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让对方去冷静,拿过菜单看准备吃什么。
再扭头的时候,发现对方拿出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喂,哥。”
孟此霄眉心动了动,程蔚朝的哥哥?
然后就听到他告状:“刚刚我碰到蒋文臻那老贼了,他拿辈分压我!!”
隔着距离,孟此霄都听到电话另一头猛然提高的声音:“什么?!!”
两人短暂交流了两分钟,然后才挂掉电话。
“你让你哥干嘛了?”
没人应声,孟此霄抬头,就对上了人幽怨的目光。
“说话。”
程蔚朝闷闷开口道:“可能我们姓程的和姓蒋的天生不对付,我哥和蒋文臻也是从小比到大的那种,让他去处理。”
“处理什么?”
“他让我生气,我哥就让他生气呗。”
孟此霄突然有些好奇:“会怎么做?”
“大概见面的时候,叫他一声叔叔吧。”
孟此霄脑子宕机了两秒:“这是什么新鲜手段?”
“其实我哥比蒋文臻还大几个月来着,但蒋文臻高一辈,年轻的时候总是拿辈分压我哥,让他叫叔叔。”
“但现在大家年纪都上来了,可不就对年龄就敏感起来了?而且喜欢装嫩,我哥现在叫他叔叔可起劲了。”
孟此霄:“……”他无语地笑了出来,“我记得你哥比你大10岁,也就三十多,怎么你说得像七老八十一样。”
程蔚朝补充:“他还说,要把我小侄女带去叫他爷爷,让他清醒清醒。”
“你们……”孟此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们一家是不是太抽象了点?”
程蔚朝没有应这个,点完菜后和孟此霄一起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直到对方出去把包厢门关上,他才开口道:
“‘是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他’指我吧?”
室内安静了一瞬,包厢并不是封闭式的,他们就坐在二楼的窗边,窗户大大开着。
外面就是最中心院子的景致,绿水环绕着假山,锦鲤在其中交错游动。
清风阵阵,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淙淙流水声。
孟此霄收回视线,开口道:“你不用和他争什么的意思。”
孟此霄一直以为,他人的出现对感情是否有威胁性,重点并不在对方的身份家世以及本身的才能上。
而是当事人的态度。
除非他对蒋文臻有感情倾向和可能性,需要在两人之间抉择,才值得引起情绪波动。
可他和蒋文臻一开始就不会有故事。
就算他和程蔚朝没在一起,也不会是其他人。
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想的。
但对孟此霄来说,没有人会是程蔚朝的情敌。
蒋文臻是个聪明人,他显然也很清楚这点,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和他们再纠缠。
“哦!”程蔚朝开心了,“那我现在就是纯纯讨厌他。”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醋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醋。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你咯?”
孟此霄想到什么,反问道:“你以前大学时那么针对蒋斯宇,只是因为你们是死对头吗?”
“也不全是吧。”程蔚朝有些别扭,“我又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你们关系还看上去那么好。”
孟此霄听明白了,恍然点点头,看了会儿假山缝隙间的流水。
然后突然开口道:“那他挺冤的,你力使错方向了。”
程蔚朝:“……”他就差哀嚎了,“那么早就??蒋家人果然好讨厌!”
他补充道:“我是说你怎么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孟此霄没想瞒,可也不想说得太清楚,因为并不是很愉快的事。
“我很小就去了孤儿院,那时候,帮助我们的是蒋斯宇的父母,后来他们去世,蒋先生接手了那些慈善事业。”
然后发现了孟此霄不同一般的才智,对蒋文臻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投资。
事实证明,他的投资很成功,后来孟此霄和蒋氏的合作确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程蔚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蒋斯宇更加上心。
其实以前,孟此霄对蒋文臻同样的敬重,他知道对方的资助带着目的和利用。
但他不介意,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帮助。
只是,孟此霄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
“要不要跟在我身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孟此霄是20岁。
跟在他身边?
孟此霄不傻,就算说得再隐晦,也明白其中的旖旎意思。
情人?聊以慰藉的消遣玩意?
他反复琢磨着这个“跟”字,觉得还挺侮辱人的。
但他不是个会因为不舒服就大发脾气的人,甚至全程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最后淡笑道:“蒋先生,我这人比较一根筋,一次性只能做好一件事。”
蒋文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说“跟他”和为蒋氏效力,只能选一个。
不得不说,孟此霄是了解他的,他太知道他会选什么了。
一个极其看中利益的商人,选什么几乎不用犹豫。
若是强行得到了人,蒋文臻还真有些不确定孟此霄会做些什么。
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不如拿着恩情换点别的。
从此往后,蒋文臻没有再提。
孟此霄尽管仍礼貌尊重,却不动声色间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但他那阵子其实压力很大,他不想把自己献出去,那就得拿出切实的利益,体现他存在的价值。
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可在研究这条路上,谁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做出什么成就。
当初蒋凡有句话其实说得没错,那个人生阶段,如果他需要和别人进行利益交换,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急切,生怕时间不等人,可好在,事情都在朝着他努力的方向稳步进展。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结果3年前,蒋文臻居然旧事重提。
只是以一种更正式的方式,对第一次所说的话进行了道歉,然后……如果那能称为告白的话。
也是那时候,孟此霄告诉对方,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的关系,除非是纯工作,他一般都会避免和蒋文臻见面,更别提主动去找他。
所以,上次在国外庄园和蒋凡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说会向蒋先生反应一下问题,也只是乱说。
程蔚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你说,你那么小就辅导蒋斯宇,我和蒋斯宇也是从小就认识,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你们俩不对付,又不会特意见面。”
而孟此霄也不会时时跟在蒋斯宇身边。
程蔚朝惋惜地叹了声:“好可惜。”
服务员敲门后,进来上菜。
孟此霄开口道:“不可惜,那时候就被你缠上了,我得多倒霉。”
“我小时候可乖了。”
“这话你说着不亏心,我听着都亏心。”
程蔚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孟此霄已经轻轻“嘘”了声,也没回避,直接点开了手机去听微信里发来的语音。
扬声器处传来一个清澈的男生声音,在问着论文相关的东西。
程蔚朝耳朵动了动。
孟此霄回复了几句,最后说道:“论文我看了后再跟你说。”
然后他放下手机,准备吃饭,察觉到身旁人炯炯的目光。
“你又干嘛?”
“你的学生?”
“嗯。”
“学生真好,多么好的年纪。”
对方就说几个字,孟此霄就知道他要整什么幺蛾子。
“……老实说,研三,比你年龄大。”
程蔚朝就笑了,眼睛亮亮的。
“哎呀,毕竟我已经不是18岁了。”
“而且我们孟老师这么受欢……”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孟此霄夹着一个虾饺朝着他来,下意识就大大张嘴,“啊——”
然后就被猛地塞了满嘴,嚼嚼嚼,全程都睁大着眼睛看他,直到吞咽后:
“天啊,你喂我!”
“你需要一些东西堵住嘴巴。”孟此霄平静道,“吵死了。”
“问完这个就不说了,孟老师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哪方面?”
程蔚朝含糊道:“各方面都……?”
“事实上,我的学生在看完我给他们的论文批注后,大多数都会躲着走。”
程蔚朝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他笑得太放肆,孟此霄捂了一下他的嘴,然后就被程蔚朝握住手指压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
孟此霄收回手,其实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做。
因为边界感和素质问题,很多行为客观来说是不太礼貌的。
比如刚刚他“嘘”了一下程蔚朝让他安静,比如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看手机,把对方撂着去回复工作信息,还有捂人嘴。
只是他潜意识里觉得,他和程蔚朝之间,是不需要礼貌和客气的关系。
一顿饭下来,时间已经不早。
吃完饭后,孟此霄身上披着对方的外套站在门口,等程蔚朝开车过来。
在两辆车交错的时候,孟此霄看到车辆停了下,两边驾驶位上的车窗都降了下来,似乎是遇到熟人了。
先后遇到两个熟人,看来这家店是真有名。
但程蔚朝并没有和另一辆车的车主说很久,车辆就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身边。
孟此霄坐上副驾驶:“遇到熟人了?”
“嗯,是朋友,设计师,工作上和他有很多合作,他有对象。”
孟此霄系好安全带,笑了声:“我又没说什么。”
“你刚刚的表情看起来想问。”
自从5年后见面,孟此霄再一次想感叹,对方是真的有眼力见了。
明明以前是个他不说,对方就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人。
既然这样,当初在庄园醒来后,对方鬼扯什么“烧高香”,看来是故意气他?
“所以你刚刚怎么那个表情?”
孟此霄回过神来,回答道:“发现他有些眼熟,然后想起来你们一起上过热搜。”
程蔚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孟此霄已经开口道:“别解释了,没想多。”
程蔚朝“哦”了一声。
北市的夜晚霓虹灯光闪烁,高楼大厦的一个个窗子里还亮着灯盏,商城顶楼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娱乐圈顶流的奢侈品代言广告。
繁华璀璨,熙攘富庶。
程蔚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对方正看着窗外,风景向后掠去,路灯仿佛变成拖出尾影的条条光带。
在光影明暗交错间,衬得五官愈发深邃立体,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老电影画面,窗户也成了移动的取景框。
在过去这些年,程蔚朝悟出了一个新的道理,各人的接受程度和敏感度不太一样。
以前常常会较劲闹矛盾的日子里,往往对方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就也想同等级的返回去,觉得这才是公平。
不吃亏也不要过度反击,刚刚好就行,大家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敏感的人和他这种滚刀肉不一样。
他会抱怨、会哭诉、会发泄,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但孟此霄会想多,会腐烂在心里留下永久的创痕。
就比如,上次一夜过后,孟此霄说他认错人了,但程蔚朝绝对不会以“我也认错人了”这样的话作为反击。
程蔚朝会短暂的生气,但很快就能好。
可对孟此霄来说,他们可能就是真的完了。
他知道,孟此霄也知道。
程蔚朝小声道:“你就是看我上限高,所以才可劲的欺负我。”
孟此霄回过头看向他,蓦地就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六月份,人身上穿得越来越轻简。
蒋斯宇和霍诗彤的蜜月旅行已经结束,前阵子刚刚回国,正要约人出去露营。
最近天气还不错,于是孟此霄应了下来。
在程蔚朝来找他的时候,就顺嘴提起了这件事。
“说可以带人一起,你第一反应是去叫陈问啊?”
虽然他们没再特意约着出去见面,但放假的时候程蔚朝总喜欢往他这里跑。
在尝过一次孟此霄做饭后更是惊为天人,于是再也不说自己做饭好吃了。
常见的模式是程蔚朝处理食材和饭后收拾,中间烹饪的过程孟此霄自己来。
有时候孟此霄犯懒,就站在边上,指挥程蔚朝去做。
今天就是如此,听到他的话,孟此霄都懒得吐槽。
“轻点,三文鱼翻面都被你翻散了。”
看到他完整地盛了出来,孟此霄才说道:“蒋斯宇还能忘了叫你不成?哪还要我特意带你。”
程蔚朝将洋葱口蘑炒出水,然后按照指令再加入了小番茄,一边冷笑了声:
“他哪里是忘记啊,他根本就没打算叫我。”
孟此霄有些怀疑:“不会吧?”
“也不能说没叫,但他是个天才,他举办了两次不同的活动,把我们分开了。”
这还是因为上次蒋斯宇把他和孟此霄安排在最远的两个房间,他不放心多问了一嘴才知道的。
孟此霄:“……”确实是蒋斯宇会做出来的事,“你没跟他解释?加点葡萄酒。”
程蔚朝照做。
“我解释了啊,我说我们关系还行,他犟得很,觉得我为了找你的麻烦什么谎都扯得出来,他还说我死犟死犟。”
其实孟此霄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出国前,这两人还没和好。
最开始,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得好些后,他总感觉和偷情一样,夹在两人中间怪难受的。
倒也没想瞒,就是生怕蒋斯宇知道后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一直循序渐进的在暗示他,一点一点透露,后来才发现,不管做什么都很多余。
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好并不影响他们吵架,还每次都被蒋斯宇撞见。
蒋斯宇一度以为,是孟此霄替他把火力吸走了。
导致现在真的是有口难辩。
程蔚朝举着木铲的手顿了顿:“你说,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接吻,他才相信啊?”
孟此霄警惕地看着他。
“我就是随口说说。”程蔚朝讪讪道。
带着奶香味的三文鱼已经出锅,再加上一锅三鲜汤,正好。
露营的日子选在了端午节,但他们准备前一天下午就出发。
孟此霄没有课,但需要先在实验室处理些东西。
里面有几个他的学生在,看到孟此霄忙完后,有个学生笑着问道:
“老师,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怎么了?”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
孟此霄收拾好东西:“快放假了,你们心情不好吗?”
几人一愣,听到这种话从孟教授的嘴里出现时,还觉得怪新鲜的。
以前放不放假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孟教授几乎全年无休,是个名副其实的卷王。
但每年选导师他都是最抢手的那一个,实力强劲风评也很好。
虽有些严格,看上去极其冷淡,但只要接触过了,就知道他是极其负责的人,是真的能从他手上学到很多。
只是可惜,他手下的名额不多。
而且他选人有自己的标准,所以门下的学术氛围也很好。
尽管有些意外,他们也没有多问,只笑道:“端午节快乐。”
孟此霄点了点头,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道:“你们也是。”
蒋斯宇他们说先到学校这边来接他,刚刚收到了消息,他们一群人不知道怎么跑到篮球场去了。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离篮球场还有些距离,就已经能听到喧哗的尖叫笑闹声。
“此霄哥!”
孟此霄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霍诗彤高举着手臂朝自己挥了挥。
她身旁还挽着一个同行的女孩子。
孟此霄本来叫了陈问,只是可惜他假期有自己的安排,于是也就没有强求。
他走到霍诗彤的身边,和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道:
“他们怎么跑到球场上去了?”
“我们等你的时候,他们嘴欠评价人家球技不好,学生有些不服气,挑衅上了说要比比,他们干脆就直接上场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是这些人会做出来的事。
孟此霄大致看了看,有程蔚朝、段崇、易金川、蒋斯宇还有他的一个好兄弟,对面是学校的学生。
虽然几人穿的不是球衣,但为了去露营,身上衣着轻便,以运动装为主。
在人群中穿梭跑动的时候,满身意气,本来毕业就没多久,看上去其实和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孟此霄的目光最后落到程蔚朝身上。
他本就是情绪极其饱满热烈的人,跑动和跳跃的时候带着满身朝气和活力。
投进了球会和队友在半空中击掌,也会明晃晃的向对手得意炫耀。
太过于坦荡明亮,倒不显得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