐,最快的方式便是斩断这个身体在境界中的所有因果联系,可陌尘衣当年的因果没有查出,且尚有许多事未来得及交代处理,他不放心,与代为接手的太徽天道联系,讯问可有异常。
对方表示自己已经回到了太徽,太仪界已经进入按陌尘衣的灵力自动运转的阶段,并把因果数据给他打包空投了过去。
末了还淡淡问一句祂是否信不过前辈,又道祂小心谨慎是好,只是也不必太吹毛求疵,毕竟当年祂去穿书局开会请求自查,局中派了专员来到境界,结果也未发现什么问题,实在是过于疑心了。
太徽天道已执掌了境界无尽的岁月,对因果的推断早就烂熟,陌尘衣也不便再与祂求证甚么,就自己继续在太仪界行走调查。
偏偏还越查越不对劲,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回天道位去重新梳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