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忽然起了阵风,树枝摇曳,花蕊簌簌。
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沈鹤轩在风中叹气:“百密终有一疏。”
计划再完美周详,也还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譬如:沈清泽。
“既然一场车祸和宋瑾禾的这些意外,也不能让他退缩,那么……”一声叹息迎风送来,沈清泽定下决心,“家主之位,我势必也要去争一争了。”
“总不能叫六弟一直一个人。”他站在树下浅笑,“这回,我该有用了。”
五天后,集团股东大会上,除了沈建诚和沈庭章,沈清泽也出现了。
这些年,虽没有沈庭章能力出众,也不似沈建诚资历悠久,但名下经营的两家医院,口碑都还不错。
股东在几人间来回打量,倒真有了争夺赛那味儿。
“五爷比三爷好多了,只是能力不行,不过也不能怪,这么多年就给了两家医院。”
“反正也才进集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七爷实力倒是没话说,海外那几家烂摊子处理得也干干净净,就是年纪还小,怕是不能服众。”
股东私下议论着。
前脚说完,后脚就传到老宅那位耳朵里。
“看看他们。”沈见山坐在轮椅上,面前就是集团会议室里的监控屏,“都不遮掩了,野心全摆在脸上。”
汤管家候在一侧。
陶然本来就伤得不重,休息一礼拜就又回公馆继续工作,他也就回到老宅,望了眼屏幕迅速收回视线,腰佝偻地更低了,“几位爷有野心也不是件坏事,多少能制衡彼此。”
他完全按照沈见山的想法来说。
要不是沈见山默许,沈清泽也进不去集团总部,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打压沈庭章。
“章儿还是太年轻气盛。”
“家主说得对。”
汤管家忙附和一声,心里却在疑惑,他在别馆时间虽不长,多少也能看出七爷本性,并不像监视器里表现地那样野心满满啊?
还有五爷,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针对起七爷了?甚至还下狠手制造车祸?
他以前……
沈庭章小时候在沈家,身份尴尬,旁人大都避之不及,唯有沈清泽,会借着去老宅看望母亲的机会,陪他在院里玩儿半个小时。
“我还记得,五哥曾将我举过头顶转圈。”一同进电梯后,沈庭章先开口,笑了声:“小时候分不清,还一度把您错认成了父亲。”
在那之前,他在医院里见过会那样一起玩闹的父子,就也以为陪自己玩儿的,是父亲。
后来老夫人去世,他挪去别馆,就再没见过面了。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沈清泽伸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腰,仿佛那个会抱住自己,小心翼翼试探着叫“爸爸”的小孩儿还在眼前。
“五哥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来之前,沈庭章收到消息,五嫂和侄子侄女们,打着去看大哥一家的理由都出国了。
他安排好了一切,自己留下。
“为什么?”沈清泽一时恍惚,“大概……是因为愧疚吧。
得知六弟女朋友爬上了父亲的床,这么离谱的谣言,沈清泽立马从学校赶回家。
大雨倾盆,哪里都找不到林晚吟,六弟也被严密看管起来,尽管母亲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沈清泽还是去了主楼。
“五少爷,家主现在不见任何人,请回吧。”
冷漠的话音隔着雨幕。
但他始终不信父亲真会做出那种事,“父亲,父亲!为什么要关着六弟?晚吟呢?晚吟在哪儿?”
一众保镖拦在门外。
暴雨噼啪,响彻耳畔,也挡不住主楼里撕心裂肺的怨毒咒骂。
是林晚吟。
那个会从六弟身后突然跳出来,笑着挥手,喊他五哥的女孩儿。
“为什么!父亲!”
门打开,一脚先踹过来。
“混账东西!喊什么喊!”
顺着台阶滚出去老远,雨水模糊视线,他抬起头只看到一只被咬下来一块肉,鲜血淋漓的手。
“……哈哈哈!!!沈见山,你这算什么!”爬起来,身上似有千斤重,沈清泽又哭又笑,“你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抢自己儿子的!你就不怕说出去让人耻笑么!堂堂燕北第一名门啊,竟是这样肮脏!”
“来人!把五少爷给我带回去。”
沈清泽奋力扒拉保镖的手,伸长脖子,“为什么要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改天儿子喜欢的人,也会变成这个下场!”
一巴掌重重甩在脸上。
他像一团死肉被拖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主楼大门再度合上。
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也遭到严格管控。
但就算这样,六弟后来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将人偷了出来,不求能在一起了,只希望林晚吟能逃出去,哪怕此生不再相见都行。
可还是被发现了。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逃不出沈家。
直到林晚吟怀孕。
怀孕期间,他其实比六弟好点,还曾见过林晚吟两面,两回她都在疯狂捶打肚子,要将孽种打掉。
“你们沈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记忆里爱笑爱闹的林晚吟不见了,瘦到凸出的眼睛里,除了恨只有恨,恨他们每一个人。
手腕上坑坑洼洼,脸上也割了四五道口子,看管的人说都是她自己打碎瓷碗割的。
许是觉得也有自己那张脸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还是沈见山的掌控欲作祟。
当初,其实已经给六弟看好了一个世家女,六弟为了林晚吟当众拒绝。
彼时又正值青年,初露锋芒,
而沈见山老了。
沈清泽也是为人夫为人父之后,才慢慢体会出来。
“庭章,你向来聪慧,又怎看不出来?”
沈见山的掌控欲在他身上更是体现地淋漓尽致,借口体弱多病,从没让他上过一天学,也从没让他见识过一天外面的世界,比他母亲当年还要可怕。
“看出来又如何?现在这种情况,我有的退么。”沈庭章摇头。
他没有。
没有权势,就永远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只能像当初那样,处处受限,听着小满的哭喊声被迫离开。
“五哥,不要跟我争。”
电梯在负三层开开合合。
沈清泽看了他良久,扭头走出去。
“最后问您一件事。”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沈庭章问:“二十多年前,沈见山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这事,五哥知道么?”
沈清泽狐疑回头:“心脏搭桥?”
“看来您也不知道,这就奇怪了。”这么多年,沈庭章也闻所未闻。
而且这件事仅小部分佣人知道。
沈见山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不仅对外,也对他们。
他不禁想起蔺宵说过的话,“哥哥不觉得奇怪么?沈家老宅那座主楼,为什么会装有最先进的感应装置?他在防什么?”
沈家安保部粗略估计不下百人,平时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沈见山在防谁。
“……那座主楼里还藏着个大秘密。”
五月底,同里彻底热了起来。
祁凝玉最怕热,早早将甜品店里的温度调低,托腮撑在收银台上,百无聊赖望出窗外。
正值下午四点半,斜对角的三乡巷小学,一二年级陆续放学。
大批学生飞奔出门,跑向等在校门外的父母一通叽喳。旁边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抓着书包带子低头快速走过,独自一人朝这边走。
风铃轻响,男孩儿推门进来。
原本挺圆润的一个小胖子,仅过了三个多月,下巴变尖了,腮颊也窄了,瘦一大圈,也不似从前爱笑。
“漫漫怎么没和你一起?”
晚高峰时间段,店内空无一人,玻璃柜台里半块点心都没有。
沈庭章走后,祁凝玉曾试着按照他留下的单子去复制那些甜点,可无论怎么做,都不是原来的味道。客人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连小孩子都不来了。
“漫漫昨晚踢被子感冒了,小扬哥哥今天带她去医院挂水。”
小满打开书包掏出作业本,闷不吭声坐下,就开始写。
“诶?昨天的考试居然满分啊。”祁凝玉坐对面,扒拉桌上的试卷,夸他:“挺聪明的嘛。”
小满写着作业,头也没抬,脸上更没有被夸奖后的高兴。
祁凝玉手落过去,回忆着沈庭章平日的动作,在他脑袋上揉搓。
搓多久,抵在作业本上的铅笔就停了许久。
大概是搓疼了,
两滴水嗒!嗒!晕开在本子上。
小满赶紧拿手背擦擦,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后写。
现在终于会写蔷薇两个字了。
“爸爸一定会回来的。”目光凝在两个字上,祁凝玉拍了下他额头,用指尖顶住,“哭什么,蔺宵走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么。”
一定会把爸爸再带回来。
“哥哥现在见到爸爸了么?”小满眨眨泪眼,吸着鼻子。
“肯定见到了,都三个月了。”
前段时间秘密叫走了酒吧里的几个,估计早就跟沈庭章见上了。
小满:“别馆很难进的。”
郊外一排摄像头,进去和出来都很难,就算过了第一道大铁门,还有很长一段路才到公馆大门。
大门这两年又新装了人脸、车辆识别装置,就算能进去,里头也到处都是红外监控。
这要怎么把爸爸带回来?
“不要小瞧你蔺宵哥哥,他总有办法……”
正说着话,手机突兀震动几声。
点开后,分别是六叔发来的消息和沈建诚的电话。
祁凝玉又摸了下他的头,拍拍:“好好写作业,写完了咱们回去。”
拿起手机走出甜品店,先接下即将挂断的电话。
沈庭章已进入沈氏集团总部,目前控股5.8%,五爷沈清泽5.5%,而沈建诚就只有5.1%。
高下立判。
在得知沈庭章还在大肆收购小额股份后,沈建诚彻底坐不住了。
“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心脏又出问题了,你带着货赶紧来燕北一趟,顺便……杀了沈庭章!”
当初没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祁凝玉攥紧手机,骨节用力到发白:“为什么要我过去?”
“你的枪法,百发百中。”
原来是为这!
祁凝玉死死咬住嘴角,再问:“我去了,同里这边怎么办?”
“不是还有其他人么,现在这边的事更重要。”沈建诚狠狠道。
绝对不能让沈庭章再进一步,哪怕是林晚吟的孩子,没办法也只能除了!
祁凝玉不死心,“如果我不去呢?”
“这是命令!也是给你的机会!杀了沈庭章,我就对外宣布你的身份,正式进沈家。”
杀心已起,怕是她抵抗到底,也不会改变,还有可能……连她也一并除掉。
就像两年前,杀了她不受掌控的母亲那样。
沈、建、诚!!
祁凝玉深呼了几口气,语调不变:“既然是命令,我服从就是。”
再去看六叔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答应沈建诚的要求。】
为今之计,只能答应。
否则沈建诚还会去找别人,到那时,沈哥就真的一丝生路都没有了。
祁凝玉张开手,掌心里的薄茧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消不掉,就像这手,从一开始就是黑的,再洗也干净不了。
“我知道了,就按……六爷的意思来。”刚下一场比赛,蔺宵擦了擦脸,挂断电话。
夏以怀紧跟着抛过去一只冰袋:“同里那边?”
“嗯。”蔺宵将冰袋摁脸上消肿,“6月8号,有批货要从同里秘密运来燕北。”
“我猜不是简单的货。”
“有活物。”
夏以怀眯了眯眸,“沈老爷子够贪心的啊。”
“不贪心,怎么能活这么久?”蔺宵嗤笑一声,放下冰袋,拿起一旁的药酒倒在淤青处大力揉散。
今天这一场,对手是徐家送来的,打得格外艰辛。
“你还好么?”回想刚结束的延长赛,夏以怀难得皱眉,“他这是叫人往死里打呢,你又在外面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
“没干什么啊。”蔺宵一脸无辜,“也就报了个警而已。”
前阵子,徐家旗下多家疗养院被查封。
不仅搜出了数种违禁品,秘密转回燕北治疗的徐二少也被爆,在疗养院肆意虐打护工,致多名护工二级伤残。
一时间,流言四起。
按理来说,徐牧言此时该焦头烂额才对,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都有闲工夫晃到地下拳场来了。
夏以怀:“听说违禁品是徐家一个旁系干的,他完全不知情呢。”
撇得干干净净。
“二少的事叫医院出了份鉴定报告,说是精神极度不稳定,打伤的几名护工照市价二十倍赔偿,并以徐家当家人身份公开道歉。”
徐家顶多名誉受点损,整体下滑,却没切到真正的大动脉。
“跟你说了吧,一个不动声色弄死小三和私生子,叫自家老爷子在医院一躺好几年,又在短时间挤进燕北上三区的人,没那么好对付。”
徐牧言能力手段都不差。
“但他有个致命弱点。”
擦完药酒,蔺宵将外套往肩上一甩。
“你就打算这样走?”夏以怀急忙喊住门口的人,“待会儿不是还要去沈家别馆……”
“是啊,去别馆找我哥。”蔺宵面不改色,“求安慰。”
股份到手后,沈庭章第一件事就是换掉别馆里负责监视他的几名佣人,又叫混入安保部的景茗,替换别馆所有监控视频。
之后,蔺宵进出就方便多了,也不用再借宋家保镖的身份。
“怎么受伤了!”沈庭章正在书房查近十年的账目,就见他顶着满脸伤进来。
刚站起身,蔺宵大步过来抱住人,委委屈屈:“好疼~”
“谁弄得?”
手就要碰上伤口,蔺宵又赌气地偏开头,“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个好侄婿么。”
“侄婿?”沈庭章还要想一下,“徐牧言?”
“除了他还能有谁。”脑袋重新搭回脖间,开始告状:“今天找了好几个人到拳场打我。”
“你又去拳场了?”沈庭章托住他的脸抬起,“不是叫你别去了么。”
“我跟夏家签了一年。”
“违约金我替你付。”
拉着人到沙发上,拿来药箱,棉签刚沾上去就龇牙嘶嘶抽气,沈庭章刻意往下压了压,“我说的听到了么。”
“听到了。”蔺宵抓住他的手,又道:“不过哥现在根基未稳,就先得罪其他世家不太好。”
蔺宵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往手指上亲了亲,“不是我夸,还是有挺多人喜欢我的。”
不少世家都明里暗里抛来过橄榄枝。
“谢家知道吧,他们家老太爷就挺喜欢看我打拳的,说有他年轻时候风范儿。”
“谢家……”沈庭章稍微想了想,“是给宋小姐制造意外那个?”
蔺宵摇头:“制造意外的,只是谢家二房的一个私生女,她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整个谢家。”
作为跟沈家不相上下的百年名门,谢家除二房以外都很低调,平日也都深居简出。
若能得他们相助,再加上夏、宋两家,沈庭章继任沈家家主的路会走得更顺畅些,其余世家历经几代人也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也不止这一种方法……”
“这比其他方法来得快。”蔺宵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蹭了蹭鼻尖,“我想让哥哥快点继位,然后…赶紧把那场婚事给解了。”
棉球擦到脸上。
沈庭章捏住他下巴,上去亲了一口,“婚事会解的,拳场你也别去了,我不愿再看到你受伤。”
“平时都好好的,还不是因为徐牧言。”蔺宵晃着尾巴,又连亲了好几下,直言:“哥可得给我报仇。”
“好。”
第二天,沈庭章就叫停了手中与徐家合作的各个项目,并将部分对接给了宋瑾禾。
“七爷,这些原本都跟徐家谈好好的,这冷不丁换人……”项目负责人一起找上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有些项目,双方甚至已经详谈了大半年,突然换人,跟黄了有什么区别。
“怎么?各位经理,消息比我收到的还慢?”沈庭章不轻不重叩了两下桌面。
上面一份新闻报,铺天盖地都是前阵子徐家出的那些事。
罪名都叫下面人担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与徐家本家脱不了干系。
“谁能保证下一次海啸的时间?”桌面一声一声叩响,沈庭章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各位都非要等到覆水难收时才能看出来么?还是说……耽误了各位吃回扣!”
几名经理身躯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项目到沈庭章手里不过几天,明明还有一堆杂事,这么快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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