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空调,开到30度。
“衣服脏了,干净的在柜子里。”蔺宵耷拉着脑袋,有些可怜,“我没力气动。”
“我去给你拿。”
沈庭章放下热水,到柜子里翻出两件衣服,又问了药酒碘伏在哪儿,一并拿过来。
先将衣裳递过去。
蔺宵低头看向胸口:“身上也脏了,得,擦一擦。”
沈庭章打湿毛巾,拧到半干给他。
蔺宵没接。
沈庭章:“我帮你?”
“好。”
话已说出去,收不回来。
沈庭章只好散开毛巾抓着,先去给他擦脸,这么会儿工夫,颧骨处就青紫了两块。
要不是周扬带着人赶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重的伤。
他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会去那儿?”
呼吸伴随着说话落到脸上,一时分不清是毛巾上的热意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有些痒。
屋里开了会儿空调没那么冷了,沈庭章脸上渐渐回温,唇上也有了些血色,很淡,粉粉的,和他抓着毛巾的指尖一样。
蔺宵盯着那两片唇,喉结微一耸动,先道:“哥哥跟那个人认识。”
热毛巾停在一处。
沈庭章彻底偏开头。
“哥跟他什么关系?”蔺宵紧接着又问。顺便解释一句:“我没有要打探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人叫哥‘庭章哥’,该是……很熟的人。”
“以前确实见过几面,倒也不算熟的程度。”沈庭章扣紧毛巾,尽量用平缓的语气简要带过,“只是我比他年长了六岁,才叫我一声哥而已。”
“只是见过几面么?可我看他,好像对哥哥很熟悉。”
一声声的“庭章哥”,看见沈庭章双眼来神,蔺宵肯定,他们的关系绝不像沈庭章说的这么简单。
“真的只是这样。”
沈庭章统共没见过徐映南几面,上一回还是三年前的年节,徐家兄弟随问月和小玉珠一起到沈家过年。
那之后……
“你们是怎么遇到的?还有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庭章不愿再过多提起从前的事,换个话题。
毛茸茸的黑脑袋压过来,靠到他肩上。
“我是被骗过去的。”
“什么?”
“骗我过去有大生意谈,结果找人打我。”蔺宵头转个方向,面向他,“哥,好疼啊。”
沈庭章赶忙放下毛巾,去拿碘伏,“你且忍忍,我先给你擦下破皮的地方。”
主要是嘴角。
他捏着棉签靠近,将碘伏轻轻涂抹在上面,许是小满时不时摔个口子做习惯了,擦的时候还朝上面吹了两下。
一团气呼到下巴上。
蔺宵嗓子莫名发哑,“哥……够了。”
眼睛垂下来,本就漆黑的瞳仁在灯下愈发深沉。
意识到距离挨得有些过分近,沈庭章立马退开,扔掉棉签,将毛巾又在热水里淌一遍。
皙白的手在眼前一阵晃。
“剩下的,还是我自己来吧。”蔺宵截停伸过来的毛巾,毫不掩饰:“再这样,我该忍不住了。”
忍不住?
沈庭章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蹭!一下红着脸起身,“我,我,我先走了,你记得,记得擦点药酒,要实在不行就去医院。”
说完慌慌张张下楼,一口气跑出屋子。
回到隔壁,关上门后,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他怎么——
人走以后,蔺宵就去了浴室。
等出来,同一号码已经打来三次。
第四次接下。
夏以怀的声音幽幽飘出:“拳王啊,我每年花三千万养着你,可不是看你挨打的。”
“不好么?多有节目效果。”
夏以怀:“……”
当我眼瞎,还是当我眼瞎。
“不过夏老板,这节目效果只给一个人看,未免太亏了。”他顶着一头湿发坐下,瞥见沈庭章落下的围巾,拿放到腿上摸了摸。
眼睛微眯,声音却直降三个调:“说,他是谁。”
“重要么。”
“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小子喜欢沈庭章!
“你猜得没错。”夏以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一半藏一半道:“那位二少爷,的确喜欢沈庭章。”
围巾被猛地攥住。
“二少爷?”
“旁的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选择放弃三千万的奖励,我倒是可以再额外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
“这么说你是放弃咯。”
“快说。”
夏以怀十分郑重地轻咳两声,“那位二少爷……”
黑着脸出拳场后。
回到住处,徐映南就扫下了桌上所有东西,瓷器摔得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连一直呆在屋子里的陆旭也跟着缩了缩脖子,实在搞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
天天的,火气这么旺。
“庭章哥……庭章哥……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徐映南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满脑子都是沈庭章决绝离开的背影。
像极了三年前,他一遍遍叩响沈家别馆,得到的却是“七爷现在不见任何人。”
为什么,死了个管家就谁也不见了?
为什么,宁愿脱离沈家,也要带着那个杂种走?
为什么,不愿意回头看看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徐映南想不明白,只能砸东西撒气,到最后没东西可以砸了,高高举起椅子腿儿。
这时,手机响起。
来电:大哥。
他扔了椅子,平复好心情后接通。
“到同里了吧。”徐牧言开门见山:“查得怎么样?”
徐映南将额发向后顺了两下,呼口气:“我见到蔺宵了。嗤!就一个混混,只不过在当地有点势力。”
徐牧言屏息几秒:“没查到他背后的人?”
“还用查么,肯定就是警察呗。”
串通警察抄他们的货,已经明摆着了。
对面又叩叩——规律地敲了几声桌子,“年关人多,海外趁这个机会又进了一批货,这次,你亲自在那儿盯着,最好整掉这个蔺宵。”
“哥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徐映南笑盈盈应下。
打拳厉害又如何,说到底也是肉搏。
下一次,下一次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走运!
“嗯。”说完正事,徐牧言突然话一转,“对了,你在那里有找到沈庭章么?”
先是突然出现的徐映南,再是蔺宵……
沈庭章这一夜都没怎么安稳睡好过,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相比之下,小满还是一如既往,跟只四脚朝天的小猫,睡得四仰八叉。
还很不老实。
咕噜一转就滚进他怀里。
身上热乎乎的,但一碰到沈庭章怎么也暖不透的手,嘶!冷醒。
“嗯?”努力撑开眼皮,奶音喵喵:“爸爸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
起身后将被子重新掖好,沈庭章再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爸爸去给你做早饭。”
“好~”
吃完饭。
沈庭章去清理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积雪,小满也煞有其事拿了只迷你塑料小铲子,蹲地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隔壁开门声响起,抓着红铲子蹭一下起来,啪嗒啪嗒跑过去,喊:“蔺宵哥哥!”
沈庭章扫雪动作一停,背过身。
“哥哥,你昨天怎么没来吃火锅呀?”小满踮脚扒着院墙,忽地惊呼:“哥哥你的脸怎么了?爸爸!爸爸快来,哥哥受伤了!”
都快走到对面院角的沈庭章被迫回头,白天看,那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他忍不住问:“药涂了么。”
一双黑沉的眼睛看过来。
直把人看得错开眼了,蔺宵才道:“涂了,得要几天才能消。”
“这样啊……涂了就好……”
沈庭章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转回去继续扫雪。
倒是小满一个劲追问“怎么受的伤?”、“疼不疼?”、“要不要小满呼呼?”
“小满每次磕了碰了,爸爸都会给小满呼呼,呼呼就不疼啦!”
“哦?”
简单一个上扬的音节,像落在耳边。
沈庭章彻底扫不下去雪了,转身进屋。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来干活没戴围巾耳罩这些,光裸的脖子连着耳尖一并红透。
蔺宵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婉拒小满的热情帮助:“呼呼就不用了,昨晚已经有人给我呼过了。”
今天是年二十九。
按照同里这边的传统,吃过饭就该贴春联、福字。
沈庭章搅了米做的浆糊,将春联反过来,背面刷上一层。
小满就在旁边等着,一刷完,兴冲冲抱出去。
没两秒,望着比他高出很多的门板,不开心地鼓起腮帮。
总有一天,他也能长这么高!
“小满,拿的时候小心点,浆糊别沾手上了。”
沈庭章在屋里喊,顺便叫刚起床的祁凝玉将屋子收拾一下。
小满大声应一句。
仰起脑袋使劲踮脚,结果都这样了,也没办法把春联完整贴上去,歪头就要叫爸爸。
瞧他正忙着在红纸上写“福”,扭身跑去隔壁。
“哥哥帮我贴一下~”
蔺宵正在自家院里扫雪,一回头,八根手指都粘在了春联背面。
“……”
淡定扫完雪,蔺宵绕到隔壁,牵着人敲了敲门。
八仙桌上一叠红纸,沈庭章正手持狼毫落于纸上。
福字一笔落尽,飘逸灵动。
收笔后松口气再看出去,见敲门的是他愣怔了片刻,目光随即落到小满被高高举起的手上。
春联沾手上了!!!
“不是刚提醒过了么。”沈庭章赶紧搁笔过去,从他手上小心撕下春联,牵着去洗手。
万幸是浆糊,沾的时间不长,洗手液多搓两遍就差不多了。
小满洗吧洗吧自己的爪子,往毛巾上擦擦,嘟着嘴:“小满够不着门,春联贴不到。”
“贴不到怎么不喊爸爸?”
“爸爸在写字。”回到堂屋,小满快跑两步抓住蔺宵外套,得意道:“所以我喊哥哥来了!”
“哥哥帮我贴好不好?”
外套被他左摇右晃,蔺宵哪有不应的。
两扇堂屋门,外加院子大门,里外都被春联包围。
蔺宵抱起小满,又往院子里的爬藤架上挂了剪纸福字,还有几只沈庭章手作的平安结和香囊袋。
一瞬间,院里就有了浓浓的过年氛围。
小满勾住他脖子直乐呵。
“过年真好啊。”祁凝玉扎着头巾扫尘,扫累了就坐门槛上歇着,双手托腮感叹:“这么看,还真像父子俩,哥你说是吧。”
沈庭章望出去,到冬天丝瓜藤基本都枯萎了,他干脆趁新年种了一期月季,等开春,再换可以食用的长豇豆。
此时月季正开着,青叶间一小朵一小朵的粉白花蕊。
难得距离这么近,挂上平安结,小满就去摸了摸,结果摸到一手没融化的雪,赶紧收回来。
坏心眼儿地放蔺宵脖子上。
冷得人直缩脖,腾出一只手也伸他脖子里。
小满嚎地嗷嗷叫,被他抱着还没处躲。
沈庭章不禁笑出声。
渐渐地,抱着小满的人就变成了宿喻州,父子俩在花架下,你来我往地朝对方脖子里塞雪,谁也不让人。
要是他在,要是他们都在……
沈庭章抱住左臂,摩挲了下手腕上两道疤。
见他迟迟没反驳自己,祁凝玉疑惑回头,才发现人已经进了厨房。
怎么回事?
莫非真有叫蔺宵给小满当爸的念头?
祁凝玉想象了下那场景,嫌弃地挥手从眼前散开,休息够了,拿着鸡毛掸子去阁楼晒书。
推开窗户望出去就看到,斜对面的巷子里站着一个人,面向院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反手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放大:一个男人,年纪不算大,右耳坠着尖角银饰。
他又在看着谁?
如果是蔺宵的人,没必要盯这么紧吧。
顺手拍下,蓦地大喝:“嘿!干嘛呐!”
声音传到一楼,蔺宵顺着方向扭头,人从巷子里慢慢走出来,赫然是昨晚那位“大老板”。
“他!”
小满定睛看几眼,立马调头伏他另一只胳膊上。
蔺宵:“小满也认识?”
刚才还挺有精神的小家伙儿,瞬间蔫吧。
蔺宵扣住他埋下去的脑袋,冷声诘问:“你来干什么。”
徐映南没应他。
缓慢转动眼珠打量院子,很破很小,都还没有沈家别馆一间杂院大。
庭章哥就住这样的房子?
院子里的动静,很快引出正和馅准备包饺子的沈庭章,踏出堂屋,“庭章哥”和“爸爸”同时响起。
沈庭章先走到小满面前。
下半身还被蔺宵抱着,上半身就已经扑进他怀里,跟见了鬼:“爸爸,他怎么在这儿啊。”
小满很不喜欢徐映南,非常不喜欢。
这人在爸爸面前,对他笑,给他吃的,爸爸一转身,就用那双眼睛狠狠瞪他,恨不得吃了他。
还记得三年前的夏天,花园里蔷薇花开了,这人故意绊自己,让他摔进蔷薇花丛里。
上面好多刺,他都疼死了。
还跟爸爸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幸好爸爸不信他的话,调了监控。
沈庭章安抚他几句把人哄住,瞥向院外,对蔺宵道:“你先带小满进去。”
“哥哥。”蔺宵一把抓住他,“那个人……”
“我知道。”
沈庭章知道他的意思,无非——不是好人,不要靠近。
可现在住址曝光了,再避而不见没有意义,“我去跟他说清楚,放心,没事的。”
拂开他的手往院门走。
见他过来,徐映南理了理卫衣帽子和额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庭章哥……”
庭章哥停在了院门前,并没有开门。
嘴角僵住,徐映南几乎是抵着门边,急声:“庭章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沈庭章:“找我做什么。”
“我……”徐映南又将他身后的院子大致扫一圈,底气不足:“我来接你过年。”
“我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这里这么破,要什么没什么。”徐映南几乎整个身子挨门上,“跟我走,我那儿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沈庭章垂下眼摇头:“却不是我想要的。”
“那哥想要什么?”徐映南紧跟着问:“哥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我想要安静的生活。”
“好,安静的……”
“想要一间不大的院子。”
“想要朋友不多,但都真心相待。”
“这些你们能给么?”
“我…”徐映南哑口,但强撑,“能给,我肯定能给,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
“不。”沈庭章打断他,“你们给不了,这样的生活是要靠自己挣来的。”
徐映南彻底失声。
沈庭章再道:“既然给不了,我们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哥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是。”沈庭章坚定又决绝,“我们的路不一样。”
不在同一条路上,没必要再继续走下去。
他现在只想好好养大小满。
说完转身,蔺宵抱着小满就站在堂屋门前,紧张地望着这边,生怕出什么事。
心里奇迹般安定下来。
他想要的生活,在前面。
正要迈步往前走,身后再次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身形猛地一晃,沈庭章惊恐回眸。
“我知道你不喜欢大哥。”徐映南努力勾起一个和煦的笑,语气又轻又柔:“所以我没告诉他,你在这儿。”
“你这是在要挟我?”
“怎么会。”徐映南忙摆手解释:“是我不想告诉他而已。哥愿意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谁也带不走你。”
他拉住门环,扣到骨节泛白,话一转:“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哥这个人,想要什么,不计一切代价都要弄到手,要是被他发现我骗他,估计我也没有好果子吃。”
“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
像极了当年,他将雪地里快被冻僵的人带回去后,给他送热茶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一身单薄的卫衣,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说“哥,你真好”。
那天,徐映南被后进门的那个弟弟带人捉弄,零下将近十度扔到郊外,要不是他回别馆碰巧路过,那一天就真的死了。
沈庭章心软了一下,伸出手。
“沈哥。”抵上门栓之际,蔺宵放下小满过来。
小满比他跑得要快,先一步到沈庭章面前,抱住他的腰,噘着嘴巴喊:“爸爸。”
“是那个哥哥推我,小满才摔倒的,小满没有撒谎!”
“爸爸,小满好疼,好多刺。”
沈庭章立即收回门栓上的手,又见蔺宵顶着那一脸的伤到跟前,做下决定。
“你还是回去吧,多穿点,别再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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