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伴奏结束,他对林研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写了。”
林研低着头没再说话,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然后又一次按下了播放键。
顾成阳跟着音乐打起节拍,在钢琴前奏结束后他的声音随着鼓点响起:
“这首歌写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不知未来迎接我的是幸运还是劫难
活了十七年至今仍不懂如何计算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应当如何评判
凌晨两点,我躺在月光下无眠
疲惫的神情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不知从何时起我不再惧怕黑夜
白天的笑容开始从脸上慢慢退却”
顾成阳唱完一段verse,林研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直接freestyle啊?嗯,还不错。”
忽然想起顾成阳上一回freestyle时那欠揍的样子,林研又立刻小声补充道:“你这回要是再乱唱我一定打死你。”
随着hook的结束,顾成阳跟着紧随而来的鼓点唱起了第二段verse:
“我逐渐成为最真实的样子
不再装模作样地融入所谓的社交圈子
我开始变得孤独,耳机里循环着龙胆紫
不被朋友所理解,像是失去了对快乐的感知
只有到了深夜,我才沉浸于无尽的幻想
那跳动的音符,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战场
远离了喧嚣,远离一切世俗名利场
它能带领我去到任何一个想要去的地方
我想去首尔和东京,也想去纽约和巴黎
我想领略各处的美好风景
也想去感受贫与富之间的距离
我所在的城市能否诞生一个说唱巨星?”
这里的伴奏恰到好处的有一个停顿,鼓点和钢琴在那短暂的瞬间通通消失了。
林研在他提出问句的那一刻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显然他就在我面前。”
下一秒伴奏恢复,鼓点响起,顾成阳紧接着唱道:“shout out to 我的制作人,他对此做出了回应。”
林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设计这样一个break应该如何处理。他本想留给顾成阳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而后者显然交给他了一份满分答卷。
伴奏层层递进,顾成阳注视着林研,接着唱着:
“满怀希望的十七岁,我踏上去远方的列车
异乡是否会欢迎那远道而来的游客
我想随心所欲地漫步在陌生的街道
与另一半灵魂,邂逅于黄昏的街角”
我与他成了彼此最后的依靠
像雨和云那般紧密相连,又互相需要
飘过千万里,我寻找着他的踪迹
无处归依的灵魂,终究还是等到了归期”
一首歌结束后,林研久久没有做声。窗外的狂风已经停了下来,只剩下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此时林研的脑海里没来由地想起当初和顾成阳一起乘坐绿皮火车,在来到C城之前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那时光明在黑暗尽头乍起,犹如希望的曙光终于出现在无尽长夜之后。
如今林研听完这首歌体会到了和当时相同的感受。
顾成阳告诉他这是一个任何人都能实现梦想的城市。林研在这首歌里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希望真的会出现,他们的梦想似乎并不遥远。
“顾成阳,你说你当初想在这里实现的梦想是什么?”过了良久,林研这样问道。
顾成阳不假思索地回答:“想让自己的歌被全世界听见。”
林研低着头说:“满分。”
顾成阳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过看你表现吗?”那张常年冷漠寡淡的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笑容,林研轻声说,“你的表现是满分。”
林研知道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和他产生这样的灵魂契合 ,好像他做的每个伴奏都是为对方量身打造似的。
那个伴随着小雨的凌晨,在那间逼仄拥挤的出租屋里,他们录下了两人合作的第一首歌。
林研做完后期的制作和混音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他戴着监听耳机,片刻不离地盯着屏幕,直到太阳从东边升起。
顾成阳昨晚原本想看看林研是如何做后期的,可一首歌的后期制作枯燥繁琐,加之前一天劳累过度,顾成阳没撑过一个小时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顾成阳醒来的时候,林研屈腿盘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安静得没发出一点声响。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他花了一晚上制作完成的音频文件,它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无故消失。
顾成阳连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你一晚上都没睡?”
林研把手机放到一边,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眼看着顾成阳:“睡够了?睡够了就过来帮我录点东西。”
顾成阳疑惑地挠头:“录什么?”
林研说:“水印。”
水印是制作人的专属标记,一般会放在歌曲的前奏之前,作为这首歌的制作人最鲜明的tag。
顾成阳微怔,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来录?”
他没有想到林研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这也就意味着林研以后制作的每一首歌的前奏,都会响起他的声音。
“不找你录找别人去录?”林研语气里带着讥诮,冷漠地撇过头,低声道,“不想录算了。”
“想想想。”顾成阳连忙赔笑着凑过去,扒着桌沿期待地问,“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水印?”
林研说:“Spread like wildfire.”
顾成阳轻声跟着他念了一遍,念完后又在脑海里绞尽脑汁地翻译成中文:“……像野火一样传播?”
“蔓延!”林研立刻瞪了他一眼,“白痴,别给我翻译出来。”
“……哦。”顾成阳又下意识喃喃道,“像野火一样蔓延。”
这回林研直接啪的一声丢掉鼠标,双手抱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成阳,冷哼了一声说:“不录了。”
顾成阳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然后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林研,伸出手摇着他的椅子:“我错了,不要生气嘛。”
林研没说话,重新握起了鼠标,把麦克风推给顾成阳,冷冰冰地对他说:“录吧。”
顾成阳虽然英语成绩差得离奇,但在口语方面却没什么硬伤,发音清晰标准,或许与他听过众多英文说唱歌曲有关。至于英语成绩差还得归咎于是他不愿好好学习的缘故。
大概录了四五遍,林研就找到了想要的感觉,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将那道音频保存,还未进行调音和剪切,就对顾成阳说:“好了,你滚吧。”
顾成阳下意识站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后顿在原地,转过头问林研:“滚去哪?”
“?”林研觉得莫名其妙,“你不用去上班?”
按照以往的时间,顾成阳此刻应该要出门去了,但今天他却迟迟不动。
“今天不用去,”顿了顿,顾成阳说,“我辞职了,不打算在那儿干了。”
顾成阳心里吊着一口气,害怕林研会问到辞职的原因,他还没想到应对的答案。然而林研却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对他的事情感到好奇。
林研坐在电脑前,将那段音频进行处理,制作成一个水印放在那首歌的开头。
然后就到了最重要的一步,他将这首歌曲传到了音乐平台上,以音乐人账号“荒原旅客”的id,歌词里有一栏写着produce by Wildfire。
顾成阳建议林研也注册音乐人的id,这样两人的名字就能一同出现在歌手栏里了,何况这首歌的hook也是由他来演唱的。
可林研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了这个建议。
将歌曲上传完毕以后,林研就从电脑前站起来,站起来那一刻他忽然眼前一黑,脑海里出现强烈的眩晕感。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被顾成阳眼疾手快地扶住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
顾成阳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林研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长期缺觉的脸上布满了掩盖不住的疲态。
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的身躯已经开始发出警报。头部的神经开始剧烈疼痛,林研蹙着眉,熬过了一阵头痛后,额头已经冒起了冷汗。
但林研并不打算告诉顾成阳,他已经失眠快半个月的事实。
尤其是看着顾成阳那副关切的神情时,他几乎是立刻甩开了对方的手。
“我没事,”他淡淡道,“只是在电脑前坐久了有点累,我回房间睡一觉,你别来打扰我。”
“好好,你快去睡吧,”顾成阳连忙点头答应,看着林研缓慢走进房间的身影,想起对方从昨晚后几乎没吃任何东西,于是冲着他的背影,关切地问,“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早饭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研像是没听见似的,径直走进房间,啪嗒一声关上房门,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从那时起顾成阳就发现林研的情绪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如果要形容,他的情绪大概是像过山车一样起伏很大。有时候精力充沛,可以一整天坐在电脑面前,不眠不休地做歌,甚至在一天里就能做好多个伴奏,产出量极高。往往这个时候他的表达欲也非常强烈,总是会抓着顾成阳眉飞色舞地向他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和灵感。
而也有的时候他的情绪会突然变得低落,变得不爱说话,就像是当初在医院病房里的样子,反应迟钝,郁郁寡欢,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正如林研自己说的,这个时候他无法做成任何事情,只能日复一日神情麻木地盯着窗外发呆。
往往他的这种情绪转变也很快,有一次前一秒他还在兴致勃勃地叫顾成阳听自己新做好的伴奏,下一秒忽然毫无征兆地陷入消沉,然后告诉顾成阳这首伴奏做得很差劲,不让他听了,还说自己以往做的所有音乐都很差劲。那一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去碰与音乐有关的任何事情。
顾成阳上网查阅了很多资料,隐隐知道林研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林研不是一个愿意承认自己生病的人,尤其是在精力充沛的时候,他做事效率非常高,看着比正常人还正常。
顾成阳本以为只要陪伴他度过低沉的时期就好了,直到有一天林研做出了一个令他恐惧的举动。
林研在做歌时总会把音量调到最大,老旧的居民楼隔音效果不好,因此在他们给周围的邻居也造成不小的困扰。
在最初的几个礼拜,就有邻居前来敲门,第一个来敲门的是住在楼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她说自己最近在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委婉地问林研在晚上十点之后能不能将音量调低。
那时林研表现得相当客气礼貌,甚至还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并且向她保证自己在晚上会戴上耳机。
住在他们对门的是一个常年酗酒的中年男人。后来有一天傍晚六七点左右,他拿着酒瓶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拍门。
一等到林研放下鼠标过来把门打开,他就立刻指着林研破口大骂,嘴里的话语粗俗不堪。
林研被人打断了思路原本就已经很不爽了,又被人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也自认为是个脾气不好的人,愣了两秒后,他暴躁的情绪达到了顶峰,立刻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
他曾听房东提起过,说对门的男人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年近四十了没有固定工作,还得问年迈的父母要钱。
于是林研毫不避讳地直指他的痛处,对门的男人被他羞辱地羞愧难当,恼怒地砸碎了手中的酒瓶,差点就要和林研动起手来。
男人扬言要弄死他,林研面对那凶狠的眼神,以及比自己强壮数倍的身躯也毫不畏惧。
那一瞬间他的情绪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住,他对那男人说,有本事就弄死我,下半辈子你也别想好过。
若不是顾成阳下了班后及时赶到,匆忙将两人拉开,林研恐怕已经被他用破碎的酒瓶砸伤送进医院了。
后来顾成阳也不顾上面色铁青的林研,连声向那中年男人道歉,并再三保证以后会减小音量不再打扰到对方,那人才善罢甘休。
在这场混乱之中林研毫发无损,反倒是前来拉架的顾成阳被破碎的啤酒瓶划破了手臂。
待到男人离开后,林研瞥了一眼顾成阳受伤的手臂,冷着脸回到房间里,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将来自顾成阳的关心话语通通挡在门外。
他拒绝与顾成阳的任何交流。
顾成阳连自己流着鲜血的手臂都不去管了,急切地拍打着他的房门。
回应他的是无止境的沉默,房门落了锁,他知道林研已经禁止他踏入那扇门半步了。
林研独自坐在房间里,依旧气得喘不上气,回想到顾成阳低声下气地向那个男人道歉的样子,胃里就止不住地泛起恶心。
他不理解,不能接受,也绝不允许。
顾成阳还在外面不停地拍打着房门,他急切的语气里带着恳求:“林研,你开开门,不要不见我啊。”
林研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高涨的情绪,拾起床头的玻璃水杯就狠狠地往门口砸去。
“你他妈的别烦了!”林研低吼一声,隔着房门大声质问对方,“顾成阳,你就是一个怂逼,凭什么向这么一个烂人低头?他妈的真叫我恶心!”
门外的敲门声猝然停止,顾成阳颓然垂下自己的手,他怔然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猛然涌上一阵难过。
他被林研讨厌了。
沉默了良久,顾成阳才低低地解释道:“我如果不阻止你们的话,你很有可能就被他砸伤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他还没说完,林研就打断了他,语气歇斯底里:“那又怎么样?老子连死都不怕,他有本事就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不怕他!”
顾成阳的神情里陡然闪过一丝错愕,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回林研直接冲到房门口,打开了门,直直地看着顾成阳,神情狠厉。顾成阳看到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又软下了声音:“……你冷静一点。”
“啪。”
还未等顾成阳反应过来,林研就扇了他一巴掌,语气咄咄逼人:“你知道你刚才那副模样像什么吗,像一只不要脸的狗。”
“我…”顾成阳还未来得及辩解,另一边脸又被扇了一巴掌,林研像是用尽了全力,顾成阳只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林研咬牙切齿地骂他:“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怂的人,你怎么不去死啊。”
顾成阳沉默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承受着林研给他带来的疼痛。
他的脸很快就被打得红肿不堪,最后连疼痛都不太能感知到。
直到林研停了手,他才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林研搂在怀里。
林研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顾成阳紧紧地抱住了,脸紧贴着对方的胸膛,林研能闻到顾成阳身上淡淡的烟味。
顾成阳力气很大,林研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松开,于是骂道:“你他妈的放开我!”
顾成阳依旧不为所动,他低低地问林研,语气里都带着祈求:“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他的态度可谓非常卑微,但手上的力道却毫无变化,林研说不出一点话,差点就在他的怀里喘不过气来。顾成阳放开他的时候,他的眼底盈满了因窒息而产生的泪水,最终靠着门框喘了好久才堪堪恢复状态。
他看见顾成阳红着眼看着他,目光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顾成阳每次都把姿态放得很低,低到尘埃里了,但林研知道他才是掌控局势的那一个。每一次林研都不自觉地在接受着对方为他安排好的一切。他是最被动的那一个人,被动地接受,被动地原谅,可他却并不因此产生抵触。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成阳那可怜巴巴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那张被他打得红肿的脸,林研忽然没那么生气了,心底甚至还产生了一丝于心不忍。
这让林研觉得荒谬,但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他想回房间,顾成阳却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回去。
林研转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眼底的神情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林研冷冷道:“别装可怜。”
“你知道吗,看到那个人拿着破酒瓶往你身上捅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时候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害怕你真的死在他手上,”顾成阳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闷闷道,“我不想再亲眼看见这样的事了。”
林研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淡淡地问他:“你亲眼看见过别人死在你面前?”
顾成阳没说话,林研立刻准备掉头回房间,又被顾成阳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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