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昌王闻言,竟然笑了:“小桐,以后你再也没有哥哥了。”
谢桐抿了下唇,看向一旁,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二哥是怎么死的吗?”安昌王忽而问,嗓音压得极低:“本王去了封地才多久,就听到京中传来的消息。”
“三年……”安昌王沙哑道:“自从那闻端进了朝廷,不过三年有余的时间,他就将本王驱逐出京,将你二皇兄斩首于午门之前。”
“父皇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而你……”
他抬起眼,死死盯着谢桐:“你是他最好掌控的傀儡,这大殷朝上下,何人不知权力尽在他闻端手中!”
“闻端此人居心叵测,你留他在帝位之侧,总有一日会后悔!”安昌王嘶声道。
谢桐看着面目狰狞的安昌王,有那么一瞬间,竟连当年温和兄长的半分影子都瞧不出来了。
“后悔不后悔,那也是朕与闻太傅的事了,皇兄不必试图挑拨。”
安昌王喘着气,见谢桐油盐不进,只得颓然坐倒在地。
谢桐垂下眸,仔仔细细地将他的模样看了一遍,突而说:
“当年皇兄带朕出宫游玩,给朕买了个舞龙的糖画,朕不舍得吃,放在木盒子里保管,过了月余再拿出来,发现已经化了,连样子也面目全非。”
“虽然没能尝到糖画的滋味,但现下想来,还是应对皇兄道一声谢。”他道。
安昌王愣了一下,脸上神情迷茫,明显是全然不记得了。
谢桐也不在意,对着狱中的人点点头,便转过身,抬步离开。
临走前,他似乎还听见安昌王拖着铁链,喊了他一声什么,但那嗓音太过含糊,终究也没能听清。
谢桐一步步往外走,没有回头。
出了刑部大牢,外面已经月上中天了,还下起了细雨。
谢桐站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偏了下脸,就看见撑伞的闻端。
两人相视一眼,无需开口,谢桐就往前几步,钻到了闻端的伞下。
“老师是特地来接朕回去么?”
谢桐一低头,就能看见闻端执伞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一段玉制成的青竹,十分赏心悦目。
谢桐原本有些沉凝的心情又松快起来,明知故问了这么一句。
“见圣上入夜未归,臣心内担忧,故而冒昧寻来。”
闻端将伞往旁边偏了一偏,不紧不慢道:“不然总是忧愁今夜是否要独守空房,令人心烦意乱。”
谢桐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两人屏退了跟随的宫人,在细雨中共撑一把伞,慢步朝寝殿方向走去。
“老师何须担忧?”
路上,谢桐又忍着笑意说:“朕如今后宫空置,宠幸的唯有一人而已。不回寝殿休息,还能上哪里去呢?”
闻端顿了一顿,没立即答话。
谢桐没听见他开口,于是抬起脸去看他,正巧与闻端低垂下来的视线撞上。
闻端漆黑墨眸里的情绪很奇特,看了谢桐一会儿,突然别开了眼。
谢桐怔了一下,意外地挑眉追问:“太傅大人害羞了?”
闻端依旧不说话,唇边弧度微微扬起,听见谢桐不依不饶地问话,才复又望向他。
谢桐张了张口,正还要出声,忽然见闻端倾了倾伞身,而后俯身靠近过来,蜻蜓点水般,缓而轻地垂眸亲了他一下。
“圣上,”他的嗓音温和:“心照不宣之事,不必明言。”
谢桐愣住,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他们还在宫道上!
回过神来的第一刻,谢桐立即看向四周。
这里离乾坤殿已经很近了,是一条侧边的长长宫道,所幸夜深又下了雨,这处并不多人,只有远处有零星几个宫人。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也未必没有看见他们刚刚的举动。
看着谢桐如同炸了毛的雪球儿般左右张望,闻端唇边的笑意更深,将伞直了直,慢条斯理道:
“臣已刻意遮挡了,没有人看见,圣上放心。”
谢桐悬起的心这才放下,略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闻端一连好几日都留宿宫中,但也仅有少数几个近身伺候的宫人才知晓,他是住在谢桐的寝殿里。
对旁人而言,只当是闻端为了处理西南安昌王反叛一事,忙碌不休,这才数日没有回府。
若是让不相干的宫人瞧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传了出去,明日朝中会是什么反应,就难以预测了。
而如今谢桐还没能做好万全的准备,自然不会贸然让自己和闻端处于劣势之地。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谢桐抿了抿唇,低声说:“就算要也回寝殿再……”
闻端颔首,坦然应道:“圣上教训得是。”
谢桐偏了偏脸,感到耳尖又开始发烫了。
卜一踏入寝殿,反手将门关上,谢桐就一把抱住闻端,仰首去咬他的下唇。
闻端垂下眼,随手把还往下滴着水的伞搁在殿门旁,这才环住谢桐的腰,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都已经越发熟练,知晓怎样做才会让对方更加情.动。
比如谢桐并不喜欢太过平缓的试探,而闻端更习惯于将怀中人每一分的反应都掌控于心,轻易就能引得年轻的天子沉溺进去。
谢桐正被亲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闻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往宫人准备好的热水桶走。
“……”谢桐挣扎起来,小声抗议道:“放朕下来!朕又不是小孩……”
闻端的手纹丝不动,目光往下一扫,掠过谢桐涨红的脸,说:
“臣从未将圣上当作小孩,也不是只有小孩才能被抱,圣上该适应适应。”
闻端早就察觉了,谢桐对于一些特定的举动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常常反抗不休。
这样下去可不行。
到了热水桶边上,闻端才松了力气,将谢桐放下来,自然又挨了两记恼羞成怒的眼刀。
不过闻太傅的脸皮日渐厚实,已经能从容接受。
屏风后放了两个大浴桶,一个被放在角落里,应是宫人们等着用完一个,再将另一个搬到中央来。
不过谢桐想,今晚可能用不上另一个桶了。
热水浸透了里衣,雪白的衣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紧绷感。
谢桐跪坐在桶中,双手勾着闻端的脖颈,一吻完毕,仍牢牢攀着不放,不让他离开。
“太傅,”谢桐开了口,嗓音里浸了热水般,软和许多:“与朕一起吧。”
闻端的墨眸也似被水雾晕染,暗沉沉的,里面的情绪翻涌着,如同能将人吸入其中的深渊。
谢桐与他对视片刻,轻轻啄了下闻端的喉结。
触碰的瞬间,谢桐敏锐地察觉到闻端动了动,像是想往后避,于是偏不如他愿,反而张开口,恶狠狠地在闻端喉结旁咬了一口。
交锋一番后,闻端终于退让,嗓音微哑道:“……臣伺候圣上吧。”
换上干净的里衣, 被抱到榻上时,谢桐仍有些懒洋洋的,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闻端的外袍全被水弄湿了, 只得脱下丢在一旁。谢桐躺在榻上,睁开眼时,就望见闻端交掩的里袍领口。
“……”谢桐莫名有几分不满,自己都成什么样了,闻端的衣服还穿得好好的。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很轻地勾了一下男人的领口。
闻端给他盖被子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
“圣上还想要什么?”他不紧不慢地问:“刚才的事,还需要臣再伺候圣上一遍吗?”
谢桐收了手, 面上发热,咳了一声说:“不用, 你洗去吧。”
闻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才转身离开。
谢桐躺在榻上,在被子里滚了几滚, 忽然想起什么, 又伸出自己的左手,仔仔细细地凝视了片刻。
比起闻端来,他的手指更为纤细, 指腹雪白中泛着淡粉, 少了点闻端练武与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
不知为何, 他明明也学过剑术, 手上却留不下多少痕迹。
思绪漫无目的地漂浮着,谢桐张开又合上手掌, 忍不住想起刚刚,闻端用手……
谢桐猛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闻端很快就回来了, 临上榻前,还随手将寝殿内的烛火灭了一半。
罗太监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将浴桶搬了出去,耳边听着这些细碎的动静终于停歇,谢桐才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
闻端坐在榻沿,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失笑:“圣上这是害羞了?”
谢桐觉得这话耳熟,想起来,今夜回殿的路上,他才如此出言戏弄过闻端。
不过一个多时辰,局势便已翻转。
谢桐才不愿意显得自己含羞带涩,于是坐起身,清了清嗓子,看着闻端道:“老师,朕也帮帮你吧。”
闻端正把被子盖到身上,闻言,似是挑了下眉,反问:“圣上还不累?”
谢桐靠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太傅大人今夜尽心尽力伺候了朕,朕投桃报李,自然也要报答太傅一番。”
闻端与他对视了半晌,没等回答,谢桐已经伸出手,扯住了他腰间的系带。
闻端抬手像是要拦,却没能拦住。
紧密交掩的领口散开,谢桐瞧见什么,手没往下放,反而缓慢碰了碰闻端胸膛上的旧伤。
数道明显至极的淡白色刀痕纵横交错遍布在其上,痕迹虽不深,但数量几乎是令人触目惊心。
这些伤痕,谢桐曾看见过几次,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般心中疼痛。
“朕记得曾问过你这伤的由来……”
他低低开口,长睫颤着:“你不愿说,朕也不会再追问。但为何不用药将这些疤去了?”
闻端垂眼看他,过了片刻,问:“圣上是觉得可怖?”
谢桐摇摇头,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闷声道:“我是心疼。”
“瞧见这痕迹,就如每一刀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样,骨头缝都泛着疼意。”
谢桐蹭他的颈窝,说:“我让御医署找来上好的伤药,敷一敷,好不好?”
闻端停了一会儿,出声应道:“好。”
谢桐弯了弯眉眼,又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角,这才放下心来行正事。
床榻边的红烛轻爆了一声,光芒渐弱,摇曳间映出榻上人影的动作。
谢桐没想到,都到这种时候了,闻端还能维持住冷静从容的神色,除了搂住他的臂弯越发用力,俊美的面容上几乎是瞧不出来半分动摇。
这样淡淡的反应令谢桐有些挫败,不由得怀疑,难道是自己不够努力,才让闻端连丝神情变化没有?
但从另一个方面的表现来说,又不像是如此……
谢桐勤劳许久,累得不行,内心不自禁萌生了退意,想不干了,却被闻端敏锐地发现,继而制住了他的动作。
“这便是圣上的报答?”闻端低声道。
谢桐巴巴拿眼瞅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怎样一种求饶的眸光。
然而向来愿意让步的闻端今夜却不为所动。
谢桐无法,想了想,索性闭了眼,凑上去吻闻端的喉结,从脖颈顺着往下,最后极轻地落在那些泛白的陈年旧伤上。
谢桐一点点地沿着狰狞不平的疤痕轮廓亲吻,亲到心口附近时,忽然长睫一颤,一颗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闻端不易察觉地闷哼了一声。
谢桐睁开湿漉漉的眸子,稀里糊涂地想,原来闻端受不了这样……?
他还在兀自思考,忽而感到颊边一热,是闻端伸手捧住了他的脸,用指腹将眼尾那点残存的湿意拭去。
“明日臣就让御医署配药治这旧伤。”闻端嗓音里含着无奈,安抚似的拍了拍谢桐的背:“圣上别哭了。”
“朕没哭。”谢桐嘴硬得很,不承认刚刚那一霎的难过,推脱说:“朕只是累了。”
他抬起手,慢吞吞地给闻端看发红的指尖。
“替朕擦一擦。”谢桐确实倦了,语气懒洋洋的,命令道。
闻端不止帮他擦了,还下了榻,换了一身寝衣,又打了热水来,给谢桐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这一切还没做完,谢桐已经睡着了。
闻端把人打理好,瞥见榻上人睡得正香的容颜,不禁失笑。
静静凝视良久后,男人坐在边沿,动作很轻地俯身,亲了亲心爱之人的鼻尖。
距离中秋已不剩几日,宫中忙碌了起来。
今日在朝上商讨安昌王处置事宜时,闻端开了口,道:
“临近中秋团圆之日,又是圣上的生辰,处刑一事或可暂缓,免得冲撞了宫中的喜气。”
谢桐坐在御座上,遥遥与下方的闻端对望。
闻端左首的位置上,还是摆放着那一把太师椅,不过上朝时,他从未坐下来过,故而谢桐也没特意命人把椅子搬走。
“唔,”谢桐装模作样地寻思片刻,点头说:“太傅说得有道理。”
他的确不想在中秋之前下旨给安昌王处刑。
谢桐的母妃早逝,与先帝并无太多父子情谊,二皇兄更是早于数年前就以被斩首,如今除了一位出嫁的皇姐,一位终日游山玩水不见人影的皇妹,就剩安昌王一个兄长了。
这位兄长,还曾是幼童时期的谢桐最为熟悉的一个亲人。
“那等过了中秋,再商议安昌王一事吧。”简如是站在右首位,含笑道:“圣上的生辰也要到了,礼部基本已筹备妥当,圣上可还有什么想看的?”
简如是这话一问,谢桐才想起,半个多月前,自己还曾写信征询过闻端的意见。
只是那信迟迟未见回复,而后就传来闻端染疫的消息,紧接着兵荒马乱数日,谢桐都将此事忘在脑后了。
下朝后,谢桐转入偏殿,罗太监领着人将他身上的龙袍换下来。
天气炎热,即使殿内放着冰块,但袍服繁复,谢桐白皙的额上还是渗出了一点细汗。
罗太监正要拿帕子替他擦去,旁里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我来。”
谢桐撩起长睫,就见闻端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接过罗太监手里的软帕,抬手给谢桐拭了拭汗。
末了,指尖还把谢桐落在颊边的几丝碎发挽到耳后,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常袍的衣襟。
这种宫人们做的事,闻太傅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显然并非第一次。
罗太监见状,给几个候着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
偏殿内再没有别人,谢桐立即开口道:“太傅,朕先前给你送去的信,你都没有回复朕。”
闻端动作微顿,似乎对谢桐这么多天后才发难感到意外,解释说:
“臣那段时日在曲田城中,为避开安昌王的耳目探听,尽量减少了日常活动,故而没有将信寄出。”
“臣是写了的,”他又低低补充:“每日都写一封,内容皆有所不同,若是圣上想看,臣回府取了再给圣上。”
谢桐也不是真心刁难,当然没有让闻端现在回府去取信。
不知为何,如今与闻端定情后,谢桐有时觉得自己的性子越发……不够沉稳。
时不时想要别扭一番,再仔细听闻端的回答,好像从中能得到不少乐趣似的。
意识到此,谢桐咳了一声,不再胡搅蛮缠,问起正事来:“取信就不用了,你现今人就在朕面前,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朕只是想着,当初去信询问太傅对中秋安排的意见……”
听了他的话,闻端不疾不徐道:“如果圣上没有其他想法,臣的确有一建议。”
谢桐眸光一亮。
“自先帝病重,数年来的中秋,都是在宫中举办宫宴,看些编排的歌舞焰火,属实有几分无趣。”
闻端缓缓道:“不如今年换个地方,到郊外的行宫去,旁边还有个围猎林场,可供人比试箭术。”
谢桐神色一振,不自禁地道了声:“好!”
时隔那么久,他都已然忘了,郊外还有座不大的行宫。
行宫是十几年前,先帝尚还康健时,常常率臣子出宫打猎,时辰晚了再回宫颇有不便,于是就在郊外几十里地的位置,建了一座行宫。
行宫内有小小的热汤池,主殿偏殿一应俱全,并依山傍水,凉爽非常,旁边的猎场也范围宽广,还养了不少马儿。
谢桐曾去过几次,皆是天气不错时,跟着皇兄们去猎场围观他们打猎。但这近些年,便没再去了。
行宫内安排有宫人负责日常清扫,想来这几天再布置一番,便可入住。
谢桐本就不是能在宫中乖乖闷着的性子,从西南回来后,在宫里面待得发慌,立时就接受了这个好提议。
他瞅瞅闻端的面容,突然凑上前去,极快地在男人唇角亲了一记,又退回来,一本正经地说:
“太傅大人的建议甚好,朕心宽慰,特此奖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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